同樣是李南下榻的飯店房間,不過待在裡頭等候的卻是段靖與慕容伶。
顯然不出段靖所料,陳武傑這傢伙便是曾和他接頭,送來五百萬現金,要他取慕容仇老命的人。
驚見段靖,陳武傑不由分說,拔腿就跑,卻讓段靖一個箭步給逮了回來,槍口直指腦袋。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陳武傑臉色發白,嚇得直打哆嗦。
「還沒問你半句,你就什麼都不知道,你老爸幾歲了知不知道?」慕容伶恨不得殺他個千刀。
「命只有一條,不過就看你要不要?問你幾個問題,不過先提醒你,『不知道』這三個字只適合去對閻羅王說。」段靖警告。
「知道,知道……」陳武傑早被嚇得魂不附體,險些屁滾尿流了;段靖是什麼角色,他清楚得很。
「是你要殺害慕容家的人?」
「不,不是我,不是……我是說李南是我從日本請來的,但是真正的幕後指使者不是我。」
「是哪個殺千刀的王八蛋?」慕容伶怒不可遏。一把揪住陳武傑。
「是……」陳武傑驚怯支吾。
「快說出答案!」段靖發狠一瞪。
「是彭廷倫!」他一口氣招了出來。
「天哪!我簡直是低能到了幾近於白癡,我爹地和我老姐被蒙在鼓裡也就算了,那傢伙我從來就沒看他順眼過,當爹地說要殺他的人就是他最親近的人時,我早該要想到是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殺千刀的!」慕容伶暴跳如雷,想奪門而出。
「伶兒——」段靖制止。
「我去找叔叔伯伯們,我要把那沒良心的東西給剁成肉醬,拿去餵狗。」慕容伶若真將話傳到她爹地的拜把兄弟耳裡,彭廷倫恐怕真會被剁得連肉渣子都不剩。
「做你的保鏢之後,難道你忘了我也是殺手?這筆買賣留給我吧!」
「一千萬,連同這個傢伙。」慕容伶氣惱地指著陳武傑。
「成交。」段靖爽快接受。「不過,你不想先問個明白他為什麼要對你們家趕盡殺絕嗎?像你這種性子,肯定做不了律師和殺手。」不夠冷靜嘛!
「你們答應過我,只要我肯說就不殺我的。」陳武傑怯怯顫顫地說。
「現在就給你機會,而且還要看你的答案我們滿不滿意。」
「說,我們家究竟與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使如此殘忍的手段不可。」慕容伶可保持不了風度,又抓又捶的,附加免費的一踢。
段靖微怔,笑了起來。這小魔女潑辣使起性子來,還挺能唬人的。
「是他威脅我的,至於他為什麼要殺慕容仇,我根本不知情……」段靖扣緊扳機,他沒魂驚叫,忙說:「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因為生意上的關係,我積欠他三百萬,他說,只要我能找到殺手殺慕容仇,不但三百萬不必還,還由他出資和我合夥做生意,所以我便透過新宿區道上熟人找上你,之後再找李南。」
「殺手永遠是背黑鍋的替死鬼,合理!」段靖顯然相信了他所說的話。
「合理個屁!找你的代價是一千萬,現在又換了個李南,價碼肯定比你還高;還有,由他出資合夥籌組公司,那要花多少錢啊?你當我們公司總經理的工作是專門數鈔票的嗎?」
「有推理的基本頭腦,是不是你也想到有人不只是要你們的命,更要你們的錢財?」段靖大膽推斷。
「好傢伙,真狠!他是怎麼辦到的?」慕容伶驚訝,更加火冒三丈,怒問陳武傑:「他是怎麼把錢弄出去的?」
「他虛立騰廷公司,再以與貴公司假交易的方式將錢匯進,至於他那邊的事,我就真的不曉得了。」
「我想起來了,是那個被官家寶發現的秘密檔案,我相信所有的答案全都在那個檔案裡。」慕容伶說。
「好了,你已經沒什麼利用價值了,拜拜!」段靖冷笑扣扳機。
陳武傑白眼翻瞪,倒了下去;但槍聲根本沒響,他只是嚇昏了過去。
段靖槍裡,壓根沒填子彈。
「你怎麼不殺了他?」慕容伶跳腳。
「在飯店?」段靖瀟灑一笑。「先給他吞幾顆安眠藥,讓他在這裡睡上個幾天,等這件事了斷後,再將他拖到山上去,要殺、要剮隨便你。」
慕容伶不屑地瞪了陳武傑一眼。「就讓你多活個幾天,便宜你了!」
× × ×
慕容慈因驚嚇過度躺進醫院,官家寶在旁徹夜守候。
「我真像個倒霉鬼,我們才認識不久,就讓你躺進醫院兩次。」
慕容慈虛弱微笑,深情握住他的手。「我願意讓你照顧一輩子——你真傻,知道嗎?剛才你擋在我前面,要是那個殺手真開槍的話,我會自責痛苦一輩子的……」她任由淚水潸然滑落。
「為了你,什麼事我都願意做,哪怕是替你死。就算死,能與你相擁而死,也值得了。」他深情無悔。
「不許你胡說,再要提個『死』宇,我就不理你了。」她嬌嗔責怪。
「不提!以後不提了!」
「好羨慕哦!如果有人也願意這麼體貼、溫柔地照顧我,哪怕要我躺上一輩子,我都願意。」慕容伶話中有意,一路可憐哀歎地進來,並瞥了隨後跟進的段靖一眼。
慕容慈嬌羞又無奈地望著官家寶。唉!怎麼老是有人唐突地闖進他們恩愛的兩人世界呢?
「我看我們那杯咖啡得記個賬,留著下輩子再喝了。」段靖服輸了,情場未曾失利過,卻敗給官家寶這憨傻小子。
「隨時可以陪你喝咖啡,不過要有家寶作陪。」她下輩子還願意屬於官家寶。
「那這杯咖啡會是什麼滋味?」段靖苦笑道。
慕容伶瞧得頗不是滋味,拉起官家寶就要走。「浪漫的時刻結束了,該回公司做事啦!」
「現在是晚上耶!」官家寶滿頭霧水。
「加班!這個班你非加不可,加完了班,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們浪漫的。」
「什麼事非現在加班不可?」
「去破解彭廷倫的神秘檔案。」
× × ×
裊裊煙霧在幽暗的辦公室裡擴散;彭廷倫沒開燈,電腦螢幕上透露出的籃光,投射在他陰沉不安的臉上,更顯詭異恐怖。
他將煙捻熄在塞滿煙蒂的煙灰缸內,再度燃了根煙,企圖平撫他忐忑的心神。
現在該是殺手李南解決慕容慈及官家寶的時候,但他怎麼整晚都接不到陳武傑回報音訊的電話?
他嘴角憤恨、陰沉地牽動著;這世上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若真有他得不到的東西,那誰也別想拿走!「官家寶,你不該白丟這條命的,錯就錯在你愛上了個不該愛的人,怨不了誰!」
門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使彭廷倫本能警戒地緊繃住神經。
是陳武傑?早警告過他別在公司出現——不,這腳步聲不止一人,他驚慌地關掉電腦,取出磁碟片,低身閃進隔壁房內。
待他看清人影後,他有說不出的震驚——進來的人全都是今晚該死的人,但為什麼他們都還活著?
他們究竟想幹什麼,東窗事發了嗎?他從腰間取出一把輕巧短槍,那是他最壞的打算。
× × ×
官家寶迅即坐到電腦前,正打算開機,卻愕然發現電腦還是熱的,顯然剛剛有人開啟使用過。
段靖犀利冷靜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溜轉。
官家寶還是打開了電腦,卻束手無策,一臉無奈地靠向椅背。
「喂,不是叫你來開機的耶!」慕容伶急得很。
「沒密碼,根本就進不去。」官家寶無奈地說。
密碼?這只有彭廷倫才知道,要想打開這神秘檔案,天哪!簡直比海底撈針還難!
段靖急中生智說:「試看看他的英文名字。」
官家寶毫不遲疑,來個瞎貓碰死耗子,但——
「不對,進不去。」
「騰廷!記不記得陳武傑說的那個虛立行號的名字?」慕容伶叫嚷。
依然是個令人失望的結果。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況下,他們四人也曾企圖在辦公室搜尋所有可能破解密碼的線索,但仍是徒勞無功,令人為之氣結。
』慕容慈欲言又止,支吾半晌才說:「雖然廷倫做了這麼使我想像不到的壞事,但我相信他確實……確實是愛著我的,也許……也許可以用我的名字試看看。」
官家寶看了她一眼,轉身回到電腦,迅速輸入慕容慈的英文名字。
依然是令人沮喪的結果。
「老姐,他沒真正愛過你呀!」在這緊張的節骨眼上.慕容伶還不忘調侃,可她真惱火了。「這奸詐、狡猾的傢伙,逮到他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他的腦袋當西瓜給剖了.什麼鬼密碼嘛!一點頭緒都沒有,再耗個十天半個月的也解不開,乾脆將那傢伙直接逮來問個清楚算了。」
段靖犀利的目光掃過一道門縫,他瞧見隔壁房內有一雙不安的眼珠子在轉動著;他給了大伙稍安勿躁的眼神,一隻手探腰正想掏槍之際,沒料到彭廷倫先發制人,倏地閃進——
幾乎是在段靖槍口指向他的同時,他的手掌短槍亦直抵慕容慈的腦門!
「一命抵一命,黃泉這條路有我心愛的女人陪著,就算死了,也值得了。」彭廷倫陰沉冷笑,卻不難看出他臉上肌肉牽動時所散發的恐懼。
「你這畜牲,要敢動我老姐一根寒毛,就叫你走不出這扇大門。」慕容伶破口大罵:「你這心讓狗給啃了的畜牲,虧我爹地待你視如己出,苦心栽培你,才讓你這畜牲有些人樣;沒想到你恩將仇報,我慕容家哪裡虧待你了,居然狠得下心下這種毒手?」
「恩將仇報?哈!多可笑的恩將仇報!」彭廷倫出聲狂笑,道:「你們慕容家給了我什麼恩?從你們慕容家所拿走一切,全是我該拿的,而且還不夠,水遠都不夠——我是來報仇的。」
一夥人錯愕!慕容伶直問:「我慕容家與你有何仇恨?」
「下地獄去問慕容仇吧!還記不記得十八年前彭政夫妻是怎麼慘死的?」
段靖疑惑地問:「他們曾在日本與三口組掛勾,想藉助其組織勢力掠奪所有華人地盤,正值氣焰高張、意氣風發之時,卻喪命於一場火災中,而你——就是逃過那場火災——彭政的孩子?
「哼!要不是我母親用毛毯裹住我的身體,不顧火舌的摧殘將我從窗口拋出,恐怕我今天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慕容仇大概也沒料到十八年後的今天,他那條老命會落在彭政孩子的手中。」
「坦白告訴你吧!我爹地並沒有死,而且他現在不知道過得有多逍遙快活呢!氣死你吧!」慕容伶得意地笑說。
「那老傢伙沒死!?」彭廷倫詫異的眼神裡,爆出烈焰般的恨火。
「不對,事後調查報告證實那是件意外,並沒有蓄意縱火的跡象。」段靖困惑。
「段靖,我看你是白混了。有心要製造一場意外災害。並不是件難事。」
「憑什麼說這件事是我爹地干的?」慕容伶質問。
「不憑什麼,只憑慕容仇與我父親是死對頭;當時若不是我父親的朋友連夜將我送到台灣,恐怕我早沒命了。」
這是事實,當年彭政囂張地企圖瓦解華人地盤時,惹怒了慕容仇,幾次計劃的謀殺中,險些收了彭政的命,也因而結下樑子。
「哼!你們可曾想過,一個十歲的孩子露宿街頭、衣不蔽體、沿街行乞、飽受凌辱的生活是怎麼過的?這一切是誰『恩賜』給我的?是你們心中偉大的爹地『恩賜』給我的!你們可知道是什麼力量讓我咬緊牙根,度過這悲慘的童年?是恨!恨,是我這許多年來維持生命的泉源;也只有恨,才能讓我覺得今日的陽光有意義……」
大伙均默然不語,心中糾纏的是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結,沒人能給自己個答案——該不該原諒這可恨。卻又可憐得教人同情的傢伙?如果他所言屬實的話……
「別枉費心機了,告訴你們,心中沒恨的人,是解不開密碼的。」
突然,彭廷倫身後探出一隻手迅速奪下他手中的短槍,旋即冰冷的槍口抵住他的腦門——
「是嗎?或許這把槍可以讓你說出密碼。」是李南。「段靖,我向來不想欠人人情,這樣算不算扯平了?」
段靖笑說:「回日本酒錢算你的,咱們就扯平了。」他瀟灑收槍。
「段靖,放了他吧!」慕容慈哽咽地說。
「老姐,你瘋了?」慕容伶驚叫,官家寶也為之錯愕。
「這種仇恨要如何才能結束?」段靖瞭解慕容慈悲憫拘心情,要過李南的槍,利落地敲昏彭廷倫。「是結束的時候了,報警吧!」他搜出磁碟片,遞給官家寶。
「段靖,怎麼連你也瘋了?」慕容伶氣得跳腳。
「如果你是彭廷倫,這仇你報不報?」段靖反問她。
慕容伶無言以對,仍不甘心地嘀咕:「就這麼輕易放過他,太便宜他了。心腸這麼軟,怎麼當殺手嘛!」
「無所謂,不過,我發覺我愈來愈喜歡保鏢這分工作了。」
官家寶迫不及待地將磁碟片放人電腦,突然靈光一閃,他驚喜地大叫:「雖然我心中沒有恨,但我知道密碼了,就是——恨!」
整個檔案裡頭,是彭廷倫企圖掏空青龍企業集團的所有資料,而在將這罪證檔案交給警方前,官家寶重新設定了密碼……
× × ×
機場咖啡廳內,段靖苦笑地喝了口咖啡;是與慕容慈喝的第一杯咖啡——果真有官家寶作陪。
不過這杯「送機咖啡」也不怎麼苦澀嘛,還嚥得下口就是了!
令他意外的是,少了慕容伶這小魔女。
「她那爽朗的個性,最討厭這種離別的感傷場面了;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大概又溜到山上去攪和爹地、媽咪去了。」慕容慈歉然笑說。
段靖諒解地一笑,問:「你爹地能原諒彭廷倫嗎?」
「爹地諒解我的決定——」慕容慈顯然不願多談。
「那他們的感情……」
慕容慈露出意外的笑容。「這次媽咪會認真考慮是否要和爹地復合,不過不是爹地將媽咪帶下山,而是爹地打算留在山上了;他說他愛上山野幽靜的美,亦喜歡上那群純真無邪的孩童,他呀,成了媽咪免費的義工了!」
段靖感到欣慰,關心地問:「那公司誰來主持?」
慕容慈深情地凝望官家寶。「有家寶幫忙,在短時間內,應該可以讓公司上軌道。」她有點失望地說。「可是家寶就是牛脾氣,不管怎麼說,他都要從基層做起。」
「你的眼光是正確的,家寶是個值得你信賴、倚靠終身的踏實男人。」段靖由衷地對官家寶說:「祝福你們,雖然我們沒有短兵相接,不過這場仗我輸得心服口服;告訴你哦,這是我第一次情場失利,不過也是我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會再輸了!」
官家寶反覺不好意思,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擁有慈兒的愛,是我最大的成就,我會永遠珍愛這份感情,不讓慈兒受到委屈的——段靖,我們是朋友嗎?」
段靖思量半晌,開玩笑地說:「如果你讓慈兒受了委屈,我們就不再是朋友,而是情敵。」
「那我們絕對是永遠的朋友。」
慕容慈嬌羞不已,由衷地說:「段靖,雖然伶兒任性了些,但她個性爽朗、率直,心地又善良,而且——你應該清楚她很喜歡你。」
段靖露出令人費解的笑意,喝掉最後一口咖啡,說:「希望這不是我們最後的咖啡。」他瀟灑地拎起行李,朝出境廳走去。
沒有道再見,那孤獨的身影,依然桀騖不馴得像只浪跡天涯的孤鷹。
× × ×
「小姐,麻煩你讓個位。」
「隔壁這位子是你的嗎?」
呵!呵!段靖意外得險些棄機而逃——慕容伶這小魔女真是陰魂不散哪!
「真巧哦!」慕容伶俏然咧嘴一笑,道:「你不是那個酷得讓人受不了,又自詡瀟灑的風流殺手段靖嗎?」
「真巧!」段靖一副笑不出來的奇怪表情——巧才怪哩!
「我倆還真是有緣哦!去同樣的目的地,搭同班飛機,沒想到還坐在一起。」慕容伶亢奮得不得了,表情嬌俏暖昧地問:「你說這是不是命運的安排,是誰也擺脫不了的宿命?老天爺對我們還真好哦!」
段靖拿她沒辦法地發笑!這小魔女是打算一輩子不放過他嗎?難纏哪!
「你們慕容家已經雨過天晴,我們的合約不是結束了嗎?」
她的愛情合約可還沒滿哩!「和你談另一項合約。」
段靖思量著,有再被騙一次的代價嗎?「什麼合約?」
「我打算環遊世界,日本是我的第一站——」她亢奮地逕自說著,「咱們先游完亞洲,然後再轉澳洲看袋鼠,再去非洲看野生動物,找土著聊天,再來嘛——反正就是繞地球跑一圈就是了。當然,最後一站要在法國,我要和你漫步在迷人的香榭大道上,結束我們的合約。」接著,她露出可憐的模樣。「一個女孩子繞著地球跑,好危險哦!嗯?」
段靖發笑,這難纏的小魔女,小腦袋裡還有什麼比這更教人啼笑皆非的鬼點子?
「哦——好可憐的耶!」
完了!明知又是件苦差事,但他不認栽恐怕也逃脫不了了。
「哼!原本是個殺手,先是為了個小丫頭改行當保鏢,這回更離譜了,競做起伴遊了。」段靖無奈苦笑道:「得先看看這份合約給的條件滿不滿意……」
「免付所有旅行費用,還有……」
還有她一生的鍾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