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出去?」
低沉的嗓音在柳樹下響起,伊利崎緩緩步出來,雙眸犀利如鷹地望著正走向大門的燕道平。
「伊利?你怎麼在這裡?」燕道平有些不自然道:「難怪方才我去你的房裡找不到人……我……要出去一下……」
「又上宴芳樓?」伊利崎面無表情問,俊逸的臉龐深沉難測。
「是……」燕道平更加尷尬,「我本來想找你一起去的,但一連好幾天你都不肯隨我上宴芳樓,我想你應該沒興趣……」
「又去見冷問梅?」伊利崎冷傲的臉孔依舊波瀾不驚,一字一句卻直直戳向燕道平,「道平,你已和硯荷訂親了,卻三天兩頭往宴芳樓跑,一擲千金地取悅冷問梅,這事若傳到硯荷耳裡,你叫她做何感想?」
「我……並沒有做出對不起硯荷的事……我只是想去看看問梅,只要看看她,我就心滿意足了……」燕道平陷入天人交戰中,艱澀地道:
「伊利,你也是男人,更是我的大哥……在你面前我用不著隱瞞……沒錯!我非常喜歡問梅,瘋狂地迷戀她!那種傾城傾國、神秘冷艷的女人……有幾個男人能抵擋她的魅力?能不為她癡迷?尤其……艷若天仙的她竟獨獨向我示好……伊利,我是再正常、再平凡不過的男人,面對像問梅這韻味獨特、艷如桃李的美人……我真能無動於衷嗎?」
燕道乎眼中布滿血絲、苦澀沉重地一字一句道,他並不想對不起端莊文雅的未婚妻喻硯荷,他憐惜她、敬重她。但問梅……問梅對他就如一朵冷艷姝絕,神秘而詭異的罌粟花!縱然摘折她時,一不小心就會跌個粉身碎骨!但燕道平仍無法抗拒她的誘惑,他無怨無悔!
「你不該這樣……」伊利崎搖搖頭,沙啞粗嗄道:「第一,你會愈陷愈深,終至做出對不起硯荷的事;第二……問梅並不是游走天涯的賣唱女,她是我的小喬,是我日夜思念、視若珍寶的小喬?」
「伊利……」燕道平更加沉重地搖頭苦笑,「你認為我執迷不悟;你自己不比我更癡、更執迷不悟?不論問梅如何否認,你始終認為她就是你念念不忘的小喬……」
「你——」伊利崎英挺的臉龐倏地變色,還沒開口,燕道乎的—名手下——刁奇已匆匆奔進來,氣喘如牛道:
「小王爺,不好了!冷姑娘……冷姑娘她……」
「冷姑娘怎麼了?」燕道平大驚,急著問。
「有一群地方惡少又去騷擾冷姑娘,揚言要帶走她!冷姑娘抵死不從……那群惡少已開始鬧場摔桌子!整個宴芳樓陷入一片混亂……」
刁奇的話還沒說完,兩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已迅如閃電般雙雙躍上馬匹,如陣旋風般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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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們!給我砸!狠狠地砸!」
「鏘——鏗!」又是一大片桌椅碎裂、杯盤破碎聲。
錢老板嚇得快屁滾尿流了,連連告饒:
「大爺!大爺!求求你們別再砸了!我只是小本經營啊……冷姑娘真的只賣藝不賣身,請你別再為難她了……」
「呸!什麼只賣藝不賣身?花娘就是花娘!裝什麼假清高?」渾身全是刀疤的朱老大一臉淫穢道:
「不跟本大爺走,我今天就把這家店砸爛!放火燒掉!」
一片混亂中,冷問梅動也不動地站在一旁,小臉繃得緊緊地。
冷昭雲披著黑袍躲在角落,滿意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盡管砸吧!盡量砸吧!該出現的人應該也快出現了!
伊利崎和燕道平策馬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幅混亂不堪的情形。
色膽熏天的朱老大已捉住問梅的手,涎臉笑道:
「大美人!真是細皮嫩肉的大美人喲!乖乖跟大爺我走吧!」
「放開她——」隨著足以震碎屋瓦的粗暴怒吼,怒焰沖天的伊利崎如頭狂獅般,直接策馬奔入宴芳樓撞向那一群惡霸,在眾人的尖叫和哀嚎中,由馬背上飛身而起,尚未落地就狠猛迅速地直接踹向朱老大,踹得他措手不及!當場跌個狗吃屎!
「你找死!去你媽的——」狼狽不堪的朱老大由地上爬起來,老羞成怒地大吼:「兄弟們!給我上!宰了他——」
憤怒的惡霸紛紛持著彎刀、短劍砍向伊利崎,刀光劍影中殺戮味四起!
伊利崎冷笑一聲,瀟灑從容地抱起問梅,把她放至安全的地點後,一回身狠狠給了那撲上來偷襲的人一記「飛鷹襲頂」!砍得他腦袋差點變形、眼冒金星!迅如閃電地給敵方一連串狠准猛烈、變化難測的攻勢……在一陣清脆而響亮的碰擊中,問梅根本看不清伊利崎是如何出招的,只見他運掌如風,在神色自若中已殺得那群鼠輩慘叫連連、鼻青臉腫地紛紛倒下……
伊利崎氣定神閒,灑脫自若地把手中的紙扇別在腰側,步向冷問梅道:「冷姑娘,你沒事吧——」
「小心——」問梅驚叫,倒在地上的朱老大掙扎地爬起來,手持彎刀欲由背後偷襲伊利崎!
伊利崎連頭也沒回,右腳順勢把地上一小截木塊踢起來——木塊凌厲無比地直直砸向朱老大!殺豬般的慘叫響起,姓朱的鼻梁歪了!門牙也全掉了!
伊利崎神色未變地繼續把話說完:「你沒受傷吧?」瞳眸中的灼灼深情足以將問梅融化!
「沒有……」問梅搖搖頭。
伊利崎倏地-身,蟄猛鷹眸銳利地掃了倒在地上的鼠輩一眼,不怒而威地寒聲道:
「滾!別讓我再看到你們!如果想腦袋搬家的話……歡迎你們再來鬧事!」
「是……大爺饒命……饒命,謝大爺不殺之恩……小的再也不敢了……」原來威風凜凜的惡霸,此刻叩頭如搗蒜,狼狽萬分地爬出去。
「我……」問梅漲紅了臉想抽回自己被他緊握的手;但他卻深不可測地望了她一眼後,突然身子往上一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挾著問梅沖出屋頂,飄然而去!
「問梅!問梅——」冷昭雲驚駭尖叫,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完了完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希望來「英雄救美」的人是燕道平……怎麼會殺出該死的伊利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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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放開我——」
被伊利崎挾著凌空而飛的問梅,驚惶失措地尖叫……錯了!原本的計畫是該引燕道乎來救她呀……為什麼是伊利崎……她誰都不怕就怕落入伊利崎手裡!
伊利崎更加摟緊她,速度未減地低頭給她一個迷死人的笑容,饒富趣味地道:
「安分一點!如果你再這樣亂打亂動……萬一栽下去了,可沒一塊骨頭是完整的喔!」
「你——」氣得想破口大罵的問梅低頭一看後,嚇得立刻手腳發軟……好……可……怕!他們現在距離地面好遠好高……
「不想摔死的話,就安分一點!」伊利崎很滿意她變得安靜了,大手用力一收,把她的纖腰摟得更緊!
可惡!竟敢趁機吃她的豆腐!問梅又羞又惱地想打掉他的手,但又怕稍一不慎自己便會跌個粉身碎骨……只得乖乖地任他摟著……他胸膛那股溫暖熟悉的氣味襲向她,問梅心下一揪……苦苦壓抑的相思與感情全在瞬間被喚醒……她好渴望他的溫柔……她多懷念這氣息……多盼望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剎那!
我是小喬……是你的小喬!
伊利崎一翻身,在一破廟前落地。問梅這才回過神來,火速掙脫他的懷抱,充滿警戒地問:
「伊利少爺,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但你為何將我挾來此?」
伊利崎一步步逼向她,冷傲的臉龐深不可測,嗓音低沉道:
「我有事要跟你談。」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問梅下意識地往後退,他身上那股危險猛烈的氣勢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是嗎?」伊利崎的藍眸更加熾烈,冷不防地欺身上前,在問梅的驚呼中又扣住她的手,狂野懾人地沉聲道:
「我們之間真沒什麼好談的嗎?首先,先談談你的身分吧!為什麼不肯承認你就是小喬?」
如一道凌厲的鞭子又狠又准地鞭向問梅!她倒抽一口氣,努力以最平淡的聲音道:
「我本來就不是!你要我怎麼承認!伊利崎,我已告訴過你很多次了!我是冷問梅,根本不是什麼小喬!」
「看著我的眼睛!」伊利崎捏住她的下巴,不給她任何閃躲、逃避的機會!毫不放松又問:
「告訴我!半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沒到石洞赴約?為什麼音訊全無?你忘了與我的約定嗎?為什麼今天必須改名換姓變為另一個人?不肯承認自己是小喬?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喬,讓我來幫你!」
一連串的問題逼得問梅幾乎招架不住,尤其他那最後一句——「小喬,讓我來幫你!」更是直直撞入她心底,莫名的酸楚湧上心頭,她差點掉下淚來!但師父的教訓一句句閃入腦裡——
問梅!問梅!你千萬別忘了母親的血海深仇!你要為亡母報仇!
「放開我!」問梅用力推開他,急促而激烈道:「我根本不是小喬!你叫我如何回答這一連串的問題?」
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逃避似地拔腿狂奔。
「小喬!」伊利崎一箭步奔上去捉住她,「別走!小喬!」
「放開我!」問梅拼命揮舞雙拳掙扎,但她愈是掙扎,伊利崎鐵鋏似地雙臂制得更緊!害怕、無助、慌亂與某種莫名的悸動湧向問梅……她只能拼命掙扎來掩飾自己異常的情緒……但伊利崎倏地俯上臉,大手扣住她的下巴,猝不及防地吻住她的櫻唇!
仿佛一座火山在兩人之間猛烈爆發般!澎湃洶湧的熾烈情焰洶猛地撲向問梅!他熾熱的唇瓣強悍且激烈地吸吮、摩挲她的唇,灼灼的氣息噴向她……問梅想推開他,但他霸道地將她的小嘴唇含入口內……似乎也一並攫走她所有的武裝與力氣……高舉的雙手使不上半點勁……她只能虛軟無力、渾身發燙地癱在他懷裡……
他的舌尖大膽直接地撬開她的雙唇,吸吮她所有的甜蜜柔軟……他急切混亂的喘息噴在問梅敏感的耳垂上……他的大手滑過她光滑的粉頸……一陣奇異而危險的歡愉掠過問梅全身……她頭暈目眩……全身不由自主地發熱……在他一次比一次火熱的狂吻中,她真的快暈了……
伊利!伊利!問梅在心底狂呼他的名字,雙手不由自主地攀住他的頸項……她好懷念他溫暖而強悍的吻、好懷念造寬闊結實的胸膛……半年來……她想他想得心發痛、想得幾乎瘋狂!伊利!一百八十個夜晚的夜有多深,她的思念就有多長!
當兩人的吻愈來愈灼熱狂野……當爆發的澎湃情焰如浪潮般快將兩人淹沒……當伊利崎著火般的唇一路吻至她雪白細膩的粉頸時……仿佛一道無形的雷劈下來!問梅猛然驚醒——不!不!不可以——
「伊利崎!放開我!放開我!」她羞愧狂亂地捉住自己早已敞開的領口
「小喬……」伊利崎粗嗄沙啞地低吼,藍眸中有兩把熊熊燃燒的奇異火焰,大手絲毫不肯放開她,「不准拒絕我!你是我的!是我的小喬!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多苦……」
不准她心底燃燒的火苗熄滅,伊利崎捧起她的臉,吻得更瘋狂如醉!不……問梅無助地喘息……再這樣下去,整個「計畫」全完了!無計可施下,她只得采取最直接而殘忍的方式,大喊:
「放開我!我喜歡的人是燕道平——我不能對不起他!」
時間仿佛全靜止了!伊利崎猛然放開她,蟄猛的藍眸緊盯著她,嗓音緊繃而破碎吼道: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問梅倒抽一口氣,昂起臉,清晰而堅定道:
「我喜歡燕公子!我喜歡他!喜歡他……所以請你別再來騷擾我!」她不在乎心碎……這顆心……在半年多來的折磨滄桑下,早已破裂成無數碎片了……
「你說謊!」伊利崎爆發驚天動地的怒吼。
「我沒有!」問梅咬著牙,繼續拿刀剮自己的心,「我為什麼要騙你?你不明白我的背景嗎?我只是一淪落天涯、賣唱維生的歌女,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尋覓到一個愛我、疼我的男人,給我一個幸福的歸宿。燕公子風度翩翩、斯文有禮,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對象……而且,我知道他也喜歡我……我非常珍惜這段感情;伊利崎,請你別再來破壞了……」
「你在胡說什麼?」伊利崎粗暴地吼道:「我在『破壞』你?該死的!難道你不知道我只想好好保護你,為你解決所有的問題!只要你願意,我可以馬上娶你——」
「不!」問梅不等他說完,慘白了臉,打斷他道:
「伊利少爺,『君子不奪人所好』,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況且,燕公子是你的好友,你更不應該介入我和燕公子之間……」
一字一句如一根根利箭般直插入伊利崎胸膛內……他無法相信他所聽到的……小喬,他最心愛的女人竟愛上他的好友燕道平,並嚴詞要求他別再騷擾她。
苦澀的淚水往肚裡吞,問梅將伊利崎的痛苦全看在眼裡,她的心比他更痛上千倍、萬倍……如被丟人最冰冷、最黑暗的地獄中……但她不能遲疑,不能心軟,更不能給自己後悔的機會!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問梅轉身便走。
「小喬!」伊利崎大手一揮,攔住她,「別走!讓我把話說完……」
「該說的已全都說了,放手!」問梅硬起心腸冷酷道:「伊利崎,請你表現得像個君子吧!尊重我!接受我另有所愛的事實!」
「住口!」伊利崎扣住她的雙肩猛然地怒吼:
「你敢說你以前根本不認識我?你敢否認你愛的人不是我?你敢否認你就是小喬!你敢嗎——說!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
「你……」在他銳利如炬的逼問下,問梅幾乎無所遁形,她想逃開,但伊利崎不許她逃!
「說!」驚天動地的怒吼,伊利崎如頭被激怒的黑豹般,危險而懾人!
「我……」問梅避開他吃人般的視線,「我不愛你……根本不愛你……」
「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又是一聲氣沖斗牛的怒吼,伊利崎臉上的剽悍氣勢令人不敢逼視!
問梅想逃開,但伊利崎捏住她的下巴,藍眸灼灼地鎖住她的瞳眸,令她無處可逃!「我……我……」想擠出來的話挫敗地在唇邊煞住!她做不到……她不能!她怎能對著自己最心愛的男人說謊?
豆大的淚珠湧出她的眼眶,「不要逼我……不要……」天!她已經夠苦!承受夠多的壓力了……他怎能再來逼她呢!
「小喬!小喬!」伊利崎心痛如絞地拭去她的淚水,緊摟住她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並不想逼你……但我辦不到!要我眼睜睜地把你送給另一個男人,我做不到!」
心防崩潰的問梅倒在他懷裡痛哭……心好痛!好痛!上天為什麼這麼殘忍?要她承受這麼大的折磨與壓力……面對自己最心愛的人,卻永遠不能相認!
在滾燙的淚水中,問梅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她驚愕地抬頭一看——燕道平!他策馬追過來了!
塵土飛揚中,燕道平迅速躍下馬,「冷姑娘?你沒事吧?」
問梅如觸電般,猛力推開伊利崎,迅速奔向燕道平,撲人他懷裡,哽咽道:「抱緊我!燕公子……帶我走!請你帶我走!」
燕道平完全傻了,下意識地抱緊問梅,一抬起眼,正遇上伊利崎那陰沉冷硬、充滿火藥味的殺人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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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觀鶴亭。
黃昏時分,燕道平一個人來來回回地在亭內走來走去,一邊不時抬頭往外看……他已在此等了快一個時辰了,但心情卻愈來愈加興奮緊張……只因他等的人是問梅!
冷問梅托人送信給他,約他今天下午在觀鶴亭見面。
燕道平剛接到信時,一顆心幾乎已跳到胸口……他簡直不敢相信——問梅會寫信給他,約他單獨見面!
他不敢讓伊利崎知道,懷著無比期待與興奮的心情,匆匆找了個藉口後便出來。
問梅……燕道平的興奮之情全洋溢在臉上!她是那麼素潔高雅又明艷動人……全身上下充滿了神秘的吸引力,她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女神!
有一輛馬車匆匆而過,燕道平全身緊張地站在亭外等候……不是問梅,馬車沒有停下來……他高懸的一顆心,瞬間又跌落谷底……
過了好久,又有馬車接近了,燕道平十分緊張地盯著那愈來愈接近的馬車……馬車緩緩停下來,馬簾慢慢掀開……終於由裡面走出纖細娉婷、窈窕動人的冷問梅!
她今天換上素白的苗疆小帽,帽沿有一縷雪白絲穗盈盈垂下;身上也是一襲雪白的苗疆服飾,素淨之中繡了清雅的花草紋;腰間系了條玫瑰色的繡花圍腰,小蠻腰盈盈一握……整個人說不出的素淨飄逸、典雅如蘭。尤其烏黑的如瀑秀發不綁成細辮,任它柔軟地垂下,烏黑的發絲有幾縷拂在清麗的小臉上,眉宇之間漾滿輕愁……更是楚楚可人!令人心生憐惜!
燕道平幾乎看呆了!
「燕公子,」問梅姿態娉婷地一欠身,「問梅姍姍來遲,還望公子見諒。」
燕道平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扶起她,「冷姑娘快別這麼說!我也才剛到……剛到!冷姑娘先請坐下來吧。」
問梅並不就坐,一雙積滿輕愁的美眸幽幽地瞅著他,歎口氣道:「公子,問梅今天來……是向公子辭行的……」
燕道平聞言大驚,「辭行?你要去哪裡?」
「昨天宴芳樓被那些惡霸鬧成那樣……我還能待下去嗎?還有人敢收留我賣唱嗎?我只得收拾行囊,再和師父繼續流浪的路程……反正我早就習慣了,這一生是注定飄泊無依……」問梅雙眉深鎖,小臉慘白得令人心疼。
「不!」燕道平情急之下捉住她的手,「冷姑娘!你別走!你——」
「燕公子……」問梅雙頰泛紅,粉頸低垂道:「請你放開我……問梅本是孤伶無依的苦命人……不值得公子待我好……今生,能遇到像公子這般儀表非凡、情深義重之人,問梅心願已足,不敢再有任何奢求了……」
「問梅!」燕道平一聽,更加心痛如絞,握住她的手更加重了力道,「你別走!留下來讓我照顧你!你不用再過四處飄泊的生活……留在我身邊!」
「燕公子……」問梅驚惶不安道:「你……不用安慰我了……問梅出身低下,又是貧苦無依的賣唱女……有何福分跟隨公子?飄零之身世間梅早已認命……臨走之前能再與公子辭別,問梅心願已足!僅以玉釵一只,留給公子當紀念……還望公子不棄……」
問梅由發上取下一只蝴蝶玉釵,盈盈欠身捧在手上,淒艷絕美的小臉無比淒涼!
「問梅!」燕道平心下一揪,緊緊摟住她,堅定地保證:「不!你不能走!我絕不讓你走!住進平西王府內,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問梅,你願意跟著我嗎?」
問梅惶惶不安道:「燕公子……這不行!問梅出身低下、何德何能能侍奉公子?更何況……王爺也不會答應的……」
「我爹那邊,你別擔心。我會說服他們的!」燕道平更加堅定道:「問梅,你只管放心地跟著我,我絕不再讓你受半絲委屈!」
緊摟佳人入懷,燕道平心底滿是想保護問梅的欲望輿滿足感;因此,他並沒發覺到問梅異常黯然復雜的表情……以及隱藏在樹梢後,伊利崎那雙足以將他焚燒的熊熊烈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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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荒唐!太荒唐了!我絕不答應!」平西王爺——燕仁鴻重重一掌拍在茶幾上,氣得吹胡子瞪眼睛道:「娶一個賣唱女進門?你瘋了是不是?你忘了自己是什麼身分?你忘了咱們家是平西王府?!竟要娶那不三不四的女人進門?你你……氣死我了!」
燕道平傲然而立,倔強道:
「請爹別以先人為主的觀念看不起問梅,她雖出身低下,但心比天高、潔身自愛!孩兒已決定娶她為妻了,如果爹堅持不讓問梅進門的話;孩兒願放棄平西王爺的頭街,也不放棄問梅!」
「什麼?你——」燕王爺一聽更加暴跳如雷,「氣死我了!你這不肖子竟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竟甘願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爵位?好!我今天就先將你這不肖子逐出家門!」
「老爺、老爺!您先別激動啊!」向來溺愛兒子的燕夫人急著安撫兩邊,「咱們就道平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你怎能動不動就把他逐出家門?道平,你說話也別這麼沖嘛!先坐下來好好和你爹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氣得火冒三丈的燕王爺斷然道:「反正我絕不會同意讓那不三不四的女人進門!當妾也不可以!你別忘了你早和喻家千金訂了婚了!你這樣做對得起硯荷嗎?混帳——」
燕道平仍剛烈不屈道:
「和硯荷的婚事,我自會解決,會求得她的諒解!但我一定要娶問梅進門,就算被爹逐出家門,我也在所不惜!」
一說完,他立刻轉身離去。
「你這混小子——」燕王爺氣得大驚:「你敢走?你有本事就不要給我回來!我要和你脫離父子關系……」
「平兒!」燕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追上去,「你回來!別丟下娘呀!有什麼事娘全給你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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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燕王爺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但在愛子心切的燕夫人淚眼相求下……燕道平仍先將問梅接人平西王府內,在燕道平所居之「聽濤閣」後,修築了清雅幽靜的小屋,燕道平將它題名為「問梅苑」……至於成親的事,他則打算慢慢說服父親。
問梅苑地處幽淨,外面還有一座梅林,全是道平為了討佳人歡心,連夜命人趕工的。
燕道平並撥了兩個丫鬟——小憐和珠兒去服侍問梅。
冷問梅和師父冷昭雲,便風風光光地正式駐進平西王府了。
這天早上,問梅和冷昭雲在梅林中的涼亭賞花時,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喻硯荷。
問梅看到一位容貌秀麗、氣韻典雅的年輕姑娘直直朝這裡走來,不禁心生疑惑:她是誰?自己從沒見過她呀,也不是燕道平的姊妹。
師父冷昭雲已低聲在問梅耳畔道:
「她便是喻硯荷!」
喻硯荷——自己父親和游如畫的女兒?問梅大吃一驚!師父臉上是一副恨之入骨的表情;問梅則無法反應過來……她,怎麼來了?
是來興師問罪,指責自己這個第三者的嗎?
喻硯荷已款款走向問梅,微微一笑道:
「你便是問梅姑娘吧?突然來訪……我是道平的未婚妻喻硯荷。」
「你好!不知硯荷姑娘有何指教?」問梅臉上一派鎮定,心湖卻波濤洶湧,一股莫名的酸楚悸痛湧向她——她是自己的妹妹!她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呀!乍見親人的喜悅幾乎令問梅的淚水奪眶而出……在這世界上,只有她是自己的親手足……不管問梅再如何怨薄悻絕情的父親;如何恨心機毒辣、害死母親的游如畫……她都無法怪喻硯荷一絲一毫!
只因問梅認為硯荷是無辜的!她不忍心傷害她!
冷昭雲冷峻地瞄了周梅一眼,以眼神提醒問梅——別忘了亡母的血債!
「我……」果然是個艷驚四座、神秘迷人的大美人!相形之下,硯荷幾乎要自慚形穢了!但她還沒開口說明來意,一個驚訝且憤怒的聲音已經響起!
怒氣沖沖的燕道平已沖過來,捉住硯荷道:
「跟我走!別來這裡鬧事!我知道你一定很氣我欲取消婚約……但錯誤全是我一人造成的,你別把氣出在問梅身上!」
燕道平要和硯荷取消婚約了?這句話如道鞭子般,狠狠地打在問梅心上!分不清是喜還是悲……她應該竊喜、應該得意的!不是嗎?畢竟她最終的目的就是拆散燕道平和喻硯荷,為亡母報仇!但……為什麼心頭茫然悲哀,沒有半絲喜悅呢?
「道平!等一等……你聽我說……你誤會我的來意了……」硯荷急切地開口。
燕道平根本不給硯荷說話的機會,臉色鐵青地拉著硯荷,把她拉出「問梅苑」,直拖人自己所居的「聽濤閣」中。
「聽濤閣」外的竹林內,燕道平終於松開硯荷的手,臉色陰霾凝重道:
「好了!你有什麼事?說吧!」
硯荷憤怒地抽回自己的手,她的手臂已被燕道平捉得一片通紅,絕望而心碎道:
「道平!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樣的人?你認為我今天來,是要像潑婦般地興師問罪、找冷問梅算帳的嗎?我好心痛——咱們自小一塊長大,你竟把我想得如此不堪!」
「那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燕道平臉色緊繃,沉重地開口。
淒涼地望著他眼底的無情,硯荷珠淚瑩瑩道:
「你迷戀上宴芳樓之冷姑娘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我不肯相信!我不願聽信別人的謠言……我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你機會……只因我信任你!我堅信你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一定會回頭……但……我萬萬沒想到……你不但將冷姑娘接回府中,還派人上我家要求解除婚約……」
硯荷泣不成聲,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燕道平眼底閃過錐心的痛苦,痦啞沉痛道:
「我很抱歉……硯荷,我……」
「你不需要說抱歉,」硯荷拭去臉上的淚水,眸光復雜地瞅著他道:
「我今天,並不是要聽你道歉的……我只是想幫助你,不願見你再沉迷下去……道平,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真的要鬧到滿城風雨?讓燕王爺氣得與你脫離父子關系?道平……你真的那麼愛戀冷姑娘?」
硯荷滿懷淒楚地望著這個她最心愛的男人,縱然怨他的負心、他的薄悻、他的絕情……她還是無法恨他!無法真正地恨他!
只因她愛他……早無法自拔,無怨無悔地愛上他!她願包容他一時的迷失、他的茫然……她願等這最愛的男人回頭!
「硯荷……」燕道平痛苦的眸光糾結在她臉上,艱澀沙啞地開口:
「你知道……我不願傷害你!整件事情中,我最不願傷害的就是你!我們自小即是一起長大的玩伴,對我而言……你不但是我的未婚妻,更是我知心的好朋友!在你面前,我可以毫無掩飾、赤裸裸地呈現自己最真實的感情……我也一直以為,自己會和你平平靜靜、幸福無憂地過完這一生。但問梅……問梅出現了!」
燕道平苦澀地倒吸口氣,粗嗄道:
「你無法明白……她的出現對我造成多麼大的震撼!她直直闖入我心底最深處,喚起我所有的熱情!她是那麼神秘迷人!那麼充滿活力!那麼艷光四射!我無法自主地受她吸引,我真的無法控制自己!我願意付出最大的代價來爭取她……硯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我不該傷你的心,不該無情地取消婚約……但我更不能放棄問梅,要我放棄她,我真的辦不到……」
硯荷心魂俱碎地聽著燕道平陳述他對問梅的瘋狂愛戀,每一句話都如一根針般深深刺在她心頭上……她搖頭淚如雨下道:
「我明白了……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你盡管去追求你所愛!去愛你的冷問梅吧……」她轉身便走。
「硯荷——」
燕道平苦澀地低喊;但硯荷已掩住淚漣漣的小臉,心碎而倉皇地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