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娘娘,皇上又差人送來一箱珍寶呢!」嬌采道。
上回是布匹,上上回是香料,上上上回是……記不清了,但是上這種賞賜法,也夠教人咋舌。侍女們雙眼發亮,圍著珍寶羨慕著,私心盼望皇后娘娘的賞賜。
「你們若是喜歡,就各自撿選幾樣,其餘的,本宮要賞給妃嬪們。」
文彤輝語氣平常,只顧逗弄懷中一歲多的公主,惹得一旁三歲的太子直嚷著要娘娘抱抱。
「娘娘,這不太好吧?娘娘已經轉送了好幾批皇上的賞賜了,皇上要是知道會不高興的。」嬌采建言。
但其他宮女可不管這麼多,一聽說又要賞給她們,早已著手挑選起來。她們等著就是這一刻,雖然不敢拿太多,但是隨便挑個一、兩樣,後半輩子就吃喝不盡了,皇后娘,真是慷慨。
「本宮正當寵,皇上會不高興嗎?」文彤輝滿嘴的笑,刺得嬌采心惶惶。
娘娘變了……嬌采黯然想著。
以前的娘娘溫柔待人,雖然同樣讓人覺得深不可測,偶爾還威勢凌人,大抵上處事態度令人心服口服:而如今的娘娘,竟是這般不可一世的嬌狂模樣,著實令她難以忍受。
文彤輝毫不介意將得勢的狂傲本性露了出來,再也不在乎什麼皇后的溫婉形象。手上握著大權才是真的,其他什麼情啦、愛啦。承諾啦,都是假的。陽廷煜對她忽冷忽熱的寵愛態度,更強化了她當初的想法。
自那夜之後,陽廷煜也不知是迷戀上了她的身體,還是後悔因為何敘君事件而錯怪了她,除了賞賜源源不絕外,夜裡想一親芳澤,也屢屢因文彤輝一個皺眉便立刻作罷,哼也不哼一聲:總之,他如今是徹底順著她,任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他愈順她,愈令文彤輝心寒。
今朝她得寵,誰曉得何時會失寵?得勢與失勢,比老天翻臉還快,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皇后娘娘鯉魚翻身的傳聞,火速傳進後宮。趨炎附勢的宮妃們,自然也懂得見風轉舵:宮妃們前後不一的態度,更使文彤輝體會了何謂世態炎涼。
「稟娘娘,皇上請娘娘移駕前去朝陽宮赴宴。」門外傳來太監的聲音。
「你就代為稟告皇上,本宮今天身體不舒服,不能前往,請皇上恕罪。」文彤輝微笑著,愉快得很,哪裡有不適的樣子?
「是!奴才這就去回皇上。」太監不敢多話,急忙退了
下去。
「娘娘,這樣好嗎?您好幾次推拒皇上的宴請,大小朝會也不出席,要是惹了皇上生氣,不太好吧?」嬌采再度建言。
文彤輝心情好,瞥了她一眼,不予計較。
「怕什麼?本宮正當寵,皇上會不高興嗎?」又是同樣一句話。
「是啊!怎麼說,皇上到頭來最寵的還是皇后娘娘,怕什麼?」侍女們也插嘴表示支持。
要是哪天失寵了怎麼辦?
嬌采默然,心有疑問也決定不再多言。
文彤輝不清楚這個道理嗎?當然清楚,就因為太清楚了,她更能體會何謂「人生得意須盡歡」,她有的就只這麼點權力了,其他全是假的。有朝一日也許會輪到她被打落冷宮,不如先好好得意一番,還不如就趁現在吧。
沒人看得出她風光的外表下,存著自暴自棄的心態,全因激情過後想起了陽廷煜的一句話。
她終究害他少了個寵妃。
所以,她就必須代替何敘君來滿足他?
她算什麼?
看著一對兒女,心裡溢著偶爾才會浮起的母愛。對了,她還有兩個寶貝呢!為了爭機奪利,以往忽略了她的孩子們,全交給奶娘帶,還好孩子死心眼只認她,否則連孩子也疏遠她,她大概就只剩個權力的空架子了。
拿喬吧!反正皇上會原諒她的,就算不原諒也沒關係,打落冷官也可以,既然這是遲早的事,她當然有心理準備。
她還有太子,等著太子長大可以替她平反。權力?來來去去本是常事,最終還是會回到她的手上。文彤輝冷笑著。
淚既已流乾,她只能冷笑。
又不舒服?他的愛後還在鬧脾氣呢!陽廷煜苦笑。
朝宴上,皇上為了文皇后缺席而無奈,一旁小常子忍不住道:
「皇上,皇后娘娘已經回絕皇上十幾回了,您不覺得?」
「嗯?」陽廷煜瞪了他一眼;「朕的愛後,豈能由得你說什麼不是!」
「奴才該死!」話還沒說完就被皇上堵絕,小常子乖乖閉口。
以往他也很尊敬皇后娘娘,只是,最近皇后娘娘氣焰愈來愈高,許多人都看不過去了,皇上竟然還不管?寵娘娘也未免寵得太過分了點。
「算了!」陽廷煜的口氣鬆了下來,「由得她去吧!這是朕欠她的,她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你以後別多嘴!」
那夜過後第二天,陽廷煜下朝後迫不及待想見她,文彤輝一句話堵住了到口的溫存言語。
她說:「皇上,何敘君不從您,您奉之為安,皇上若是想以臣妾來取代何敘君,是否臣妾也可以依著自己的意思,婉拒皇上的寵愛?」
她竟敢拿喬若此?陽廷煜結結實實嚇了老大一跳,不但不生氣,反而心焦道:「朕並沒打算拿你取代何敘君,愛後誤會了!」她為什麼會以為自己是何敘君的替代品?他如今滿腦子想的是她一個,哪有何敘君的樣子?
「愛後?」文彤輝以手掩口,仰天大笑,眼色使著媚,語氣卻充滿諷刺;「皇上真愛說笑,您幾時愛過臣妾了?以往御妻不是叫得挺順口的?」
她膽敢嘲笑他?陽廷煜又怔了會兒,鄭重道;「朕並非說笑!聯愛的是你,朕打算和你白頭偕老!朕說過。」
一連串的承諾很自然脫口而出,不知為何,文彤輝反常的不馴令他恐慌。
「最愛的?」文彤輝一臉恍然大悟:「哦!當然還有次愛的、再次愛的、有點兒愛的、愛一點兒的、不太愛的、最不愛的、屢屢不愛的……是嗎?皇上願和臣妾白頭偕老,自然也會和其他次愛的宮妃姊妹們白頭偕老,大家一起白頭偕老,其樂也融融啊!臣妾感謝皇上將臣妾放在第一位!」
她笑得極假,極假,一點也沒有感謝的意思。
陽廷煜怔怔不言,卻生不起氣。以往,文彤輝從來不會對他說這些,總是溫順而恭敬:今日她反常地說著反話,可代表了她隱藏許久的真心?她終於也有了妒心?
他不介意她嫉妒,他甚至喜歡她帶有一些正常女人的情緒,只是,她反常是為了什麼?原因在哪裡?他以為經過那次的非常親密,他們已經是可以交心的夫妻了,雖然她仍然拘謹。
「聯以為,你一向不會計較這些的。」陽廷煜吶吶道。
「臣妾沒有計較呵」文彤輝誇張道;「臣妾是很識大體的,人人都這麼說。」
「不管怎麼樣,朕深愛的是你!你記住這一點。」陽廷煜直視她。
文彤輝微張了口,呆了一會兒,愕然為他這句話而吃驚,旋即又眉開眼笑道;「臣妾也愛您呢!臣妾感謝皇上寵愛!臣妾對皇上至死不渝!」
「不要提死!」陽廷煜不耐煩大吼。還是不對勁!她依然說的是反話。「你相信聯的話嗎?」他再度直視她。
「當然相信啊!」文彤輝想也不想。
但是陽廷煜不相信她的話。他愛她是肺腑之言,他肯定她不相信,這就是癥結了吧?他回經失去了她的信任!
當然她說愛他,也不可能是真的了。陽廷煜的滿腔熱情當場涼了大半,他幾時失去愛後的信任?從何時起?
「啟稟皇上!」
「皇上?皇上?」
因奉命捉拿何敘君,許久未曾上朝的威武將軍風從虎,此刻走上前來朝拜,拉回陽廷煜深沈的思緒。
「末將已捉到何敘君,皇上可要見她?」風從虎問道。
「找到人了?」陽經煜呆呆地複述,沒什麼特別的情緒。
「是的。末將知道她是皇上的寵妃,是以將她安頓在家,不讓她逃走,若皇上要見她,本將明日便將她送進宮。」風從虎面色冷然,像是報告例行公事。
宮裡的妃嬪風從虎一概不識,何敘君並未封妃,他也不知,只知道她是皇上深愛的女人,對皇上極為重要。
奇怪,陽廷煜不但不覺得欣喜,甚至本忘了有這號人物,要不是風從虎提醒,他本不會想到還有個在逃的「未來寵妃」何敘君。
「不必了!她不是朕的寵妃,從來都不是。她愛去哪兒就去哪兒,要嫁傅謙也成,要回崎嶺縣也行,你送她一程。一切如她所願,就當朕放了她一馬,反正她不在乎聯,朕少一個她也無所謂。」陽廷煜語氣平淡。
風從虎冰冷的臉上此刻居然冒出錯愕。
「怎麼啦?風將軍?」陽廷煜看著他。
「沒事……」
「西戎邊境無戰事,所以朕派你去抓她,確實大才小用了。此事,膚有愧君王本分,委屈你了,風將軍。」陽廷煜淡淡地道了歉。
「不敢!此乃末將職責。」風從虎低著頭。
「辛苦你了。」
陽廷煜不再多談,起回紫辰殿。
何敘君?是了,何敘君事件削去了愛後對他的信任,縱使對何敘君的迷戀已退燒,為時已晚,愛後已不再信任他。
從未狂戀一名女子,迷上了何敘君時,還以為真愛就是這麼回事,等到發覺失去何敘君也無謂,愛後的反常與生疏才教他難以忍受時,孰輕孰重,如同撥雲見日般明顯。
此時此地,他腦子裡全都是愛後的倩影,下了朝想見她,夜裡獨眠也想她,面對朝臣想的還是她……
隨她的愛憎而起伏,因她的反話而心寒,為她不愛他而難過……,
對何敘君僅只因她的拒絕而生氣,哪有如同對愛後的牽絆之心,扯得他心發疼。
時間很長,有日子,他可以挽回她的信任的。
張太后斃死。
清晨發現張太后氣絕時,宮女緊急找來御醫,但御醫再怎麼精明也回天乏術,張太后就這麼與世長辭了。
正當宮女太監們慌成一口時,陽廷煜茫茫然端坐一旁,不若明熙公主呼天搶地,也不像明蘆公主默默垂淚,不過,和面無表情的文彤輝相比,他仍顯得落寞許多。
身子硬朗的張太后年紀不過五十,平日保養身體極為謹慎,早已為下半子冗長的年歲做了準備,怎會突然去了?
陽廷煜傷心之餘,滿心疑問。他坐在慈寧宮中,聽著侍衛及宮女太監們的簡述,以便知道張太后斷氣的原因。
「中毒?怎麼可能?」明熙公主大叫。
「會不會是弄錯了?」就連沉默寡言的明蘆公主也開了口。
宮門深處,皇族的性命珍貴不已,吃食有專人在一旁試針,要中毒不太可能,不只明熙公主不可能相信,其他人也不相信。
「是中毒沒錯,箕門針,剛中毒時沒有症狀,直到睡著了才發作,發作後一個時辰之內便要人命。推算時間,太后斷氣時是午夜子時,中毒時辰大約是戌時上下。」御醫道。
「昨晚戌時,侯太妃來過!」一名宮女呼叫,在場諸人隨之議論紛紛。
侯太妃,平日深居簡出的侯太妃。
「並非我所為。」應皇上宣召而來的候太妃傲然道。
侯太妃面容秀麗而年輕,她的年紀還不到五十,看上去則不到四十。自先帝駕崩後,她便收斂起嬌狂氣焰,深居在永曄宮內,極少出宮門一步,幾乎不與任何人打交道,也拒絕了好幾次文皇后的邀宴,往往後宮人們忘了永曄宮還有個曾經風光一時的寵妃。
據說她與已故的紀貴妃交情最好,紀貴妃死了,最難過的不是先帝而是她,不過也只是傳說而已。畢竟,老一輩的宮女們早在新帝登基時,沒老死也全被迫出宮去了留下來的只有張太后和侯太妃身邊的幾名老宮女,那些老宮女素來不與人打交道,後宮的往事便隨著時日深埋看不到也聽不到了。
「那麼,敢問候太妃和太后說了些什麼?」陽廷煜有禮地問道。
「閒話當年羅!我們這兩個老人家還能說什麼?自然說說昔日風光,和太后還談得挺投機的呢!」侯太妃笑著。一句句我呵我的,顯然不太將皇帝放在眼裡。
念在她是先皇故人,輩分算是他姨娘,陽廷煜不予計較。
「那麼,當時太后和太妃的身邊可有人伺候著?」他問。
「沒有。」侯太妃答得很乾脆,似乎不怕因而加重她的嫌疑。
陽廷煜隨後—一問了侯太妃和張太后身邊的宮女們,全無所獲,又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是侯太妃所為,只好命令候太妃和一干慈寧宮、永曄宮的宮女太監們,不得隨意出宮,以防嫌犯脫逃。
心煩氣臊地揮去了一干人等,陽廷煜落落寡歡地靜坐著,無意瞥見隨後離去的文彤輝,對上那一臉毫不避諱的冷漠,他難過的心情更是跌到谷底。
以往,愛後一定二話不說衝上前來安慰他,他多想要她的陪伴啊!她就這麼無情?
他知道她與太后一向不好,他自己也是,但難過總還是會有,而她就連為人媳的哀戚模樣也懶得裝了?是他把她寵壞了,還是她本性便是如此?當真拿喬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了?
暫時,他不想別的了,找出下毒之人才是正事,愛後的事就擱著吧。
陽廷煜獨坐慈寧宮中,度過了有生以來,最孤獨的一夜。
張太后人殮前,侯太妃在皇上逼問下,終於供出是她所為。
侯太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說自己的悔恨,還供出一個幕後主使人——
文皇后!
陽廷煜直認為不可能。他的愛後的確與張太后不合,卻還不至於謀害她,就算愛後酷愛爭權奪利,張太后又不會影響到她的後位:況且,他相信愛後的城府再深,傷天害理的事是不會做的。
「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搜搜鸞和官,說不定可以找出什麼。」侯太妃抽抽噎噎地建議,一反先前倨傲模樣。
在眾人注目下,陽廷煜不得已,下令搜查鸞和宮。
先是搜到一個扎滿了針,貼上張太后生辰八字的小草人時,陽廷煜滿滿的信心降了大半:直到從皇后寢室裡摸到一瓶箕門針,兇嫌呼之欲出時,陽廷煜整個人頓時失了主意。
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皇上,文皇后疑心張太后要害她的太子,便串通了臣妾,先下手為強。臣妾迫於文皇后淫威,這才一時糊塗,答應了替她除去張太后,可是她說過要為臣妾脫罪,現在竟然袖手旁觀,臣妾不得已才供出她來。臣妾是被逼的,請皇上明察。」
對照候太妃先前的強勢,如今的弱勢模樣,看了的人莫不動惻隱之心。
文皇后近日囂張而反常,原來是因為和張太后不睦……眾人恍然大悟後,「文皇后是該死的妖女」傳聞,便在後宮迅速傳開來。
陽廷煜抱著一絲期望,希望愛後能矢口否認,沒料到文彤輝不曾反駁,只模稜兩可說了句話;「證物從臣妾那兒搜出來,皇上還希望臣妾說些什麼?」她幾乎不關痛癢。
「或許是有人栽贓?」陽廷煜滿懷希望地提示。
文彤輝不及開口,侯太妃搶著大叫;「皇上!您這是不相信臣妾的話,暗示臣妾栽贓文皇后?」
陽廷煜心煩候太妃哭鬧,又不能不作裁決,只好勉強下令暫時收押候太妃和他的愛後,等事情水落石出後再放她出來。
他還是不相信他的愛後真插手此事。
天牢為兩位皇族嬌客佈置妥當,才「恭迎」她們人內。桌椅床鋪是全新的,床前還有個遮擋的屏風,地上甚至鋪了波斯地毯,衣服、珍寶一樣不少,三餐一頓也不缺,還外加補品,陰暗的天牢內,也只有她們那一角永遠光亮,獄卒特地為她們燃起燭光,一支又一支。只除了那灰暗的四壁,悶暗而少流動的空氣,加上身邊少了侍女有些不便外,所用的完全不輸她們平日的起居。
這像坐牢嗎?文彤輝坐在地毯上,屈起雙腿,裙下探出一雙宮鞋,右手支著下巴,左手撫著地毯。
她瞄著對面牢房內的侯太妃,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不失太妃高貴風範,才不像她,活像個沒教養的女人。
文彤輝好笑地看著侯太妃鄙夷的嘴臉,猜測她正是作如是想。
「聽說你是朝臣之女中,教養最完美的大家閨秀?原來是浪得虛名。看看你這付德行,杜你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呢!要皇上見著了,可不知會不會歎息選了你,有辱國體!」侯太妃尖聲指責她。
聞出了候太妃語氣中沒來由的敵意,文彤輝見招拆招。
「皇上後侮也好,不後悔也罷,偏偏本宮腦袋未落地。后冠末摘之前,還是個皇后,總算也當過皇后,不像後宮其他女人,活了一輩子也沒這個命哦!」文彤輝嘴角帶著譏笑,別有所指。
侯太妃陷害她,言語對她不敬,自然有原因,論位階她是後宮之長,除了太后和皇上在她之上,候太妃見了她也要矮上一截,如今情況卻不是這麼回事;侯太妃似乎連上下之分也不顧了,她就看她耍什麼把戲。
侯太妃拉長了臉,剛要斥責,忽然左右看了看,連忙換上笑臉,膩聲道:「皇上將咱們安排在對門,卻沒想到咱們可以串供,是不是啊文皇后、,咱們想想如何脫罪可好?」
「少來這套!」文彤輝哼道:「你自己玩的把戲你自己最曉得,你要唱戲給旁人聽就自己去唱,關本宮屁事?少拖本宮下水!」
侯太妃那模樣,像是以為皇上派了探子在一分偷聽,便故意陷害她陷害得徹底。
「唉喲!文皇后啊!你怎麼口出穢言呢?要讓人聽見可怎麼得了?」侯太妃誇張尖聲道。
「呵呵……皇上送我入牢之前,說過不會有人來打擾本宮,換言之不會有閒雜人等,包括探子,你省省吧!別演戲了。」文彤輝冷眼扯謊,面不改色。
侯太妃先是怔了會兒,滿眼怨恨之神色,頗有破口大罵的架式。文彤輝等就是這刻!要罵就讓她罵,陷害人也得有個動機,她不記得得罪過從沒往來的侯太妃,要是探出來就好辦事。
沒料到侯太妃也非等閒之輩,收起了憤怒神色,只撇撇嘴角:「不公平!皇上告訴你卻不告訴我!他偏心!」
那模樣,活像在向心上人撒嬌,可惜先皇已經去世了,沒有她施展的餘地。
文彤輝好笑道;「我是他老婆,你是他姨娘,他不偏心我,難不成還偏心你?亂倫哪?」
侯太妃擰起眉:「你說話愈來愈不像樣了,當真不怕人聽了去?」
「呵呵呵……」文彤輝笑著聳肩;「反正本宮名聲原就愈來愈差.也不差這一回。命都要沒了,還在乎什麼皇后架式?這附近就咱們兩個,我若說了什麼,你想告狀就請便,要怎麼說都可以,我不陪你玩。」
「這四周是真的沒人?」侯太妃質問。
「看來是如此。」文彤輝等著聽她暢所欲言,要死也得當個明白鬼。
「瞧你像個沒事人,一臉不痛不癢,難道真不怕死?」侯太妃探問。
「我前半輩子要什麼有什麼,榮華富貴享盡了,唯獨沒死過,何不試試?」文彤輝攤開雙手。
其實,她唯一沒享受過的便是「愛」,但她絕不會在對手的面前示弱。
「難道你不怕罪誅九族?」侯太妃進一步恫嚇。
「皇上是個有道明君,不會濫殺無辜,更何況文丞相府又是太子外家,有了太子當免死金牌,文家除了我,不會多死一個人的。」文般輝極有把握,就算脫不了罪,她也會力保整個文家無事。
「你好大的口氣,別是心裡怕得很吧?」侯太妃真想打掉文彤輝那張自信滿滿的臉。
「該怕的是你吧?侯太妃,你侯家無功、無位,這一牽連,九族若誅不了,父母兄弟是跑不掉的。先皇已經去了,保不了你:皇上呢,定巴不得將你碎屍萬段。我撒個嬌,哭個幾滴眼淚說無辜,皇上多半會信。你認為情勢對誰較不利?」文彤輝得意地看著面頰脹紅的候太妃。
「你別想脫罪!」侯太妃低吼;「你這個陰險的女人,跟那個姓張的女人一樣,仗著後位,以為仗著娘家有權有勢,又有皇上撐腰就沒事了,我偏要看你死!」
姓張的女人?張太后?文彤輝眼裡發光,不動聲色。原來侯太妃和張太后果真有仇。
「那就來啊……」文彤輝甜笑著,像是對著情人呢喃。
就連陽廷煜沒見過的風騷媚態,竟對侯太妃使上了,還真有些可惜呢!原來她也懂得這套?呵呵……文彤輝暗暗好笑。
「狐狸精,你別得意!你離死期不遠了!你保不了後位太久的。」侯太妃的模樣,像是將文彤輝當成了仇人。
狐狸精?她這個正宮娘娘反被個太妃說是狐狸精?
「後位?就算我來日成了廢後,似乎也輪不到太妃你來填補後位吧?我保不保後位,你……也未免太關心了點,還是你想填太后之位?」
此事的確可疑。
侯太妃啞口無言,多少顯得有些失態與心虛,欲罵人又頓了頓。
文彤輝想到了死。
死有什麼好怕的?除了見不到爹娘,見不到一對兒女,好像也不是啥可伯的事。更何況,如果可以因此切斷與皇上之間的孽情,豈不也算乾淨俐落?
父母子女情,己身情愁孽債,在秤兩端搖晃,互有輕重,文彤輝蕩在兒…自私一度戰勝親情,竟想何不乾脆一死了之?也省得和陽廷煜互相折磨。
哦!是他折磨她才對!她哪折磨得了他!
理智復甦,想起了孩子又不捨了。也許,順其自然較好……
「至於我要死要活,都不錯啊!不過我是否會死還不一定的,你呢,倒是死定了!別到時是我看著你死,送你上路,那可就……」文彤輝的話就此打住。
侯太妃機警地四面張望,發覺毫無動靜,根本沒有人時,氣得破口大罵,罵得文彤輝先是驚愕,跟著咯咯而笑。原來侯太妃所謂的大家風範,也不過如此而已!
她悠閒無畏的模樣,氣煞了侯太妃那張還稱得上俏麗的老臉。侯太妃和文皇后入獄第二天,明熙公主懷著敵意而來。
「太妃,您為什麼要害我母后?」她含著悲憤,怒視侯太妃。
侯太妃哭喊著:「冤枉啊公主,全是那個狐……」也許顯得過於不遜,她連忙改口:「全是文皇后所迫,太妃也是不得已的啊!公主!你要救救我!」
明熙公主對她這指控一直半信半疑,回頭看看文彤輝,等她解釋些什麼。
「皇嫂?您怎麼說?」
「此事等著皇上定奪,本宮說再多也沒用。」文彤輝靜靜坐在床前。隔著屏風,明熙公主只看得到她的模糊身影。
「皇嫂,皇妹一向著重您,希望……侯太妃所言並不是真的……」
「公主!我所說句句是真哪!」侯太妃搶道。
明熙公主以往橫衝直撞的個性,自從碰了波斯女子的壁,狠狠丟了一次臉後,就略微緩和了些,她並不想為敬愛的皇嫂定罪,但照這個情勢看來……
猶豫之間,侯太妃扯盡嗓子哭喊冤枉,文彤輝依然靜默,明熙公主問了幾句,見她什麼也不說,也不禁有些失望。
「那麼,皇嫂,您好好保重,皇妹期待著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明熙公主最後一次試探,文彤輝依然淡漠以對。
她幾乎要以為皇嫂認罪了。明熙公主咬著下唇,往屏風後模糊的身影再瞧一眼後,含淚離去。
「公主!你要相信我啊!」侯太妃依然不死心,對著明熙公主的背影喊道。
「人都走遠了,你別演戲了。」文彤輝從屏風後走出來。
只見她穿著素色白衣,散著長髮,脂粉末施,衣服雖然仍是上乘質料,但全身素白而無紋飾,與她先前的皇后朝服相比,實在遜色不少:最重要的是——她沒帶后冠。
「喲!」侯太妃誇張地尖叫:「穿成這樣,裝女鬼嚇人嗎?還是想扮楚楚可憐的模樣,等著博取皇上的同情?」
文彤輝反顧侯太妃身端正禮服,一絲不苟,容顏修飾得極完美,也不禁笑道:「這樣才像個階下囚!我比不上太妃您懂得自得其樂,隨遇而安哪!」
侯大妃一聽,得意地笑了,正要自誇幾句,忽然又聞腳步聲,還未看到人影,她便大喊;「冤枉啊!」
文彤輝不去理她的鬼吼鬼叫,傾耳聽著腳步來到她牢房前。
「皇后娘娘?」來人輕聲叫道。
年蓉?
「年蓉,你怎麼來了?天牢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文彤輝奇道。明熙公主進得來還有話說,她一個小小選侍,獄卒竟肯放她進來?
什麼嘛!只是個選侍?侯太妃沒見過年蓉,一聽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便退回一旁坐著,袖手旁觀去了。
「娘娘!」年蓉撲上前去,緊緊攀著牢房欄杆,劈頭就跪:「臣妾來遲了,臣妾自願來伺候娘娘,請娘娘收留。」
「皇上答應你了?」
「沒有……」年蓉低頭。
文彤輝淡笑;「你還是回去吧!」
「但是……娘娘,皇上幾時釋放娘娘呢?」年蓉滿懷希望問道。
文彤輝搖搖頭:「也許後位不保,終身監禁,或者殺頭賜死,全憑皇上決定。」
年蓉大驚失色:「難道娘娘真的做了?……呃,不!臣妾相信娘娘是被冤枉的,娘娘或許可以試著上書皇上,皇上念著舊情也許會網開一面,相信娘娘的無事,等查出真兇後。娘娘依然是大家尊敬的娘娘,臣妾相信娘娘的無辜!」
年蓉幾時對她如此忠心了?文彤輝不如該覺得安慰還是好笑。
「這事就交給皇上定奪,你不必操心了。這兒不是久留之處,你快離開吧!」
「是!娘娘……」
年蓉起身,眼珠子轉了轉,面帶猶豫,遲遲不肯離去,文彤輝忍不住問道:
「怎麼啦?年蓉選侍還有事嗎?」
「呃……娘娘,臣妾只是想讓娘娘知道,臣妾對娘娘的忠心,天地明鑒,對皇上也是。」年蓉忙著補上一句:「娘娘,臣妾期待來日有緣,能再伺候娘娘左右……還有皇上到時,請娘娘看在年蓉的一片真心,能讓年蓉有這個榮幸,伺候娘娘……還有皇上!」
拉拉扯扯說了一堆,總不忘加上「還有皇上」這句,文彤輝終於懂了。
敢情年蓉是來拉關係的,以待有朝一日她這個皇后鯉魚翻身,也能拉年蓉一把……嗯!倘若以前,她是不介意年蓉這點小小諂媚把戲,可以代為安排,但現在的情況可能要讓年蓉失望了。
「她都自身難保了,你還妄想她助你一臂之力?」侯太妃遠遠在一旁插嘴;「別想了!就算她無罪,繼續當皇后,繼續專寵,也只管自己,哪會管你的死活?到時你反倒要擔心自己的處境呢!你小小一個選侍,鬥得過她這個皇后嗎?」往昔她好歹也是個淑妃,可就鬥不過張皇后呢!不過這句話她沒說出來。
年蓉回頭望了侯太妃一眼,有些遲疑,又以眼色詢問文彤輝。
侯太妃繼續冷嘲熱諷著。
「不過呢,她是注定沒有翻身之日了,毒殺太后的幕後真兇就是她啊!與其求一個泥菩薩,倒不如去向皇上下功夫,還有點用處。」透過年蓉的嘴,侯太妃可以宣揚文皇后的罪,到時眾口爍金,喔,不!是眾志成城,文皇后還有戲唱嗎?呵呵……
這話正給了年蓉一記當頭棒喝,她猶疑不決的眼終於清明,不失禮數的跪下;「臣妾這就去求皇上,或許皇上會開恩於娘娘,臣妾就不打擾娘娘了。」
年蓉從容離去。
「哼!聽說你沒用處,馬上就跑了。」侯太妃撇著嘴:「你也別寄望她會向皇上說什麼好話,就算要說,也都是說她自己的好話,見風使舵嘛!誰不會?」
全都是侯太妃一個人的話。
文彤輝不予理會。只不過,連年蓉也會乘機巴結,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是榮華富貴惑人,還是皇上迷人?但,皇上等於榮華富貴,這是錯不了的。
腦海裡閃過一個個宮妃的面孔。郭捻香、鄭美鵑、陸雪蓮、連依伊、戚清、方萱梅……這後宮,又有多少顆心是真誠的?就連他的……都不是吧!文彤輝隱沒屏風之後。不去理會侯太妃的毒言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