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五五○年,正是南北朝的北齊皇朝國力最強盛輝煌的時代,當時天下為三國鼎立的局面,計有關東北齊、關中北周、江南梁朝來三分天下。
當中以北齊的經濟最為富庶,軍事、武力也最威猛。尤其是自齊宣帝已年邁,將朝正逐漸交給太子——蘭陵王高長恭主持後,蘭陵王隨即表現過人的領袖氣勢及機智無比的軍事天分。
足智多謀且驍勇善戰的他,繼位後,對內大力整頓政事;對外大舉用兵,東征庫莫奚、南破契丹、北滅柔然、西平匈奴……聲勢之壯,無語倫比。
太子蘭陵王將北齊的國力帶領至最光輝燦爛的一頁。文治武功更是自北魏以來,最顯赫的一代。北齊的土地,佔有今之黃河流域下游的河北、山東、山西、河南、蘇北、皖北廣大的平原與山嶽地區;最富庶的產糧區也包括在內。
北齊皇朝能在亂世迅速地竄起,太子蘭陵王功不可沒。蘭陵王不只擁有深潛其詭的智謀,更具備堅忍卓絕的膽識。每當率兵上戰場,他總是一馬當先地奮勇殺敵,氣勢支剽悍狠猛,有如從天而降的天神,不但大大鼓舞手下之鬥志。更嚇得敵人軍心大亂,軍陣潰散……往往不戰已先敗了一半。
因此,只要是太子親自領軍的戰役,無不凱旋而歸。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鄰近的幾個國家,談起北齊蘭陵王莫不聞風喪膽,他們最怕在戰場上和他交手。但蘭陵王在做暫時,有一非常特別的習慣——他一定帶著醜陋無比的面具上場,配上他那一身狠猛攝人的氣魄,簡直是銳不可當的死神。
為什麼蘭陵王作戰時必戴面具?沒有人知道……對方也沒機會知道,和他交手過的武將,沒人活著回來。因此除了蘭陵王身邊的人,從沒外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但有大部分的人相信一種傳說——蘭陵王面貌非常可怖、不堪入目。所以,大部分的時間他一直戴著面具。
※※※
北齊與北周的交界,仙鶴山山腳下。
這裡地處兩國交界,有是相當偏僻的地方。因此,幸運地躲過戰火,附近的農民都能安居樂業地過日子。
官道旁有一家小小的露天茶座,平時只有來往兩國的商旅會在這歇歇腳,喝杯茶,吃點食物。在這個時代,女人本來就是足不出戶的,更不可能出現在這荒郊野外。
因此,當一個貌美如花、嬌俏青春的小姑娘出現時,自然引起茶座上所有客人的注意。更何況,是一次出現三個。
三匹通體純白、俊美非凡的駿馬自官道另一頭急速奔來,儘管奔馳的速度迅如閃電,但三匹駿馬的氣息沒有半絲紊亂,馬蹄著地甚輕,身形高大瘦削,四腿修長,一望而知是可以日行千里的好馬。
眾人的目光由名駒移到它的主人身上,現場一片驚歎及抽氣聲,這……簡直是九天仙女下凡塵!
三個小姑娘坐在馬上,三人全是一模一樣的裝扮。
一身勁裝,修長的腿上套著長靴,頭上各戴一頂寬大的帽子,帽沿上垂下一層輕紗,足以艷驚四座的美麗臉龐在輕紗後若隱若現,三人看起來絕不超過十八歲,隱在輕紗後的容顏真是嫵媚清妍的叫人失魂!眼同水杏、面似芙蓉、堪稱絕色。
她們的打扮全一樣,只不過衣服及輕紗的顏色不同。最中間的是淡紫薄紗,右邊的罩淡藍輕紗,左邊的小姑娘則是一身雪白,嬌小的身軀全藏在如夢似幻的雪白薄霧中。
原本的吆喝聲及喧嘩聲全停了,現場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也清晰可聞,大夥的眼睛全看直了。
戴著淡藍薄紗,容貌也最明艷搶眼的那個小姑娘帥氣地策馬踱來,以清脆的聲音道:「小二哥,給我們包一壺冰茶和幾個饅頭,動作快些,我們還要趕路呢。」
「喔,好好……」店小二嘴上直應好,但雙腳卻似生根般黏在地上動也不動,兩個眼珠子就快掉下來了……娘!娘啊!我第一次……第一次看到這麼美的姑娘不可思議呀!仙女!她一定是仙女!噢……仙女在和我說話……
娘啊!我死也瞑目了……
他仍呆呆站在原地,只差沒口水滴滴落下。
「快呀。」洛翦寒柳眉一揚,嬌叱:「小二哥,你發什麼呆?快去準備啊。」
「喔……好好!馬上來。」被美人一喚,店小二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準備……仙女!仙女要吃我做的饅頭!喔……我真是太太太……太榮幸了!
一旁休息的客人已有幾個輕浮的傢伙忍不住地為上來,色迷迷的眼光貪婪地,上上下下打量洛翦寒和另兩位美女,不懷好意地調笑:「喲!這麼水,像朵花般的姑娘要上哪去呀?爺兒我反正也沒事,不如我們結伴兒行吧。一路上我還可以好好地『照顧照顧』你們。」
「說得也是啊,」另一個更獐頭鼠面的也怪笑:「老包啊,咱們今天可真走運,天下掉下三個如花似玉的仙女。你要哪一個呀?我看這樣吧,既然你已和那藍衣服的講過話,兄弟我也不和你搶,我就要那個紫衣服的吧。你瞧她那雪白的小臉,嘿嘿!摸起來不知多嫩。」
「那我當然就是選那一身白的小佳人了。」另一個五短身材的胖子貪婪的邪惡目光一直盯著一身白衣的姑娘:
「嘖嘖,瞧她的小腳、小蠻腰……真是天生尤物!」
「既然這樣,美人兒,那你也不得不跟我了。」首先開口調戲的老包淫穢地對洛翦寒笑道:
「跟了我,保證不讓你失望……嘖!你這小臉真是如花似玉……」
「你吠完了沒?」始終冰著小臉,不聞不問的洛翦寒終於冷冷地開口:「瘋狗,你該閉嘴了吧。」
「什麼?臭婆娘!你叫我什麼?」
「老包,這臭娘們說你是瘋狗。」
「你這不知好歹的賤貨,看老子今天不好好地教訓你。」
老羞成怒的老包往前一撲,他的手還沒來得及舉起來,整個人突然直栽倒地上,跌個狗吃屎,手腳痛苦地抖動……他發不出聲音,因為一根銀針直穿越過他的兩頰,他只能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抽搐,瘋狂地捉著四肢……
「救我……救我!我好癢……好癢……」
「煩死了。」洛翦寒嫌惡地瞪倒在地上的傢伙一眼,不耐地翻翻白眼道:
「活該,誰教我剛才叫你閉上狗嘴時你不聽?」
圍著洛翦寒的其他男人緊急交換目光……怪了?難道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娘們會武功?還會使邪門暗器。
「兄弟們,上!」
一時之間,刀劍齊飛,但不到兩秒,所有的人全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哀嚎……他們的臉上、身上全中了銀針,銀針上是沒劇毒,但卻含有一奇怪的成份,會讓中針者連續狂癢七天七夜,捉到皮膚潰爛為止。
洛翦寒右手在半空中飛舞,手上的銀鐲叮咚作響,那些銀針就是由銀鐲內飛出來的,她運步如飛,以一招漂亮俐落的「彩蝶探花」作為結束後,仍安安穩穩地端坐在馬上,凌厲燦爛的鳳眼四下一掃,嬌叱: 「如何?還有誰要上來發表高見?」
一些還來不及出手的男人只差沒嚇得屁滾尿流。
「姑……姑娘饒命!饒命啊!小的不敢了。」
他們連聲哀嚎,匍匐著上來,抱著受傷的同伴即頭也不回地逃竄。
「哼!」洛翦寒盯著他們的背影嫣然一笑:「社會敗類,看你們下一次還敢不敢欺負良家婦女?」
已躲到桌下的店小二這才敢探出頭來,仙女……她真是仙女!而且還是擁有奇異法力的仙女!
他只看到銀光一閃,還沒看清這是怎麼回事,那一票壞人就躺在地上慘叫了。
所以,她……她一定是仙女!
「仙女姊姊,」店小二雙手顫抖地遞上一包饅頭:「您……您要的乾糧好了。」
「好了呀?哇,好香喔。」一聞到食物香味,洛翦寒頓時眉開眼笑,半點也沒剛才那種「恰北北」的「殺氣」。
「小二哥,多少錢?」
「不……不用了……這只是小的一點心意。」開……玩笑!他怎敢像法例高強的仙女姊姊收錢呢?
「怎麼不用錢?」洛翦寒笑得無比甜蜜,放一錠銀子在他手上,「小二哥,這銀子請你收下吧,多餘的就當是賠償我在打鬥中損傷的器物。嗯,你做的饅頭真好吃。」洛翦寒已撕了一塊熱呼呼的饅頭塞入嘴裡。
「再見啦,小二哥。」
「再……仙女姊姊,再見。」
洛翦寒策馬奔向在斜坡上等她的谷湘語和風雪雩。
她們倆知道以洛翦寒的功力對付那一群敗類是綽綽有餘,所以便在斜坡上等她。
「湘語姊,雪雩,你們看這熱呼呼的饅頭。哇!好好吃啊。」
「小寒,」谷湘語捲起帽沿的紫紗對她微笑:「怎麼又去惹事了?師父不是一再告誡我們——出門在外盡量少和人起衝突嗎?剛才那些混混講什麼不理他們便是。你呀,脾氣就是太火爆了。」
「湘語姊,話不能這麼說啊。」洛翦寒口中塞滿饅頭,含糊不清道:
「他們不只調戲我,還調戲你和雪雩啊。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他們還當我們是柔弱無助的良家婦女呢。」
「你這麼凶還『柔弱無助』啊?」雪白薄紗下逸出一輕柔的笑聲。
「風、雪、雩!」洛翦寒拔高八度尖叫:「你說什麼?我還不是為了保護你。」
「好了,好了,別吵。」谷湘語擋著氣呼呼的洛翦寒:「小寒,你明知道雪雩是開玩笑的嘛。師父要你下山後多照顧雪雩,你可別先欺負她,尤其,我們就快分別了。以後,真的要麻煩你幫我多照顧雪雩了,你知道雪雩的病情……」
「湘語姊,」風雪雩急忙拉開薄紗,露出一張婉約細緻、楚楚動人的小臉,急切地開口:「你真的要走了?別急啊,讓我們再送送你。」
翦寒也焦急地道:「湘語姊,這裡只是兩國交界,至少讓我們陪你進入齊國嘛。」她也捨不得就這樣離開相依為命的湘語姊。
「不要再送了,你們倆快回仙鶴山吧,別忘了師父還在山上等你們呢。放心,我一找到我要的答案,就會馬上回去。」
「湘語姊……」風雪雩緊緊抓住湘語的手,說什麼也不肯放開,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湘語等於是她和翦寒的親姊姊呀。
「雪雩,」湘語輕擁住她,溫柔地道:「聽話,快和翦寒回仙鶴山吧,你們兩個在山下太危險了。我答應你——一查出我的紳士,我就會盡快回來。還有你的病,我一定會幫你四處尋找治病的藥方。」
「小寒,幫我照顧雪雩,自己保重,我走了。」
不趕再做停留,湘語一咬牙,狠心地策馬往前衝。
「湘語姊!」
「湘語姊!」
翦寒和雪雩同時驚呼,盈盈淚珠在雪雩眸中打轉。
「翦寒……湘語姊真的走了,我好擔心,她再也不回來……」
「不會的,湘語姊答應的事,她一定會做到。」翦寒微歎一口氣,取出披風披在雪雩瘦弱的身子上。
「我們應為湘語姊高興,她終於可以下山尋訪她的紳士了,這是她長久以來的願望,也是我們的願望。」
「走吧。」翦寒道:「該回仙鶴山了,師父還在等我們呢。」
馬鞭一揚,兩匹雪白的駿馬再度放蹄狂奔,載著它們的主人,御風奔向仙鶴山。
※※※
湘語的師父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仙鶴神姑」。
仙鶴神姑年輕時是有名的「俏夜叉」——她專在黑暗中出現,容貌艷如桃李,但冷若冰霜。
俏夜叉除了一身正統的好武功外,旁門左道的伎倆,如:機關佈局、下毒暗器,乃至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無所不通。多少慕名而來的江湖子弟恭敬地懇求她收他們為徒,俏夜叉卻不屑一顧,她有一怪僻——別人登門求她的,她絕不甩。
但俏夜叉中年卻做了一件令江湖中人大感意外的事。
彼時天下大亂,戰火連天,俏夜叉在一次下山途中,搶救了三個流離失所的小女孩,並把她們帶回仙鶴山,收她們當徒弟。
並決定當這三個女娃各滿十八歲後,在讓她們下仙鶴山,尋找自己的身世。
這三個女娃就是谷湘語、洛翦寒和風雪雩。
名為徒弟,但俏夜叉並不強迫她們一定要習武。她依她們個別的興趣來教導。例如蕙質蘭心、古典靈雅的湘語,極富音律、舞蹈的天分。不管哪一民族,或多複雜的舞步只要讓她看過一次即可過目不忘,而且跳得更好,俏夜叉就專門教她練舞。
武功方面,湘語則沒太大的興趣。俏夜叉也不勉強她,仍教她一些基本的防身招數和受俘時的脫身之道。
而三人中最明艷照人、脾氣也最倔最直率火爆的洛翦寒,則是天生的習武奇才。古靈精怪的她聰明絕頂、百家武學精華她一點就通,俏夜叉樂得將一生傲人的武學全傳授給她,她也是三人功夫最好的。
而洛翦寒最感興趣的就是如何下毒,使用暗器,這一方面師父只是約略地教過她們,她卻有本事發揚光大,精益求精,渾身上下都是獨門暗器,若她落入敵人手中還不知是誰嚇誰咧。她大小姐玉手一扔就是一支七毒毒鏢或煙雷彈,很可能左手指甲上塗毒藥,右手就是解藥、珠花啦、耳珥啦,甚至頭髮內都可能藏有致命的奇毒,誰敢惹她呀?
所以洛翦寒雖尚未離開仙鶴山闖蕩,卻有一聞名江湖的外號——「仙鶴山上的小毒仙」。
至於才十五歲的風雪雩,瘦質娉婷,楚楚可憐的她完全不會武功。因為她體質太弱了,完全不能練武,而且雪雩體內有與生俱來的寒毒,一發作起來痛苦萬分,每次都由俏夜叉以豐沛的內力為她驅毒並護住心肺。
彈俏夜叉一直很擔心雪雩的病情,照體內寒毒繼續擴散下去,雪雩不知能不能活過十八歲。
即使俏夜叉精通醫理,仍找不出可根治雪雩寒毒的藥方,她甚至帶雪雩去黃山找她的朋友——人稱「絕世神醫」的黃山童姥,卻失望而返。連妙手回春、救人無數的黃山童姥也找不出她的病因。
所以,俏夜叉和湘語、洛翦寒均特別疼愛這善解人意卻柔弱無助的雪雩,她們不知什麼時候會失去她。
雖然雪雩除了輕功和點穴術外,完全不會武功,但這並不表示她沒有自保的能力,遇到敵人只能束手就擒。雪雩擁有一秘密武器——江湖上失傳已久的「迷魂大法」,僅四目相對就能令敵人內力潰散,完全不需舞刀弄槍,即可令對方落荒而逃。
湘予以十八歲了,師父終於准她下山,她下山只有兩個最大心願。一是找尋自己的身世;另一個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幫雪雩找到可以根治的藥方,絕不讓她再受寒毒之苦,這一點,也是她和洛翦寒的共同心願。
另外,根據師父的說法,雖然當年她救她們三個女娃時是兵荒馬亂、烽火連天之際,根本不知她們的家人是誰,但師父卻依稀記得——雪雩的身世似乎是三人之中最複雜的。
※※※
湘語獨自奔馳了約三個時辰,她知道自己已經過藩縣、潼關這些交界地帶,正式進入北齊的領土了。
北齊的治安比北周好得太多,凡盜人牧馬或強搶民女的判罪非常嚴苛。所以,她可以稍稍鬆一口氣。
有泉水聲,湘語正想停下來喝口水時,卻看見前方有一瘦弱的小姑娘,正吃力地攙扶一病體龍鍾的老伯,一步步往前走。
女孩很瘦小,要扶老伯前進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她已累得額頭佈滿汗水,仍不願放棄,一步步蹣跚的前進,口中還不斷喊著:「爹,快到了,您再走兩步,我們就找到醫生了。」
湘語的惻隱之心由然而生,她立刻下馬趨前問:
「小姑娘,你們怎麼了?」
「姊姊,」小女孩一見有人來,如獲救星般:
「我爹……他生了重病,全身發燒已好幾天了,我要送他到城裡求醫。」
「天都快黑了,」湘語望著已見西下的夕陽,「照你們這走法,走到明天早上都進不了城。你們沒馬嗎?為什麼不騎馬去呢?」
「沒有……」衣衫襤褸的小女孩搖搖頭,茫然道:「我和爹相依為命,家裡很窮。」
湘語不忍地歎氣,她摸摸老伯的額頭,果然燙得嚇人。她由袖中取出一羊脂玉罐,倒出一粒藥丸——這是精通醫理的師父所調配的藥,她們三個弟子都隨身攜帶。
「這藥以百草精練,有去毒散熱的奇效,你先給你爹服下一粒。」
「好好,謝謝姊姊。」小女孩興奮地接過藥,剎那之間,湘語卻感到異樣……她……竟扒走她的錢袋!雖然小女孩的扒竊技巧相當高明,有慣竊之水準,一般人不會及時發現。但,這種彫蟲小技,怎能騙得過谷湘語?她畢竟是俏夜叉一手調教出的愛徒呀。
「姑娘,」湘語抓住她的手,再由她身上摸出自己的錢袋。好厲害,短短一秒之間,她以迅速地得手並藏入自己衣內。
湘語直視著她,冷靜地微笑:「為什麼這樣做?我好心幫你,為何扒我的東西?」
「我……那姑娘自小行竊以來從沒失手的經驗,更何況是當場被抓,一時之間,她全傻了,只能漲紅了臉,「我我……」
「小秋……」病奄奄的老人見到這一幕,憤怒心痛地吼:「你又去偷別人的東西?我打過你多少次了,更何況這位姑娘這麼好心,你還……咳咳咳……」
「爹!」小秋焦急地扶住狂咳的老人,「你別生氣,我……我只是想到咱們身無分文,就算進了衛城,也沒錢看病抓藥啊。」
「姊姊,」小秋撲通一聲在湘語面前跪下來,留著淚道:「我知道你這麼好心幫我,我還偷你的錢,真是太過分了。但請你原諒我,我爹病得這麼重,我一定要救他,不能眼睜睜地看他……」
湘語靜靜地看淚流滿面的小秋和氣如游絲的老人,拉起小秋,她知道這女孩一定是慣竊,但她一心一意想救自己爹爹的孝心令他感動,湘語也明白面對親人重病自己卻束手無策的痛苦,就像她對雪雩的病情。
她打開錢袋,將三分之二的錢全給小秋,自己僅留三分之一當盤纏,她將銀子交給一臉驚愕的小秋,微笑道:
「你和你爹騎我的馬,快在天黑之前進衛城,別讓老伯再受涼了。這些銀子你拿著,別再去偷人家的。」
「姊姊……」小秋激動的淚水再度滾滾而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你……」
「別多說了。」湘語嫣然一笑,「來,我幫你把你爹扶上馬,你們快趕路吧。」
將老伯扶到馬上後,小秋緊拉湘語的手,真切地問:「姊姊,請告訴我您的尊姓大名,將來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你。」
「不用了。」湘語搖頭笑笑:「出門在外,大家互相幫忙,談什麼報不報答的,你快進城吧。我先走一步,再會。」
湘語背起小包包,輕快地步上山徑。
「姊姊。」小秋又追上來,氣喘吁吁地由衣內取出一令牌硬塞到她手中,認真地道:「既然姊姊堅持不肯透露大名,至少請你一定要收下這令牌。」
「這是?」
「實不相瞞,姊姊,我是真臘族足長得乾女兒。這令牌乃是真臘族中的最高信物,日後倘若你遇上什麼麻煩,只要出示這信物,我真臘族的族人一定會盡力幫你。」
「這……既然是這麼重要的東西,我不能收。」
「不,姊姊。」小秋堅持地道:「你這麼好心地幫我和我爹,我無以為報,無論如何一定要請你收下這令牌,讓我日後有機會報答你,再見了,姊姊。」
小秋搖搖手,迅速地躍上馬匹,往衛城的方向奔去。
這令牌……湘語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手中的令牌。坦白說,從沒下過仙鶴山的她,根本不知真臘族是何集團。
好吧,只好先收下,日後遇到小秋再還給她。
湘語將令牌收入衣內……這時的她絕對沒想到,小秋好意相贈的令牌,後來竟帶給她一場災難。
※※※
隔天傍晚。
奇怪,怎麼走不出去?
為什麼她在這林子內走了好久,仍是在原地打轉呢?
湘語擦著額頭的汗,焦急地踱來踱去,她誤入這一大片林子已經好久了,但不論她怎麼走,卻又回到原地打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行,天快黑了,她不能再被困在這裡。
心慌意亂的湘語匆匆試走另一條小徑。
不料,她才剛前進一步,前方的大樹突然混亂地動起來,緊接著急速地旋轉,若非湘語躲得快,她一定被大樹擊中。
「迷魂陣?」她驚呼,怎麼會有人在這布迷魂陣?
好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記得師父曾教過她破解迷魂陣的口訣,往南疾行三步、轉東六步、在回身向北走……然後……然後呢?
湘語陷入苦思,唉!都怪自己,師父明明教過的,但因她對武功一點興趣也沒也有,早忘得一乾二淨了。如果翦寒也在就好了,聰明絕頂的她天下根本沒有迷魂陣可以困住她。而且,刁鑽的她還會在脫陣之後,將迷魂陣改造得更奇巧險惡,反整佈陣的人一道。
唉!只能靠自己了……湘語拚命地想,轉東六步後,下一句到底是什麼?想得太專心的她沒注意到腳下無意地一動。
「哇——」
湘語尖叫……她觸碰機關了!整個人落入陷阱裡。
※※※
深夜。
一陣急促而聲勢驚人的馬蹄聲自遠方傳來。
有隊陣容嚴謹的軍隊急奔而來,領隊的人身形十分高大剽悍,勁裝下的肌肉剛硬結實,透露著蓄勢待發的力道。臉上戴一副醜陋無比、可遮住他大半的臉的面具,只露出一雙炯然精銳、令人不敢逼視的黑眸和堅毅的薄唇。
他便是驍勇善戰,膽識過人,將北齊的實力推至頂端的蘭陵王——高長恭。
他舉起手,大隊人馬迅速停頓,只見他那雙冷漠的鷹眸一閃,忠心耿耿的手下——秦嶽立刻趨前道: 「恭喜殿下!抓到獵物了。」
是的!獵物——上鉤了。蘭陵王冷冷地盯著已塌陷的陷阱土堆,他接獲密報,得知時常侵擾北騎西南邊境的馬賊——真臘族,將於近日經過此地,真臘族在邊境滋事已久,破壞治安與邊防,蘭陵王早想收拾他們。奈何這批山賊生性狡猾無比,幾次圍剿失敗後,他乾脆使出最厲害,卻不用費一兵一卒的手段:設下天羅地網抓他們。
真臘族賊子狡猾,他就以智取,很多人都不知道,熟讀經史子集及兵法的他,竟也會五行八卦陣。
他便在這馬賊必經之地,利用樹林布下精巧無比的迷魂陣。
「去看看抓到幾個。」他威嚴地下令。
「是。」秦岳帶著一隊部下銜命而去。
蘭陵王依舊坐在馬上,他看到秦岳接近陷阱,但……他的神色越來越怪異。
圍觀在陷阱邊的手下似乎一陣騷動。
「怎麼了?」蘭陵王問。
「稟殿下……」秦岳一臉迷惑,「陷阱內的確有人,但卻是……」
他乾脆趨前看個清楚,剎那之間,他也愣住了!陷阱裡,只躺著一個人,而且,是個女人!
女人?
「殿下,這該怎麼辦?」
「先把她拉出來。」
衛兵將昏迷的女孩拉出陷阱,她全身滿是黃土,狼狽不堪,蘭陵王盯著她沈思……這種荒郊野外,怎麼會出現一個女人?她的身份?她的來歷?她與真臘族的關係?
好痛,好痛……全身上下好似被撕裂般的疼痛……湘語幽幽地甦醒過來,一看清眼前的景象,她尖叫一聲,差點又昏過去!
一群手執長弓,身披戰甲的軍人殺氣騰騰地盯著她。最可怕的是……離她最近的一個男人,面貌醜陋無比,簡直到駭人的地步!
「你們?你們是誰?」湘語驚懼地連連後退,當她發現身上已被捆綁後,更是憤怒:「放開我,為什麼要抓我?」
「你是誰?」秦岳凶狠地逼問,「為何一人在這?說,你和真臘族的人有什麼關係?」
「真臘族?」湘語一愣,他說的是小秋所說的真臘族?湘語不悅地冷哼:「我和真臘族有沒有關係干你什麼事?輪得到你來管我?放開我!」
「放肆!」秦岳怒喊,拔出長劍,「你再不從實招來,我一刀殺了你。」
哼!來這套?湘語不屑地橫他一眼,再秦岳舉起劍的同時,猝不及防地由衣袖中發出一連串的七巧鏢,精準地射向秦岳的天樞、下關、陽輔、咐陽、內關、和太淵等重要穴道,震得他當場動彈不得,目瞪口呆。
現場的人全大吃一驚,「殿下!她一定是真臘族的人,所以才會武功。」
「對,殿下……」動彈不得、萬分狼狽的秦岳狠狠地瞪著湘語,對蘭陵王道:「她一定是真臘教的妖女,故意來破壞我們要抓真臘教的陷阱,請殿下快殺了她。」
他再也沒臉活在世上了……竟被一弱女子點穴點得動也不能動?唉!枉他秦岳一世英名,他不如死了算了!
「咦?你說誰是妖女?」湘語柳眉一挑,怒眼嬌叱,又以閃電之速由掌中直射出三枚七巧鏢,前兩枚直中秦岳兩膝的上巨虛穴,他的兩腿一屈,不由自主地直跪下來。
「哎喲……」他尖叫,「你這妖女……」
第三枚七巧鏢,直向他的廉泉穴飛去,砸得他當場說不出話……被點住啞穴了。
「怎麼?幹嘛跪在我這妖女面前呀?」湘語美眸一閃,慧黠地笑道:「再說呀!你再說呀!你說誰是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