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才濛濛亮,葉湄卻已悄聲起床,她不願吵醒熟睡的唐衡,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門。
清晨的溪頭最是迷人!樹梢上猶有晶瑩露珠,雨水將林木洗得青蔥翠綠,鳥啼聲迴盪在空曠的山谷,行走其間,讓人愈發覺得心曠神怡。
她輕撫一株蒼健挺拔的杉木,它的心中又有多少故事?指尖刮在雪片般剝落的樹皮上,葉湄只覺它有一顆古老而看盡塵事的心靈,在亙古的人事變遷中,它又看到了多少?她幽幽想起德國之旅………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初入黑森林中的朝聖心情與感動——宛如走進心中編織已久的童話世界……以及後來的蘇格蘭之旅,若沒有那次旅行,也許她就不會邂逅唐衡……而有接下來的事,宿命般地,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將她一步步推向既定的悲歡離合中,而這一切……竟是緣是孽?
有腳步聲,是唐衡來了,他迎著曙光向她走近,一身亮眼的白毛衣、牛仔褲。
〔這麼早就出來了!」他親暱地拉著她的手,「也不叫我陪你出來。」
「看你睡得正香嘛!我不忍心叫你。」她甜甜的說。
他張開手臂深呼吸,「噢,讓我每天吸一口這樣的空氣,一定可以多活二十年!」他看著路旁的指標,「來!我們做它第一個訪客,看神木去!」
他們拾級而上,走著蜿蜒曲折的山徑,偶一回首,他們已被圍繞在一大片樹海中,放眼望去,眼前儘是欣欣向榮的盎然綠意,葉湄感動的凝視良久——
唐衡圈住她的腰,柔聲說:「只要你喜歡,我每年都陪你上溪頭來。」
葉湄惆悵的想起下山後又將回歸現實,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誰又知道呢?
* * *
回台北後,葉湄和麥思堡的代表談了幾次,對方頗有聘請她的誠意,而她也對這項充滿挑戰性的工作蠻感興趣的,遂接下「儷人遊廊」的策畫工作。
而唐衡這邊也積極籌畫著自己的建築師事務所,但在全力投入工作之前,他想先回日本探望一下奈江。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
「當然!小湄,〕他握著她的手,「不是說好任何事我們都一起面對的嘛!我去你當然也去。」
「可是桐島伯母一定不願再見到我……〕
「別想那麼多了!」唐衡堅定的說:「我希望桐島伯母瞭解,我會永遠照顧奈江,但是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奈江那邊我會負起道義的責任,但我絕不能犧牲你和我的幸福。」
* * *
乍暖還寒的三月,他們又回到扶桑島。
抵達桐島家後,她才知道唐衡的母親也住在這裡幫忙照顧奈江,白奈江出事後她便不時從小樽趕來照顧她;以前他們與桐島家比鄰而居時,她和日出子就是很好的朋友,再加上奈江是為自己的兒子而……
當葉湄走進那間充滿藥水味的房間,看到病榻上的奈江時,她的眼淚差點又奪眶而出:她哪像個活人?她的鼻上仍插著氧氣管,一頭原本美麗的長髮已在治療期間削剪成緊貼著小小臉頰的短髮,她的雙眼仍緊緊閉著,灰白的臉上毫無血色,一片死寂。
她在沉睡嗎?只要不醒來,她可以永遠留在她想要的世界,在夢中擁有她最想得到的唐衡。葉湄顫抖的執起她的手,眼淚滴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奈江啊奈江,求求你!醒來吧!你不醒來,連最後一點希望也沒有了!葉湄在心中狂喊。
她檢視奈江如骷髏般的手腕,卻不見那只古玉鐲。奇怪,跑到哪裡了呢?她的手不經意的拂過奈江領口,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鼓鼓的,翻開一看——竟是那只古玉鐲!它穿了紅絨線安穩地躺在奈江胸前。是誰為奈江做的?她的母親嗎?
她環視屋內的擺設,精緻高貴的傢俱,實在顯示出奈江原是倍受呵護的天之驕女,牆上及書桌上的相框都裝著她以前的照片,一張張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穿著網球裝的她笑得燦如春花,她原本是個多麼無憂無慮、活潑甜美的女孩啊!卻毅然捨棄一切,只為了一份遙不可及的愛情,親手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地獄中!
奈江床頭有個心型相框,她拿起來一看,照片已呈泛黃,穿著學生服、梳著兩條辮子的小奈江,和一個高高的男孩並肩而立,男孩的臉型看得出就是唐衡,這麼久的照片,她竟如此珍惜的保存下來,其行雖愚,其心卻癡呵!
葉湄沒有怪過桐島伯母對她冰冷的態度及無理的要求。天下父母心,任誰看到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兒好好的出門,卻這樣子回來,都會承受不住!都會崩潰的!
紙門被拉開,「你該出去了。」乍然面對一對冷酷的眼眸,是桐島伯母。
葉湄依言起身,行走間腳下卻踢到一個大紙盒。
〔這是……」
「奈江留在東京房子的一些東西,我去拿來的、」日出子過來挪開紙盒,歎道:〔這傻孩子!傻到……〕她拿出一本銀白封面的日記本。
〔這是她出事那年所寫的日記,你看吧!」她將日記交給葉湄。
「我……可以看嗎?」葉湄猶豫著。
「看吧!〕日出子無奈地看了病床上的女兒一眼,「現在這些又有什麼差別呢?」
葉湄翻開日記,不到五秒鐘她已全部看完了,整本日記從頭到尾只寫兩個字:唐衡。
她掩住口,眼淚簌簌而下,日出子搖頭說:「這孩子也不知著了什麼魔,還是上輩子欠阿衡的……從她十四歲開始,滿腦子就只有她的唐衡哥哥,這一大堆日記……」日出子打開一個青櫃,「是她這幾年寫的,全部都在寫唐衡!唐衡如何的好、如何的優秀〕葉小姐,」日出子拾起早巳濕潤的眼,「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孩,我也知道我這樣要求很自私,但求求你可憐可憐我這個做母親的吧!我無法不自私,奈江是我唯一的骨肉啊!求求你,行行好,放了唐衡吧……」
葉湄手上的日記本掉落在地,她掩著耳含淚街出門——
她一個人徘徊在廣大的院落裡,唐衡似乎正在大廳和桐島伯父在談話,她毫無心緒地看著眼前精巧的日式庭園,腦中一片混亂。她坐在一張石凳上休息,卻清楚的聽見身後一扇紙門傳來的談話聲。
「你也別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更何況醫生不是說依奈江目前的情況,她極有可能在近期醒來嗎?」是幸子溫柔的聲音。
「醒來……醒來之後呢?」日出子哭泣的說:「我真怕以奈江那種個性,醒來後不曉得還會做出什麼事,我這條老命不能再受驚嚇了!幸子,我知道阿衡這孩子絕不是無情無義的人!我但是從小看他長大的……為什麼偏偏出現那個女孩?她失去唐衡,我相信地仍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但我們奈江沒有唐衡,她……」
接著是一片壓抑的哭聲。
像有人拿極細的針,一寸寸插滿葉湄脆弱的心,她彷彿受到極大的酷刑般,一行走,一牽動,都是椎心刺骨的疼痛……
* * *
幾天之後,他們整裝回台。
幸子送他們出來,她溫柔的眼神溫暖了葉湄冰凍的心,唐衡緊緊的牽著她的手,踏著堅毅的步伐走出桐島家。葉湄整個人都在發抖,手在唐衡掌心內抖得厲害,唐衡停下腳步,溫柔地拭去她睫毛上的淚珠。
「別哭了,湄,〕他堅定的說:「這條路或許崎嶇難行,或許荊棘密佈,但是會過去的!我們會平安走過去的!」
* * *
葉湄穿著一襲紅色的縐紗套裝,短裙下是一雙修長美腿,一跨入「曼陀羅」,立刻吸引所有人的眼光。
眾人的視線隨她坐下而落定,霜霜揶榆道:「真不簡單哪!葉大美人出場就是不一樣,我們可已久候多時了!〕
「拜託,我已經很趕了-!昨天又熬到兩點多,早上一出門就碰到高架橋大塞車,橋下那個紅綠燈又壞了,我傻傻的在橋上堵了快二十分鐘,找個車位又找了半小時。」
「你幹嘛那麼拚啊?有事沒事熬到一、兩點?」丹羽不以為然道:「儷人遊廊已經很成功了,我一大堆朋友就只愛上那裡買衣服,你對得起你的老闆了,也該歇一歇嘛!」
〔這也是一種樂趣啊!」葉湄點了杯薄荷蛋蜜汁,「其實有時候工作也是一種享受!快說,今天急著找我出來做什麼?」
霜霜故作神秘的一笑,和丹羽交換一個眼神:
「快說啊!我沒多少耐心的。」葉湄催道。
霜霜輕啟櫻唇,「我要結婚了!」
「你——」葉湄詫異地驚叫:〔你別告訴我你要和大頭方結婚!」
「就是和方文憲!」霜霜氣定神閒道,拿出一張喜帖,「喏!喜帖在這裡,就在下個月,還有,你和丹羽都要當我的伴娘。」
「你……你真的答應大頭方了?」葉眉難以置信地說:「你不是說要再多整頓他兩年?」
「哼!我嫁過去後他還有得受呢!」霜霜眨眨眼,「看著吧!想學「御夫術」時就來找我何霜霜,保證無效退費!」
「大頭方上輩子一定殺人放火的事做太多了!」丹羽做個不敢領教的表情,〔這輩子才會這樣被你吃得死死的。」
霜霜甜甜一笑,「好啦!少說廢話,阿湄、丹羽,你們這就算答應羅!下午就去芝-試禮服,我幫你們都租了小禮服。」
「霜霜,你以後就是方太太了,再也不是無憂無慮的何小姐了,嫁過去後可別再任性了。」葉湄握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放心!」霜霜篤定的說:「人家說『小姐皇帝命,出嫁是丫頭命』,心態上我自會調整的。倒是你,阿湄,」她正色的說:「你和唐衡呢?你們打算怎麼辦?就這樣一直拖下去嗎?將來呢?〕
「對呀!阿湄,」丹羽也關心的說:「我聽唐衡說他曾向你求過婚,你卻堅決不答應,怎麼回事?」
葉湄垂下視線,「我們很好……唐衡對我真的很好,只是……現在還不是談婚事的時候……」
「又是為了那個日本女孩?」霜霜心急道:「湄,你別再傻了,婚姻是你和唐衡兩個人的事,更何況唐衡對她又沒任何承諾!〕
〔別說了!我知道你們是好意,」葉湄站起身說:「走吧!不是要去試禮服嗎?現在就去吧!」
* * *
她望著鏡子裡陌生的自己,高高挽起的髮髻下是一件露肩的象牙白絲緞小禮服,v形領上有一排小珍珠,顯得十分高貴。她想起自己也曾經有件這樣的小禮服,那是在日本即將和唐衡訂婚時買的,回國後她將它刻意壓在箱底不敢去碰它……她恍惚的看著鏡中的自己,自己也會有穿禮服、披白紗的一天嗎?
她知道唐衡會對自己負責,他不只一次說過只要她願意,他們隨時可以結婚。另外,唐衡也努力地在讓奈江的母親接受這個事實:他會一輩子像照顧妹妹般照顧奈江,但他的終身伴侶必定是葉湄。
想到結婚,葉湄又想起奈江那張比床單還慘白的瞼,她實在無法……無法做出……
* * *
喜氣洋洋的婚宴上,大門口擺著一幅經處理過的油畫結婚照,穿著白紗禮服的霜霜小鳥依人地偎在新郎方文憲的懷裡,郎才女貌十分登對。
葉湄和丹羽忙進忙出的陪著新人敬酒、提霜霜的婚紗、幫霜霜換衣服、補妝;婚宴十分熱鬧,男方父母很愛面子,席開近百桌,一天折騰下來,把霜霜累得腰部直不起來。
席間,霜霜又換了件朱紅色的禮服,葉湄細心的為地點上朱紅色的唇膏,胸前戴著一大串價值不菲的紅寶石項鏈,手腕上是六對金鐲子,手上還有顆大瓚戒,渾身金光閃閃的。霜霜的婆婆也跟著忙進忙出,眉開眼笑的臉上洋溢著滿足;新郎方文憲仍是一臉憨厚的傻笑,他這個忠厚老實的二愣子,終於以無比的耐心及誠意抱得美人歸了!
趁著補妝的空檔,霜霜湊近她說:「看到沒?江凱也來了!」
「哦?〕葉湄沒回頭,仍保持原來的姿勢。
「他向你張望好幾次了,待會兒過去打個招呼吧。」
她不置可否的收好粉底,自她到「儷人遊廊」工作後,就沒再和江凱見過面了,但於情於理,他們仍是朋友。
江凱看著她翩然走近。坦白說,今天當伴娘的葉湄光芒猶勝於新娘子霜霜,雪膚花貌的她,嬌美得宛如一朵白蓮。
〔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她盈盈淺笑。
「還好!你氣色看起來不錯,」他由衷的說:「聽我叔叔說,你幫他把「儷人遊廊〕經營得很成功。〕
〔是江董事人好,肯讓我放手去做!」她拿了杯香儐,同他坐下來。「你呢?聽說上一次晶宴所辦的珠寶大展又大出風頭了。〕
他淺淺一歎,「公司的事,但求盡心盡力罷了。〕
這時一位胖胖的富紳走過來,「噯!江總經理啊,好久不見了!上次那個高爾夫球場的合作計畫,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還在研究中。〕江凱客氣的同他握手,「如果有好消息,我一定立刻通知您。」
〔咦,這位漂亮的小姐是江總經理的女朋友吧?怎麼不介紹一下?」
葉湄頓時有些尷尬,江凱卻大方的說:〔這位是葉湄小姐,是我的朋友。〕
「喲!長得真標緻,和江總經理的好事近了吧?〕一旁的胖太太也湊趣道。
葉湄瞼上一陣燥熱,只得說:「真對不起,我還得去幫新娘子呢!失陪了!」然後急忙脫身。
霜霜又換了一件送客穿的粉橙色禮服,一見葉湄進來就立刻拉著她說:「待會兒我要吧新娘花球丟給你,你可得接好啊!」
「丟給我幹嘛?」她笑道:「給丹羽多好,她可是現成的最佳人選:」她瞟著一旁正在和未婚夫咬耳朵的準新娘丹羽。
「就因為丹羽已經有著落了,我才要丟給你啊!湄,〕霜霜正色說:「從現在開始,我已經是別人的太太了,以後我們這些好姊妹要常聚會也不那麼容易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答應我不要委屈自己,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我知道你對唐衡很鍾愛,但我真的擔心你到最後什麼都沒有。湄,江凱很不錯的,我看他看你的眼光就知道了,不要拒絕他。〕
葉湄一時百感交集,只能苦笑道:「你這新娘子真囉唆,行了!我自己會小心的,你就好好做你的方少奶奶吧!」
霜霜輕打她,「別嘴硬,這個你戴著。」她自頸間一大堆金項鏈中,取下一串鑲著梨型小玉墜的鏈子,為葉湄戴上。「這塊玉是我當小姐時一直不離身的,以後就讓它來保護你,也算是我少女時代的一個紀念,好好保存它!」
葉湄眼眶一熱,緊緊握住好友的手,霜霜輕聲說:「我到前面去送客了。〕
她挽著高大體貼的夫婿,款款地走過紅毯。
* * *
婚宴即將結束,一對新人也即將啟程赴歐洲度蜜月;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霜霜登高一丟,葉湄原想走避的,但那束粉紅玫瑰花球卻不偏不倚地直入她的懷裡,惹得眾人紛紛起哄。
「哇!葉湄,下一個一定是你喔!」
〔搶到新娘花球的人一定會有好運!阿湄,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乾脆和丹羽一塊合辦算了!丹羽不是也快了嗎?」
葉湄只能陪著笑,心情複雜的捧著玫瑰花束,霜霜臨上花車前還拋給地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她回到更衣室,用卸妝油迅速卸掉瞼上的宴會妝,回復一瞼清麗。她換回自己的衣服,打算自己叫車回住處,唐衡因洽公到美國西岸一個禮拜,她突然覺得自己好無助,好想聽聽他的聲音……
偌大的禮堂現已空無一人了,她走到門口卻發現有個人影立在那裡,是江凱。
「你怎麼回去?」
「叫計程車。」
「他呢?不來接你?」
葉湄不悅地說:「他有事,更何況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要別人管接管送的。」她轉身就走。
江凱攔住她,「月湄,算我說錯話了,讓我送你回去吧!至少我們仍然是朋友,對吧?」
葉湄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無言坐入他早巳打開的車門內。
車子平穩的前進,江凱才開口:「好久沒聞到這樣的香味了。」
葉湄身上有淡淡的香奈兒COCO香水味,是那次生日時江凱送她的,後來她的「璀璨〕用完了,便順手拿來噴,她自己倒沒特別的心思。
「是嗎?我就不信你身邊沒人用。」她故作輕鬆道。
「同樣的香水每個人的詮釋味道不同,」江凱眼光直視前方道:「我說過,你是最適合用的人,你就像那個法國的COCO女士,一個堅毅倔強而美麗的女子。」
葉湄不語,一陣沉默後他又說:「別怪我多問,他對你好不好?〕
〔很好!」她直直回應他的眼光,「我想我不會再遇到這麼適合我的人了,唐衡對我非常的好。」
他眼光一暗,「那我應該為你高興。」他看著窗外逐漸籠罩大地的暮色,「現在還看星星嗎?」
〔看星星?〕葉湄一愣,想起上回和江凱去陽明山的觀早台,那似乎足好久以前的事了。
「現在可以看到春季的雙子、巨蟹、獅子……這些星座了,你願意再陪我看一次星星嗎?」他落寞笑道。
葉湄避開他的視線,低聲說:「江凱,我必須回家。〕
江凱聽到了,他失神般地操縱著方向盤,開始在大街小巷亂繞,暗自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
幾乎巡視了半個台北市後,車子停在葉湄住處樓下時,已是滿天星斗了。
他持扶葉湄下車,葉湄轉過頭看他,「再見!〕
他堅持送葉湄進電梯,在電梯門即將關上的前一刻,他猝不及防的攬過葉湄,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吻,「再見了!我命中的天狼星。〕
電梯門迅速合上,留下錯愕的葉湄。
* * *
江凱怔仲的坐在駕駛座上發呆。他沒告訴葉湄,自己即將結柬在台所有的業務,赴美接手晶宴在那裡的三間酒店。今後在台的晶宴將全部移交給他堂哥負責,短期內,他不會再回來了,即使回來也是為了看他生命中永恆的星宿,只可惜這顆星星的光芒巳永遠屬於別人的了。
* * *
葉湄興匆匆的趕到機場,唐衡不知道她要來接機、她原本說好要來接他,而唐衡臨時改了班機,這時間正好是葉湄的上班時間,便要她不要來接他了。但葉湄一早開完例行會議,見「儷人遊廊」沒什麼事,便直奔過來。
遠遠的,她就看到披著風衣的唐衡,人群中的他是那麼高大出色!葉湄興奮的想趨前叫他,但她倏地停下來——唐衡身邊還有個人!一個女人!
他們正親密的交談著。
那女人身材高號,穿著一襲淡咖啡色外套,身上只背個小皮包,唐衡手上卻提著一大堆行李,還極尊貴地擁著那女人,像在捧皇后似的!
葉湄心頭瞬間竄起一陣怒火!這就是他突然改班機的原因?這就是他叫她別來接機的真正原因?
葉湄不敢置信地瞪著唐衡,他竟樓著女孩的肩,兩人狀極親眼的離去。
她氣得渾身發抖,轉身就走,不願讓唐衡看到她,她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下丟這個臉!
* * *
她悶著頭衝回家,一進家門立即放聲痛哭。她不甘心!不甘心!唐衡怎麼可以這樣——他怎麼可以對不起她?
葉湄無心再去上班了,掛電話去請了半天假,她擦乾眼淚後才發現門底下躺著一封信。
「費城?奇怪,誰會從美國寄信給我?」她狐疑的拆開水藍色信封,一手蒼勁的字體出現在眼前:
湄:
意外嗎?我現在人在費城。
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寫信給你,鬥爭好幾天,終於向自己的意志力低頭,
唉——
天狼星!
台北的事務我已全權移交給親戚管理了,今後我只管理美國、香港、泰國的分店,
你這麼冰雪聰明應該知道為什麼!
一向自負的我,在你面前幾乎都沒有信心了。
湄,我常在想,人的感情、緣分真的很奇妙、你知道嗎?我到今天還認為,如果先
認識你的人是我,那在你心底的人也許就是我而不是他!
很傻是嗎?很自負嗎?
不是自負,也許……是因為我始終無法真正「放下〕,才想出這個安慰
自己的理由吧!
此地天氣晴朗,是個很美的地方,我會全力投入工作。
也許是奢求,但仍希望你想度個假時,不妨來找我。放心吧!我不會再給你任何心
理負擔,只是純粹想招待一個好朋友。
說了這麼多,快賞臉吧!真的希望你來!
雖然有些不願意,但是「喜歡一個人就是要讓她幸福」,還是祝福你和他!
未了,盼你記得,我永遠是你的好朋友。
記得我!
祝
好!
江凱
葉湄靜靜合上信箋,他去美國了?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呢?上次見面時他馬什麼不說?
對啊!我何不放個大假?—方面遠離台北的塵囂,另一方面但可避免和唐衡見面。
她這樣掏心掏肺的愛他,誓言兩人一起走過這些風風雨雨,他竟然還有貳心!這種男人還要他幹嘛?還有什麼好留戀的!葉湄在心中思忖著。
決定好後,她立刻拖出箱子,開始收拾行李,一件件把衣服往箱子裡丟,等到收拾妥當,她才猛然住手——
不行!停!你不能去!
我這是在幹嘛?唐衡對不起我,我就直撲江凱的懷抱嗎?這算什麼?她在心底斥責自己。
她很清楚江凱對自己的感情根本不是純粹的友誼,而自己貿貿然的跑去找他,在心靈最空虛的時候,不怕犯下不該犯的錯嗎?
思及此,葉湄頹然放下收拾行李的手。情形已經夠混亂了,她可不能再自亂陣腳。
她正想歇一歇,門鈴卻突然響了,響得又急又長,她自監視器中看清是唐衡,猶豫了半晌,還是開了門。她想聽聽他還有什麼話可說……
唐衡焦急的衝進來,立刻捉著她問:「湄,你怎麼了?我一到家就打電話去你公司,他們說你出去了,後來又說你請病假,而我打電話來也沒人接。湄,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葉湄冷冷的推開他,逕自坐在沙發上。不錯,電話是一直在響,但她充耳不聞。
「湄,」唐衡摸著她的額頭,「你不舒服嗎?我帶你去看醫生?」
她別過瞼,「沒事,躺一下就好。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咦,你收拾行李幹嘛?湄,你要去哪裡?」
「去旅行啊!〕她冷冷的說。
「旅行?那也要我陪你去啊,不然我怎麼放心。我下個月就有假期了,你想去哪?再去一趟歐洲好嗎?我們去威尼斯,多玩幾天!」他熱切的說。
「不,我要一個人去。」她逕自站起來,對他生動自然的演技,恨得牙癢癢的。
「湄,你怎麼了?〕唐衡發覺情況有異,「心情不好嗎?是不是身體很不舒服?」
「我沒事,只是我要休息了。〕她冷冷的下逐客令,「你走吧!幫我把門關好。」葉湄丟下他轉身進人臥房。
唐衡愣愣地看著她。她今天怎麼回事?她一向都是那麼溫柔可人的呀!突然,他看見了葉湄隨意擺在桌上的信紙,底下江凱的署名引起他的好奇,他顧不得什麼,拿起就看——
隨後,他臉色鐵青的衝進房間,看見葉湄正在梳頭。
〔這就是你要一個人去旅行的原因?江凱就是你要去投奔的人,是不是?哈!單獨去旅行?你根本就是去會情郎!葉湄,你給我說清楚!」他怒吼。
葉湄從鏡中冷冷地盯著他,「還有什麼好說的?事情就是這樣。」
唐衡一把捉起她,神情駭人,「你騙我!原來你一直在騙我!你一直說跟江凱沒有什麼,只是朋友!朋友?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我竟然那麼傻得相信你!戴了這麼久的綠帽子,我竟然不知道——〕
她用力推開他,語氣冰冷地說:「沒錯!我是要去見江凱,他那麼喜歡我,我去找他有何不可?你就只會指責別人!〕她瞪著他,「你為什麼不捫心自問你做了什麼?你對得起我嗎?」
「我做了什麼?」他一臉無辜狀,「你倒是說清楚我究竟做了什麼?〕
「你還騙我?還想瞞我?我這人最恨別人騙我了!你還想瞞到幾時?」她恨恨的說。
「葉湄,你搞清楚!今天是你背著我要去跟別的男人約會,不是我唐衡對不起你!你凶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我騙你?拜託!我騙你什麼了?〕
「你還不承認!」她仍瞪著他,「你太過分、太教我失望了!我已經給你機會解釋了,你還想再騙下去?你忘了我們說好要互相坦白的……你走!你給我出去!」
「葉湄……」
「出去!你出去!我不要聽你的謊話了!你出去!」她旋風般的衝到門口,用力打開鐵門,毫不容情的下逐客令。
「好!我走!」唐衡也火了,「你簡直是莫名其妙!硬說我騙你——那我走好了!」他憤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