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少主不當家 第一章
    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不時從迴廊上傳來,劃破了寂靜的午後。

    「大姐!」

    一聲叫喚,讓跪坐在榻楊米上的女子回過頭來。

    「大哥走了。」粗壯的男子恭敬地跪在門邊,神色哀戚。

    女子不語,只是將視線移向開敞的門後,定著粗壯男子身後的一片晴空。

    現在正值初春時節,午後的微風襲來,頓時讓人感到清爽無比。風,吹動了院中新生枝-顫動。

    這原本只是個怡人的午後。

    「走了也好。」女子收回視線,轉頭看向一旁的相片。

    「也是該走的時候。」

    「大姐,接下來--」

    「是該叫他回來了。」

    「可是,少爺--」

    女子抬起手阻止粗壯男子繼續說下去。

    「父死子繼,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天門幫不能群龍無首;否則,無疑是給敵人欺壓的機會。」女子拾起楊楊米上的相片。

    「少爺會肯嗎?」

    「在外面荒唐了這麼多年,也由不得他肯不肯!我已經傳真給他叫他回來,明天派人去機場接他吧!」

    「少爺只是回來奔喪的吧?」

    「是又怎樣!」

    「這樣一來,少爺不可能待在台灣這麼久,他一定還是要回美國。」粗壯的男子略略皺起眉。

    「豹頭,這種小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自有辦法!」女子自信滿滿地露出了得意微笑。

    「是!」豹頭恭敬地低下頭。

    「還有一件事,去把蝴蝶帶回來,把她打扮一下,我有事交代她。」

    「是!」豹頭又是恭敬地應了聲。

    女子抬起手示意他離去,豹頭聽命地退出門邊。

    女子緩緩轉頭又朝門外看去,在她眼中,除了冷靜之外,還充滿了一股深沉的自信。她相信,這一切全在她的掌控下,一切必定能順利無阻地進行。

    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世事常有出乎意料的時候,這就不是任何人能掌握得住。

    ***

    當飛機停落在機場,嚴思誠的心情已忍不住激昂起來……當他一腳踏上這片久違的鄉土,他更是忍不住內心一股無法言喻的激情。他張開雙臂,深深吸了口氣,想吸入屬於家鄉的芬芳……

    不料,一陣嗆鼻的煙味竄入他鼻腔,嗆得他猛咳了好一陣子。

    「吸煙有害身體健康,你不知道嗎?」

    一把奪下旁人嘴上剛點著的香煙,嚴思誠生氣地用腳踩熄了煙頭,才彎身拾起走向垃圾桶,毫不留情地把踩扁的香煙丟進去。

    對方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愣在當場,完全無法動彈。不僅被眼前的陌生人叱罵一頓,還收了一記白眼當見面禮;最後,還傻愣愣看著踐踏他香煙的男人轉身離去,只留下滿腦子莫名其妙和不解。

    嚴思誠邊走邊搖頭,心裡不禁感歎。

    明明知道尼古丁是致癌物,為什麼還是有那麼多人手不離煙,那麼不看重自己自身的健康。

    許多人總是要等到真生了病的時候,才曉得平時該多注意,後悔平常不好好保養身體;懊惱的同時,又祈求能有奇跡出現,下定決心要痛改前非。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少爺!少爺!我在這兒!」一名身著深色西裝的壯漢站在一輛黑色轎車旁,朝剛出機場大廳的嚴思誠熱情地招手、叫喚。

    「少爺!過頭啦!」壯漢著急地叫喚,準備越過馬路去攔截已經越走越遠的嚴思誠。

    唉!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會醒悟、才會懂得珍惜;如果每個人都能重視健康、注重日常保養的話,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病痛了。

    「少爺……少爺……」

    爸爸也是!如果他懂得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就不會得癌症而去世。

    「少爺--」

    隨著一聲虛弱的叫喚,一隻手無力地拍在嚴思誠肩上。他不解地回頭一望。

    「小三!怎麼是你呀!」嚴思誠開心地展開雙臂,用力地給眼前壯漢一個狗熊式的熱情擁抱。

    原本就跑得快沒了氣,這會兒又被少爺的熱情抱得差點兒岔了氣;為了保命,小三急急地推開他,大力地呼吸起來。

    「怎麼啦?這麼喘!」嚴思誠好奇地看著眼前最要好的朋友。

    「你--走--過頭--了,車子--在那裡。」手指著反方向,小三足足吸了口氣後,才有多餘的氣開口說話。

    「喔!原來是我走過頭了,你才會追我追得這麼喘!」嚴思誠瞭解地笑了笑,有點靦腆地搔搔頭髮。

    「是--是呀!」

    「對不起喔!我剛剛在想事情,所以沒注意到你。」嚴思誠不好意思地向小三道歉。

    「沒關係啦!」小三急忙擺擺手。「不過,少爺走路還挺快的!我得用跑的才能追上。而且,少爺的力氣也好大,剛才差點兒憋死我了!我想,少爺在國外不只是讀書而已,應該有常上健身房鍛煉身體才是;不然,少爺怎麼會--」

    「小三!」

    嚴思誠突然板起臉一吼,這種劇烈的轉變讓小三倏地閉上嘴巴。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再叫我少爺,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為什麼要這麼在乎地位呢?」

    「我--」

    「雖然我出國讀書已經十幾年了,但是我們仍然是最要好的朋友呀!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眼見少爺的臉色和之前和善的表情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小三心驚地害怕起來。

    「對不起!我一時忘記了,下次我會注意的。」

    一聽見小三低頭認錯,嚴思誠這才又露出了笑容。

    「下次要記住喔!我不希望我們的友情染上別的色彩。」拍拍小三的肩膀,嚴思誠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思誠,行李我幫你拿吧!」

    「不用了啦!又不是很重。」他提起旅行袋在小三面前晃晃。

    「你在國外那麼久,怎麼才這麼一點東西?」

    「我又不是回來長住,只是回來看看、祭拜爸爸,一個月後就回去了。」

    「一個月?」小三吃驚地瞪大雙眼。

    「是呀!那邊的課業很重的。我能請一個月的長假已經很了不起了。哇!好涼快!」

    一古腦鑽進車裡,嚴思誠舒服地倒在後座。

    「我以為大姐是要你回來繼承天門幫的!」小三咕噥著上了車。

    「天門幫怎會輪到我繼承,幫裡元老那麼多,孫伯伯就是個好人選。」嚴思誠鬆開衣領的扣子,擺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孫老大年紀大了。大姐說過,這是年輕人的時代,所以才要你回來的。」激活了車子,小三將車緩緩駛離了機場。

    「我不是這塊料。如果真要由年輕人繼承,那小三你比我還夠資格。」

    「你別折騰我了!我才是最沒資格的人。」

    「不要妄自菲薄。」嚴思誠笑了笑,隨即打了個呵欠。

    懶懶地躺在後座,嚴思誠仔細地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致。

    離開台灣十多年,這期間,他沒回來過一次,為的就是不想再和老爸的幫派扯上關係。他不喜歡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為了組織、為了地盤、為了個人利益牽扯出許多的恩恩怨怨,太複雜,也太亂了!

    而他這個人最怕的就是麻煩,所以離開台灣這麼久,唯一和他還有聯絡、信件往來的,就只有小三--他唯一的好朋友。

    想到這裡,嚴思誠轉頭看著至交好友的背影。而開著車的小三,嘴裡仍嘀嘀咕咕個沒完,看在嚴思誠眼裡,不禁露齒而笑。

    當初他出國也曾想帶著小三一起走,誰知道,小三拒絕了。

    他說他不喜歡唸書,也不是讀書的料;他喜歡幫派裡刺激的生活,為榮譽而活、為組織而戰,唱著精神不死、道義不歌的日子,這才是他嚮往的。

    唉!人各有志,他也就不強求小三一定得跟著他了。

    「那就奇怪了。」

    「什麼事?」嚴思誠隨口問,但一陣睡意襲來,他忍不住閉上眼想睡一下。

    「那大姐為什麼還叫豹哥把蝴蝶找來呢?」

    「蝴蝶?」濃濁的鼻音顯示他已進入昏沉狀態。

    「就是大姐從小訓練的人。」

    「嗯……」

    「準備安排在你身邊保護你的貼身保鏢。」

    「保鏢?」嚴思誠微皺起眉。

    「是呀!大姐曾說過,你回來的時候蝴蝶是專門保護你的貼身保鏢,還說什麼『蝴蝶振翅,非死不離』,所以我才奇怪!大姐幹嘛把蝴蝶叫來?你不是一個月後就要回去了嗎?」

    嚴思誠聽到這兒,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睜開眼睛,坐正身子。

    「蝴蝶是誰?」

    「不知道,沒人見過。不過,大姐很器重『蝴蝶』。除了豹哥之外,沒人知道他是男是女,因為那是大姐的秘密武器,據說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聽了小三的描述,嚴思誠不禁低頭深思。

    難道母親叫他回國是另有目的,她真的要他繼承天門幫?

    ***

    「不是真的,是絕對!」

    一聲怒吼響徹了嚴家整個庭院。

    今天是嚴崇重的公祭,來來往往的人潮絡繹不絕,而且又全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哥級人物;嚴思誠無法,也不能當眾詢問他母親的意圖,只好等公祭完了之後,自家人回到家中,這才向他母親把事情問清楚。

    沒想到,母親給的答案,竟然是他最不想要的一個。

    「你只叫我速回,並沒告訴我要繼承幫派!」嚴思誠也生氣地吼回去。

    「父死子繼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讀了這麼多書,這點道理都不懂,不知道你書都讀到哪去了!」殷辰花冷哼一聲。

    「我的博士學位快拿到了,不可能現在叫我放棄,我要回去!」說完,他霍然起身。

    「回去!?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回哪去!?」

    「我有我的課業要顧。」

    「沒了!」

    殷辰花的態度令他猛然轉身。「你這是什麼意思!?」

    「豹頭!把東西拿出來,讓這笨小子死心。」

    一聲令下,豹頭便從手提包拿出一疊紙放在矮木桌上。

    嚴思誠坐回榻榻米上,翻閱著眼前一疊紙張,然而,他越看眼睛睜得越大,整個情緒沸騰起來。

    「你居然中止了我在美國的學業!你怎麼可以--」

    「我是你母親,怎麼不可以!」殷辰花氣勢凌人,一點兒也不輸給她兒子。「你在外面荒唐了這麼多年,一次也沒給我回來!我倒要問問你,你這個做兒子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媽!」

    「我荒唐?我在外面讀書呀!」

    「讀書對黑社會來說就是荒唐!」殷辰花一把揮開兒子手中的紙。「你老爸在幫派裡是何等崇高的地位,天門幫在道上又是多麼具有威望;而你這個唯一的繼承人,卻一天到晚地給我啃書本,研究什麼生態亂七八槽的東西,真是名副其實的敗家子!笑掉道上兄弟的大牙!」

    「要笑就給他們笑,我有我的人生要過。」

    「你的人生是我給你的,現在你得還給我!」

    「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嚴思誠瞪著他母親。

    「因為我是你媽!」殷辰花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屋內的氣溫頓時下降了十幾度,呈現一片寂靜,母子倆僵滯的局面,讓在場的其它人,吭都不敢吭一聲。

    突然,嚴思誠又站了起來。

    「不管你怎麼說,我一定要回美國!」說完,他筆直朝屋外走去。

    「你要去美國你就去吧!」殷辰花的態度突然軟化下來。「兒子長大了、翅膀硬了,要留也留不住。唉!崇重呀!你現在死可死得真是時候,還有我這個老伴幫你料理後事,天知道!哪天我兩腿一伸的時候,還有誰來給我這個老太婆送終哪!」

    一席話說得感慨萬分、語氣寂寥,彷彿兩腿一伸的日子已為時不遠,逼得嚴思誠不得不停下腳步。

    「別人都巴不得自己的兒子多讀點書走上正途,有個平安順利的人生;為什麼就只有你,一天到晚要我進黑社會,巴望著我繼承幫派。」嚴思誠緩緩轉過身,直視著他母親。

    「那是沒出息人的做法,我殷辰花的兒子,要混就得混出個名堂!黑社會有什麼不好!」她直視兒子的眼神,沒有一絲愧疚。「如果你能當上國家元首,我就不會叫你做黑社會的龍頭。」

    「不可理喻!」嚴思誠生氣地轉身離去。

    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殷辰花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

    「大姐,不去追回少爺嗎?」豹頭擔憂地問。

    「不用了!這孩子天生心軟,所以才會跑去研究什麼地球生態,沒出息!」

    「少爺會留下來嗎?」

    「至少這一陣子不會走;不過,我會叫他永遠都走不了。」殷辰花陰陰地笑了起來。

    此情此景看在豹頭眼裡,背上不禁泛起一股寒意。

    「蝴蝶呢?」殷辰花突然問道。

    「在西房待命。」

    「很好!蝴蝶是我一手栽培長大的,足夠當思誠的左右手,也可以彌補我那沒出息兒子的缺點。從今天開始,你就把蝴蝶安排在思誠身邊,開始執行任務。」

    「是!」

    「對了!」殷辰花突然想起什麼,慎重地交代豹頭。「不要讓思誠知道他爸真正的死因,就讓他天真地以為那老頭是死於癌症就好了。」

    「是。」豹頭遵命地點頭。

    「哼!臭老頭,什麼地方不好死,居然給我死在情婦床上!要不是我封鎖消息,天門幫的面子全給他丟盡了!真是的,死也不給我死得乾脆一點!專給我惹麻煩。」

    ***

    嚴思誠靜靜地坐在屋外迴廊上,若有所思地仰望著夜空,心中滿是愁緒。

    嚴家的房舍全都是日式設計,除了前廊和門廳之外,整個屋子分成四區,分別稱之為東廂、西房、南院和北庭。

    而每個屋子前面都種有梅蘭竹菊,整個中庭有小橋流水和假山,彷彿就像個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

    在這個世外桃源中,東廂便是嚴思誠小時候生活的唯一天地。

    雖然這裡是他的家,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但是,他卻從來不曾感受過屬於家的溫暖。

    或許是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又或許身邊一直都只有小三陪伴吧!嚴思誠總無法感覺到什麼是家庭的溫暖、家人的呵護;只覺得這裡只是他吃飯、睡覺的地方而已。

    既然只是個住的地方,所以當他小學畢業之後,父親突然決定將他送出國讀書;對於這樣突如其來的安排,嚴思誠也沒有任何反抗。說穿了,只不過是換個地方住罷了!

    嚴思誠輕歎了聲,他有個強悍的母親……不!是非常強悍的母親,非常堅強也非常驕傲;所以,相較之下,他這個做兒子的,似乎就顯得懦弱沒主見,什麼事都無所謂了。

    他又歎了聲,轉頭環視四周。

    十四年後的今天,他坐在小時候常坐的迴廊上--同樣的位置,卻同樣沒感受到一絲家庭的溫暖,只有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而已。

    然而,更令他感到悲哀的是,對於父親的死訊,他甚至沒有太多的感覺,也沒有太多的不捨,甚至擠不出一滴哀傷的淚水……對於這種情形,嚴思誠深深感到無奈。

    是他無情嗎?

    「唉!」嚴思誠感歎地低下頭。

    「第三次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嚴思誠迅速地抬起頭來。

    「是誰?」他朝四周大喊。

    過了一會,一個優雅的身影緩緩步出竹林,出現在月光下。

    雖然兩人之間有一段距離,但月光下窈窕的身影仍令嚴思誠眼睛為之一亮,整個人都看呆了。

    眼前的女子絕非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絕色美女;但是,一襲絲綢裙衫,外罩薄紗的裝扮,卻別具一股獨特沉靜、溫柔婉約的氣質。尤其投身在月光下,更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那樣的純潔、清靈。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完全停止,寧靜的四周漫溢著溫柔的夜色,在緊緊相交的視線中,充斥著一股魔力的迷咒,令嚴思誠久久無法移開目光。

    最後,是那個月光仙子先開了口。

    「你好像有很多煩惱?」

    清晰的語調打破了迷咒,將嚴思誠的思緒拉回現實。

    「為什麼這麼問?」嚴思誠清了清喉嚨。

    「你的歎息。」她淡淡地說。「好幾次了。」

    乍聽之下,嚴思誠不覺莞爾。

    「那你是來拯救我的嗎?」

    「拯救?」她搖搖頭,一襲長髮飄動。「我是來保護你的人。」

    「保護我?」嚴思誠輕輕皺起眉頭。

    「我叫蝴蝶,是大姐派來保護你的人。」她一步步靠近嚴思誠,悄然來到他面前。

    這時,月光被掩在她身後,她整張臉全部被陰影遮住,散發出一股神秘的危險氣息。

    「保護我?」

    難道又是母親搞的把戲?

    嚴思誠霍然站直身軀,大步朝母親房間走去。

    他怒氣沖沖地來到母親的房門前,正當他要舉起手敲門時,卻隱約聽見房內傳來母親和豹叔俏聲的說話聲。

    「大姐,不要再瞞少爺了!」

    「豹頭,小聲點兒!你不怕隔牆有耳嗎?」殷辰花語調極為小心,似乎有所顧忌。

    「少爺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該讓他知道,他受得住的!」豹頭勸著。

    「不行!」殷辰花斷然拒絕。「只要有我活著一天,我絕不能讓嚴家的聲勢在天門幫消逝;儘管現在每個大頭都虎視眈眈這個龍頭位子,但是我絕不會讓嚴家在這時候瓦解。」

    「可是,您背負的壓力已經很大了。大老都知道少爺一心想回美國讀書,您壓不住他們的!」豹頭苦勸道。「乾脆直接告訴少爺我們現在的處境,讓他站出來替嚴家穩住腳,大老們一定不敢有什麼異議。」

    「豹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思誠的個性。他就像是溫室裡的花朵,如果不是想緩和一下幫內的氣氛,我幹嘛大老遠把他從美國找回來?我會逼他、強迫他,也全都是做給手下看的!誰知道幫裡有多少眼線是大頭派來的。」說到這裡,殷辰花竟然感歎起來。

    「今天思誠說的話,對我的打擊還真不小。天底下有哪個母親會逼自己的兒子加入黑社會,走上這條不歸路?」

    「大姐,您真的要讓少爺回美國?」

    「他不屬於這個環境,還是讓他回去的好。只要等我決定好繼承人,就讓嚴家以元老的身份退居幕後、安享晚年吧!至少在天門幫還留個名。」

    「只怕--到時候嚴家也只是個空殼子,被人玩弄於股掌中。」豹頭無奈地表示。

    「不管怎麼樣,千萬不能讓思誠知道現在的形勢;他的心太軟,很可能會為此待下來,他不適合這種爾虞我詐的環境。」

    「蝴蝶怎麼辦?」

    「我會安排她跟在思誠身邊保護他,以防有人對他不測。」

    「若少爺回美國--」

    「我會讓她跟著去,黑社會是不分國界的。」

    「大姐,這樣好嗎?」

    「不要再說了!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待太久容易引人懷疑。」

    「是!」豹頭恭敬地起身。

    聽到這裡,站在門外的嚴思誠趕緊離開門邊,俏聲地走回自己房間。

    豹頭輕輕地將門拉開一些,先探出頭左右張望,在確定沒人之後才打開門。

    「走了嗎?」

    殷辰花端正地坐在榻榻米上,臉上毫無表情,緩緩地拿起桌上茶杯輕啜著。

    「已經走了。」豹頭恭敬地立在門邊。

    一抹微笑漾在殷辰花的臉上。

    「這孩子還是太嫩了,是該待在幫裡好好磨練一下!」她放下瓷杯。「如果我猜的沒錯,現在要趕他走,他可是死也不會回美國了。」

    一思及此,她不禁大笑出聲,得意的神色表露無遺。

    豹頭站在門邊看著殷辰花,心裡對她的崇懼又多加一分。

    試問,天底下有哪個母親會這樣設計自己的兒子?

    ***

    回到房間之後,嚴思誠赫然發現蝴蝶竟然在他房裡,靜坐在榻榻米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等你。」

    「等我?」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主人,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保護你。」蝴蝶恭敬地朝嚴思誠叩首。

    不料,嚴思誠臉上有明顯的不悅,聲色俱厲地對她說。

    「我明白我媽派你來的用意,我也可以接受。但是,我不喜歡你對我的稱呼,不要叫我主人!」

    蝴蝶默然地低下頭。

    一股憐惜之情驀然湧上心頭,他有點後悔剛才自己嚴厲的口吻,也不懂自己幹嘛火氣那麼大。

    為了沖淡此刻凝重的氣氛,嚴思誠走到蝴蝶面前,和她面對面坐下來,轉移話題說:「幫裡最近的氣氛很凝重?」

    「是的。」

    「有人想對天門幫不利?」

    「是的。」

    「你知道是誰嗎?」

    「最有可能的是永連盟、胡青幫以及--」

    嚴思誠搖搖頭。「我不是指外人,我是想知道幫裡有誰想當天門幫的龍頭老大?」

    這一席話令蝴蝶猛然抬起了頭,一臉訝異。

    「啊!原來你還不知道。」嚴思誠轉念一想。「說的也是。我是不小心才聽到的,幫裡應該還沒有人知道才對。」

    「有人想謀奪天門幫的龍頭位置?」蝴蝶眼中瞬間顯露出凶光。

    嚴思誠先是一驚,之後才對她搖搖頭。

    「我不是很清楚,只是無意中聽到的。似乎有人派了眼線滲進幫裡,想奪取龍頭的位置。」

    「是誰想奪權取代嚴家的地位?」蝴蝶沉思著。

    「唉!我就是討厭這種事。」嚴思誠無奈地垂下肩膀。「爭權奪利到底有什麼好?」

    對於嚴思誠的疑問,蝴蝶沉默良久,最後才緩緩地開口。

    「天門幫是靠大姐才撐起來的,尤其近幾年,大哥不太管事,大姐為了嚴家付出了所有的心血,努力地鞏固嚴家和天門幫在道上的地位。所以,請你要多體諒大姐的苦心,她也是為了你才這麼做。」

    「我知道,我也明白。」嚴思苦笑地揚揚嘴。「不過,我媽似乎白費心思了。」

    嚴思誠想起了剛才他母親和豹叔的對話。

    事實上,他母親似乎也知道他不適合這種環境,那種感歎和無奈的語氣,聽在嚴思誠心裡,也讓他升起一股歉疚。

    「不過,我會幫我媽的忙,解決她現在的困境,畢竟我也是嚴家的一份子。」

    「最終還是要回美國嗎?」

    「那是一定的!我志不在此。」

    嚴思誠斬釘截鐵的回答讓蝴蝶的神情黯淡下來。

    嚴思誠不忍見她如此落寞,急忙補充說:

    「當然還是要等弄清楚到底是誰想奪取老大的位置,還有幫我媽找到繼承人之後我才會走。」嚴思誠收起笑臉,慎重其事地說:「不過,要調查出這件事不容易。我是在無意間知道了這件事,你也要當作不知道才行;這樣,暗中調查比較容易些。」

    「主人的意思蝴蝶明白,蝴蝶會暗中觀察,找出主謀者。」

    「還有,」嚴思誠突然想到什麼,音量大了些。「以後你就叫我思誠,跟小三一樣,別再叫我主人,聽了怪難受的!」

    「對不起。」蝴蝶恭敬地朝嚴思誠行禮。「蝴蝶是下人,既然少主不喜歡主人這個稱呼,那麼就讓蝴蝶以『少主』相稱,以保持組織裡應有的禮數。」

    「你--」

    「請少主容許。」

    她為什麼要這麼堅持呢?小三不是很爽快就叫他思誠了嗎?嚴思誠實在是想不透。

    「好吧!隨便你,我也不強人所難,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謝謝少主。」蝴蝶又朝嚴思誠行了個禮。

    感覺好奇怪喔!她這種謙卑的態度令嚴思誠極端不舒服。她的行為不像是組織裡弟兄對他那種尊敬的心態,而是另一種類似「自卑」的態度。為什麼?

    就在他深思的同時,蝴蝶輕細的聲音喚回他的思緒。

    「夜深了,不打擾少主休息。蝴蝶先回房去了,明早再來向少主請安!」

    這是什麼對白,又不是在演古裝劇,聽得嚴思誠直想笑;但是,他終究是忍住了,因為蝴蝶的表情實在太嚴肅了,令他不得不正襟危坐。

    「嗯,那你先回房休息吧!」嚴思誠緊抿著唇。

    「是!」蝴蝶應了聲,便緩緩朝門口走去。

    然而,接下來的事讓嚴思誠傻了眼--一眨眼的工夫,真的是一眨眼的工夫,蝴蝶竟然在門口消失不見!

    嚴思誠不敢相信地呆在原地,瞪大了眼。

    這等武俠片中才有的身手,居然會發生在科技昌明的現代社會?

    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等敏捷的身手,搞不好連子彈也躲得掉!」嚴思誠佩服地直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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