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瑞荷睡得不沉,所以當樓下傳來開門聲及男人壓低的說話聲時,她幾乎是立刻睜開眼,按捺不住內心騷動的猜測,她下了床套上長外衣,趿著精緻粉嫩的室內拖鞋下樓一探究竟。
感覺到一道蹩腳的偷窺視線時,楊旭海已經瞥見樓梯間那顆黑色頭顱。
還在努力偷瞄樓下動靜的伊瑞荷,尚未認清男人們的身影,就發現他已經抬起頭看見她,她就這樣毫無防備的撞進他的視線中,呼吸一窒,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
「楊大哥……」她羞赧的一笑,緩緩從暗處現身。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他暫時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說話的口吻像個關心的大哥。
她只能一個勁的傻笑,「我聽見說話聲,所以下來看看……」她輕移步伐下樓,怎麼能說其實她一直在盼著他回來,現在看見他真的回來了,她好高興。
「吵到你了?」他話中有著歉意,朝身旁的弟兄點點頭,其他人立刻頷首退了下去。
「沒有,其實我才剛上床不久,還沒睡著。」她老實回答。
「早點休息吧。」他溫言叮嚀,伊家別墅裡有他的房間,雖然一樓可以自由進出,但是只有他有資格住進主屋裡,其他弟兄就住在外圍園裡的平房中。
「嗯……」她雖然嘴上這麼應著,但心底一點也不想移動雙腳,她仍想多看他一會兒,和他多說點話。
「爸爸這次又派你去哪了?」她看見他腳邊放著一隻輕便的旅行袋。
「法國。」他脫下外套收拾著東西。
「去那做什麼?」
「只是去談點生意。」楊旭海輕描淡寫的說。
「喔。」她只是隨口問問,並非真的想瞭解他出差的細節,她不明白的是,若楊大哥真有更傑出的商業才華,為何父親還要派他當她的貼身保鏢?這豈不是太大材小用,也太委屈他了嗎?
雖然心底如此疑惑,但因為可以和他朝夕相處,所以她從來不曾說出任何勸離的話,這也算是她小小的私心與罪惡吧?伊瑞荷在心裡偷偷吐舌頭。
思忖間,她不經意瞥見他衣領下的紅色印子,她愣了下不禁凝神細看,淡粉色的唇印就藏在他衣領下的襯衫上,白色的襯衫多了這道突兀的記痕十分刺眼,若非他此刻脫下了外套否則不會輕易被發現。
「楊大哥!」未經思考,她已經先叫出聲。
「嗯?」他有些驚訝的回過頭,詫異她突然拔尖的嗓音,卻發現她雙眼發直的盯著他。
她的視線在他的臉上和衣領之間來回,千言萬語似乎梗在喉間,美麗的臉孔一瞬間刷白,漸漸失去了血色。
「怎麼了?」楊旭海皺起眉,她的模樣十分不對勁,但他卻不明白為什麼。
「你……」她蠕動著乾澀的唇,感覺腦筋一片空白,想要釋疑卻不知從何問起。
「身體不舒服嗎?」他直覺的想伸手探上她的額頭,但突覺逾越了彼此的身份,所以又縮回手。
他的接近讓伊瑞荷更加看清他襯衫上的確是女人的唇印,她的理智迅速崩潰。
「你……有女朋友了嗎?」她的聲音微顫著,全身因緊張而繃緊,心裡害怕聽見自己不願接受的答案。
楊旭海微愣,然後表情迅速沉斂而冷漠,「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看見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她的心直往下沉,「因為你的衣服……」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楊旭海終於發現暗藏在領子下方的粉色印記,他皺起眉,立刻猜出這是艾薇惡作劇所留下的,這算什麼?某種測試嗎?他發現自己實在猜不透女人的心思。
「是真的嗎?你……你有女朋友……」她感覺無法呼吸,眼前他俊美的臉龐似乎模糊了起來,盼了幾天終於盼到他回來,但此刻她卻希望這一切全是夢。
楊旭海沒承認亦不否認,他和艾薇除了上床再無其他,稱不上什麼男女朋友,但他們之間的確是存在著超友誼的關係。
「為什麼……」豆大的淚珠毫無預警的滾落,伊瑞荷摀住嘴巴壓抑哭聲,「我……我從來不知道……我以為……我一直以為你沒有……」
他默認的神情讓她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她一直以為他是自由的,是不屬於任何人的,她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的青梅竹馬,她從來不曾見過或聽過他有女朋友的消息,他們之間也沒有機會能讓其他人介入其中。
即使是念大學那時的好友曾追求過他,卻也搶不走他的心,所以她從來不問,盲目而固執的相信著自己的判斷,她以為自己瞭解他,但此刻卻發現她錯得離譜,她對他一點都不瞭解。
當發現他可能早已屬於另一名陌生女子時,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得沒法子呼吸了,流不盡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眼,讓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臉。
楊旭海沉默的看著她淚流滿面,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喜歡他已經很久了,但他從來不點破,以為小女孩無知的迷戀很快會隨著時間和新的事物而消失,所以任由她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她暗戀的眼神視而不見,卻沒想到她投入的感情比他所想像要來得深且久,居然會這麼的死心眼。
「可是我也……我也……其實我……」伊瑞荷胡亂抹著淚水,委屈的嗚咽著,又羞又絕望的說不出自己心意。
一聲莫可奈何的歎息逸出他的唇辦,楊旭海靜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我一直把你當小姐,沒有想過其他的。」他說得平靜,但任誰都聽得出來他話裡的拒絕。
「為什麼……」她大受打擊,幾乎不願相信,「我……我不好嗎?為什麼……」她又困窘又難堪,卻又壓抑不住心裡的衝動想問個明白。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他的神情依然冰冷,沒有絲毫動搖,「我只是伊家的保鏢。」他謹守著主僕分際不曾有逾越的念頭。
「但我從來就不當你只是保鏢而已,我……我……」她咬著唇淚流不止,沒想到自己和他朝夕相處的長大,他居然一點動心也沒有,「難道……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嗎?」她心碎的問。
他無言,臉上只有漠然與無奈,無法再開口說出更多拒絕的話來打擊她已快崩潰的情緒。
「如果沒有,那為什麼……」她哽咽著聲,淚眼凝望他冰冷的面容,「為什麼你甘願當我的私人保鏢,守護我這麼多年?」
「這是我的工作,我只是在盡自己的責任。」他就事論事的口吻,冷漠無情的說。
「除了責任,再也沒有其他?」
「沒有。」
伊瑞荷徹底被擊垮了,無止境的淚水在臉上恣意奔流。
多麼不公平……他對她的一切,包括生活起居,全都瞭如指掌,而她對他卻一無所悉,甚至連他何時有了女朋友都還傻傻的被蒙在鼓裡。
她咬著唇瓣,努力壓下哭意委屈問:「你……很愛她嗎?」
楊旭海突然想笑,他和艾薇在一起只有性,沒有愛,執行完老闆交代的任務後,有幾天休息的時間他會去找她,單純為了宣洩生理需要,但看見伊瑞荷問得如此認真,一臉的傷心欲絕,他突然不忍在這時說出真相,告訴她這醜陋的事實。
他的嘴唇動了動,最後仍是無言,因為他說不出違心之論來。
「你還是早點休息吧。」他只能這麼說。
心碎成片片再也難以撿拾,伊瑞荷摀住唇,無法再待在他面前讓他看見更多醜態,她噙著淚水低頭奔上樓。
瞥望她滿是受傷的背影,楊旭海無言以對,他忍不住吁出一聲歎息,艾薇的惡作劇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不過說出來也好,也可以讓她早點死了心。
他站在原地良久,告訴自己這樣做是對的,但為什麼當看見她淚流滿面的離開,他的心頭竟然會空蕩蕩的,悵然若失的感覺沉甸甸地盤據在胸口。
或許只是一時不習慣吧,他有些厭惡的啐了口,他從來不曾這樣傷過她的心。
艾薇,你究竟想證明什麼?你想逼出誰的心意?
早晨,陽光大放,太陽高掛在無垠的天際,此刻已過了上班的時間。
但是一直沒看見那抹嬌柔的倩影。
守候在大門前的弟兄開始浮躁不安,只有那個倚在車門旁的頑長男子一臉閒適,沉穩的似乎一點都不為所動。
「要不要派人去看看?老大。」年輕男子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小姐一向準時,從來不曾遲到的。
閉目養神的男子睜開眼,沉吟了一會兒。
「阿傑,你去看看。」
「我?」阿傑突然被點到名,顯得誠惶誠恐,「不好吧,旭海哥,那是小姐啊……二樓以上的房間向來是弟兄們的禁地。」
「要去也應該是老大去吧?我們哪能進小姐的房間。」年輕男子咋舌道。
「我只是叫你去敲門問問,你想打什麼壞心眼?」楊旭海挑起一道眉毛,涼涼的反問。
「我哪敢啊?」阿傑立刻喊冤以證清白。
「既然沒有就快去,少在那邊廢話。」楊旭海瞪他一眼。
阿傑勉為其難只得硬著頭皮,「是。」
他的身影消失在主屋內,但是沒一會兒又見他匆匆跑下來。
「小姐……小姐的房間在哪一樓?」
所有弟兄都被他緊張的神色給嚇了一跳,聽見他的話後鬆口氣,紛紛咒罵他誇張的反應及粗線條。
楊旭海瞬間繃緊的神經緩緩放鬆,對他指明了正確位置。
阿傑依照指示上樓,心臟卜通卜通直跳,舉起手敲門。
「小……小姐……你起來了嗎?上班要遲到了。」阿傑從沒有這般輕聲細語,拉長了耳朵傾聽房內動靜。
半晌後,房內傳來模糊的回答。
「是阿傑嗎?」
「是、是。」
「我……我不太舒服……今天不想上班。」伊瑞荷頓了頓,接著道:「麻煩你向楊大哥說一聲,請他幫我向公司請假。」
「好。」阿傑點點頭,想想不妥又折了回來,「小姐需不需要看醫生?我叫人去把醫生接來。」
「不用了,我睡一覺就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好,那你休息,我不吵你了。」
帶著眾人期望的阿傑終於下樓,把剛才得到的答案轉述給楊旭海。
「我知道了。」楊旭海聽完只是點點頭,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小姐說話的鼻音很重,聽起來像感冒。」阿傑忍不住憂慮的說。
楊旭海臉上神情深不可測,他大概猜得出是怎麼回事,但他依舊保持沉默,似乎沒什麼反應。
「小姐還有交代什麼?」他問。
「沒有,小姐只說想一個人靜一靜,請旭海哥幫她向公司請假。」
楊旭海點點頭表示知道,公司目前由老杜掌管,只要打電話向老杜說一聲就好了;和其他看心情上班愛去不去的嬌蠻千金比起來,小姐客氣得像個異類。
果不期然,沒一會兒他的手機響起,是杜剛打來的。
超過上班時間卻不見伊瑞荷的蹤影,杜剛立刻打電話來瞭解情況。
「小姐怎麼了?你們在哪?怎麼到現在還沒進公司?」名義上杜剛雖為伊瑞荷的上司,但實際上仍聽命於伊家,所以私底下他仍是會尊稱她為小姐。
「沒什麼,睡一覺就好了。」楊旭海四兩撥千斤的說,沒有透露太多,三兩句便打發掉杜剛的疑問。
老杜最主要的職責也是為確保小姐的安全,公司可以倒,但小姐的安危卻不能出絲毫差錯,否則他們全都得提頭去見老闆了。
「把車停回車庫吧。」楊旭海一彈指,招來弟兄吩咐道。
「是。」男子點頭,立刻領命動作。
邁開長腿,他踱步離開,知道今天不會出門了。
「瑞荷。」姚思婷朝那個纖麗的倩影揮揮手,笑開了嘴。
女子像朵白淨無瑕的清蓮,靈氣逼人,踩著輕盈碎步而來。
「我遲到了嗎?」伊瑞荷迎向好友,笑問。她和姚思婷是大學同班同學,因為很聊得來,兩人偶爾會利用課餘時間相約逛街吃飯。
「沒有,我們走吧。」姚思婷拉著她,迫不及待的往人潮裡鑽去。
時間在兩人談天說笑聲中溜走,正值含苞待放的青春年齡,她們吸引了不少青年男子傾慕欣賞的視線,兩人流連在百貨公司內,東逛逛西看看,走累了就找間咖啡館坐下來喝咖啡、吃點心,聊著校園內的大小事,就這麼耗了將近一下午。
在一次姚思婷去化妝室的空檔,伊瑞荷利用這個機會買了杯咖啡,慰勞身後那個辛苦一天的跟班。
從化妝室出來的姚思婷,到處找不到好友的身影,在附近繞了一圈後,瞥見那個熟悉的倩影正和一個俊美的男子說話,然後在她狐疑的注視下,款款踱步回到她身邊。
「你剛才和誰說話?」姚思婷不禁問。
「我家的司機。『伊瑞荷大方的說,沒有任何扭捏遮掩。
姚思婷早知道瑞荷的家境不錯,有私人專屬司機沒什麼好意外,但讓她驚艷的是,她從沒看過這麼年輕英俊的司機。
「你去哪兒找來的司機?竟然有這麼上等的姿色。」姚思婷掩不住興奮的頻頻朝後張望。
伊瑞荷為她的形容詞噗哧一笑,若讓他聽見不知會有怎樣的表情。
「不介意把他介紹給我認識吧?」姚思婷大著膽子說了。
「啊?」她微訝,被她認真的提議給愣住了,還沒能反應過來,姚思婷已經拉著她轉身往後走。
一直來到男子的面前,三個人面對面,姚思婷又喜又羞的微低著頭,楊旭海詢問的目光轉向小姐,伊瑞荷則是一臉尷尬的笑。
手臂被人暗地撞了下,伊瑞荷在好友催促的壓力下開口,「這……是我同學……」很僵硬的介紹詞,但不能怪她,因為她從沒有過這樣的經驗。
楊旭海面對兩個藏不住心事的小女生,臉上表情平靜,「我知道。」然後又是一片尷尬的沉默。
如此貧瘠的介紹詞簡直急壞了姚思婷,她忍不住開口自我介紹,「我姓姚,叫思婷,和瑞荷同年也同班,你呢?」她笑靨如花,仰頭瞅望他英俊的面容。
「楊。」他簡短扼要,一點也不囉唆。
「名字呢?」姚思婷不怕羞的進一步追問,「總不能老叫你楊先生吧?」
他瞥了另一個笑得尷尬的女子一眼,似乎有抹身不由己的無奈,終究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楊旭海。」
「快到晚餐時間了,我們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姚思婷立刻提議,其實是想乘機好好和他聊聊。
「我沒有和小姐同桌的習慣。」他婉拒。
「瑞荷,你家規矩這麼嚴嗎?」姚思婷忍不住替帥哥抱屈。
「不……」她直覺的否定,卻又跟著沉默。
一直以來,他們從沒有同桌吃過飯,因為沒特別思考過這個問題,自然維持著這樣的相處模式沒有改變,現在經外人說起,才發現主子與屬下間的關係似乎涇渭分明。
「那我們就找個地方吃飯吧。」姚思婷看著他說。
「好。」伊瑞荷附和,轉頭看向楊旭海,「楊大哥也一起來。」她柔聲道。
他沒有回答,但表情看來似乎不反對。
「那我們想想要去哪裡吃飯,去西堤吃?還是去茹絲葵……」姚思婷拉著好友,相偕往前走去,開始想著去哪兒解決晚餐。
伊瑞荷有一搭沒一搭的聽她說話,不時回頭瞥望後頭男子,他已經不再是幾年前那個青澀的男孩,眼前男子不僅高大,且勁瘦健壯,眉宇間有抹滄桑英猛的氣息。
幾年前父親送他出國訓練,就在他高中畢業之後,有時候兩、三個月甚至大半年以上見不到他,當他出國的這段期間,保鏢的工作就由別人代替,伊瑞荷不知道父親讓他接受的是什麼樣的訓練,只看到每次他回來後,總會大睡個兩、三天才清醒,一身的風塵僕僕和滿臉掩不住的疲憊。
再度見到他,總會驚覺他的陌生,雖然臉孔沒有改變,但他已不再是以前她所熟悉的那個男孩。
每出國一次,他好似又離她更遠了一些,變得愈來愈陌生。
他長高也更健壯了,單薄的身子骨長出了肌肉,原本她的身高只差他半個頭,現在勉強只能及他的喉結,短短幾年間,他已經從青澀的男孩蛻變成一個成熟的男人,而她也不再是從前那個不懂事的小女孩,不會再莫名其妙的無理取鬧,他們之間僵硬緊繃的關係,也隨著時間的過去而逐漸和解。
自此之後,姚思婷和伊瑞荷相約逛街的次數增加了,只要有空,姚思婷就會纏著伊瑞荷,因為她知道只要伊瑞荷出門,她那個英俊的保鏢也會跟來。
不知不覺,他們間的聚會變成了三人行,遲鈍如伊瑞荷也看得出來,姚思婷對楊旭海很有好感,而姚思婷也從不掩飾對他的欣賞。
三人行,伊瑞荷感覺自己逐漸被冷落,好友一顆心和注意力幾乎全放在她的保鏢身上,說話也纏著他,即使他多半冷淡沉默以對,似乎也澆不熄姚思婷的熱情。
這原本應該是件好事,但看著他們兩人走得愈來愈近,伊瑞荷心中竟有某種說不上來的苦澀,沉甸甸的窒悶感壓在心上,令她難以喘息。
她不太能理解究竟是怎麼了,就好像長期守在身後的人,從來不曾察覺出他的重要,直到第三者的介入突顯出他的存在性,分享了所有原本屬於她的待遇與權利,莫名地令她覺得不是滋味。
伊瑞荷對自己浮現的念頭感到羞愧,卻又完全壓抑不住自己的心情。
下意識的,面對姚思婷的邀約,她開始逃避甚至抗拒。
又一次婉拒姚思婷的邀約後,伊瑞荷五味雜陳的放下電話,任憑心中愧疚感啃咬而不曾後悔。
「怎麼了?」楊旭海看見她臉上複雜表情。
「不,沒事……」她嚇了跳,莫名地覺得心虛,「楊大哥……」她咬了咬下唇,囁嚅地開口,「你知道思婷嗎?我同學。」
「嗯。」他淡淡應了聲,不置可否。
「她似乎……似乎……」她在椅子上不自在的換了換姿勢,「她對你很有好感。」她硬著頭皮含蓄告知。
「喔。」他淡應,還是不置可否的樣子。
他冷淡的反應讓她急了,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的想法,「你覺得呢?你是不是……是不是……」她絞扭著雙手,「你也喜歡她嗎?」伊瑞荷尷尬得滿臉通紅。
楊旭海連考慮都沒有,「不喜歡。」
還在煩惱緊張他會如何回答的伊瑞荷,聽見他乾脆的答案不禁一愣,「你……你不喜歡……可是思婷她……她人很好,又開朗又大方——」
「我沒興趣。」他打斷她。
伊瑞荷囁嚅著,突然不知如何接口,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他的答案竟然讓她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她一時之間理不清自己紊亂的思緒,但懸著的一顆心似乎緩緩踏實了。
她開始煩惱著該如何告訴姚思婷這件事。
但伊瑞荷三番兩次的婉拒早已讓姚思婷起疑,她的態度澆熄了姚思婷的熱情,在一次電話中,姚思婷忍不住脫口問出心中藏存已久的疑問。
「你是不是也喜歡楊旭海?」
「什麼……不……」伊瑞荷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怔住了。
「否則你的態度為什麼那麼奇怪?你好像很不希望看到我和他在一起。」姚思婷咄咄逼人的追問。
「不是的……我沒有……」伊瑞荷口拙得不知該如何替自己辯解。
「你大可老實說,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如果我早知道你也喜歡他,我一開始就不會和你搶的。」姚思婷怪罪好友的不誠實。
「思婷,你誤會了……」伊瑞荷百口莫辯,雖然滿嘴否認,但卻莫名地懷有一份心虛。
兩人在電話中有小小的爭執,雖不至於惡言相向,但也莫名其妙的冷戰好幾個月,一直到姚思婷結交了新的男朋友,心裡位置被男朋友給佔據,所有不愉快的芥蒂煙消雲散,兩人又恢復了從前友情。
沉浸在甜蜜戀情中的姚思婷,甚至慫恿她和楊旭海在一起,大而化之說風就是雨的個性簡直弄得她哭笑不得。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週末午後,伊瑞荷漫步花園間,被一陣陣的打鬥撞擊聲給吸引了過去,那是父親下令加蓋的一座道館,目的是給平常駐守在別墅裡的弟兄們練練身子、切磋武藝用的。
意外的,她看見楊旭海穿著白色功夫服,腰間束著黑色帶子,陪著七、八名弟兄在場間練武。
他的動作強而有力,像只豹般迅速而敏捷,優雅且俐落,勁壯頤長的身形在人群中搶眼而迷人,一舉手一投足都強烈地吸引旁人目光,她被攫住了視線,不由自主停下腳步駐足觀看。
男孩發現場外邊停佇的那一抹倩影,一時間看癡閃了神,被人重重的摔落地上。
在一陣吃痛的呻吟聲中,還夾雜一聲柔細的驚呼,引起所有人注意,登時全回頭尋找聲音來源。
發現自己成了目光焦點,伊瑞荷尷尬的臉紅,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楊旭海眼光沒閃,只是看著被他摔在地上的年輕男孩,「打鬥中最忌諱的就是分心,在戰場上,敵人取的可是你的性命。」
「是。」男孩迅速從地上爬起,黝黑的臉孔上有抹難堪的紅暈,牢牢記下了這次教訓,眼角餘光忍不住偷瞄場邊駐足的人兒。
楊旭海終於抬起頭看她,「小姐是要出門?」
伊瑞荷微愣,忙揮手,「不,我只是剛好路過……」粉嫩的嬌容紅成一片,她驚愕的發現自己的心跳得飛快,究竟是怎麼了?她為什麼會突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就連他盯著自己,也會讓她覺得呼吸困難。
一定是昨晚思婷又亂說話的關係,害她忍不住跟著胡思亂想起來。伊瑞荷慌亂無措的想著。
「我……我沒事,你們繼續練武吧……」她匆匆逃離眾人眼前。
楊旭海收回目光,眼中有抹瞭然,最近兩個小女生間的糾葛他並非一無所知,但他沒興趣-這渾水,只覺得無聊又好笑,在他眼中,她們是成天作夢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小姐,他如老僧入定般無動於哀,冷眼旁觀她們的各種心情變化,從頭到尾完全不關己事的裝聾作啞。
遁逃到花園另一隅的伊瑞荷,心跳急促的捂著發燙的雙頰,楊大哥一定覺得她很奇怪吧?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這樣的,一切似乎都不對勁了。
伊瑞荷在心底暗暗呻吟,她一定是被思婷洗腦了。
現在她再也不敢直視楊大哥的眼睛,她無法忽視他假裝自在,她身上每個細胞都能強烈的感受到他的存在,經過好友這麼一攪和,她才注意到身邊這個男人有多麼出色,走在街上,她還沒看過有哪個人長得比他好看的,他的體貼沉穩也一直是她所欣賞,伊瑞荷發現自己愈是細數,他的優點就愈多,他全身上下似乎找不出什麼缺點,完美得像是上帝的偏心,莫怪乎當初思婷會對他如此著迷了。
而她經過思婷的點化,像是被下了蠱般,一顆心不知不覺的逐漸陷落。
自從進入大學,戀愛的種子在心裡悄悄萌了芽後,她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單純的生活環境讓她沒機會接觸其他人,暗戀的對象如此優秀傑出,似乎也找不出第二個足以打敗他的人了,在時間的催化下,她似乎陷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