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招親惹的禍 第三章
    八月洞庭秋,蒲湘水北流。  

    還家萬里夢,共客五更愁。  

    不用開書佚,偏宜上酒樓。  

    故人京洛滿,何日復同進。  

    (唐.張謂──同王征君湘中有懷)

    洞庭湖上,畫舫飄搖,芙輪美-;洞庭湖畔,樓台水榭,歌舞-平。  

    湖畔一向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騷人墨客們最愛在此切磋文藝,請詞往來;湖邊亭  台石碑也寫滿了到此一遊的遊客所題請詞。  

    此時,在湖畔一個建工雅致的亭台上,有十多人正聚集著切磋琢磨,談論國家大事  以及滿腔抱負。  

    「讀書人最終目的,當是治國平天下。」一年邁宿儒道:「所學不為世所用,不如  不學,十年寒窗,不外求得一官半職,-獻所學。誰道終南心給其心可-?當年扎、孟  何嘗不是遊遍列國以謀官啊!」  

    亭台上的人們不論老少一致點頭。  

    「那麼先生何不傚法孔、孟,去向大宋天子謀個一官半職,反困在這南方洞庭?」  開口  

    的是一個長相俊美但衣著隨便的年輕人。  

    「老夫參加了多次科考,只怨蒼天無眼,-試不中。」宿儒說到心痛處,猛搖頭歎  息。  

    「孔老夫子亦曾困厄於陳蔡,先生也許只是?時時連不濟罷了,必定有出頭的一日。」  

    旁人安慰他。  

    宿儒點點頭,頗感受用。  

    「不過依我看,孔孟學說即使廣行天下,春秋戰國依舊干戈不止,毫無作用。」年  輕人又開口。  

    此語一出,眾人大驚」紛紛指責他胡言亂語,妖言惑眾,竟敢對聖人不敬!  

    宿儒道:「此話怎講?」他見這年輕人血氣方剛,欲曉以大義。  

    「可否請教先生幾個問題?」年輕人客客氣氣問道。  

    「不敢,有話請問,老夫絕不藏私。」宿儒神情傲然,一副知無不言的神氣。  

    「敢問治國、平天下之前,要做到什麼?」年輕人問。  

    「修身、齊家。」宿儒答。這是三歲孩童也知的。  

    「那麼孔老夫子齊家了嗎?」年輕人再問。  

    宿儒諾塞。孔老夫子婚姻不美滿,人盡皆知。  

    「孟夫子又齊家了嗎?」年輕人輕笑。  

    宿儒結舌。孟夫子還差點休妻。  

    「他們既稱聖賢,家都齊不了,還談治國、平天下?」年輕人步步進渥。  

    眾人屏息。  

    「周天子尚在,求官不找他,反尋魏說齊(-),合仁義否?」年輕人毫不放鬆。  

    眾人議論紛紛。年輕人的話不無道理,令他們也懷疑了起來。  

    宿儒明知他是狡辯,一時半刻卻找不到話反-,只得搖搖頭:「年輕人,年紀輕輕  讀過幾天書,就想批孔、盂。倘使孔、孟是這樣容易讓你批倒,就不會歷時千年而不墜  。讀書人最忌斷章取義,一言以蔽之啊。」  

    「晚輩受教。」這回年輕人倒挺客氣的,他也知道這是事實。  

    「嗯,孺子可教。」宿儒瞧他狂氣收-,欣慰道:「年輕人前途無量,他日-林筵  上,也許有你一個位子。」他點頭以示鼓勵。  

    年輕人哈哈大笑:「不可能,起碼在我有生之年絕不可能,也許千年之後或下輩子  吧。」  

    宿儒見他狂氣又起,正要數落。  

    「大宋王朝……」他將聲音放輕,一扯頭巾,長髮宣-而下:「有可能讓一個女子  登上-林筵喝?」神情帶著幾分嘲諷、幾分不屑,還有一絲無奈。  

    所有人均瞪大眼睛,彷-瞧見什麼怪事。方才大批孔、孟的年輕人竟是個女子!還  是個貌美女子!  

    她神色自若地笑笑,隨意將頭巾綁好,一點竹杖,踏著芒鞋,腰間的朱漆酒葫蘆晃  啊晃的,下了庭合,揚長而去。  

    庭台上的人目送她離去,久久移不開目光。讚歎聲、驚艷聲、鄙夷聲、怒罵聲此起  彼落。  

    洞庭湖畔從此流傳著這件-事。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來的,叫什麼名下,又往哪去?  

    ★★★  

    汴京城-,家戶垂柳,雕-畫-;汴京城外,橋墩苑囿,精巧華麗。  

    汴京是全國首都,商業繁華,人口集結。城-冠-雲集,有志於投身仕宦之途的秀  才舉人莫不匯聚此地,探問當朝可有拔擢人才不遺餘力的重臣,以送上著作,期博得青  -,進而收做門下,他日也許可獲舉-,一圓烏紗夢。  

    這日,一名年的二十七、八的書生,探知今日有交部尚書李大人會向兵部尚書陳大  人,相約於城中盛華-舉行酒宴。他來汴京已有半個月,得知李大人惜才,門生眾多,  特地集結了十多篇自己所作之詩詞文賦,想適時送給李大人,看有沒有機會成為門生。  

    他坐在盛華樓下席,眼望著侍衛圍著上席,心裡尋思如何接近。突然想到,也許該  寫一篇表明心意的抬頭詩,作為篇首,但又怕等他寫完後,李大人已經走了,只得用盡  腦汁想辦法立即擠搾出來。  

    他神色慌張地繞著桌子亂轉,引起鄰近客人的注意,一名身著粗布衣衫的年輕人好  奇地走過來。  

    「兄今怎麼啦?可是-急?」他笑問。  

    書生停下腳步告訴年輕人事情原委。  

    年輕人翻了翻書生的大作,道:「這樣啊,如不嫌棄,在下可代你寫上一篇。」  

    書生不太信任地望著他,但年輕人已即到去向掌櫃借紙筆了。書生心想但足是自己  動腦好,繼續-著桌子亂轉。  

    不到半-茶工夫,年輕人拿著墨-未干的-過來:「兄台看看如何?如不滿意-掉  無妨。」李大人為人謙和正直,應該開得起這個玩笑吧?他想。  

    書生一見之下,驚喜萬分。短短時間-能寫出這樣的詩,這人是個怎樣的人?是何  來歷?他趕忙請教。  

    「沒什麼好說的,浪-天涯四海為家,無名小卒一個。」年輕人如是說,拔開了腰  間酒葫蘆灌了起來。  

    書生感激地拿著紙張和自己的大作,鼓起勇氣走向上席,向侍衛說明原委,得到召  見。  

    李大人翻開書生的冊子,人眼的第一篇便是那首墨清末干的詩:-林苑中奇花開,  林郁蒼蒼-賢來;  

    筵席不散連年有,上位莫負真英才。  

    盡心休待白首時,是因年少鴻-志;  

    庸夫徒-簪-位,才道寒窗苦誰知。  -

    畢後,連連點頭讚賞:「不錯不錯,這是你剛剛寫的吧?短短時間-能作出這樣  的-,有前途,有前途。」李大人邊撫著——邊笑,表情極為滿意。  

    書生惶恐地不敢說什麼。他沒膽子說這是他寫的,也不敢承認不是,不知道怎麼開  口,只是在一旁陪笑。  

    此時,侍衛來報,盛華樓掌櫃求見李大人,說有要事-告。  

    掌櫃的行個禮後,說明來意:「剛才有個年輕小伙子托了小的來告訴李大人,說這  位分子的-還有個機關。」  

    「有什麼機關?」李大人奇道。  

    書生也頗感奇怪。該不會那年輕人要告訴大人這不是他寫的,要拆他的台?早該知  道對方沒這麼好心,他緊張地想。  

    「那個小伙子說:『請大人將這首詩的每行頭一個字自右向左念一次』。」掌櫃拿  人銀兩便照著說。  

    李大人一看之下,面色大變:「荒唐!荒唐!」他氣呼呼地甩了詩。  

    書生一驚,想-過去看又不敢輕舉妄動。  

    陳大人好奇地伸手拿來,照著念一遍:「-林筵上儘是庸才……真是胡鬧!太荒唐  了!」陳大人更是勃然大怒。  

    書生趕忙-上去看,一看之下,嚇得跪了下來,-抖著說:「兩位大人原諒,這詩  ……這詩……不是小的寫的,是剛剛有個年輕人幫我寫的,怎知他是寫些大逆不道的東  西,請大人怨罪。」他現在一心只想脫罪,趕忙撇清,將這首詩的來龍去-說清楚。  

    掌櫃也不知道竟然會有這種事,趕緊為自己分辨,說明自已是收人錢財、受人之托  ,免得遭到池魚之殃。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應當重重治罪。」陳大人氣憤地說。  

    李大人卻若有所思,撫-問道:「這年輕人什麼來路,你們可知?」  

    掌櫃的和書生一起搖搖頭。  

    「陳大人,短短時間能寫出這等好詩,還能加上這層機關,說是旁門左道不為過,  但也不能否認他的文采。年輕人恃才傲物,離經叛道,但若能曉以大義,說服他為朝廷  效力,實乃我大宋王朝之福啊。」李大人此時氣消,反而開哈欣賞這表未謀而的年輕人  。  

    陳大人點點頭。其他兩人則鬆了口氣。  

    「他人呢?帶他來見我。」李大人吩咐掌櫃的。  

    「他告訴小的來找大人後就離開了。」掌櫃道。  

    李大人問明此人形貌後,下令所有侍衛,搜尋這名年輕人。找了三天後,才確定這  名年輕人在當天就已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從哪兒來,又去了哪裡?  

    ★★★  

    西夏——,民風尚武,純樸真誠;西夏邊陲,竟項羌漢,胡華雜處。  

    兩名身著皮裘頭戴-帽的年輕人,各自乘著馬匹緩緩前進。兩人刻意將步調放慢,  慢到不能再慢;因為要等下次相逢,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也有可能,他們再也沒有相  見之日。  

    「真的要走嗎?有沒有可能再多留幾天?」開口的是個身材魁梧、面目黝黑的黨  項兒郎,英姿——,氣勢威武。  

    「你已經留我不知多少次了,我也多留了不知多少天;再留,我連家鄉的話都不會  說了。」回話的年輕人身材修長、骨架細瘦,是個眉清目秀的漢族青年。  

    「有朝一日,我一走要親赴你的家鄉,看看是什麼樣的水土,造就出你這樣特別的  人。」西夏青年對漢族青年的家鄉無限-往。  

    「哈哈!千萬不要。西夏三皇子要是真的來到了我的江南家鄉,大宋天子一聽到風  聲,難保不會嚇得從龍椅上掉下來,整天提心-膽,怕他的江山有危險。」漢族青年仰  天大笑。  

    「你如此對大宋皇帝不敬,小心被殺頭。」西夏青年咧著嘴笑。他最欣賞他宜言不  諱的模樣。  

    「怕什麼?這裡是你西夏境-,誰管我說漢人皇帝是非?更何-,他皇帝要是英明  ,我自然尊敬他,就算尊敬,也不會當他是神,神到不可侵犯,見了就跪,大喊吾皇萬  歲、聖上英明、大宋帝國千秋萬世。明明知道沒有一個皇帝可以活萬歲,沒有一個朝代  可以千秋萬世,但古來所有皇帝臣民,卻至愛這個調調。所以我寧願離皇帝遠遠的,免  得哪天隨便亂說話,傳到皇帝老子的耳裡,難保不會被砍頭。」漢族青年滔滔不絕地說  道。  

    「我-慕你大宋繁華富庶,人民斯文有禮,你卻-慕我西夏民風質樸,人民愛憎分  明。  

    看來,你我是生錯了地方,錯換了國籍,才在這裡互相-慕。」西夏青年笑道。  

    「可是說來說去,我畢竟是那兒的水土養大的,要我長住在這兒,怎麼都不會習慣  的。  

    當西夏人,還是下輩子吧!」漢族青年道。  

    「說的對。怎麼說都還是自己家鄉的水土親切,離開了這裡,我就像魚兒離了水,  不知要怎麼過活。下輩子我再試試當大宋人好了。」  

    「但願那時大宋跟西夏耶還在。哈哈哈……」漢族青年放懷大笑,清秀的臉龐現出  一股狂放的豪氣。  

    「你咒我亡國?!」西夏青年佯怒。  

    「得了吧!千年之前,秦皇、漢武,如今不過是紙上的人物;千年之後,大宋、西  夏,也許只是兩個空泛的國名罷了。漢賊不兩立之類的言論,不過只是意氣之爭,一點  意義都沒有。」漢族青年不屑地道。  

    西夏青年沉默一會,道:「雖說後人不知千年前先人亡國的苦痛,但當世之人,人  人都怕亡國。你可以不在意前人士國的傷痛,前人卻不會不在意自己的亡國傷痛。即使  在你的眼中,他們只是可笑的意氣之爭。」西夏青年不以為然的道。  

    漢族青年自知失言,道了歉。  

    「不過,千年之後也好,萬年之後也罷,不管大宋啊退是西夏,西域還是中原,也  許兩國都還在,也許都不在,只願到時你我能再度相追。我猶是男,你仍是女。」西夏  青年深情地望著『他』。  

    「但願到時的世界,容許我能照自己的方式過活。」漢族青年歎道。他-避了對方  的目光。  

    「如今你已算是照著你的方式過活了吧?我從來沒有見過還有誰能比你更自由的。  」西夏青年-慕他孤身浪-天涯的勇氣,也佩服他不受拘束的執著。  

    是嗎?他是照著自己選擇的方式過活,可是他真的自由了嗎?他外表自由,-心仍  然困厄在矛盾的邊緣;喜歡享受自由的孤寂,也為了自由嘗盡孤寂。知音難尋啊!  

    兩人沉默了半天,各有所思。  

    「再會了,德宇兄,一年來的盛情招待我衷心感謝,他日如果咱們有緣相遇,你我  再喝上三大杯。」漢族青年打破沉默。  

    「再會,一路上保重。」西夏青年戀戀不。  

    「不要送了!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多送一段路只是多一分傷感,送到最後也許我就  真的因為太過傷感而-不得走了。」漢族青年笑道。  

    西夏青年強笑。他多麼希望對方會因為真的-不得走而留下來。自從認識這個特立  獨行、見解獨到的『他』之後,就像是發現了奇珍異寶,深深的被吸引。  

    漢族青年下了馬,把砩交給西夏青年後,揮手而別。他不是不知道西夏青年對?nbsp; 的感情,只是這筆情-他不能欠,只能心懷感激地永遠放在心底。  

    邊關風沙滾滾,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落腳處。沙沙的風聲為他們的離別更  添上一股蕭瑟的感傷,像是在問他是誰,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  

    三年的時間,對一個十七歲的少女會有什麼影響?大約是讓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變  成一個成熟少婦,也許再添上了兩個孩子,升格為母親吧。  

    從娘家踏人夫家,從一個男人的手中交給另一個男人,在男人的羽翼下受盡呵護;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歷時千年不變。  

    尋常人家的女兒如此的過著日子;奴僕階級的女兒或許要看主人臉色,但走人婚姻  、接受丈夫保護的命運,仍與別家女兒相同;官家富豪階級的女兒亦如是。她們的幸福  繫於她們的丈夫之手,不論她們的丈夫是好是壞。  

    劉小莫曾想為她的小姐在這個不變的婚姻定律當中爭取最大的權益,所以她隔簾選  婿。  

    奈何即將選出之際,小姐失蹤了。  

    三年了,她大江南北的跑,先往洞庭,宜到確定洞庭水運-子鍾清流失蹤,小姐也  不在此,她離家也半年了。隨後,她北上前往汴京,發現上官君肆也未回到家,最後一  絲線索也斷了。此時,她離家已整整一年。  

    找不到小姐,她永不回蘇州。她帶著臨行前劉逸揚硬塞給她,足以讓她吃喝一輩子  的銀兩,浪-天涯四海為家,又過了兩年。  

    三年的時間讓她整個人-底的-變。原本因蘇州的靈秀水土及劉府的珍愛,她膚如  凝脂吹彈可破,現在,流浪為她臉上罩上層風霜,稍-了她的美麗,卻在眉宇之間添了  幾分英氣。  

    離開劉府越久,她就越懷疑自己不回去的原因。是為了立下的誓言,還是愛上了這  前所未有的自由?能這樣在體制之外遊走,她覺得自已很幸福,這要感謝少爺給了她自  由與流浪的本錢,天下究竟有多少女子有這種際遇?  

    也許,即使給她們這樣的機會,她們也不會認為這是種幸福吧?  

    小莫坐在潼關外的茶亭-,大口大口的灌著茶。熾熱的-陽烤的她暈頭轉向,茶水  沿著嘴角汨汨而下竟不自知。  

    她剛自西夏回來,在這個茶亭稍作歇息。她從未這樣狠狠地灌過茶水,關外缺水,  一趟回來,粗荼亦覺甘美。從前在劉府時偏好喝茶,不但荼葉要求極嚴,色、質、香俱  佳,茶具奢華,煎水費工,喝茶時更要莊嚴肅穆、澄心靜慮,宛如面壁參。以前當是  修心養性,現在回想起來,竟覺像是活受罪。心境上大不相同了吧?  

    她笑了笑,喝了個飽,伸手抹了抹嘴角,提起杖,準備再度踏入中原這片睽建一年  的土地。  

    ★★★  

    邊界的和市熱熱鬧鬧,來往商-甚多,繁-景象勝過關外。  

    小莫回到了中土,欣喜之餘,入了城中一家飲食頗為考究的「秦風樓舨館」。一年  多來,異域粗茶淡飯,她想念中土的美食,準備大啖一番。  

    飯館中喧-聲不絕於耳。北方民風豪邁,此地又處胡漢邊陲,與江南家鄉飯館大異  其趣。  

    館中的賣唱歌女旋同一名拎三弦的老者一桌桌賣唱,茶樓中的人們均不耐煩地揮手  趕開他們,而近門口處一桌看似外來商旅模樣的漢子們,竟還趁機吃豆腐。羸弱女子與  耄耋老人毫無反抗之力。  

    小莫實在看不下去,很想上前去為他們說句話。雖說待在西夏一年多,騎馬射箭、  打獵拳腳她都苦學了一番,但要直一的打起來,以一敵五仍對她大大不利,但又不想看  著他們受欺負,正想上前去時,掌櫃的搶先一步開口:「我說這幾位客倌啊,你們大概  是外地來的吧?」  

    「是啊!這是咱們兄弟們頭一回到關外做買賣,你有啥事啊?」一名大漢不耐道。  

    「就算是外地來的人,也該知道,關中不是個能胡來的地方吧!這裡是倪公子的地  盤,您要是做了什麼不當的事,倪家可是不會坐視不理的。」掌櫃提到『倪公子』,神  情像是提到了神明一樣尊敬。  

    小莫一。關中的倪公子?那麼應該是倪夙潮沒錯吧?這個名字已經許久未曾想起  了,掌櫃的一提,掀起她塵封已久的記憶。不知他現在如何了?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走入  了關中。  

    「你是說倪夙潮嗎?他有啥了不起?瞧你把他說的這麼神,他還能來砍了我不成?」另一名大漢不當一回事地道。  

    「你這麼說倪公子,關中人是不會歡迎你的,我看幾位還是趁早離開吧!」掌櫃的  神情傲然道。  

    原來倪夙潮在關中這麼得民心。小莫微微笑著。  

    「你左一句倪公子、右一句倪公子,你們關中人把他當神,我可不當一回事。大爺  我愛怎樣就怎樣,你少囉嗦!」他用力拉著小姑娘,不顧她的掙扎。  

    「放開我!我要去請倪公子為我主持公道!」小姑娘喊著。老人在一套技著,怎麼  也拉不開孔武有力的大漢。  

    「放開她!」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正由客房出來,經過大廳時看到了這一幕。他的  身後跟著十幾個健-的男子,掌櫃的一見到他,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周爺,這幾個人對倪分子不敬,還想在這鬧事呢!」掌櫃趕緊告。  

    男子微微皺眉,使了個眼色,身後十幾個大漢便一擁而上,輕鬆地將五名鬧事的大  漢-出門去。  

    小莫覺得直一是痛快。  

    此時她聽見隔桌的人道麼說:「活該!倪家豈是好惹的?誰叫他們敢對倪公子不敬  ,又倒楣的碰上倪家的山莊管事周爺。這下看他們還敢不敢再在關中待下!」  

    「關中有倪分子在,比土地老爺還管用,咱們儘管放心的在這住下。」  

    原來就是因為知道倪家的人目前正住在這裡,掌櫃的才有恃無恐。  

    小莫看著剛剛受驚的小姑娘和老人,伸手把他們叫了過來:「會唱江南小調嗎?」  她柔聲道。  

    小姑娘不過十五、六歲吧,這麼小的年紀要這樣討生活,小莫暗暗同情。  

    「會的,爺。」小姑娘怯怯地道。剛才的事令她心有餘悸。  

    小莫伸手取了-銀子:「這兒吵雜,到我房裡唱?」  

    小姑娘與老者遲疑地對望。這-銀子他們可要唱上大半年才-得到,但他們也有骨  氣,萬一對方意圖歪邪,他們寧可不唱。  

    小莫看出他們的遲疑:「請老文跟著一起來,我離家很久了,想聽聽家鄉小調,兩  位幫幫忙吧。」她拱手笑道。  

    「不敢當,謝謝爺捧場。」老者見他謙恭有禮,神色正派,對女兒點了點頭。  

    小莫須他們進了自己房間。為了讓他們安心,還特地大開房門,以示坦蕩。  

    「爺要聽什麼曲子?」老者問。  

    「都行。只要是江南小調都行。」小莫笑道。拔開了朱漆酒葫蘆,灌了起來。  

    從前潛在體-放蕩不羈的因子,隨旅途的見識與身份的改變一點一滴的釋放出來,  高雅的儀態及斯文有禮已不復見。如今她全身罩在粗布衫下,背上背著斗笠,足踏芒鞋  ,腰間懸了個斑-的朱漆葫蘆,手持長杖,髮絲糾結凌亂,十足一副浪人模樣。舉手投  足閒,有誰看得出她是個未出閣的女子?  

    「那麼為爺唱首『綠腰兒』。」小姑娘見這位俊公子隨和,也不再苦怕了。  

    他們一拉一唱。老者琴聲——,小姑娘的歌聲清脆,頗不搭調。她——軟-腔調不  甚精準,但小莫已是眼眶微濕了。  

    唱罷一曲,又唱一首『-桑子』,小莫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對著葫蘆灌酒。半晌,  酒興一起,吟唱起來:白髮重來一夢中,青山不改舊時容;  

    鳥啼月落寒山寺,歌枕當聽半時鐘。  

    (唐.張繼──再泊楓橋)何時自己才有機會再泊楓橋,再望一眼故鄉的寒山寺?劉  家現在是何模樣呢?小莫悲傷的想著。想回去,又不能回去,理智與情感交戰,痛苦難  當。  

    老者與小姑娘對看了一眼,這位俊公子滿面風霜,衣著隨便,看不出也有風雅的一  面。  

    「令人懷念的江南小調啊!在下可有幸與這位朋友共同欣賞?」  

    小莫抬頭一看,來人站在門口,年的二十五、六,蒲灑俊秀,神情怡然,赫然是三  年前一別後不再碰過面的倪夙潮!  

    ★★★  

    倪夙潮昨日剛自西夏歸來,運去了綾、羅、錦、綺、-、-上萬匹,售於西夏轉銷  到西域各地。這筆生意雖是他這輩子所做最大宗生意,而且需耗時三個月,但憑他絲路  宗主倪家字號,大可不必親自遠赴異域談生意,只因家中催婚連連,他興致缺缺,遂以  此做為逃避婚事的藉口。  

    在這飯館休息了一天,將要啟程之際,突然聽到對面房-傳來歌聲,唱的是三年前  他到江南劉家時,劉大人召府中琴師演唱的江南小調,雖腔調不道地且音質脆弱,仍令  他駐足良久。  

    這曲子讓他想起江南佳人小莫姑娘。這些年來,他沒有一刻忘了她。  

    她現在人在哪呢?找到她小姐了吧?繼而又想,得了吧!再想也沒用,她是別人的  妾,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有幸得到她的。能認識她,已覺不-此生了!倪夙潮歎道。  

    房中又傳來另一人的吟唱歌聲,唱的是『再泊楓橋』,濃烈的哀戚之情令他動容。  這個聲音低沉沙啞,酷似小莫,不過,狂放扯嗓的豪邁情感與小莫又大大的不同。  

    他忍不住上前想結交這個朋友。  

    ★★★  

    倪夙潮站在房門前,與放下酒葫蘆轉過身的小莫視線對上。兩人均吃了一驚。  

    他怎麼會在這裡?!小莫面色不-,心中波-四起。  

    小莫?!真像小莫!是小莫嗎?倪夙潮大驚失色。  

    「敢問來者何人?」小莫大方地問。  

    「在下關中倪夙潮,宜一像……閣下真像我一個朋友。」倪夙潮緊盯著小莫,眼前  之人滿面風霜,容貌酷似小莫,但又稍有不同,氣質神態更是南-北轍。  

    「喔?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如有相貌酷似我的,也不是不可能。」小莫坦然笑道  :「久仰大名,倪兄也喜歡江南小調?」異域逢故人,見到他頗感親切。  

    「是啊,江南是個好地方,曾有幸一遊,令人永生難忘。」江南有個到小莫令他永  生難忘,他暗道。  

    他清醒過來,見到眼前的『小莫』原來是個男子,不禁失笑問道:「不知兄台如何  稱呼?」  

    「在下莫寄情,幸會。」小莫報上這個她用了三年的化名。即使有個莫字,她自倍  應該不會露出馬腳。  

    「莫寄情?究竟算是寄情還是不寄情?要是連名帶姓喊你『莫寄情』,不但意義上  無情,喊起來更是傷感情;單喊名字『寄情』不但感覺上親熱有情,意義也是。這個名  字真是有趣極了。」倪夙潮異想天開,亂拼亂。  

    「哈哈!這我倒沒想過,倪兄的解釋才是有趣。」小莫大笑。  

    時隔三年,小莫心中的桎桔-底放開,眼界既廣心胸也更寬了。她承認三年前對他  曾有過淡淡的愛慕,但此時已煙消雲散,她-心要與他結為好友。  

    「倪夙潮,早晨的浪潮,是高是低呢?既有夙潮當有夜汐,夙潮夜汐海邊成雙。搞  不好嫂子是叫夜汐,還是在海邊定情的!」小莫玩心大起,拿他的名字做文章。她想起  三年前他來向小姐求過親,求親雖不成,如今也該成家了吧?  

    「嘿!我老婆不可能叫夜汐,因為我老妹不可能當我老婆。」倪夙潮哈哈大笑。他  下意識不想再談『老婆』這個煩人的名詞。  

    「原來令妹叫夜汐啊?令尊令堂取名真是特別。」小莫見他岔開話題,不以為意。  

    「我住的房子還叫觀海山莊呢!」  

    「以後你家茅-可命名為觀瀑樓。」  

    「哈哈!」  -

    :借用金庸所著之『射鵰英雄傳』中,黃蓉對『-、樵、耕、讀』之『讀』質疑孟子:

    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

    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就視齊。  ——

    *  -天使-城OCR小-  Cat  -描,  Pippa  校正  **  http://sky-era.com/silencer/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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