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四分衛 第十章
    「你確定我們沒找錯地方?」

    「不可能找錯,步姊到波士頓度假都是住這裡的。」韓浩翔否定那個可能性,繼續按著門鈴。「開門啊!翼哥。」

    昨天晚上接到籐千步的電話,說她哥哥已經抵達波士頓,韓浩翔興奮得幾乎睡不著,今天一大早就到三葉家將張海弦帶來籐千翼的住處,希望能盡快診斷治療。

    但在門外按了近十五分鐘的門鈴,兩人仍舊得不到響應。

    「他可能出去了。」張海弦猜測道。

    「不會吧,那傢伙向來不愛出門。」印象中,籐千翼是個連出門旅行都待在飯店裡的怪人。

    就在韓浩翔要再度按上門鈴時,大門被粗暴地拉開。應門的是一個年輕的東方男子,他赤裸著上身,頭上頂著個鳥窩頭,很明顯是在睡夢中被吵醒的。

    「到底是誰啊?」

    「翼哥,我就知道你在家。」韓浩翔開懷地向一臉盛怒的男人揮手,「早安!好久不見了!」

    「韓浩翔?」抓著一頭亂翹的短髮,籐千翼的聲音幾近咆哮,「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

    瞄了一眼手錶,韓浩翔向他報時,「九點半。」

    「『才』九點半啊!」重音放在那個「才」字上,籐千翼好想殺人。

    不像韓浩翔那般沒有神經,張海弦覺得極不好意思,「如果籐醫生還在休息的話,我們晚點再過來吧。」

    「不用了,既然人都來了,先進來再說。」籐千翼不甚優雅地打了一個大呵欠,偏身讓兩人進門。「反正醒了我也睡不著了。」

    「早睡早起身體好。」韓浩翔說得沒半點羞恥心,完全不把擾人清夢當一回事。

    「好你個頭啦!」籐千翼冷哼,時差的疲累讓他頭痛欲裂。「自己找地方坐,我去洗個臉。」

    將張海弦扶上沙發,韓浩翔看著一直板著臉的她間:「很緊張嗎?」

    「誰緊張了。」張海弦撇嘴輕哼,然而那緊握著他的小手卻洩漏出她真正的情緒。

    她倔強的表情可愛得讓他好想吻住,但他知道要是自己在外頭對她做出這種舉動,一定會吃不完兜著走。

    算了,還是等回家再慢慢親個夠吧。

    隨意套上白袍,籐千翼口裡含著牙刷自浴室踱回客廳,「喂!臭傢伙!」

    「幹嘛?」被點名的韓浩翔不解地看著他。

    「去買早餐。」籐千翼吩咐,「我要吃街口的法國吐司。」

    「為什麼要我去?」

    「因為我餓了,而你最閒。」含著一口白沫的籐千翼說得理所當然,還不忘吩咐:「我要吃現做的。」

    要是在平常,韓浩翔是絕不會答應的,但現在有求於人,再不情願也得照做,

    「知道了。」

    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張海弦一眼,猶豫著要不要帶她一起去。

    看出韓浩翔的想法,她拍拍他的手背,「你去吧,我沒關係。」

    「我很快回來。」說完,韓浩翔在她的額上輕吻了一下,這才轉身離開。

    送走了礙事的傢伙,籐千翼向張海弦伸出右掌,含糊不清地說:「循例介紹一下,我叫籐千翼。」

    「張海弦。」她回握住他的手,禮貌地朝他頷首,「麻煩你了。」

    「你有把報告跟X光片帶來嗎?」他邊擦動著牙刷邊問。

    「都在這裡。」她自包包裡抽出一隻檔案夾交給他。

    「先坐一下。」籐千翼將檔案夾擱在沙發上,轉回浴室。

    隨意梳洗過後,他總算清醒過來,戴上眼鏡,將檔案仔細看了一遍,然後蹲到她的身前,以剪刀輕敲了固定架一下,「我先幫你拆下這個。」

    他以熟練的手法解下重重繃帶,開始仔細地檢查她的腿。

    坐在沙發上的張海弦看著他的動作,內心忐忑不安,不曉得即將迎接她的,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替她重新包紮好繃帶,並將固定架裝回她腿上後,籐千翼拿下眼鏡,揉揉額心,「抱歉,我無能為力。」

    聽到他的宣告,張海弦的心跳幾乎瞬間停止,連聲音都差點發不出來。「就連你都不行?」

    「你的腳傷比我想像中還要嚴重,以我的能力恐怕沒辦法幫上忙。」

    「是、是嗎……」胸口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絕望地露出苦笑。

    「別露出那種表情,先聽我說完。」籐千翼拍拍她的肩,呵呵一笑,「我不能不代表其它人不能啊!」

    「什麼意思?」他的一句話將她從絕望的谷底拉回,她瞪大一雙水眸,眼裡有著不敢置信。

    「就是你想的那樣。我的老師是資深的骨科病理權威,我當他的助手時,曾看過他治癒像張小姐這樣的傷患。」

    唇瓣因極度的驚喜而張啟,張海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嗎?」

    「你的情況跟那個病人很相似,所以絕對沒問題。」籐千翼拍拍胸口保證。「但是你要有心理準備,要復原一定要有決心,因為會比一般復健還要辛苦許多倍。」

    「我不怕!」只要能夠再次站在球場上,她什麼苦都不怕!

    「這是他的名片,他人在奧地利。」籐千翼將名片交給她,「我會替你跟他聯絡,如無意外,下個星期你就可以跟我一起過去。」

    她聞言愕然怔住,「下個星期?」

    「嗯,每年這個時間我都會到奧地利參加老師的講座,而他也只有那段時間比較空閒,可以讓你插隊。」他解釋。

    「那……」這麼說她馬上就得離開這裡囉?

    沒想到她會有這種反應,籐千翼不解地看著她問:「怎麼了?」

    這麼難得的機會出現在她眼前,他以為她會很高興才對,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沒,沒什麼。」張海弦搖搖頭,吃力地掩飾無措的情緒,由衷地道謝,「謝謝你。」

    「我以為你很心急。」所以他的寶貝妹妹才會十萬火急的把他找來,不是嗎?

    「我是!」她等了好久,才等到這樣的機會啊!

    「那就好。」他還以為自己白跑了一趟。「細節我會在安排好後跟你聯絡。」

    「謝謝你。」她感激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等你痊癒了再謝我吧。」

    跟她交代了一些該注意的事後,籐千翼正在抱怨肚子餓,韓浩翔的聲音就自門口傳來。

    「你的早餐。」

    「你終於回來了!」一把搶過食物袋,籐千翼迫不及待用力咬了一口,露出滿足的笑容,「哇!好吃!」

    「等了這麼久,不好吃我就殺了那個老闆!」韓浩翔氣喘吁吁,不自覺的學起張海弦的口氣。

    翼哥真是個刁嘴的男人!他說的那一家早餐店生意非常好,排了十五分鐘的隊才輪到他,然而因為翼哥說要吃現做的吐司,害他又得等上十分鐘才買得到。

    「怎麼樣?開始檢查了嗎?」

    他正想進屋探問情況,但還來不及脫鞋,張海弦便已穿好外套,撐著枴杖越過他,向籐千翼道別,「謝謝你,籐醫生,我們就不打擾了。」

    「不送了。」自顧自地享受著香噴噴的早點,籐千翼不忘提醒道:「記得幫我鎖門。」

    「要走了?」韓浩翔滿是疑惑地跟在張海弦身後,與她一同離開籐千翼的公寓,因她異常的沉默而憂心。

    會有這樣的反應是因為得到了壞消息嗎?難道連翼哥也沒辦法治好她的腿傷嗎?

    知道他在為自己擔心,張海弦回身對他露出淡淡一笑,對正要開車門的他道:「我還不想回去,你陪我走走好嗎?」

    見空中飄著細雪,韓浩翔擔心她會著涼,況且拄著枴杖在雪地裡行走極易摔倒,因此他本想拒絕,但她的神色讓他非常擔心又不敢開口探問,只好先聽她的。

    他收起車鑰匙,扶著她一同漫無目的地散步。

    細雪在隆冬的街道上吹送著,滿地的積雪白皚皚的,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出銀色的光輝。

    走在橫跨小河的橋樑上,張海弦突然停下腳步,開口打破兩人間的沉默。

    「奧地利。」

    韓浩翔聽了微愣,一時間不能瞭解她的話。「什麼?」

    「要治療我的腳傷,就要到奧地利去。」張海弦低頭說,她的聲音低柔,卻十分清楚。

    聽聞她的話,喜悅與惶恐,釋然與不捨,兩極化的情緒瞬間在韓浩翔胸中碰撞著,幾乎將他胸口撕裂。

    她一直期盼的機會終於來臨,在那個與他相隔著整座大西洋,名為奧地利的國家裡……

    一個距離他好遠、好遠的地方。

    「什麼時候出發?」

    「下個星期。」

    他很開心,真的,一路看她努力不懈,跌倒又站起來,就算一身傷也不在乎,為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現在終於能如願以償,他怎麼可能不高興?

    但他們的感情才剛起步就得分開了嗎?

    他明白,遠距離戀愛有多容易消逝,而他們剛萌芽的情意禁得起這樣的考驗嗎?

    就這樣任兩人的感情無疾而終,他實在做不到,然而挽留的話,他卻更加說不出口。

    網球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若非出了意外,她絕不可能放棄任何比賽的機會,現在既然有復原的可能,她又豈能不捉緊這個機會?

    他不希望她的人生留有任何遺憾,更不希望她因為他而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想要她快樂、想要她幸福,就算要用他的愛來成全,他也心甘情願……

    「是嗎?」一如往常般對她露出微笑,韓浩翔覺得連說起話來都很吃力。「那得替你準備行李了,不知道那邊有沒有你常吃的那種零食……」

    那溫柔的笑容看在張海弦眼裡,有著說不出的苦澀,望著那樣的笑臉,她只覺喉頭好緊。「你不用勉強自己笑。」

    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起來,韓浩翔垂著眼睫,聲音裡有著壓抑的沙啞,「我很高興,真的。」

    雪在不知不覺間越下越大,在兩人間旋繞著,模糊了對方的表情。

    張海弦攤開右掌,任那一片片雪花降落在她手上,然後在她的掌心輕輕融化。

    「人們都說美麗的東西總是十分短暫,禁不起任何挫折。」她低聲開口,「但我卻覺得,美麗的事物就是因為經過了重重考驗,才能變得耀眼,才能達到永恆。」

    韓浩翔靜靜地聽著她的話,目光變得深沉。

    「不犧牲冒險就想完成夢想是不可能的。這個道理,你我都清楚。」她說話的聲音雖低,卻很清晰。「我不想在還有遺憾的情況下與你走下去……那對你。對我都不公平。」

    有著傷痕的愛戀,她絕對不要!

    「所以我必須去……」張海弦繼續說著,嗓音明顯的顫抖,聽得出裡頭有多大的壓抑。「但是你會等我吧?」

    如果因為怕失去而裹足不前,到頭來只會一無所有,她絕對不容許這樣的結果,因此她情願放手一搏。

    為了尋找完美的結局,她決定冒險。

    沒人能保證復健治療會花多少時間,或許三、四年,也有可能是十年、二十年……她知道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有多麼任性、多麼自私,但是她真的不想就這樣跟他結束。

    對情感冷淡的她第一次深深喜歡上一個人,絕不要就這麼輕易放手!

    這次,她成了不安的一方,害怕他的拒絕。

    畢竟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他對她的感情真有強烈到願意陷入漫長的等待嗎?

    韓浩翔的回答是伸手用力將她納入懷中,琥珀色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我就在等你這一句話。」

    她緩緩漾開笑容,伸手環住他的頸項,主動吻上他的唇。

    再次站在兩人相遇的地方,張海弦的心情相當複雜。

    還記得當初就是在機場裡遇見這個笑得像傻瓜一樣的男人,那時她視他為瘟神,只想離他遠遠的,沒想到現在,真要離開他時,她居然有這麼濃烈的不捨。

    「自己要萬事小心知道嗎?」將護照與機票交到表妹手上,三葉風南叮囑著。

    「知道了。」張海弦感激地看了一眼一路上對自己十分照顧的表姊,「謝謝你。」

    伸手給她一個擁抱,三葉風南不忘交代道:「到了要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嗯。」

    「腿沒好前不准回來。」用力揉揉張海弦的發,三葉弦太郎以粗暴的動作掩飾心底的不捨。

    「這還用你說?」張海弦輕哼,意外地沒回嘴,反而有些不自在地向他道謝,「這段日子……謝謝你了。我不在沒有人看著你,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見她難得給自己好臉色看,還說出這麼貼心的話,三葉弦太郎忍不住,一把將她抱住,「丫頭啊,表哥會捨不得你的。」

    「快放開!」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張海弦拚命掙扎,「好多人在看!」

    一開始不想讓他送機就是這原因,這個大嗓門就會惹人注意。

    「有什麼關係嘛!」三葉弦太郎撇嘴,不高興地縮回手。

    「夠了,別鬧了。」三葉風南沒好氣地白了弟弟一眼,轉身向籐千翼禮貌地彎身,「籐醫生,小弦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籐千翼微微頷首,瞥了一眼掛板上的時鐘,「差不多要登機了。」

    一直沉默的韓浩翔深吸口氣,隱去眼裡濃濃的不捨,以最自然地口氣說:「自己小心點,知道嗎?』

    「知道了。」

    昨天晚上,兩人以最纏綿的方式做過道別,他們答應對方,這是恢復夢想的開端,絕不以淚送別。

    因為他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韓浩翔伸出雙臂,像是要把她揉進體內一樣緊擁著她,低聲道:「別讓我等太久。」

    她貪婪地吸取他的氣息,根本就不想放手。「一定。」

    「去吧。」依戀地低吻她的發,韓浩翔不捨地鬆開手,知道再不讓她走,自己可能會改變心意。

    抬起頭,張海弦微微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喃念了一句他聽不懂的話後,深深烙下一吻。「記得要等我回來。」

    退離那讓自己眷戀的懷抱,張海弦轉過身,背負著自己的夢想與對他的承諾,踏上漫長又艱難的路。

    她發誓,絕不會讓他失望!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唇上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馨香,韓浩翔目光中的不捨變得更為深濃。

    「走吧。」拍拍好友的肩膀,知道此刻他定然很失落,三葉弦太郎只好笨拙地安慰,「現在交通這麼方便,你們隨時都能見面啊,再不然每天講電話也好啊。」

    韓浩翔沒有響應,琥珀色的眸子瞪著她離去的地方,輕緩地開口,「三葉……」

    「怎麼了?」

    「Daisuki……」他重複著張海弦在他唇上喃念的字句,「是日文嗎?」

    「對啊。」三葉弦太郎點頭,不解他為何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是最喜歡的意思,怎麼了?」

    「沒有,沒什麼。」聽了他的解釋,韓浩翔胸口一熱,一直緊抿的唇終於浮現一絲溫柔的笑意。

    這個女人,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不坦率,真不可愛。

    我喜歡你,最喜歡的就是你了,記得要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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