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懷和語雙坐困愁城的在語雙住的地方走來走去。
「天!都一點了,小翎還沒回來,她到底去哪了?」語雙急得快瘋了,他們從九點找到一點,所有語翎可能去的地方全找了,她通訊錄上的同學電話也全打了;語雙甚至還打電話問過沛琳有沒有看見語翎……能問的她全問了。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語雙掩面啜泣。「我傷了小翎,我做夢也沒想到她竟是你的工讀生,更沒想到她喜歡的人原來是你……」
「語雙,你冷靜點。」楊少懷有力的大手抱住她。「這根本不是誰的錯,你要怪應該怪我,我……」他長歎一口氣,「我萬萬沒想到你們居然是親姊妹,但你們長得並不像啊!」
他更沒想到的是小語翎對自己的愛戀。
語雙慢慢同憶起以前語翎說的話——
他對我很好,很尊重我呢!他還吻過我……
「等等,語翎說你吻過她。」語雙嚴肅的盯著他,「少懷,你老實說,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什麼?我吻過語翎?」楊少懷瞪大眼睛,這怎麼可能?!「有了!」他想起來了。「有次語翎來幫我做菜時切到手了,她叫我親親她的手指頭,說這樣就不會痛了。真的只是這樣了。」
語雙沉默不語,她完全相信楊少懷聽說的,這一招是小時候爸爸寵她和語翎的方式。但小翎……小翎現在究竟在哪-?!三更半夜的,她一個女孩子……
「都是你,」慌亂無助的語雙把一股怒氣全發洩在楊少壞身上,她不住的捶他,「都是你,你為什麼要來招惹我們兩姊妹?你為什麼要讓小翎喜歡你?你怎麼可以去傷小翎的心?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楊少懷直挺挺地任她捶打,這可憐的語雙快把自己逼瘋了,如果這樣能讓她的情緒宣洩出來,稍微舒服點,他是甘之如飴,氣都不會吭一聲的。
一陣尖銳的煞車聲驚醒了語雙。這聲音?她火速的街到窗口一看——沒錯,正是那輛電單車,它的後座正載著語翎。
一身黑色勁裝的叫Tony正搖著渾身酒氣,爛醉如泥的語翎,「杜語翎,到家了。杜語翎?」
「小翎!」語雙像狂風似的捲過來,扶著東倒西歪的語翎下車。「怎麼回事?她為什麼去喝酒?小翎從來不喝酒的。」
「你是杜姊姊吧?我叫叫Tony。」一身小阿飛似的Tony卻很有禮貌的說:「我是杜語翎補習班的同學,她今天突然跑到我打工的Pub大吵大鬧,還喝得爛醉,我只好送她回來了。真對不起,我已經勸過她不要喝了,但她不聽我的,杜語翎——」Tony一臉費解,「她今天好奇怪,好像受了什麼很大的刺激……」
語雙只覺一陣痛楚,心如刀割。
「謝謝你送她回來。」楊少懷接過搖搖晃晃的語翎。「辛苦你了。」
「不客氣啦!」Tony擺擺手,很性格的騎車走了。
「嗯……惡……」語翎一上樓就衝到浴室大吐特吐。
語雙慌忙地拍著她的背,「你明明不會喝酒,為什麼要-這麼多?真是!快把這杯茶喝下去。」
語翎狠狠一揮手,「鏗鏘」一聲,茶杯應聲而破。
「你滾開,我最討厭看到你!」語翎眼神狂亂,披頭散髮的狂吼:「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來歷不明,根本不知道是從哪來的!好厚顏無恥的住在我家,儼然以大小姐自居,還搶走爸爸媽媽所有的愛,讓我像孤兒一樣的長大,我嫉妒你,我恨你!從小到大你什麼都比我好,每個人都只看到你沒看到我,我算什麼?而現在……你居然還搶我的男朋友。」
語翎一步步逼向語雙,「你說!」她瘋了般的-搖語雙,「你為什麼這麼無恥、這麼殘忍,你為什麼要搶我的男朋友?他是唯一屬於我的東西啊!」
「語翎,」楊少懷用力捉住她的手。「不許你對姊姊說這種話,她根本不知情的。更何況——」他知道自己必須殘忍一點,才能快刀斷亂麻。「你心-很清楚,我根本不是你的男朋友。語翎,對不起,從頭到尾我只當你是一個可愛的小妹妹。」
「楊少懷,你不要再說了。小翎……」淒楚無助的淚水再度滑落語雙的臉頰。「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姊姊的錯,姊對不起你……」
「不要碰我!」語翎如見穢物般的推開語雙的手。「姊姊?哈!你真的以為自己是我的姊姊?是爸的女兒嗎?你是個外來者,所有的悲劇都是你這外來者造成的,你根本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她用盡全身力氣的吼出來。
「語翎,你胡說些什麼?」楊少懷斥道。
「杜語雙,」語翎微笑的看著她,眼底是一片駭人的青光,她豁出去了!她氣瘋了!「我是不是胡說你可以自己去找答案,這句話是媽媽親口對冷湘阿姨說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她哈哈大笑。「這種事情通常當事人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
語翎滿意極了,她得意的看著語雙愈來愈慘白的臉,然後冷哼一聲,像勝利者般的昂然往門外走。
「你去哪-?」楊少懷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語雙,急切地問。
「去哪-都比待在這個鬼地方好!」語翎丟下最後一句話,用力關上鐵門,
「語雙,語雙,你怎麼了?你別嚇我!」楊少懷焦急的抱住語雙,她的手指—片冰冷。
「少懷,我好害怕,」語雙全身發抖:「我的直覺告訴我,語翎沒有說謊,這-面一定有問題;我要回去花蓮問個清楚,我一定要回去問個清楚。」
***
飛機再過二十分鐘就要降落在桃園中正國際機陽了,汪碧蓮拿出鑲金鏡盒補妝,鏡中的她雖已年過四十五,仍是明艷懾人。在少女時代舉家移民後,她就很少回台灣了,而這次……她緩緩取出L&V皮包中的那份離婚協議書,上面有丈夫楊維樵的簽字,汪碧蓮莫測高深的微笑——楊維樵,你想擺脫我?休想!
你這輩子想都不用想,二十三年前我有辦法制住你,二十三年後你一樣想也不用想!永遠!一定又是為了冷薔那女人!汪碧蓮美麗細長的眼睛現出一抹寒光。自不量力的女人,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你好看!
知道丈夫回台灣時,她並沒有馬上跟回來,汪碧蓮不急,她要看看楊維樵和冷薔還能玩出什麼花樣,她喜歡享受貓捉到老鼠時,那份慢慢凌遲的樂趣!
步出中正機場前,汪碧蓮將離婚協議書撕得粉碎,俐落的扔進機場中的垃圾筒。
***
清晨六點,冷薔懶懶的起床,一夜無眠的她無精打采的為自己煮咖啡,她這幾天老是睡不好,心緒紛亂。當她下樓打開大門時著實嚇了一跳——
一臉胡碴、神情憔悴的楊維樵正像化石般的坐在她家門口。
「你……你怎麼會在這-?」
「你這麼早就起床了?我還以為你會多睡—會兒,看你昨晚也像沒睡好,樓上的燈光亮了好幾次。」他聲音沙啞,眼睛佈滿血絲。
「你……你是說你昨晚一整夜都在這-?」一股揪心的酸楚直逼上來,冷薔只覺心底的「萬里長城」正在瓦解,不要……不要再這樣……
「你放心,我不是來打擾你,也永遠不會了……」楊維樵落寞的苦笑著,「我就要回美國了,可能永遠不再回來,這-已沒有我的眷戀、我的回憶;我的回憶已經永遠消失了,這一生最刻骨銘心的回憶……在我走之前,只是想來看看你——我這—生最愛的女人,我想坐在離你最近的地方來『感受』你,感受你的人、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容顏,就只在這一牆之後……」他無比苦澀的看住她。「這樣……我就滿足了。」
冷薔移開水霧茫茫的眼眸。「外面很冷,你先進來坐吧。」
她倒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兩人面對面的坐在沙發上,相對無言,一股令人心痛的離愁和千般無奈橫亙在兩人之間。楊維樵情已用盡,心已木然,在百般努力仍告失敗之下,他已無話可說了,他只是用一種好深、好複雜,溫柔摯情令冷薔的心為之一揪,緊緊絞在一起的眼光看她,他的唇間有一抹好滿足、奸虛幻的微笑。
「能夠這樣靜靜凝望我這一生最愛的女人,我已很滿足了,我心已矣!你說得對,二十三年前我曾擾亂你的一生,二十三年後我就不該再來破壞你的家庭了,薔。」他彷彿在咀嚼世上最珍貴的東西般,輕輕念著她的名字。
「相信我,你是我這一生最重要、最難忘的女人,你讓我覺得這輩子沒有白活,我曾那麼幸運的擁有你的愛。只可惜緣分盡了……上蒼給我們的緣分在二十三年前就結束了;匆匆一晃即過,我們的愛這麼深,但緣分卻這麼淺,造化……也許是我福分修得不夠吧,無緣和你長相廝守,但夠了……我真的很滿足了,我不該再強求了,真的祝你幸福,我願意用我的生命來祝福你……」
背對著他的冷薔,肩膀無法自制的抽搐,她早巳淚流滿面。不會,她不會再聽進這些話了,為什麼這男人每次一出現,總足讓她柔腸寸斷呢?這輩子她所欠他的眼淚,到底哪一天才能還完?淚才能流盡?
楊維樵眼眸中閃著淚光,這是最後一次了,他要一口氣全部說完。「薔,我用我的生命來請你相信一件事——我沒有騙你,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當年我看到恍如仙子的你,我便無法自拔的愛上你了。我一向看不起外遇男人的藉口,什麼老婆不瞭解他、家庭不溫暖什麼的;但當我遇到你時,我才知道不能愛的愛是件多麼痛、多麼椎心刺骨的事。」
「碧蓮是我結婚三十年的妻子,她為我生了三個孩子,不管我和她這二十幾年來是怎麼相敬如『冰』、怎麼貌合神離,我都不願去批評她。當年我們是門當戶對、奉父母之命就結婚的,那時以為沒有愛情的婚姻也許也沒有什麼不好,反正我的父母也是這樣結婚的,誰知婚後才一年,我便發現找和她的個性南轅北轍,她那刁蠻的大小姐脾氣,以及非要把我踐踏得低低的才高興的個性,已讓我愈來愈難以忍受……算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楊維樵乾澀的苦笑。
「我是何其有幸的曾擁有你,又是何其不幸的失去你。薔,我真的好羨慕你的丈夫,他竟得到了一項人間珍寶。如果讓我遇到他,我一定要很很地揍醒他,他得到了別人夢寐以求的寶物,卻為何不好好珍惜?他競和你分居,讓你一人孤獨的留在這海邊……」
冷薔用手背拭去淚水,她緊緊咬住下唇:心中狂喊:不要再說了!真的不要再說了!這顆心已經干瘡百孔,已經無力再承受了!
「在我走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冷薔用顫抖的手支撐住桌面,她仍背對著他,不敢回頭看他。
「當年我送你的玉珮,也就是你我之間唯一的紀念品,你真的……真的把它丟了嗎?」楊維樵沙啞的問:
「沒有,我沒丟。」冷薔閉上眼睛任淚水汩汩而下,不斷湧出的眼淚灼痛她的臉寵,更燒痛她的心,「我將它送給我的女兒,我希望這條最特別、最有靈氣的玉珮,能像幸運符般的保護她。」
「那就好……」他喃喃的說,「那就好……你的女兒一定像你一樣冰雪可人,一樣是個令心憐惜的好女孩。」楊維樵拭去淚痕,深深吸了一口氣,「冷薔,我要走了,一切……珍重!」這幾個字沉重得如鉛塊般,他提起地上的行李站在冷薔背後。「你不轉過頭來看我嗎?讓我再好好看你一次!」
冷薔緩緩而僵硬的轉過臉,淚水早巳迷濛了她的視線,她的雙腿顫抖得無法支撐自己。
「哦!冷薔,不要哭,我不要再讓你哭!」楊維樵自喉頭爆出一聲最絕望的呼喚,他扔下行李,忘形的抱住顫抖的她,「不要咬嘴唇,我不許你再咬嘴唇來傷害自己,你咬得都滲出血來了。你還是像當年一樣……當年我要回美國的前一晚,你哭得全身發抖,緊緊咬著嘴唇,哭得我五臟六腑全碎了,你知不知道……」楊維樵熾烈如火的眼光,深深的嵌到她心底。
「當年你所留下的是我這一生最完整、全全部部的感情,至死不渝——的愛!!」他咬緊牙說完最後一句話,淚水正不自覺的滑落面頰。
冷薔再也忍不住了,她心如刀割的哭倒在他懷。這顆心為什麼還會痛?不是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經冷了、碎了、死了嗎?他們像絕望而捉不住明天的人般緊緊擁住對方,只求把這一刻永生永世永烙心頭,他們任淒楚的淚水滑落著,這永恆的一刻,這等了二十三年才來的重聚竟是永遠的訣別,無奈得令人柔腸寸斷,形銷骨毀……
冷薔只能一遍遍在心底狂喊著:今生無緣但願來世!今生無緣但願來世……
杜嵩逸懷著興奮卻情怯的心情一步步向花蓮的家中,他緊張得一如正要赴約的小男孩,儘管他要面對的是摯愛的妻,但她永遠讓他覺得是那麼高不可攀,高貴完美得令人怕會隨時失去她。
冷薔,他這一生唯一的最愛。
他所以會在數年前至台東獨居,真的是為了冷薔,為了她,他什麼都心甘情願去做。杜嵩逸知道,當年冷薔是因著無法解決的問題才委屈嫁給他的,否則他縱然是冷薔的青梅竹馬,一路保護她長大的鄰家大哥哥,但冷薔那奪魂懾魄的美陣卻不曾注意到他的一往情深,直到……直到她懷著三個月的身孕,不得不嫁給他時。
但冷薔永遠是他心中最聖潔的妻,最純潔無瑕的小公主。他是那麼深愛她,愛得連自己的心痛,自己的感覺都可以擺在一邊。他知道婚後的冷薔不快樂,她常一人怔怔的發呆,偷偷的落淚,他早知她身上那塊玉珮是楊維樵給她的訂情之物,但杜嵩逸什麼也沒說,愛一個人就要包容她的一切,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是冷薔最痛之處,所以他不忍傷自己心愛的妻。
如果冷薔是為了感恩、為了夫妻義務,而不得不和她共同生活在一起,杜嵩逸寧可讓她自由,儘管他的內心再痛、再不捨,他都願意。他多想再看到沒認識楊維樵以前的冷薔,那艷如朝陽、燦如春花般的微笑。
他希望冷薔活得自在而快樂,如果看到自己,無疑在提醒她她所犯的錯誤——是杜嵩逸「救了」她和肚子-的語雙的命……杜嵩逸不要,他絕不要給冷薔任何一絲精神上的壓力,所以他寧可離群索居,獨自住在山中。
如果有一天冷薔需要他、要他回來時,她自會來找他的。如今這天終於來了!不論她是真的要自己回來,或是為了躲開楊維樵,杜嵩逸都願意壓下這最後一點尊嚴來試試,
闊別已久的家門就在眼前,杜嵩逸滿懷朗待的推開木門——霎時,一幕景象毫無預警的直接跳進他的眼-——冷薔和楊維樵……
他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半個小時後,楊維樵提著行李瘧了,
在一棵老松樹下,杜嵩逸默默地看著楊維樵以一種決絕的步伐,緩慢而堅定的走向前方、那姿態好像他剛下了最痛苦的決定似的。
杜嵩逸心情複雜的隔窗看著他的妻。冷薔仍維持剛才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的坐在地板上,她的大眼睛木然而空洞,杜嵩逸不想在這時進去打擾她,他只是佇立在窗外,默默看著她。
就在他抽完第四根煙時,語雙如一陣狂風似的回來了,身邊還跟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語雙沒有注意到父親,她飛也似的街進屋子。
「媽——媽——」一進屋她就愣住了。「媽,你還好吧?你為什麼坐在地板上?」
冷薔猛地回神,「沒什麼。」她慢慢的站起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這位是——」她望著語雙身旁卓越出眾的男子。
楊少懷有禮的一欠身,「伯母好,我叫楊少懷,打擾你了!」
「他是我的男朋友。」語雙顧不得介紹兩人認識,劈頭就問:「媽,請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一件事——」她的眼眶滿是驚悸與不安。「我是不是你和爸的親生女兒?」
冷薔如遭一記悶棍般,所幸她是坐著的。
「你胡說什麼?」冷薔倒抽一口氣。「你問這種問題不怕把媽氣死了?」
「媽,」語雙在她面前跪下,噙著眼淚道:「我知道這樣問很不孝,但這件事情對我太重要太重要了,我求你告訴我實話。媽,你從來沒有騙過我,我求你告訴我。」
冷薔只覺全身的血液全凝固了,縱然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來自制,她的手還是不聽話的顫抖,語雙臉上的無助,和迫切想知道答案的神情深深撼動地。為什麼?這個秘密它藏了二十幾年,難道真的注定藏不住了?!
而冷薔臉上複雜的情緒變化,一樣也沒有能逃過語雙眼。她的手無力的垂下來:心一直往下沉。媽媽在害怕?!媽媽在猶豫?!她在害怕什麼?猶豫什麼?從小她就和母親異常貼心,毋需言語,母女間也熟知對方在想什麼。此刻,一股濃濃的悲情席捲了她,難道她的身世……
「媽,」語雙絕望的淚水汩汩而下。「對不起,請你告訴我,我什麼都承受得住。我將滿二十四歲,我有權利知道自己的身世。」
淚水在冷薔眼眶-打轉,她想冷靜,想自制,但她辦不到。在她最親密的女兒面前,她就是無法偽裝。
「語雙,不要再問了。」楊少懷拉住語雙,他知道自己應該識趣的避開,但他真的不忍心再看語雙痛苫。
「你先告訴我,」冷薔心痛的看著女兒。「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的?」
「是小翎。」語雙猶豫了一下,但仍據實以告。「是小翎聽到的,她說是你和冷湘阿姨在談話時……」
小翎?冷薔無言的閉上眼睛,那麼……全部的人就快知道了?這個秘密是昭然若揭了?就快變成全部的人都知道,而只有可憐的雙兒不知道的局面了。
「媽,」她淒然無比的淚滴落在兩人冰冷的手指上。「我知道這其中大有問題,求求你就告訴我吧,不要讓我最後—個知道。」語雙一句話正撞進冷薔心匠。
四目交接時,冷薔和女兒交換了只有她們才能懂的眼神,相知相憐卻又心痛!無法隱瞞了,是時候了。冷薔告訴自己。
「好!媽告訴你——」冷薔下定決心似的說,但她眼神猶豫的看著一旁的楊少壞。
「沒有關係,媽,」語雙慘白的臉上出奇的鎮定。「我能聽的,少懷都可以聽。」
冷薔再度審視楊少懷,他正無比心痛的看著語雙,看來語雙是要將自己的終身托付給這個儀表不凡、卻又對語雙呵護備至的傑出男子了。也好……今後總算有個可以依靠的男人來保護自己最心愛的女兒了……
「你……你的身世……」正當冷薔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進出來時——
「不許說!我不許你胡說!」杜嵩逸發狂般的衝進來。「冷薔,你在幹什麼?語雙胡鬧也就罷了,你還要編什麼故事來騙她?你這算什麼母親?難道你忘了語雙永遠是我們的女兒嗎?」一轉身,他猝不及防的給了語雙狠狠的—巴掌。
「爸—」從小到大,這是最寵她的父親第一次打她。
「你是爸的親生女兒,你永遠是爸的親生女兒!」杜嵩逸緊緊的把語雙擁人懷。「你是爸的小公主,你永遠是爸的女兒!」
「爸——」在父親的懷中,語雙痛哭得像狂風中的落棄。「對不起,對不起,媽……對不起。」
早已淚眼婆娑的冷薔緩緩的握住這對父女的手。上蒼何其不幸,給她一段最難堪的遭遇;又何其有幸的,賜給她一對最好的丈夫和女兒!
兩天後,楊少懷開口向杜嵩逸及冷薔要求,請他們允許他和語雙訂婚。
「你?」冷薔愕然的看著這俊逸不凡的年輕人,又看著女兒。「你們……真的決定了嗎?為什麼要這麼快?」她求助似的看著—旁的丈夫。
楊少懷緊緊擁著語雙,這兩天的煎熬讓原本就楚楚可憐、柔弱無骨的她,瘦得更教人心終了。「伯父,伯母,我深愛語雙,我願用我的生命向你們起誓,這一生我會盡全心全力來保護語雙,永永遠遠的愛她,絕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只要有我楊少懷在的一天,語雙會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
他緊若盤石的神情深深撼動了杜氏夫婦,他是那麼的深情執著、義無反顧,足以付出生而來捍衛語雙。
「語雙,」冷薔沙啞而不捨的問:「你真的決定了?你願意?」
語雙瘦削得如風中之花的臉寵又滑下一行清淚,她緊緊握住冷薔的手。「媽,我知道這太突然了,但我愛少懷,我知道他會好好的照顧我。爸,」她霧茫茫的眼波轉向父親,「請你們答應。」
「語雙……」冷薔緊緊的擁著女兒,珠淚瑩然的母女沒有再說—句話,只是緊緊的依偎在一起。
語雙一向和冷薔異常的貼心,就因這樣,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世大有問題,但自己不能再問了,父親這樣愛她,她還忍心再問嗎?
杜嵩逸目光如炬,神色肅穆的死盯著楊少壞,「你會好好的待我女兒?好好的對她一輩子?」
「我會的,伯父。」在杜嵩逸的逼視下,楊少懷毫不畏懼,目光灼灼的說,他的一字一句是那麼鏗然有力。「我不敢說我能給語雙多好、多高級的生活,但這一生一世她會擁有我全部的愛。」
是了!是了!這就是了!杜嵩逸無言的長歎,是該交出這顆掌上明珠了!他的小雙兒就是要交給楊少懷這樣的男人。
「也好……」杜嵩逸要擠出全世界最難說出口的話似的。「訂婚典禮就在這兩天舉行吧,你的家人呢?」
「謝謝伯父!我的家人都定居美國,不過我父親這幾天回國來度假,我會請他來觀禮。」
楊維樵一回到台北兒子的家,就聽到答錄機有一段留言:「爸,我是少懷,一直找不到你,你回家了嗎?我和我女朋友杜語雙十二日將會在花蓮舉行訂婚儀式,如果你聽到了留言,請您來參加好嗎?這裹的地址是:花蓮縣……」
兒子要訂婚了?楊維樵驚奇的想,怎麼這麼快?他都還沒見過少懷的女朋友呢!等等,他悚然一驚——這個住址……姓杜……
語翎披著薄外套無所事事的滿街亂晃,自從那天她對語雙大吼一陣跑出來後,她就諸事
不管了,課也不去上,整天似遊魂般的東晃西晃,每天摸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反正語雙也不在家,她知道語雙一定奔回花蓮「求證」了。
好好唸書又怎麼樣?反正考上大學也照樣沒有人關心,沒人為自己高興。
這天她不知怎麼的又晃到楊少懷的住處,遠遠的她就看到屋外停著—輛搶眼的酒紅色高級轎車,一名長髮及腰的高姚女子正和一位華麗的貴婦人在圍牆外引頸而望。
「乾媽,我看是真的沒人在了,按了半天門鈐也沒見有人來開門。」任萍揉揉酸痛的腳說。
「怎麼回事啊?老的、小的全不在?都跑哪去了?」汪碧蓮擰著柳葉眉不滿的說:「這社區警衛不是說今天中午有一個中年人進來後又匆匆出去了,我看就是那死鬼!」
「乾爸?可是……這幾天他和少懷究竟上哪去了?」任萍很氣,奸不容易乾媽回來替她作主,這楊少懷偏偏又無緣無故失蹤了!
她們的對話語翎全聽在耳。她們是誰?語翎的好奇心濃濃的被勾起來了,她故意拿出原本要丟棄的鑰匙走向那兩人。
「請問你們找誰啊?」
「咦?那你又是誰?」任萍瞪著她問。
「我是來幫楊先生打掃房子的工讀生啊!」語翎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楊先生出遠門了。」
「出遠門?那你知不知道他上哪了?」汪碧蓮不客氣的問。
「你們是——」
「這位是楊先生的母親。」任萍搶著回萏,「我就是……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又迸出一個女朋友?語翎暗笑在心裡,看來這兩人的出現——太有意思了。
「他到花蓮去了,他交代過有急事可到這個地方去找他。」語翎掏出記事本,寫下花蓮家-的地址,「不過——」她故意欲言又止。「聽說也是陪女朋友回花蓮的.」
杜語雙?!任萍神色一變,拉起汪碧蓮道:「乾螞,我們走!我們立刻去找他!」
目送著她們急速絕塵而去,語翎薄薄的嘴角浮出一絲笑容,她急速地轉個身,她也要回花蓮去——
這種精采好戲怎麼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