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賭坊"內,人聲鼎沸;吆喝、擲段、碰牌九, 熱鬧如常。賭客們手中的銀子光茫熠熠,不曾因為來 來去的生面孔而稍有失色。
江老大置身,習慣性地想找回往日對"白銀"的狂 熱,沒料到她那雙眼睛,見了銀子卻依然黯淡,教身 旁亦步亦趨的手下,感到不可置信。
多日沒上賭坊,老大見錢眼開的性子似乎變了?
王老六看著意興闌珊的江老大,不因銀子當前、骰 聲棄耳而有所提振,不免暗暗吃驚。
江老大打個呵欠,步履滯重,散漫地在場中晃著。
此時此地, "白銀"突然令她感到陌生無比;暖違兩個 多月,再度踏入"白銀",竟有恍若隔世的幻覺。場子
是她最愛來的地方,銀子是她最愛看的東西,骰聲是她 最愛聽的聲音,這熟悉的一切,如今可比嚼蠟失了趣 味個中緣由,她自己很清楚,但以為之藏嫁題已。何
必耿耿於懷地那石不轉——都兩個多月了,依舊不曾上 來?
她不得不承認,她真的相當在意,還在意了兩個多 月。
喔!也許更長,更早前便已開始。
十八歲,父親墳前棄絕約定;十三歲,離開石家, 十歲,初次知曉婚約,甚至更年幼時,她與石不轉青梅
竹馬……往事一椿椿從她腦海裡浮略過,向前回溯,件 件悠揚細數,她找不出石不轉究竟是何時便存駐於記憶深
處,完全沒有驟然貧人的痕跡,好久好久了,久到隨手 拾掇,全有石不轉的影子!
甚至連隨意一瞥,都能把湊巧瞥見的男人,當成了
石不轉!
江老大的目光,落在一個賭客身上。
有點像,真的有點像!他那微笑著的嘴角,那雙眼 ,那面目輪廓,是有幾分與石不轉神似,怪不得她怔住了!
江老大瞇了眼細看。
確實像!原來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把別人當作了 他,而是那人真的像他。
江老大鬆了口氣,又難掩失望之色。
不是他,他的年紀起碼老了石不轉二十,歲以上。那 男人也瞥了江老大,但沒敢多看一眼,大約也曉得她
是這個場子的大老闆,那個赫有名的江湖女混混,他 惹不起。
江老大大踅了幾圈,期間悄悄看了那男人幾眼,沒 讓人知曉,終於還是退了下去。場子已經引不起她的
興趣了,能引起她興趣的,是那男人,神似石不轉的 男人。
不!應該說,是石不轉。那男人只是沾了他的光而 已。
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卻偏偏又冒出了 頭,此時此地,未免……太不妥!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江老大吹熄了燭火,躺上床,兩臂交抗於腦後,怔 怔向上瞪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目不視物,她知道今 晚又將是個無眠的夜。
剛回到揚州時,她還可以一邊對著君上華痛罵石不 轉;一邊又偷偷雀躍地期待。她的生活仍算正常,日
子照過,錢照賭。但,隨著一一天天的過去。意料中會 上門賠罪的石不轉並沒有出現,她的日子開始亂了步 伐。
白天無心事業,夜裡失眠,亂七八糟得像行屍走 肉。
"時間在孤寂中穿梭,她忍耐著熬過。江老大漸漸體 會到,也許這又是場無效的約定,是她單方面定下的,
對方一樣可以不當回事。既然十八歲那年他已毀了一次 約,如今再來一次,也不算什麼。
這算是又一次耍了她嗎?第三次了!
她越想心越冷,冷得驟然察覺到身旁有人時,渾身 也起了寒顫。
床邊!床邊有人!江老大候地直起了身。
黑暗中,她才剛出手,手腕已被人扣住。
"誰?"江老大沉聲喝問,心難以抑止地起了慌亂。 來人功夫不弱,而且相當大膽!是江家哪個對頭?誰有
這個本事能潛入江家,近她的身而不被她察覺?
"是我,讓你久等了。"
隨著那聲音飄進她耳裡,江老大心一定,跟著暖烘 烘的似要化了,被扣著的僵硬手腕也放鬆下來。
"誰……誰在等你?"……你怎麼可以夜半闖進我房 裡?"江老大壓低聲音質問,不知是怒是喜。
她的手腕跟著被放了開。許久,沒得到回音,回應 她的是一室光亮。
她轉頭迎向那不速之客——石不轉。
來者愕然,旋即滿臉不捨,柔聲道: "你哭了?為 什麼哭?"
面對著他的,是張爬滿了淚水的臉,石不轉揪了 心。他盼了兩個多月,回了家一趟才上揚州,不敢像
上次一樣登門提親,便在今日易容混進賭場,見她一 面,聊慰把濫成災的相思;知道她討厭自己公然出現, 他又忍不住夜裡摸黑進了她的閨房——一個簡陋得不太
像女子閨房的閨房——見到的,卻是一張淚流滿面的 臉,沒有欣喜。
她不高興見到他?
她哭了?江老大不自覺摸模臉龐,感到困窘與生 氣。是睡前不自覺想起他,還是見了他才落的淚?不論
是何原因,她怎可在他的面前流淚?這是向他示弱!不 可以!她還威脅想要他的人頭哩!
慌忙將淚撩了擦乾,再度迎向他那溢滿關心的臉。 好傢伙!他過得似乎不錯,只是少了點傻氣,依然風采
不減,穿的底當時她為他選的白色衣衫;夜裡潛入江 家,如無人之境,還敢穿著白衣?好大的膽子!
"你還敢來?"江老大板起了臉。
"遵照你的吩咐而來,卻怕你再次逃了,只好夜半 上門,唐突了。"石不轉側過頭,不敢正眼瞧她。
見他神色有異,江老大意識到自己衣衫不整,低頭
看了身子,連忙抓起被褥遮身。她習慣衣著涼快地睡
覺,即使天涼亦如此,反正沒人瞧見,該死的石不轉來
的真不是時候。
"轉過去!"她命令著。除了那張微紅的臉,看不出
一絲羞態,與一絲軟化或妥協。
石不轉乖乖遵命,回身過去,既是懊惱又是心跳。
唉!他們連婚約都有了,他還吻過她、抱過她、甚
至還看不該看的,他卻仍是一點娶到她的把握都沒有。
算是他苦命吧!依照禮教,她早該是他的人了,偏偏她
不吃這套,早八百年前,她大概就因言行出軌而嫁了別
人,也輪不到他今日上門提親。
隨便抓了件衣服套上,江老大瞪著背對著她的石不
轉,心跳急促卻不知該說些什麼o
"轉過來吧!"她鎮定地冷冷道。江老大斜坐在床
上,那頭長髮散落肩上並末束起,亮麗撫媚至極,俏臉
氣得發寒,美目如怨如慕。石不轉呆呆地望著,想起在
花滿樓內,她昏迷那回,也是這副俏模樣,無意間再次
見著,不禁令他心族動搖,目眩神述起來。
"喂!該叫你車小子還是石小子?"見他失魂地盯著
自己,江老大不自然地清清喉嚨。
"隨你,反正都是我。"石不轉訥訥道。反正都是小 子,一樣沒價值,唉!
"不是叫你提頭來見嗎?"江老大盡量讓聲音聽起來 凶狠,可惜面對石不轉,她原本已嬌柔的腔調更像是虛 張聲勢。
當天劉小莫轉告他知曉,石不轉便知道自己要糟 了。江老大莫名地投懷送抱,他雖竊喜,但也知道可
能出了什麼差錯,再聽了劉小莫的轉告,改稱他石不 轉,顯然已東窗事發,大事不妙了。
他化名接近,為的是化去她的戒備,伺機攻佔她的 心,再慢慢暗示她。說服她,讓她習慣他,最後順理
成章地接受他。他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提早暴了光也 '就等於玩完了。
相處一段日子,江老大的脾氣他也摸了個大概,他 淮備要面對一場風暴。
"石不轉項上人頭在此,你要'取'便來'取'吧! 或者,你願意讓我'娶'你?"那雙子夜黑陣閃著希 望,熠熠發亮。
"嘩!裝傻裝了這麼久,這回倒是聰明起來,懂得 狡詐了。石不轉,石小子,車小子,管你是誰!咱們的
婚約已經毀了,你難道還搞不清楚?"江老太冷冷凝視 他。
"你是指十八歲時我失了約?"他的聲音緊繃。
"你我之間,除了這個要命的約定,還有別的?"江 老大冷言諷刺。
"記得嗎?我騎著馬,你身穿紅衣,過了子夜時, 交錯而過,"既然她介意,那就說清楚。
見他說得正經,江老大側頭想著,整理陳舊的記 憶。
"是你?"她驚楞地想起那一幕,往事歷歷,那時她 無心去細看馬上的人,倒沒注意他是石不轉。
"是我。"將該解的結一次解開,好減少她的抗拒。
"那又如何?過了子時,你逾時了。"江老大的語氣 仍不放鬆,心卻軟了一分。
"我病了,去時耽擱了時辰,回程時更加重了病 情。"石不轉談淡解釋。
"你的事o"語氣無情,心又偷偷軟了兩分。
石不轉聽她事不關己的語氣,不禁氣結。他走上前 去,一屁股坐定床邊,逼近縮人床角的江老大,低聲咆
哮:"你還要我怎樣?條件一次開出來吧!我這輩子娶 不到你,也不會娶別的女人,我十歲發過誓!十三歲發 過誓!十八歲也發過誓!二十五歲的今天,我再發誓!
一樣不改!我不會放過你的,你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別 以為逃得過他那張俊雅斯文的老實面孔,如今又是一副咄咄逼
人的模樣,激動地漲得紫紅。江老大感受到他逼近,低 聲喝道:"你先別靠近我!離我遠點?"
石不轉收回攻勢,直挺挺地坐在床邊,緊盯著她不 放。
"謝謝你願意遵守婚約,娶我這個揚州最老的姑 娘。"江老大平息慌亂,緩緩道:"收回你的同情心吧!
我是個不需要婚姻,還可能會少更好的女人,從十三 歲起就是。更何況,混江湖這些年,除了是女人,不能 嫖,我什麼事沒幹過,你石家最好招子放亮點,免得
娶我回去,辱了你石家門楣,連累你受人恥笑。"
石不轉拳頭握得死緊,怒氣升起。
"何必這麼貶低自己?你若不是故意走上這條路, 也沒人能逼你。想藉機逃掉婚約?我不會同意。石家 也不會同意,岳父在天之靈更不會同意!"
江老大的心陡地彈跳了一下。
"岳父!叫的挺順口的,可惜我沒同意!"她別過 臉,又道:"而且,石伯伯要是見到今天的我,也許會 更後悔!"
他未免弄得太清楚了,清楚地知道她是故意的!故 意學壞,故意撒潑,存心要他打嫁堂鼓。自從知道有
婚約這回事起,她人就變了,以逃避嫁給他為目的, 這些年來也沒想過要改;而唯一一次動過想嫁他的念
便是十八歲生日那天,偏偏這唯一一次的機會讓他 給毀了,從此她恨在心裡,更不將他視為未婚夫。
而後她愛上君上華,一心一意地。雖然嫁不了他, 卻從此陷落泥沼,不可自拔,那屬於石不轉的幼年記憶
便更淡了。如果他不出現,她還可以繼續追逐,繼續愛 慕君上華,繼續過她酸甜苦辣在心裡的日子。
一切全讓他毀了!
她怨忽在心,石不轉也像打了場敗仗,垂了雙肩, 擰了眉毛,再次逼近她o
"你以為這兩個月我跑哪兒去了?我回家向爹請示, 爹臨終前……還一再告誡我,既然有了你的消息,要我
別守喪,盡快娶你過門!他沒有後悔!他只後悔沒能見 你一面!"
雖然不願表示出對他消失一了兩個多月的在意,但 江老大對他的解釋,釋然之餘又帶點驚惜與不忍,她再 也難裝作無事。
"石伯父過世了?"
"嗯!我這趟回去,正趕得上見他最後一面。"石不 轉聲音低落o
江老大也難過了起來。看著他沉戚模樣,她雖不忍 心,但也難掃疑慮。
父命!婚約!他要娶她的原因?唉!
"回去吧!如今沒有人見證兩家的婚約,你大可當 作沒這回事,不要勉強o"
"沒有勉強!你要如何才肯相信?"石不轉氣急敗壞 地板過她的身子,低吼著: "如果得了你的人,,就可以
得到你的心,那我會毫不考慮地在這裡要了你!"
她到底要怎樣才點頭,拿婚約壓她不行,拿他的真 心也不行,他真想來硬的!
"你……你別想!"江老大震了一下,彈退至另一邊 床角,"你若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宰了你!"
她說到做到,石不轉不懷疑她的威脅是假。
"我不會那麼做。我發過誓,要你心甘情願的嫁 我。"石不轉望著別過頭去'的她,心中為著她的逃避而
湧起倦意。他悶悶站起,負手而立,轉角背對著她,想 著心事。白色的魁梧身形矗立於床前,背影孤寂蕭索, 讓江老大也跟著心疼起來。
但是,她的嘴並不放鬆o
"男人發的誓,就像吃飯喝水,家常便飯,你隨時 可以反悔,反正我也不介意。"
她故意將他的誓言說得相當不堪,侮辱到了極點, 石不轉怒然回首,,心痛到了極點。
"你何必呢?我若有錯,在此向你道歉,請你原諒; 我若有不合你意之處,條件開出來,我為你做到,沒必
要如此踐踏我的真情吧?"石不轉那雙子夜黑眸,已經 不如以往閃亮了。
"你似乎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江老大無視於他受 扭曲模樣。
"什麼事?"石不轉有不祥之感。
江老大緩緩下了床,來到他跟前,直視著他, "我 愛你嗎,你愛我嗎?"
"我愛……"
石不轉脫口而出的話,被江老大出手制止。
"別說你愛我!不管愛不愛我,你超過我愛你嗎?
這麼多年了,我走遍大江南北,見識過多少男人;你認
為我不曾心動過,不曾愛過任何男人,就這麼死守著婚
約?"江老大嘴角那朵微笑,美麗而殘酷, "你做得到
我未必做得到啊!''
江湖兒女,不受禮教束縛,這麼多年了,她有男人
也人之常情,他若有其他女人,她也可以理解。但
是,石不轉拒絕相信。
"
"江湖中人講的是信義,你難道當兩家的婚約是兒 戲?"記得她的確承認有心上人,總以為是搪塞他居多,
就算有,她該也不至於背棄婚約而出軌。難道……
"就算有約吧!十八歲時也毀了,既然沒了婚約,
我就不能另找男人,代替你的位置,就算今天你告訴 我,你並未毀約,也遲了點吧?"江老大歪著頭看他, 那臉情笑,又美又可惡。
她的話亦真亦假,說的煞有其事,教石不轉心生寒 意。她愛過君上華,全心地愛,如果不是對方已有摯愛
的妻子,她早就不顧一切地誘他雙宿雙飛了,不會平白 讓石不轉等到一個二十六歲的老姑婆未婚妻。她並沒有 說謊,只是,她也沒照著做就是了。
但,她的話中之意,讓石不轉想偏了——她存心 的。
"你還是未嫁之身吧?"
江老大無謂地點點頭。是又怎樣?但她可是個"水 性揚花"的女人喔!
"那就好,我還是可以娶你。不過,既然你有男人, 我要會會他!"
石不轉伸手提起她小巧的下巴,趁著她驚愕地的他 神,就著她紅艷的唇,深深印上屬於他的印記,傻氣地
想洗去其他男人的氣味,只留下自己的。往昔敬她、愛 她,怕唐突了她,貿然吻她後往往跟著起了罪惡感,但 是,此刻他妒恨交心,他需要一個真實的憑情,好消除
她的恐懼。
江老大將悶哼聲吞下,將戰慄藏起,看他緩緩地離 開自己的唇,那雙子夜黑睜帶著受傷神色。
江老大心軟了。"何必呢?我不值得你這麼……"
石不轉厲聲打斷, "你的男人是誰,我遲早會弄清 楚。轉告他,我要奪回我的女人!我的老婆!"
江老大被他挑戰的火氣嚇著,慌得隨口扯道: "他 不在!現在不在揚州!"
"我會再來,來找他o"石不轉凝視她,深深地,癡 癡地。許久後,二話不說地掠過窗,飛身而出,劃下 道白影,為夜空添上瀟灑飄逸的一筆。
江老大來到窗前,目送那道白影竄去。 她似乎低估了石不轉的執著了。 他不來,怨他!他來了,氣他!她到底要他怎麼 她又要拿自己怎麼辦?
為什麼,他為什麼能這麼死心眼?而她,為什麼又 狠得下心,傷他至此?
也許,她膽小,她伯吧?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習 慣了一廂情願的癡戀,突然得到如此毫不保留的深情, 肥令她退卻。
江湖兒女,不怕刀口舔血,怕兒女情長?好笑吧! 她到了這個歲數,原本就造就了不少笑話,連她自己 都想笑哩!
有人守株待兔,等著目標物出現;有人不明就裡, 無端送上門,成了獵物。
石不轉整日無所事事,公然在她賭館裡閒晃。總 之,四大賭坊就圍繞在江家四周,她出入一定經過,省 不了要與他打照面,他盡可守株待兔。
見過石不轉的江家手下,既不悸問,也不敢趕他 走,就任他整日在江家四周晃來晃去,也不悸告訴江老
大。前車之鑒猶居目前,老大對未婚夫敏感,甚至到了 "深惡痛絕"的地步,但既然是老大未來的丈夫,就很 有可能成為江家之主,他們不敢得罪,也不敢上前與他
打交道,伯老大怪罪,只好睜只眼、閉只眼,由他去。
於是,石不轉更囂張了。
有時他坐在江家屋樑上,笑看著江家人;有時吊在 江老大窗邊樹上,癡望著窗內人;有時站在江家大門
前,有時混在賭館裡,江家人視而不見,江老大也不去 理會他。照樣過她的追逐好日子,只有警戒在心底。石 不轉在搞什麼把戲,她曉得。他公然出現,還無所不
在;帶著那副嘲諷的笑容,為的是警告她安份些,順便 找出"她的男人",與他一較高下。因之,為了她的手 下著想,她不能任他們被欺負,只得小心翼翼地與他們
保持距離,免得讓哪個倒楣蛋成了代罪羔羊。
至於君上華,她更不想去見他,他雖是正主兒,他 也是過氣的正主兒,他們現在可是交情真誠的好朋友
是他那副溫文儒雅的氣質外貌,要是讓石不轉看了一 眼,立刻會被當成對手第一人。
唉!君上華是個斯文人,是個官家子弟;石小子雖 斯文,但他混了江湖這麼多年,生意做得興隆,手段
也不比常人,要真讓他們卯上了,君上華不會是石小 子的對手,她得小心。
她再怎麼小心。也難免顧此失彼。第一個送上門的 倒楣鬼,就是鍾泉流。
洞庭之主鍾家,掌控內陸水運,富貴可比帝王之 家。鍾泉流身為現任的洞庭之豐,.因緣際會與江老大
結交為友。經過揚州時,他總不記前來打個裕呼,也 隨便看看君上華和雲兒。不過,當他踏入江家大門時,他 就知道,他來的不是時候了。
'鍾泉流?鍾二當家;久仰久仰,在下洛陽石不轉, 以後請多多關照o"
石不轉笑嘻嘻地拱著手,陰陽怪氣地對著鍾泉流作 揖,笑得鍾泉流一臉莫名其妙,江老大在一旁冷汗直 流。
石小於現在一臉傻相,但可不是省油的燈,她已經 領教過了。
鍾泉流來的真不是時候!他雖比君上華多了些手 腕,但不曉得氣勢夠不夠?壓不壓得住裝瘋賣傻的石
小子,江老大心中忐忑,頭一回希望泉流的大哥——她 那死對頭鍾清流也在,他那副囂張霸道的帝王氣勢,肯 定可以嚇跑石小子的。
"原來是石兄;久仰久仰,能見到閣下,是泉流有 幸。"雖然覺得不太對勁,他仍是有禮地客套一番。
"江大姐,鍾二當家真是人中龍風,人品俊秀的緊, 你說是嗎?"石不轉皮笑肉不笑地,一副捉了包的樣子, 滿臉醋意。
江老大頭痛不已,有氣無力道:"是啊是啊……"
鍾泉流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唉!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石不轉笑嘻嘻道:
"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小子不才;欠歷練, 恨不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二當家不知有何
嗜好與擅長,可願作陪?""石兄說笑了。泉流泛泛,無 甚可提的。"鍾泉流笑而謙謙。"哪裡的話!所謂:君子
無所爭,必也'死'乎!'一讓就沒份,哪能贏,其爭也 君子(注)!嘿嘿!……"石不轉咬牙切齒地念著,不 懷好意地笑著。
鍾泉流笑僵在當場;他跟他有仇嗎?
"等等!石小子,我有話和他說,你站那兒等一 下。"
江老大聽用弔書袋,聽得一頭霧水,但見鍾泉流一 臉驚愕,恐怕大事不妙,嚇得她再也不敢袖手旁觀,連 欲出言打斷,拉著鍾泉流到一旁。
"他剛剛說些什麼?"江老大迫不及待問道。
鍾泉流悶聲反問:"我和他是今天第一次見面吧?"
"應該是吧?你自己最清楚的,還問我?"江老大奇 道。
"我不記得見過他,應該也沒得罪過他吧?"看石不 轉的樣子,鍾泉流懷疑自己做過什麼罪惡滔天的壞事
"你的意思是?"江老大麻了頭皮。
"他要和我決鬥,可能還是生死。"鍾泉流無辜,地看 田江老大。
哦!天!石小子未免太過分了吧?
"別理他!"江老大深呼一口氣,遙遙瞪著石不轉。
在她的地盤上對付她的朋友?哼!江老大原先對石 不轉的一絲絲愧疚之意,如今全因鍾泉流無端背黑鍋
消失。太可惡了!這些天來因為心虛而不去理會他, 沒想到他會得寸進尺到這等地步,干涉她與朋友的 來。哼!
石不轉那臉賊今今的詭笑,見了喁喁私語、狀似親 密的兩人後,不禁扭曲了形,又成了嘲諷的冷笑。
就是他了!江老大眼高於頂,鍾泉流的確也是個人 物,他們之間有暖昧;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沒想
到身為正牌未婚夫的他,竟然必須"理解"這個事情, 然後為了捍衛自己的未婚妻,再和她的夫做殊死鬥? 可笑啊可笑!石不轉諷刺地想o
"談完了嗎?"他忍不住出聲,棒打那對刺眼的"交 頸鴛鴦"。
江老大上前代鍾泉流出頭。
"泉流是我的朋友,你不必胡思亂想,將他當成了 假想敵;我和他之間沒那回事!"
"什麼?石兄以為、在下和江老大有……有什麼嗎? 別開玩笑了!"好脾氣的鍾泉流,也不免為了這莫名扣
下的帽子而辯解。跟江老大那!好……好……好可怕 啊!他一臉烏青顏色,難看的很。
"是嗎?"石不轉壓根不信。
"泉流,你別理他。你不是還有事嗎?我先送你。" 江老太朝鍾泉流使了個眼色,忙先將他送走,免得遭到 石不轉毒手,她救也不及。
石不轉看著他們離開,不一會兒又等到了江老大返 回。
挺快的,沒有依依不捨?他苦澀地揣測。
江老大一進門,劈頭就罵o
"你是什麼意思啊?我和哪個男人沾了點邊,你就 以為我和那個男人有一腿;那你乾脆殺光揚州所有男人
算了。揚州所有的男人都和找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包括 你!"她忘了是自己造成這個局面的。
"其他男人也許我可以相信。但是鍾泉流,我不信! 他是個人物,既然你、有男人,他是最有可能的合適人 選,"石不轉緊盯著她。
江老大氣結,"就算我有男人吧I不管是哪個男人, 你也該先衝我來吧?"
石不轉漾出了笑,子夜雙眸精光四射, "好!既然 你這麼維護他,就得代他和我決鬥!"他打算孤注一擲。
"要打架?好啊!"江老大爽快答應。
石不轉搖了搖頭, "打贏了你,打輸了你,都一樣 得不到你。不如打賭吧!"
"好啊!你要賭什麼?提到賭,有誰賭得過她,江
大摩拳擦掌。
石不轉心中微微一振,知道機會來了。"賭什麼都
時間,地點,你決定;但是賭注,我決定。"
"可以,先告訴我賭注是什麼?"
" 以你我的婚約為注,賭你的人。"那雙子夜黑眸, 興奮地閃著。
"什麼意思?"江老大起了警戒,心頭猛跳。
"你贏了,婚約化為白紙,你我從此形同陌路,我 不會再來打擾你;若我贏了,你就得履行婚約,當我石
不轉的老婆。"說到夢寐以求的願望,石不轉不禁聲音 沙啞。
江老大呼吸停頓了一下。他是真的不管她和別的男 人有染?到底是因為婚約。道義還是責任,可以讓他這 樣義無反顧?
"你玩真的?"她小心冀冀地問。
"對你,我從來沒有玩的意思。"石不轉肅然。
"賭了!"
註:子曰: "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引爭 也君子。"(論語八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