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人都相似,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同。
我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我的名字叫慕容方晴,很不幸生在一個武林世家,更不幸的是我不會武功。當然這個只有我家裡的人才知道,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麼丟臉的事怎麼能到處亂說。
唉!要知道我們家裡無論是掃地的小廝,還是買菜的丫鬟,都有一身可以防身的武功。但偏偏我——慕容世家的四公子,連武功的一點兒也沾不到。
但……道起緣由,這也不能怪我,歸結起來主要是我爹的原因。要不是我娘懷我的時候,我爹他練功差點走火入魔,害我娘嚇得早產,我的身體也不會那麼虛弱,更不會連武功也練不到了。
所以我和我爹吵架的時候,就拿這件事來做擋下刀槍劍戟,擋得我爹臉如鍋底。嘻,這也是不幸中帶來點小幸吧!
雖說我的體質不適合練武,但不等於我其他方面平平無奇。
論起我的歧黃要術、經史子集,就比我的哥哥姐姐他們強上許多了。即使沒有汗牛塞屋,也有汗牛塞車,怎麼說我也是武林世家的四公子,多多少少有一點耳薰目染吧。
而且,這也是我打發時間的一大清遺。
另外,說要打發時間,我還有一個要不得(我爹爹說的)的愛好——就是喜歡調戲美人。
小時候我不能練武,在武林世家不能練武還能幹什麼?只有自己找樂子囉!於是很快我就和家裡的小廝打成了一片。
哪知道三個女人一條街,三個男人也是一個墟,女人聚起來就說男人,男人聚起來也是說女人。那一群小廝聚起來就是在嚼舌,說起哪個小姐俏,哪個丫鬟嬌,說得口水噴到三丈遠。可憐我小小年紀,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久而久之就練得一身欣賞美人的本事,不過我比他們技勝一籌,不但欣賞女人,而且欣賞男人。反正都是美人,我們的眼光也要開闊一點才行。
而我這個人學起東西來就是認真,覺得要提高自己的欣賞美人能力,非得要找一些人來學以致用不可。
哥哥姐姐我不敢動,家裡的丫鬟小廝又沒有這個資質給我動,我只好去外面找我可以動得了的。找來找去就只有青樓是最適合的地方!誰叫我不會武功呢?所以只好縮小選擇範圍了。
無風不起浪,有了風就有驚濤巨浪,江湖中多的是撲風捉影並且戰戰兢兢不圖回報的人。所以慕容四公子流連青樓的風流艷事就迅速傳開了,以訛傳訛,也就成就了我——慕容世家風流四公子的一代艷名。
說起來我還是青出於藍勝於藍,比起我家的那群小廝只會躲在角落裡討論,說了這麼多年也不敢出軌,看來也有說死一世的趨向的小廝,我就大智大勇多了。
出師就揚名四海,誰敢與我爭鋒?
我在這裡得意洋洋,我爹就在家裡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八百里加急家書召我回家。
我一回到家,還沒有機會宣揚我的豐功偉績,就給我的爹爹噴得我一臉的口水。我張了張嘴,申辯還沒有出口(事實上我也沒有什麼好申辯的),我老爹已經拎著我喝令我回房面壁思過。
我委屈地扁了扁嘴,不明白為什麼會被罵。
「我又沒有錯,為什麼要面壁思過?」
老爹再次心臟衰弱。
眾人的眼光一致責備我,我心虛地縮了縮肩。什麼嘛,我也是受害人耶,怎麼不見人來同情一下我,平時也不見他們那麼有默契。我不由得嘟囔。決定抗爭到底,於是我拿出鎮山之寶:「如果當年不是爹爹走火入魔,娘就不會受驚,如果娘沒有受驚,就不會難產,如果娘沒有難產,我就不會虛弱到連武功也練不了,如果不是我練不了武功,我就不會到青樓去,嗚……我有什麼做錯了,我只不過想有一個精神寄托而已,為什麼你們要反對我,連我唯一的愛好也要剝奪,我知道我沒用啦,你們都看不起我是不是?嗚……」我捂著臉哭起來。(希望沒人看到我假哭)——我不敢鬆開手看是什麼情形,只好繼續哭。哭著哭著,我也哭出感情來了,想起平時受的委屈,看到別人練武時的羨慕,不由得悲從中來,哭得力竭聲嘶,肝腸寸斷。
「算了,算了,你想這麼樣就怎麼樣吧,我想管也管不了。」老爹給我哭得受不了,首先舉白旗,頹然坐在太師椅上,神情沮喪。
呃?這麼快就完了。我還是一枝梨花春帶雨,一臉茫然。
後來想到自己在竟然不知不覺地掃除了我長居青樓的障礙,就是做夢也會笑醒。
之後的事,就是我的家人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也就安心泡在溫柔鄉里,日復一日,逍遙自在。
**** **** ****
醉英樓,顧名思義是迷醉眾英雄的青樓,我是英雄,當然就在這裡醉生夢死。
那裡的美人各式各樣的男女都有,而且都是精挑細選,百里挑一的貨色,可以滿足不同人的不同需要。
宇瀚皇朝的境內,男風極盛。小至百姓戶,大至皇家內苑,都有私設廂房宮殿,以資取樂。甚至有的貴族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也會娶有身份的男人為妻。同性相愛,同結連理也不是什麼稀奇見聞了,甚至皇帝的妃子也是男人。
秋日的一天,我正在芙蓉帳裡度完春宵,懶懶的躺著。
「砰——」突然間,門給人撞開,一個少年來勢洶洶地闖到我床前。
怎啊?抓奸啊?我嚇了一身冷汗,坐了起來。
「四公子,不得了啦!」那少年為自己的莽撞紅了紅臉,但是馬上想起重要的事:「有人來鬧事了,還抓了翠修公子呢?」
原來是求救的,我還以為是來抓奸的。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暗罵自己笨,這裡是青樓,我又身家清白,哪有什麼奸好抓,真是燒壞腦子了。
「四公子,你俠義心腸,武功高強,這件事還是要你幫幫忙才行。」少年急得直跳腳,但是也不敢催我,只有一臉諂媚地拍我馬屁。
可惜他拍到馬腿上了。
這時候我才想起我在外界的形象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武功高強的慕容四公子,而不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中看不中用的風流才子。(如果我也算才子的話)這怎麼一個慘字了得!我在心裡暗暗叫苦,但還是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誰這麼大膽,敢在醉英樓裡鬧事,不要命了?」面子要緊啊,我可不想千年道行一朝喪。
「那個人是我們揚州太守的三公子,憑著他爹的名號,到處欺壓良民,這次還欺到我們醉英樓頭上來了,還打了翠修公子呢。四公子,這裡就算你的武功最高,聲名最響,你要為我們出頭才好啊。」那少年還是不停地向我灌迷藥。
揚州太守的三公子?我的臉開始比棉花白。雖然我是武林子弟,但是官家的事,還是少惹為妙。
但,翠修怎麼也是我曾經的相好,不幫他也不太好吧。我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心裡想著,現在裝著肚子疼逃走,不知道會不會破壞形象呢?
「四公子,快點啊,救人如救火啊——」那少年額邊開始冒汗了。
我慢吞吞地穿上衣服,拿上自己的配劍(裝飾用的)。心裡在嘀咕:我也想快啊,但是我又沒有武功,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也許會更糟,說不定那個太守三公子會抓我做人質呢,到時候誰來救我啊?我正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不知不覺就半推半就給人帶到了大廳。
那裡的人強馬壯,立即就把我還在神遊的魂魄招了回來。
只見兩個不知道吃什麼長大的,長得好像兩座小山的漢子正抓住一個秀氣的少年,一臉的凶狠。
那少年有一邊臉紅紅的,很顯然是給人打過了,水汪汪的眼睛透出倔強,鮮紅的嘴唇給人咬破了,但還是不服氣地微微噘著,還真是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我歎了口氣,翠修的樣子不錯,床上的功夫也好,就是性子倔強了點。
再看看,翠修身邊站了個傲氣的錦衣青年,正搖著折扇冷冷地笑著:「我看你是依還是不依?」
我聽得肚子不由得燒了一把火,這不是擺明逼良為娼嗎?——雖然翠修本來也是個娼妓,但是也要你情我願啊。
於是我走上前冷笑一聲:「如果人家不願意,你又怎麼樣?」
太守三公子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睛突然放出光來,好像看到了獵物的蛇,嘴裡也開始喃喃地嘀咕:「絕品啊,絕品!想不到在這裡可以看到如此一個絕色佳人,真是奇怪,以前為什麼沒有留意到的呢?」
絕色佳人,哪裡?我四處-望,沒有啊。
這傢伙耍我啊,如果真有絕色佳人,怎能逃過我的眼睛?他以為我這幾年是白混的。要知道我對美人的宗旨是,寧願放棄千個,也不要漏看一個。哼!想騙我,不但沒門,連窗也沒有!
「美人,你看哪裡?」不知何時,那太守三公子已經來到我的面前,正色瞇瞇地看著我。
「你是叫我嗎?」我皺眉退後一步。美人?我?
「噗嗤!」我聽到一聲清脆的笑聲,看了看,原來是翠修。
他笑盈盈的說:「除了叫你,還有叫誰?」
我?美人?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我也有做美人的本錢。唉,漏看了一個,原來是自己,回去要捧著鏡子研究研究。
「美人,要不要跟了我呢?我會讓你吃香喝辣的……」太守三公子再接再厲,竟然想用那扇子挑起我的下巴,給我一手揮開。
哼!誰稀罕你,不用跟著你,我也照樣吃香喝辣的。而且這傢伙一再叫我是美人,想提醒我這麼多年的尋美修煉有漏洞不成?
這個時候翠修又很不怕死地插話了:「你想上慕容家的四公子,怕是沒那麼的容易?」
「慕容家的四公子?慕容方晴?」太守三公子嚇得不輕,看來我的名號超出我想像的響亮。
我有點得意,想不到我這麼出名,早知道就拋我的名字出來嚇人了!
「原來是慕容家的四公子,久仰大名。」太守三公子的後面走出來一個精瘦的中年人,步履輕盈,太陽穴鼓鼓地突起,一看就是個高手。
「不用客氣。」現在我心裡開始暗暗叫糟了,這下該甚麼善後?不過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
「聽說慕容世家的武功造詣很高,很早就想領教了,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今天就地切磋一下如何?」那中年人興致勃勃地看著我,眼神陰狠。
打架?我額冒冷汗,直想土遁回家。奈何腳下卻沉重無比,竟一步也動彈不得。
「師……傅……師傅,真的要打嗎?」太守三公子臉如土色,似乎並不太習慣這樣的場面。
嗚,我也不習慣這樣的場面啊。要是現在跑不會給人打死的話,我早就撒腿跑了。怕就怕是——跑了會不會死得更快啊?
老爹,老哥,老姐……隨便一人來救救我啊。最多我平時在你們背後少說兩句壞話,哦,不,是以後都不說了,如果你們來救我的話。
偏偏在如此場面,我的表裡不一就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
雖然心裡害怕得要死,但表面還是談笑自若,眉飛色舞。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哇!我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誰?誰拿剪刀來,我要把舌頭剪了。
「請!」聽到我的話後,那師傅一揚眉,刀「刷」地一聲就出鞘了。
終於嘗到比逼上梁山滋味了!
面上我不動聲色,心裡卻正在經霜歷雨。救命啊,誰都好,誰來救救我啊……
我在心裡哀嚎。
然而輸人不輸陣,架勢還是要擺的……我自傲地一伸劍,默不出聲(其實是嚇得不敢出聲)。
也許是我的乾脆反而引起他的猶豫,精瘦漢子皺眉看著我,卻沒有動作。
「師傅……」這就是高手過招嗎,怎麼那些人都一動不動啊,眼神交戰嗎?
「有點不對勁。」太守三公子身邊的另一個中年人悄聲說。(我耳朵太尖,不好意思囉,老兄,聽到了哦……)
「怎麼不對勁?」太守公子輕聲問。我也豎起耳朵聽。
「慕容家在武林中的聲望顯赫,其下的門人個個都是高手,慕容四公子更是名聞天下。但是,以現在慕容四公子的劍法姿勢看來,完全不按劍路,好像一個武學的外行人。不過……你仔細看看,你又會發現其中的玄妙。慕容四公子的劍法起手式好像有更深一層含義,劍未出鞘,便已滿佈殺氣。看似全身都是破綻,反而就讓人找不出一點破綻。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果然慕容家的人,不同凡響!」
「原來是這樣……」太守公子點點頭,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來。
原來是這樣……我也恍然大悟。不過,玄妙?我怎麼看不出自己的動作有什麼玄妙之處。他反而看出來了?高手,果然是高手啊!
沉默……
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一場高手對低手的過招就在沉默的眼神交流中進行著。
太守師父的壓力似乎越來越重了,額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臉布煞氣,似有怒意。終是忍不住厲聲喝道:「慕容公子,你是何意,莫非認為在下不堪受教嗎?」
我淡淡一笑,並不示弱。只道:「閣下何出此言,在下可是正認真領教閣下的高招。」
「你——」太守師父嘴角抽搐了一下,額際的汗水如初融春雪,汩汩而下。
勝負未分,優劣已見。
我和他只好繼續大眼瞪小眼下去。
一個時辰。
足足一個時辰。
我的脖子在哀叫,我的手臂的肌肉也在悲鳴。
嗚嗚,我快撐不下去了。
而就在我快要棄劍投降時,太守師父終是放棄了和我對峙。拱了拱手說:「慕容四公子出手不凡,在下認輸了。」
贏了?我慢慢地放下舉得酸痛的手,這才覺得背後一片冰涼。
悄悄摸了一下,原來背面的衣服全給汗水浸濕了。
「承讓了。」我裝出一副大俠的樣子,呵,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吧,我家這麼多大俠,有時候我也會偷一下師,現在就可以用上了。
「那三公子,你又如何呢?」我得了便宜便賣乖,沖那三公子露齒一笑。
可能我的笑容太有魅力了,那三公子臉色發白,手腳發軟。
我決定打蛇隨棍上,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哼哼,敢調戲我?一向只有我調戲人,哪輪到別人調戲我,不教訓他,還真的對自己呢。(也不想一想自己贏得多僥倖)我用足吃奶勁一拳向他打去,太守三公子一時沒防備,一下子就給我這個菜鳥撂倒在地。
「嗚啊——」他痛得大叫。
所有人都給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翠修就趁機掙脫了出來,跑向倒地的三公子,狠狠地給了他一腳。三公子再次慘叫,並很配合地做出動作反應——暈倒了!
這下子,太守那邊的人全亂成了一團,那三公子的師傅也皺起了濃眉,伸手就要去捉翠修。翠修倒也機靈,馬上拿我做擋箭牌,像脫網的魚一樣逃到我的身後。
那三公子的師傅只有作罷,但也沉著一張臉:「四公子,你也太過分了吧?」
我也不想啊,但是事態發展由不得了我控制。我很想這樣解釋。不過為了面子,為了形象,我還是破釜沉舟,被水一戰:「我只是替他爹教訓一下他而已,免得他自大成狂,瘋癲成癡。」
那師傅敢怒不敢言,只有深吸一口氣,以防自己也暈倒了。他找人抬起昏迷的三公子,悻悻的走了,臨走之前還留下了一句場面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改日我再登門領教四公子的高招。」
我很想告訴他無論什麼時候我也不會有高招的,不過還是沒說出口,笑瞇瞇地送走了他們。
真是值得懷念的一天啊!我想把今天的是記入自己編的武林外史——篇名就叫做:《當風流遇上下流》。(當然是我是風流他是下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