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的燙傷,在古愷翼的悉心照顧下已痊癒得差不多,雖然還是會痛,但她已能夠如常的活動,連執筆也沒問題了。
但她也如自己所說的,沒有再讓他到家裡來。
她不希望傷害他,更害怕自己會再一次受傷,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他完完全全逐出自己的生命。
與他在一起的時間真的很快樂,很多年沒這麼自在愉快過了,朋友向來不多的她雖然很珍惜這段友誼,但她就是沒有辦法響應他的感情,也害怕自己再跟他相處下去,會陷入不能自拔的深淵……
與其將來被傷害,不如早早脫離,雖然比想像中困難,但是她必須做到,以免最後換來一身的傷痕。
刻意忽略胸中讓她困擾的情緒,她打開冰箱,想找罐可樂沖掉不快,卻發現向來空空如也的冰箱被塞滿各式各樣的食物,讓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的出現為她的生活帶來許多影響,她向來不是個熱情的人,他卻從不曾因為她的淡漠而遠離她,反而愛在她的身邊打轉。
可樂跟啤酒被他做的果汁給取代了,冷藏庫裡的冰凍食品也被他全送進垃圾桶裡,一樣不剩。
他總是說她吃得不健康,為她準備一大堆有的沒的健康食品。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被如此照顧著,這種感覺真的很微妙,同時卻讓她害怕。
在不知不覺間,她開始依賴著他,生活因他的出現而起了變化,如今甚至開始想念他……
果然,只要一靠近某人,就不會有好事發生,這樣的事不間斷的重複著,為什麼她還學不乖?
硬是將那張笑臉推出腦海,安-雅穿起薄外套,踩著深藍色的converse球鞋出門。,決定到一個沒有他影子的地方去。
過去幾個禮拜,幾乎每次出門都是與古愷翼一起,好久沒有獨自上街了,少了愛說話的他陪伴,她意外地覺得……寂寞。
寂寞,一個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的感覺,一個在她小時候就獨自面對到麻木的感覺,現在居然再度襲來……
她是怎麼了?過去的二十多個年頭,她無論做什麼,幾乎都是自己一個人,但今天居然連獨自出門都讓她感到寂寞?
很久以前留下的傷痕,如今又再度發痛,讓她幾乎要窒息,甚至連眼眶都在發燙。
如果一開始沒有遇上他,就不會再體驗到這種熟悉的痛苦……
但是沒關係,她很快會習慣。太陽出來後,什麼痛楚都能夠忘記,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不就是這樣一路走來的嗎?
「咦?小雅?」真姨訝異地望著推門而進的安-雅,「今天怎麼來了?」
「現在是午餐時間,不是嗎?」安-雅沒能瞭解她為何這麼驚訝,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可是……」是這樣沒錯,但她已經好一陣子沒來餐館用飯了。
一開始她非常擔心-雅,畢竟這女娃從小到大都食無定時,要不是有她每天緊盯著,她甚至可以連飯也不吃。但她總在電話裡保證會好好照顧自己,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什麼?」
「沒什麼,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所以沒準備什麼好吃的。」真姨替她開了一罐可樂,「你想吃什麼,我叫祿叔做給你吃。」
「隨便來碗湯麵就好了。」安-雅瞪著杯子裡的可樂,發現味道沒有家裡的果汁好。
「沒問題。」
「對了,上次把你計算機弄壞的老外有去找你嗎?」真姨突然問。
安-雅握著可樂罐的手一僵,「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那天他向我要你的地址啊!我以為他會去找你賠罪,結果沒有啊?」
「他有,還買了一台新的計算機給我。」
「那還差不多!」真姨想了想,又道:「其實也不全是他的錯啦,要不是丫妹撞到他,也不會波及你。」
說到底,古愷翼根本就是無辜的。
「我知道。」這是她後來發現的。
「不知道過了這一次,他還敢不敢來呢?看他是來旅行的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如果他在離開前再來一次,我請他吃些什麼好了。」真姨自顧自說著,沒有留意到安-雅臉上落寞的表情。
對於真姨的話,她沒有響應,只是沉默地吃著面,心緒被拉得很遠,不自覺又想到他的事情。
他從來沒有提過什麼時候走,唯一的一次,是在跟她告白的那天……
他說,只要她也喜歡他,就沒有問題了。
但他畢竟只是來旅行,到底還是會離開,而她,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罷了,很快就會變成一個可有可無的記憶。
這個念頭如一根銳利的針插進她胸口,引起一陣椎心刺骨的痛楚。
發現自己吃不下了,安-雅索性擱下筷子,向工讀生要了外帶的盒子,將沒吃幾口的麵條打包回家。
太習慣了他所煮的美食,現在連她向來喜歡的廚子手藝都不順口。
在茫然之間回到家中,她垂著頭,心事重重地自電梯裡步出,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連大門前站了個人也沒有發現。
「你回來了?」等候多時的古愷翼輕聲開口,喚回她的思緒。
安-雅猛地抬起頭來,就看見一整天在她腦海中盤旋的男人站在家門前,她愕然得說不出話來。「你……」
「剛吃飯?」他試著以最自然的態度面對她,不讓自己再見到她的欣喜激動嚇著她。
這三天,他打電話她不接,他按門鈴她假裝聽不見,要不是他刻意在這裡等她回家,他可能見不著她。
天曉得他想她想得心都疼了!但她卻鐵了心不肯與他見面。
後悔向她表白心跡嗎?不,他沒有!要是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有事?」她斂下眼簾,不想接觸他太過熱烈的視線。
「沒事不能找你嗎?」
她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響應。
「我喜歡你,真的讓你這麼為難?」他問,被她疏離的態度刺傷了。
她喉頭一緊,艱難地找回聲音,「我不想去喜歡誰,也不希望誰來喜歡我。」她早已打定了獨身的念頭。
「這樣不公平。」
「沒什麼公平不公平的。」她旋開門把,「我還有事,你請回吧。」
「你在怕什麼?怕喜歡我嗎?」他用力帶上門,不容她就這麼逃開。
「你要玩戀愛遊戲去找別人,不要招惹我。」見他不肯放過自己,她只好說出重話。
「我不玩遊戲,除非是真心喜歡,下然我不會說出那些話來。」他的眼神好認真,綠眸裡閃動著深濃炙熱的情意。
她咬緊唇,「你就是不肯接受拒絕?」
「如果你是因為不喜歡我而拒絕我,我會接受,但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他不是自戀狂,但他也不是瞎子!她難道沒發現,她表現出的感情與矛盾是這麼明顯嗎?為什麼還要否認?
「我不喜歡你!」為了掩飾自己的恐懼,她逞強地說出言不由衷的話來。
「你說謊!」
「隨便你愛怎麼想。」越過他,安-雅逃也似的奔進家裡,然後緊緊地關上大門。
「-雅!開門!」古愷翼用力拍著大門,卻始終得不到她的響應,他向門後的人兒堅定地喊:「我會再來的!」
他向來就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如果因為害怕失去而裹足不前,最終失去的一定更多!
他不知道是什麼讓她卻步、猶豫,他只知道自己會讓她改變心意!
一關上門,安-雅平靜的面具就瓦解了,雙腿無力到必須靠抵住門板來支撐身體。
她的心跳好快!快得連手都在抖,全身熱血亂竄,眼眶燙熱,小臉緊緊的埋在掌中,不斷地抽泣輕喃。
「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深深傷害了他,但是她真的沒有辦法!她好怕自己會陷下去,對於他,她越來越沒有抗拒力了。
她不想承認喜歡他,她沒有勇氣面對自己在乎的事物,害怕一旦承認它的重要性,就要失去它……
如果一開始得不到,就不用承受失去的痛苦。
只要不曾得到過,就不會失去……
夕陽的金光灑進更衣室內,照出一室的寧靜。
橙黃色的光線映照著斜臥在沙發上的男人,就見他俊美的臉龐帶著輕愁,讓人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只要能撫平那淡淡的哀愁。
翻身枕著手臂,古愷翼把玩著安-雅送給他的禮物,眼底有許多柔軟的情緒。
自那日不愉快地從她家回來後,他就經常這樣一直望著小風扇發呆,腦中全是她的事情。
他又重重地歎了口氣,望著小風扇出神,連有人進門了也沒有察覺。
「愷翼,你怎麼還不換衣服?」狄理斯揉散抹滿了發膠的發,喚了幾聲,卻得不到響應,他疑惑地搖搖古愷翼的肩。「你怎麼了?」
「你來了?」古愷翼慢半拍地抬眼。
「怎麼一整天都這麼安靜,吃壞肚子了嗎?」拉了把椅子坐到他身側,狄理斯踢踢沙發上要死不活的男人。
古愷翼只是冷淡地垂著眼,連回答也不給。
見他對自己的動作沒有任何反應,狄理斯驚愕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這傢伙真的生病了嗎?平常最愛跟他鬥嘴了,現在居然連被他踢都沒反應!
古愷翼沒有回答,仍是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我看我還是找威爾來好了。」威爾是他們隊上的醫生,這一次也跟著來台參加婚禮。
「我沒有生病。」拉住要離開的狄理斯,他搖搖頭。
其實他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但能夠治癒他的只有一個人……
偏偏那個人現在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你確定?」
古愷翼點點頭,幽幽呢喃:「我喜歡上一個人。」
「喔?」難得見他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憂鬱成這副德行,狄理斯不禁好奇。
他真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這個眼裡向來只有冰球的隊友神魂顛倒。
才想著要怎麼開口讓古愷翼將她帶來給大夥兒瞧瞧,就聽到他說:「但是她拒絕了我。」
「啥?」狄理斯不敢置信地瞪眼,聲音因過度驚訝而走調。
他聽錯了吧?這個風靡萬千少女的萬人迷被拒絕了?!不可能吧!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古愷翼實在是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個性嘛……雖然有時候孩子氣了點,但也不失為一個好人啊!
現在這種時代,這麼優的男人可不是到處都有,那個女人居然不喜歡他?
「我知道她喜歡我,但我不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古愷翼繼續說。
他從來沒有這麼喜歡一個人,她主宰了他所有的感覺,她笑的時候可以點亮他的世界,她愁的時候可以讓他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
他知道的,她希望他們走到最遠也只是友情,但他不是!他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她!
他明白這種事情急不來,但他真的很想讓她知道,他是全心全意喜歡她的,不是玩遊戲。
「她曾經被傷害過嗎?」
「我不知道,她很少提及自己的事。」不管他怎麼探問,她都將自己的心門閉得緊緊的,連窺探的機會也不曾給過他。
「你沒有問過她嗎?」狄理斯八卦地追問。
「有些事,不是問了就可以。」男人的心思不若女人纖細,很多他們能輕易說出的煩惱與心事,對於女人來說,卻不是那麼容易。
尤其像-雅那樣,看似堅強,實則比誰都脆弱的女人,受了傷只會躲藏起來,一個人默默舔傷。
「我認識的古愷翼不是這麼輕易絕望的人。」狄理斯從不曾看過他為一個女人如此失常,也不相信他會輕易放手。
「感情的事不同於打球,就算我再有毅力,對方不響應,我也沒有辦法。」古愷翼自嘲地笑了。
「但是……」
「古!快來,換你了!」狄理斯的話尚未說完,外頭就傳來捷絲的催促。
「先去換衣服吧。」將捷絲準備好的衣服交到他手中,狄理斯將他推進更衣間內。
他們這一次來台雖然是為了私事,但也接了數個訪問與廣告,享受假期之餘也不忘工作。
拉開更衣間的布簾,穿著只扣了一顆鈕扣的緊身襯衫與牛仔褲,古愷翼露出胸膛上精壯黝黑的肌膚,結實修長的體魄蘊藏著無比的力量,散發出致命吸引力。
戴上茶色墨鏡,斂起笑顏的他瞬間成為眾人眼中帥酷的球星。
「我先出去了,有什麼事回來再聊。」
在古愷翼的手搭上門把,舉步離開時,坐在沙發上的狄理斯突然低吟:「門啊,不是只要打開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