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舞湘情 第七章
    「我的父皇是位勤政愛民、英明有為的君主。雖然關中的北周和江南的梁朝一直對我國虎視眈眈,但在父皇的大力發展國防下,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我父皇是個武癡,平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潛心習武。所以,在我年滿二十歲那一年,他便決心退隱,由我主持朝政,五年後再正式傳位給我。」

    馭風輕吻著湘語的柔荑,繼續道:「從小我一直在離宮長大,所以皇室內的人從未見過我的長相。父皇至離宮要接我回來時,發現一個很大的問題——他認為我的長相太過俊美,身為一國儲君,恐怕難有威嚴感。更何況,將來我必須時時率軍親征,在戰場上,如果主帥的威嚴不足以嚇阻敵人,氣勢便以輸了一大半,所以父皇決定——讓我戴上醜陋的面具。」

    「從那時開始,你一直戴著面具?」湘語問。

    馭風點點頭,「我一回宮,便親率精兵上場作戰,戰場上的我總是一馬當前的衝鋒陷陣,很能鼓舞士氣,敵人也被我來勢洶洶的氣魄先嚇得退避三舍。所以,我從未吃過敗仗,我國的國防也日益壯盛。後來,為了方便主持朝政,並避免走漏風聲,不管在宮中,在戰場,我一直戴著面具,連宮女也沒看過我的真面目。」

    「你是第一個看過我容貌的女人,」馭風以指挑起湘語精緻的下巴,俯身逼向她,熠熠黑眸閃著懾人的光彩,低沈地道:「你可知道,這代表什麼?」

    「我……我不明白。」湘語被他瞅得心慌意亂,下意識地想逃。

    馭風哪允許她退縮,他雙臂一使力,將湘語鎖得更緊,直接將他的宣言送入她嘴中:「你逃不掉的——從我將你擄回來的那一刻起,你已注定是我的妻子!北齊的太子妃。」

    隨著他石破驚天的宣言,他熾熱欲焚的吻也一併落下來。

    在一連串天旋地轉,足以將她帶至雲端的熱吻後。馭風珍惜地緊擁住她,卸下指上一晶瑩剔透的水晶戒指,慎重地戴到湘語指上。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只有艷絕天下的舞姬,才有資格戴上這只戒指——你是我一人的舞姬,更是我的妻子。湘,別在離開我,永遠留在我身邊。」

    他的眼神是如此真摯狂烈,如此深情,像要剖出真心捧至她面前般……珠淚盈盈的湘語已無法言語,她早就知道……她再也離不開他了,不管他要不要她,她都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永不分離。

    主動迎向他的唇,她給他一最堅定而無悔的承諾——無須任何言語與誓言,在旖旎的蜜吻中,她交出了她的深情,她的一切,她的一生……兩顆早已緊緊相吸的心,綿綿密密地糾纏,纏綿一輩子。

    ※※※

    「郡主,郡主,你不能進去。」

    「滾開!」南陽郡主黎苡箏狠狠地一鞭抽向欲擋駕的宮女。

    「我要進去看我的皇表哥,誰敢阻止?」

    「郡主……」

    黎苡箏氣怒沖天地步向馭風專用的射箭場,她一聽說馭風的菰毒及冰瀑的寒毒全好了,便迫不及待地趕來看他。誰知宮女竟敢擋著她,說什麼殿下有令,任何人都不許進入射箭場吵他。

    哼!黎苡箏自負地想著,她算任何人嗎?她可是未來的太子妃!

    「表哥……」黎苡箏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便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該死的,又是谷湘語這賤婢!她還沒死?她不是上她的當,掉入千年寒冰瀑了嗎?為什麼還活著?

    表哥……竟與這賤婢親密地共騎一匹馬?笑意吟吟地教她射騎,從小到大,她從沒見過表哥這麼開朗的笑容,最重要的是……他……

    他竟沒有戴面具!

    為什麼他對谷湘與如此特別?為什麼?

    黎苡箏只在馭風還在離宮時,見過他的真面目,但,自表哥戴上面具以來,他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拿下過,甚至對她也是;而今……他竟未戴面具,親密地與谷湘語共騎一騎,黎苡箏苦纏馭風多年,他都吝於給她一個笑容。

    現在卻……

    霎時,黎苡箏的妒火熊熊燃燒……可恨!該死的!她絕不甘心,絕不容許任何人奪走她的馭風表哥。

    谷湘語……我黎苡箏不除掉你,誓不為人!

    「馮達。」她冷冷地開口。

    「是,郡主有何吩咐?」馮達小心翼翼地趨前問,黎苡箏語氣中的陰狠殺機令人毛骨悚然,他可不敢怠慢他的主子。

    「馬上去給我查清楚——那個賤丫頭谷湘語究竟是什麼來歷,沒有查明之前不要回來見我。」

    「是,小的遵命,小的馬上去辦。」

    黎苡箏快噴火的雙眸依舊狠狠地盯著湘語……可恨!太可恨了!她憑什麼得到表哥如此的寵溺?表哥對她的動作是如此溫柔,如此呵護備至,不!

    這應是屬於她的呀!

    黎苡箏一雙手死命地掐住皮鞭……如果不是表哥在場,她真想衝上前,一鞭打死那賤婢!

    「郡主,」一直在一邊的馮華獻計道:「郡主不用如此費心調查她的來歷,依小的之見……」

    黎苡箏轉向他:「你有什麼方法?還不快說?」

    馮達和馮華這兩兄弟都是跟隨她多年的手下,但馮華生性機敏,詭計多端。

    「是,回郡主的話。小的曾在數天前,聽到由皇宮傳出的傳言,閉關練功、不問世事已久的皇上,竟為一來歷不明的谷姑娘療傷祛寒毒,宮裡的人議論紛紛。但無人清楚這位谷姑娘的來歷,小的對這奇怪的事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今日一見倒讓小的想起一人……谷姑娘……郡主你看她像不像皇上當年的最愛——雲姬。」

    雲姬?

    黎苡箏一愣,腦中自動浮出一張眉目如畫、靈秀脫俗的容顏。她並沒親眼看過雲姬,但她記得在皇上的書房內,全是雲姬的畫像。

    雲姬,一來自江南梁朝,艷冠群倫,曾讓天下英雄為她掀起一場武林爭戰的絕世美女。

    黎苡箏曾聽母親說過關於雲姬的事,雲姬是江南梁朝的人,眉如新月,膚如凝脂,渾身上下有股靈秀超脫的氣韻,芳齡二八已艷冠天下,多少王孫公子,各國的首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她卻對年輕有為、氣宇軒昂的北齊元首——也是馭風的父親——齊宣帝,情有獨鍾。

    齊宣帝親赴江南迎接佳人,準備接她回北齊冊封為皇后。但在中途卻中了埋伏——北周的周恭王亦狂戀雲姬,在得不到佳人青睞的情形下,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使出最卑劣的手段:搶婚。

    他設下重重埋伏,由齊宣帝手中奪走雲姬,並強行佔有她。悲痛欲絕的雲姬本想一死了之,但她卻發現自己……有身孕了!她把自己關在房中,任憑周恭王送來各式名貴珠寶來討她歡心,她始終冷言以對,一生下女兒後,剛烈的她立刻自盡。

    而齊宣帝受此重大打擊,幾乎崩潰。雖然狂怒的他親征北周,幾乎讓北周王國,但雲姬早已香消玉殞。

    反觀強行奪愛的周恭王,他迷戀的只是雲姬那傾城傾國的外表,並非真心愛她。雲姬被他硬奪回去後,一直冷若冰霜地待他,甚至每當他一走進她,她便舉起匕首,厲言若他再接近一步,她便當場自盡。

    雲姬絕不給他再侵犯她的機會。

    周恭王討了幾次閉門羹後,也漸漸對雲姬失去興趣。雖然她的美貌堪稱閉月羞花;但個性又烈又強,根本不讓他接近。性好美色的周恭王很快地便將注意力轉倒後宮其他善於察言觀色、曲意承歡的佳麗身上。

    甚至雲姬自盡後,他都懶得去看她一眼,她所生下的女兒他也沒興趣過問,反正已有太多嬪妃為他生下公主。

    周恭王甚至忘了他還有這個女兒,所以,後來小公主無緣無故失蹤時,他也沒花什麼心思去尋找。

    齊宣帝自雲姬死後心灰意冷,一生落落寡歡,只能藉潛心練武來減輕內心的痛苦。雲姬死後十年,身為元首的他在朝中大臣的一再苦諫下,不得不娶一貴族千金為後。他只是為北齊皇室留下子嗣,他的愛,早在十年前就隨雲姬死了,滅了。

    連馭風都知道,父皇雖然一直對母后敬重有加,兩人相敬如賓。但父皇最愛的,也是一生唯一愛過的,是紅顏薄命的雲姬夫人。

    雲姬?黎苡箏狐疑地盯著被馭風擁在懷中的湘語。

    「你是說……他可能是……」

    「小的只是猜測,」逢華措辭謹慎,但神情已十分篤定:「小的以前也曾在宮中當差,甚至隨皇上去過江南迎接雲姬夫人。雲姬夫人之絕世容貌令人畢生難忘,而這位谷姑娘不論是容貌或神態,簡直是當年的雲姬夫人。最重要的是……雲姬夫人在自盡前,將女嬰交給一忠心的婢女,要她無論如何也要將女嬰帶出宮,在民間扶養長大,雲姬夫人深恨周恭王。因此,即使女兒是周恭王的親骨肉,但她一直到死前,仍不讓女兒在她最恨的地方成長。」

    「而那失蹤的女嬰……」馮華微微一笑。

    「郡主,你也聽說了。這麼多年來,北周皇室一直找不到雲姬夫人所生的女兒。「

    「她……」黎苡箏難以置信地望著湘語:「她真的就是?」

    「郡主,如果谷姑娘真是雲姬夫人和周恭王所生的女兒,事情就好辦多了。」馮華臉上現出詭異的笑容:「小的倒有一計,不費吹灰之力就可斬草除根,教谷姑娘再也無法接近殿下。」

    「哦?」黎苡箏眸中寒光一閃,「還不快說?」

    「郡主,你何不讓歷史重演?」

    馮華在黎苡箏耳邊低語一番後,只見黎苡箏臉上泛起莫測高深的奇異笑容。

    「有道理!難得你想得出這等妙計。很好,看起來我必須馬上修密函,送到北周和江南的梁朝。」

    ※※※

    「這是怎麼回事」馭風憤怒地一拍桌,氣勢懾人地吼著:「北周聯合江南梁朝,突襲我國邊境的歷城?連將軍,你給我解釋清楚。」

    「是。」連拓初將軍恭敬地回答:「自殿下在三年前,於歷城之役大敗北周後,周泰王一直不敢再輕舉妄動。歷城的邊防良好,但……周泰王這次竟聯合江南梁朝一起出兵,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攻向歷城。」

    該死!早知道三年前,就不該放了周泰王那小子一條生路。馭風在心底詛咒著,就算北周找江南梁朝一起出兵,他也有自信可在短期之內殲滅他們。只是……歷城因為居邊防要塞,多年來已飽受戰亂之苦,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馭風實在不忍再發動戰爭,塗炭生靈呀。

    他不是只懂發動戰爭的霸主,如果以智力可以解決的問題,他就不願發動戰爭,他尊重每一個生命,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他的子民在戰亂中失去寶貴的生命。

    更何況,一旦點燃戰火,不管最後誰勝誰敗,對兩國都只有負面的影響,兩敗俱傷。

    只不過……照這情形來看,是非有一場血腥風暴不可了。

    一手下來報:「啟稟殿下,北周派人送來一軍函。」

    「北周?拿上來。」馭風命令。

    看完周泰王親筆寫的軍函後,馭風不禁勃然大怒,把軍函往地上一摔,鐵青著臉發出獅吼:

    「混帳!豈有此理!」

    「殿下?」文武百官都嚇白了臉,殿下向來冷靜沈著,從未見過他如此暴怒。

    左右護衛——秦岳和班晉立刻戰戰兢兢地拾起軍函一看,兩人也傻了眼。

    這……事情怎會扯上谷姑娘?

    原來周泰王在軍函上說:他已得知當年雲姬夫人所生之女谷湘語現在就在北齊皇宮。周泰王狂言:谷湘語乃先皇——周恭王之親骨肉,北齊應將谷湘語交還北周,他並明白地表是,谷湘與一回北周後,理應當他的侍妾。

    原來當今北周元首——周泰王,非周恭王之親骨肉。周恭王一生沈溺於聲色,旦眾多妻妾中,竟沒人為他生下半個兒子,全是女兒。不得已之下,周恭王只能收養一義子立為皇太子,就是後來的周泰王,在周恭王死後繼承王位。

    周泰王和谷湘語並沒血緣關係,他曾聽說周恭王早逝的雲妃,貌似芙蓉仙子,擁有沈魚落雁之姿,早已心嚮往之。而今,雲妃之女終於找到了,而且據說其貌之妍麗非但不遜其母;更加明艷照人。向來好美色的他,怎會放過如此的娉婷佳人?他馬上以重金遊說江南梁朝一起出兵,壯大聲勢。

    軍函上,周泰王揚言:除非北齊馬上交出谷湘語,否則——歷城戰場上見。

    「殿下,」老臣祈修立刻道:「我國邊防戰亂已久,不宜再生事端,請殿下速將谷姑娘還給北周,以消弭一場戰爭。」

    「是啊,」另一老臣袁大人也說:「請殿下恕臣直言……紅顏禍水!當年因爭奪雲姬夫人,不但搞得天下大亂,連皇上也就此抑鬱終生……殿下英明有為,請殿下以國家社稷為重,誤因一女子而生戰端,禍國殃民,懇請殿下三思。」

    「請殿下將谷姑娘還給北周吧!她本來就是北周的公主。」

    「是啊,殿下,很可能谷姑娘是北周派來臥底的!請殿下快將谷姑娘送回去。」

    眼看文武百官議論紛紛,馭風不禁怒喝:「住口!不許再說,我以太子之尊擔保——谷姑娘絕對不是北周的奸細,她甚至不曾見過周泰王。不許胡說。」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物傷害湘語,他拚了命也要保護她。

    「可是,殿下……」老臣祈修一臉憂心忡忡:「在此戰亂之際,谷姑娘的特殊身份會遭我國大軍及全國百姓的非議及不滿啊。為避免人心渙散,請殿下將谷姑娘……」

    「住口,我說過不許再說!」馭風冷峻犀利地下令:「這件事我自有主張,退朝。」

    ※※※

    他怎能放棄湘語?怎能失去她呢?

    他早將她視為自己一生一世的妻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份,他的存在是為保護她,珍惜她,她給他的,是刻骨銘心的摯情,如果失去她,他不知自己為何而活?縱使擁有天下,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他第一次憎恨自己是皇太子的身份,他只是想保護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只想與她平平靜靜地度過一生,廝守至老,難道這麼平凡而簡單的心願,真是一種奢求嗎?

    馭風痛苦的眸光緊緊跟隨湘語輕盈地旋身,舞動……只要看見她,他紛亂憤怒的心情就會得到最大的平靜。他根本捨不下她,絕對無法承受失去她的錐心之苦。

    梳著馭風最喜歡的拂雲髻,身著繡蝶對襟外衣,外加藏青小褂,練武練得香汗淋漓的湘語一轉身發現他,笑意嫣然地迎上來:

    「你在這站多久了?怎不叫我?」

    馭風沒有回答,扣住湘語的肩,火熱澎湃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似乎要將她揉入他深邃的瞳眸中。

    「馭風?」湘語被他盯得粉臉緋紅,羞澀地道:「你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他猛力抱住她,狠狠地,深深地摟她入懷,似乎要將她嵌入自己的胸膛內,沙啞而堅定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湘語,相信我——我愛你,瘋狂地愛你!就算要與全天下的人對抗,與全天下的人為敵,我依舊瘋狂地愛你,絕不放棄你。」

    「馭風?」湘語訝異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馭風依然一語不發,只是更猛烈地抱住她。

    「馭風,告訴我,你怎麼了?」

    「我沒事。」馭風在椅上坐下來,大手仍霸道地環住湘語,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直盯著嫵媚清妍的小臉,微笑著說:「舞練得怎麼樣?為我跳支你拿手的雙雁舞。」

    「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馭風,也讓我分擔你的痛苦。」湘語撫著他緊鎖的眉心,擔憂地道。

    「真的沒事。」他吻了她雪白的柔荑一下,給她一清朗且令人信賴的笑容。

    「來,叫樂師演奏我特地命人為你而作的《驚破梅心》,並跳支舞給我看,你永遠是我一人的舞姬。」

    這時秦岳的聲音在外傳進來,他略顯緊張道:「殿下,連將軍派人傳來一急件。」

    連將軍?馭風冷眸一緊,他不是應在前線嗎?傳回急件?難道前方的軍情……

    他迅速起身,神情未變地對湘語柔聲道:「早點休息,別練舞練太晚,我去處理一些事情。」

    湘語心口一揪,「馭風,」她拉住他,「怎麼了?」

    「沒事,別擔心。」馭風微笑地拍拍湘語的手,「聽我的話,早點休息,嗯。」

    他轉身出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湘語不安地望著馭風匆匆離去的背影,她從未見過馭風的神情如此凝重,他眉宇之間似乎積了太多憂愁……

    湘語簡直坐立難安,一顆心全懸在馭風身上,深夜了也無法入睡,她乾脆站在廊下等馭風,等了許久,終於看到秦岳匆匆地由前廳經過。

    「秦右使,」湘語連忙趨前,「告訴我,宮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谷姑娘?」秦岳嚇一跳,「這麼晚了你還沒歇息?」

    「我知道有事情發生了,」湘語固執地追問:「秦右使,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谷姑娘……」秦岳為難地道:「請你別問我,卑職……什麼都不知道。而且殿下也一再交代不可向你……啊……」糟!秦岳懊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果然有事瞞著我,」湘語歎口氣道:「秦右使,請你告訴我吧。」

    「我……我……」秦岳急得直冒冷汗。

    「谷姑娘,請你別為難我,我真的不能說啊。」

    「好,你不說是不是?」湘語猝不及防的搶過秦岳的佩劍。

    「谷姑娘?你做什麼」秦岳嚇壞了。

    「別過來!」湘語拿著劍抵住自己頸子,正色道:「你再不說,我就用你的劍劃傷自己,再告訴馭風,是你襲擊我。」

    「谷姑娘!」秦岳大叫:

    「你……千萬別害卑職呀!卑職會被殿下碎屍萬段……好吧,我說就是……」

    秦岳把北周周泰王的事扼要地說了一遍。

    「北周?」湘語越聽臉色越慘白。

    「不……你是說……我的親生父母可能是周恭王和雲姬夫人?」

    湘語突然想起——馭風的父親,曾一直盯著她喃喃地道:「一定是……你一定是雲姬的女兒……」

    「不是可能,」秦越斷然道:「幾乎可以肯定是了!朝中老臣中,有一些人當年也曾見過雲姬夫人,他們斬釘截鐵的表示——谷姑娘的容貌簡直和雲姬夫人一模一樣,一定是母女關係。」

    湘語的腦中空前的紛亂,完全理不出半點頭緒,從小到大,她一直夢想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也就是為這而下仙鶴山。但她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的身世竟是……

    她的生母,雲姬夫人已在一生下她就自盡了;而她的生父……多悲哀啊,就連她的生父也在數年前駕崩。最諷刺的是——她的生父竟早忘了還有她這女兒的存在。

    不……湘語快被那巨大的痛苦撕裂……不管她多不願承認,但,她的母親和父親竟不是因愛而結合,可憐的雲姬夫人是被周恭王強佔的。

    她的父親……妻妾成林……根本不曾愛過她的母親,只是將她當作一美麗的玩物,玩膩了就不聞不問,任她自生自滅。

    湘語跌坐在地上,任悲痛的淚水滾滾而下……不!為什麼?在她辛辛苦苦地尋找自己的身世後,上天竟給她如此殘酷的答案?

    最諷刺的是——而今,父親的繼承人周泰王,竟對她存有非分之想,妄想得到她,成為他的侍妾?

    太可笑了!也太殘酷了!

    她的親生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回不回北周對她一點意義也沒有,而且湘語也不肯回北周,她不會忘記自己那可憐的母親,雲姬夫人,是在如何絕望的心情下自盡,她絕不回到毀掉母親一生的地方。

    可是……為什麼她的身世竟會連累到馭風?還害馭風的國家即將捲入戰亂中?

    「周泰王……」湘語十指掐入掌心中,語音破碎地道:「如果馭風不將我交給他,他真要出兵攻打北齊?」

    「北周和江南梁朝的十萬大軍已開到歷城了,」秦岳道:「歷城岌岌可危,隨時有失守的危險,哼,這周泰王真是卑鄙小人,如果他單獨出兵,根本不是殿下的對手,殿下在三天之內一定可以打得他抱頭鼠竄。但他竟無恥地向江南梁朝進貢稱臣,只求梁朝出兵幫他。」

    秦岳又說:「殿下是軍事天才,調兵遣將自有過人之處,但一來殿下不願再於歷城發動戰爭;二來,我國前年剛與赤土打完一場大戰,雖大禍全勝,但也頗傷元氣,此時正是該休養生息的時候。」

    「我明白了,」湘語瘦弱的身軀一陣搖晃,她悲慼地道:「那……此時,馭風的立場一定十分艱難……他既不捨將我交給北周;但朝中大臣也對他頗有微詞,相當不諒解是不是?」

    秦岳低下頭,黯然地回答:「殿下的處境的確很為難……自他正式接掌朝正以來,果斷英明的他一直深受文武百官的愛戴。但……這是第一次,大臣們對他議論紛紛,說他被妖女迷閉了心智……」

    啊!秦岳驚覺失言,「谷姑娘,對不起,這是大臣們亂說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湘語無助地閉上雙眼,勉強地開口:「我明白了。你……你可以走了。」

    「谷姑娘……」秦岳不忍地望著她。

    「那些閒言閒語,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我們都知道,北周會出兵根本不是你的責任,貪婪又陰險的周泰王早就妄想消滅我國。」

    秦岳十分後悔,自己為何一時嘴快而傷了她?一直跟在殿下身邊的他,深深明白殿下為何如此珍視谷姑娘——除了她令人失魂的美麗容貌外;最重要的,她亦深愛殿下,瞭解他,懂他,擁有一顆溫柔且善良慧黠的心。

    「我沒事,」湘語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你走吧。」

    「是……卑職告退。」

    秦岳走後,湘語全身止不住地發抖,她死命地以雙臂抱住自己,但由體內所竄起的絕望及寒冷仍毫不留情地襲向她,絕望悲痛的熱淚也奪眶而出。

    我是罪人,我是十惡不赦的罪人……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存在只會一次又一次地為馭風帶來麻煩?我只會害慘了他?

    我不能在待在這裡!湘語緊揪心口,不斷地命令自己。

    我必須走!必須走!走得越遠越好。

    我不能讓馭風找到我,更不能再連累他。她絕不能讓馭風為她而冒著眾叛親離,甚至國家滅亡的危險。她決不許因自己而毀了馭風和他父皇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北齊。

    她明白以馭風對她的深情,即使奮戰到最後一刻,他仍會死命地保護她,絕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但湘語不要馭風為她再犧牲,她更不願一個正蓬勃發展的國家因她而毀。

    該走了……只要我一走,就可以消弭一場戰爭,快走!

    走得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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