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夜晚,喬詠心上完課由袁仲邦接回,她在門口向他道別。最近兩人約會的時間少得可憐,相約出遊的機會大大減少,只剩接送喬詠心下課回家的這段路程是兩人見面的時間。
「我好久沒見你爸媽了。」袁仲邦說著,伸手熄了火拔起鑰匙,跟著她下車。
喬詠心微微一笑,他成熟的處事風範很令人傾倒,沒有多做反對,兩人相偕進屋。
沒想到已近深夜的屋內競異常熱鬧,一推開家門,驚見嬸嬸與她的兒女們皆在座。
「嬸嬸,二堂哥、堂姊。」她客氣生疏的打著招呼。「媽,我回來了。」轉向母親的目光含著納悶與詢問。
「啊!你終於回來了。」嬸嬸的態度異常親熱,眾人像是已等候多時的模樣。
「伯母!」袁仲邦跟在後頭進屋,首先與客廳中的喬母寒暄,然後才轉身向屋內其他人頷首點頭。
「你就是袁氏企業的袁仲邦?」嬸嬸與他有過一面之綠,又已聽聞詠心與他交往之事,自然知道他的身份,驚見貴客蒞臨,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我是。」袁仲邦一表人才,態度不卑不亢,在眾人中硬是顯得出色許多。
「太好了!沒想到竟可以遇到你本人,來來來!弘義,你自己跟他說!」嬸嬸熱情的介紹自己的兒子給他認識。
「怎麼回事?」喬詠心低聲問自己的母親。
「弘義想拉袁仲邦一起合作生意,看中的是袁氏企業的名聲與財富。」喬母低聲回答,「他們來好幾次了,一直提這件事,只是你晚上都去上課不在,今天他們待得比較晚,執意等你回來,現在本尊來了,他們就直接找他了。」喬母好笑的努努下巴指出眼前的情況。
這兩天小叔一家子極勤於到家裡走動,明擺著想巴結自己的女兒,但一見到真正的權力中心出現了,她們母女馬上如沒有利用價值的玩具被晾到一旁。
喬詠心皺起了眉頭,眼前嬸嬸一家子早L已不在乎地們的存在,自顧自的拉著袁仲邦談話,一臉貪婪的模樣,讓她十分感冒、不舒服;還有堂姊麗娟,一副羞答答望著袁仲邦的樣子不知存何居心,喬泳心突然渾身不舒服起來。
不急著放下手中的書本與皮包,她坐上沙發,留在客廳加入他們的談話,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事情就是這樣的,我個人認為這個市場有很大的潛力,在別人捷足光登前,我們如果能搶先投資的話,這個行業的最大贏家肯定會是我們。」弘義口沫橫飛的向袁仲邦敘述他的理想,想盡辦法要說服他投資。
「據我所知,這個市場已有不少家公司籌備投資了,現在進場可能太晚……」袁仲邦語帶保留。詠心這位堂哥的資訊獲得太慢,此時才投資只能瓜分到市場小餅,想要在商場佔有一席之地,敏銳的直覺與觀察力才是獲勝的最大關鍵。
「不可能!現在都沒聽到什麼風聲……」弘義自信滿滿的反駁他的說法。
「既然如此,堂哥自己去做就夠了啊!」喬泳心插嘴,滿臉不以為然,口氣十足的嘲弄,很清楚他肚裡打什麼主意。
弘義乾笑了聲,根本不理會喬詠心地轉向袁仲邦,「你知道的嘛,投資需要本錢,我只是做個小生意,這些錢對你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等公司賺錢了之後,我一定連本帶利還給你的。」
「信口闊河誰不會?想借錢才是你的最終目的吧?」喬詠心幾乎動怒了,他簡直是異想天開,把腦筋動到袁仲邦的身上,他算什麼東西引
「詠心!」喬母輕聲斥責,縱使她也不欣賞弘義的作為,但總得為對方留點面子。
「唉!做生意嘛!借資金周轉是常有的事,何必說得這樣難聽呢?」嬸嬸連忙出來打圓場,安撫有些緊張的氣氛。
「就是要錢又怎樣?」弘義不領情,一副耍無賴的流氓樣,「你和我堂妹在一起,大家都是一家人,我這個做堂哥的向你借點錢來用用也不為過,我又沒說不還!」
「誰跟你是一家人?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引」喬詠心一聽當下怒火中燒,拍桌而起,他跟他父親一個樣!從以前就以搶奪別人的東西為樂,小時候常見叔叔欺負父親還不夠,現在他的兒子長大了,也把他們一家當作可任意揉捏的泥巴,弘義二堂哥厚顏無恥的態度比投機取巧的三堂哥弘俊更令人髮指。
「詠心,別這樣……」喬母皺起眉輕斥,心底卻在歎息,小叔那家子的惡形惡狀是有目共睹的,詠心向來痛惡這些名義上的親戚。
嬸嬸卻不太高興了,像只被惹怒的母雞略咯直叫,「你看看你這個女兒!這樣拍桌子像什麼話?怎麼這麼粗魯……」她伸出肥胖的手指指著喬詠心的鼻子,怒斥她的無禮,又是搖頭又是歎息的,像是極驚嚇,戲劇化得不得了。
「詠心,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堂哥啊!」堂姊麗娟也說話了,辛苦忍耐裝淑女樣壓抑著怒氣,只是輕聲開口斥責,看得出來她很想甩喬詠心這個賤妮子兩巴掌。
喬詠心氣呼呼的,什麼堂哥?少在那邊裝親熱!怒不可遏,她氣到說不出話來,繃著臉忿忿的撇過頭。
袁仲邦坐到她身邊,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她的手,安撫她的怒氣,他還沒看過她這麼生氣的樣子。
「我想,大家先冷靜一下……」袁仲邦沉穩的開口,立即贏得所有人的注意力。
喬詠心眼尖瞧見麗娟堂姊立刻變回柔弱羞怯的小女人模樣,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袁仲邦。
等到眾人稍微恢復自製後,袁仲邦才再度開口,「我是個商人,有利可圖的事我當然樂意參與,只是我從不貿然投資,一切等我看過更詳盡的評估報告後自會做決定,你的提議我會慎重考慮的。」
「你這樣只是在敷衍我嘛!這麼好的賺錢機會不把握的是呆子,我可沒時間等下去。」弘義有些氣急,但仍勉力維持臉上的笑容。
喬詠心在心底冷笑,袁仲邦年收人多少錢,弘義旁門左道的蠅頭小利他會看入眼?
嬸嬸也加入勸說的行列,拚命替兒子幫腔,眼中閃動的光芒簡直將袁仲邦當獵物一般欣喜。
袁仲邦穩若泰山,絲毫不為所動,見招拆招,對答間始終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他知道弘義想逼他先開口,偏他不亡當,急壞了兩母子。
眼見言語上佔不了便宜,弘義不再費心掩飾,乾脆開門見山地說:「一句話!借不借?如果你不想合作就直說,我不會勉強你的,就算我跟你借的好不好?」他挺江湖味的拍拍袁仲邦的肩。「你和我堂妹交往,我也算是你的堂哥,賣堂哥一點面子,堂哥現在做生意需要本錢,你那麼有錢,借一點來用又不痛不癢,我是看在自己人份上才向你闊這個口的。利息別算太高,一定要比銀行低,我只是做小本生意,比不上你闊大公司那麼有錢,若能無息借我是最好。」他一臉涎笑。
「少在那邊攀關係,人家有錢是他的事,憑什麼有錢就一定要借你?」喬詠心怒目相向,有這麼不知羞恥的親戚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臉全被丟光了,真不知這下子袁仲邦會怎麼看待他們喬家?
「詠心,你怎麼變得這麼不可理喻?我們好聲好氣拉下臉來開這個口,你百般阻撓,拚命和你堂哥作對是什麼意思?」嬸嬸沉下了臉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後生小輩。
喬詠心十足叛逆的冷凝著一張臉,克制著沒說出更傷人的話,她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有臉問她為什麼?真可笑!
「弘義自己不是還有地嗎?要現金賣掉一塊就好了啊!」喬母出面打圓場,「仲邦和我們詠心不過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又不是夫妻,你向他開這個口不覺得太強人所難了嗎?人家就算想拒絕也不好意思說,何況你們還一直拿堂哥的身份壓人。」
「哎呀!既然他有能力就多幫忙一下,做人應該慷慨點,何況他又是大老闆——」嬸嬸執迷不悟,也可以說是不知羞恥,硬要巴著袁仲邦就是了。
「話不能這樣說——」面對像吸血鬼一般的親戚,喬母真不知該做何反應。
「先借我五百萬好了,這點小錢對你袁大老闆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弘義很認真的提出。
「你們別太過分——」喬詠心正欲發作,卻被袁仲邦按住了手,被迫坐回椅子上。
「很抱歉,我不是開銀行的。」袁仲邦微笑看向眾人,表情誠懇卻又充滿懾人的魄力,「我從不做私人借貸,不過我倒是可以介紹你幾家銀行,利息很低,借貸的金額頗高。你剛才的提案我會考慮,若有機會不排除合作的可能性,我相信我的資助會比你孤軍奮鬥收益更大,這是我僅能給的答覆,若你無法接受,歡迎你隨時去找別家公司合作。」
弘義訥訥的說不出話來,袁仲邦把場面話說得如此漂亮,教人想發作也找不到藉口。
「好、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他像被鬥敗的公雞,只能僵凝著臉,勉強撐起薄弱的自尊,癟三的吞下那一口悶氣。
「能和袁氏企業合作是最好的了……」嬸嬸單純的沒發現被人反將一軍,還一個勁兒地窮開心。
袁仲邦回以無害的笑容,根本看不出他俊帥表相下的狡猾。
「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嬸嬸在一片和樂融融的氣氛中再度開口,「這是我女兒麗娟啦!最近經濟不景氣,找了好久也找不到工作,如果叮以,你幫她安插個職位。她是大學畢業的,你可得找個好一點的職位給她吶!」雖是求人,但口氣卻充滿了驕傲。
麗娟小女人的嬌態表露無遣,在袁仲邦將目光投向她時,她更是不放過這個大好機會,連喬詠心都可清楚看見她的眼睛正在放電,強力勾引著自己的男友。
有沒有搞錯?她想搶她的男朋友引好歹名義上她們也算是堂姊妹的關係,他們到底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喬詠心悶不吭聲地皺緊眉頭,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叔叔他們這一家子顯然十分以搶奪別人的東西為樂。
「我會跟人事處商量看看有沒有空缺。」袁仲邦四兩撥千金的回答。
「你不是老闆嗎?自己不能做決定?還要跟下屬商量?」嬸嬸不滿意他敷衍的態度,間接嘲笑他無能的作為。
「公司有公司的制度,濫用權力只會有害無益。」他仍是不動如山,臉上維持著有禮的微笑。
「今天不能給個答覆嗎?你公司開得這麼大,多一個人又吃不垮你!」嬸嬸十分不以為然,連個小忙也不肯幫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喬詠心握緊拳頭,強忍下趕他們出去的衝動,這幫人不知羞恥的態度連聖人都會發火,她冷凝著臉,生氣的咬牙。
嬸嬸猶不知大難臨頭,沒察覺眾人臉色各異,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仍自顧自的想說服袁仲邦。
「既然知道我開的是大公司,就該知道我們有嚴謹的制度要遵守,不是坊間一些隨隨便便的小公司,任何人來說個情就可以進來上班等著領薪水。」知道喬詠心的脾氣已瀕臨發作邊緣,袁仲邦最後這樣說,表面上仍有禮地微笑,但卻是暗暗削了嬸嬸的面子。
嬸嬸首次接不上話,看看袁仲邦再看看自己的嫂嫂,後者投給她一臉愛莫能助的同情笑容。她啞口無言,而麗娟原本電波亂放的狐媚嘴臉則換上一臉尷尬。
等到嬸嬸一行人匆匆告辭離去後,喬詠心餘怒未消,繃著一張俏臉回到房裡,房門還甩得有點太用力。
袁仲邦搖搖頭,尾隨她身後,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不准借他!」喬詠心冷著聲音,頭也沒回的說道。
美其名說是借,弘義從來不還的,為了錢、為了利,能挖就挖,有便宜盡量占,有時是叫叔叔出面,一副被錢逼急的可憐樣;父親有時心軟,拗不過弟弟的苦苦哀求,勉為其難拿出自己半生積蓄助他們渡過難關。真是太笑話人了!坐擁一大片祖產的人會叫窮?隨便賣一塊地都強上喬泳心他們家太多,那些好心借出的錢總是有去無回,直到父親的錢都被騙光了,叔叔也幾乎不再上門。
「不會的。」袁仲邦搖搖頭,「既然你不喜歡,我就不借。」再怎麼遲鈍也感覺得出詠心對他們的敵意,他不會傻傻的去膛這渾水。
「我根本就不承認這些親戚。」她背對著他擦去淚水,用力吸著氣。平常沒往來,一發現她的男友大有來頭,所有人又全巴過來攀關係了!
「何必為了這種人哭呢?不值得……」他有些心疼。
喬詠心用力抹去掉落的淚水,想克制卻又管不住。
袁仲邦不發一語的從身後抱起她坐上床沿。
她的怒火瞬間冷卻泰半,睜著一雙淚濕的眼回望他,臉上寫滿了委屈。
「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她咬咬下唇,模樣惹人心疼。
「我知道怎麼應付這種事。」他一點也不以為意,皇帝總有幾門窮親戚,懇求拜託的事早已習以為常,不只他們喬家,袁家本身也有不少這類人,與她交往之前,他就已有這層認知與心理準備。「你最近好像比較不快樂。」他凝望著她闊口。
她的心緊了緊,因為他的關懷而感到溫暖,她像無助的孩子,螓首靠上他的肩頭。「我只是覺得好煩、好亂……」她流淚輕訴。
「為什麼?」隱約察覺有問題,只是她愈來愈沉默,讓他猶如隔著一層迷霧遍尋不著答案。她的肢體動作在不自覺間變得愈來愈依賴他,彷彿怕他消失,但他卻感覺得到即將要消失的人是她,這令人非常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喬詠心緊緊的抱著他,不斷掉淚,她只知道自己好愛他,愛得好心痛、好心酸,這份感情深切得足以顛覆自己的生命。
袁仲邦只能回擁她,輕輕歎息不再追問。她像只美麗卻脆弱的蝴蝶,太過用力只會將她捏碎,唉!那個陽光般甜美的女孩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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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鬢影,把酒言歡,袁氏大家長的生日宴會上冠蓋雲集,往年都是辦個小聚會,邀請幾個至親好友吃頓飯聚聚,這回一反常態大肆鋪張慶祝,連受邀人士都不免感到納悶。
喬詠心身著一襲白色晚禮服,削肩的設計,高束的領口,長及腳踝的合身窄裙開了一邊的衩,極似富有中國風味的旗袍。方姨特意將她的長髮編成一條辮子,垂落在她白色襟前,模樣較年輕活潑,卻又展現柔媚如水的動人風韻。
袁仲邦挽著她出現在會場上,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麼正式的宴會,心裡難免緊張,頻頻深呼吸緩和自己的情緒。
「緊張嗎?」他低聲問。
喬詠心搖搖頭,給了他一個安心的微笑。
她像隨時會飛走一般,笑容顯得很不真實,袁仲邦暗暗揪心,斥責自己的胡思亂想。
「平常心看待就好,不要想太多。」他握了握她的手,甩開那陣煩躁:若非今天是父親的生日一定要出席,他真不想帶她來這麼多人的場合。
「嗯。」她柔順的點點頭。
當他們一出現,立刻成為眾人爭相巴結的對象,情況不比嬸嬸一家子遜色;只是上流社會人士更懂得包裝,不會赤裸裸的展現自己的企圖心,原本只是單純的生日聚會,但因為擴大了規模,各色各樣的人都有,這類情況本就不可避免,袁仲邦應付起來游刃有餘。
「你的舞跳得愈來愈好。」舞池裡,袁仲邦擁著她翩翩起舞。
身為袁氏大家長的兒子,他有負責開舞暖場的責任,喬詠心態度從容、優雅而沉著,和以前那種驚慌、害羞的模樣全然不同,想來方姨調教有方,這幾個月上的課有了顯著的成效。
喬詠心只是淡淡的微笑,這就是上流社會,交際、應酬、跳舞,衣香鬢影,似夢似幻,一切的浮華顯得十分不真實。
「這個週末我們到北投去做溫泉之旅,延續上回沒有成行的計晝。」不願見她沒有生氣的樣子,袁仲邦說出心底早已成形的決定。
「真的?」她的臉微微亮了起來,添上一絲光彩,「可是我還有課……」她的臉色再度黯淡。
「請假別去上了,我沒要求你樣樣全能,再說我們也好久沒約會了。」他溫柔低語。
喬詠心動容在心底,她是多麼愛他呵!這樣一個溫柔又深情的男子,誰能抗拒他的魅力?
「生日快樂!」眾人舉杯同賀,歡慶主人過大壽。
「謝謝各位撥冗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在切蛋糕之前呢,我還有一件事要宣佈。」袁大家長笑容滿面,拱手致謝,身邊站著自己的妻子。「小小一個生日會還勞煩眾人前來,實在有點小題大作,其實我只是想藉這個機會向親朋好友們宣佈我兒子仲邦要結婚了!」
眾人一片嘩然,大家交頭接耳、七嘴八舌地討論。
喬詠心怔在原地,四周的討論聲熱烈,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她卻感覺自己的心跳聲愈來愈大。
「今晚他的女朋友也來了,大家可以借這個機會認識認識,這個宴會就當成是他們的訂婚宴吧!」袁大家長滿意的說道,與身邊的黃瑞芬皆是一臉贊同欣慰。
群眾微微鼓噪著,好奇的目光漸漸聚攏,眾人爭相目睹這個幸運的女人是誰。
袁仲邦被父親的一番話嚇了一跳,來不及解釋就被四周湧來的恭賀聲打斷,他只能揚起笑容回應眾人。
喬詠心腦子一片空白,所有聲音都進不了她的耳,她覺得自己就像突然被抓到鎂光燈下,惶然無助的面對群眾,做不出任何反應。呆呆望著眾人的目光,茫然的看著袁仲邦與眾人寒暄,笑得很燦爛,嘴巴一開一闔的,她卻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她像突然掉進一個無聲的世界裡。
她轉動著目光看向前方袁仲邦的母親,她的臉上帶著笑,這表示什麼?她已通過他們的檢驗了?有資格成為袁家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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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父親會突然這樣宣佈,訂婚宴應該更隆重的。」袁仲邦握著她的手,有些歉疚的解釋,但臉上滿足的笑容可以看得出他十分開心。
喬詠心低垂著眸光沒有說話,此刻祝賀的人潮稍退,音樂浪漫的響起,賓客雙雙對對相擁滑進舞池,這才終於有了談話的機會。
「你不高興嗎?」她的沉默讓他緊張了起來。
「我只是一時沒辦法接受。」她抬起頭來,深深的望著他,為什麼望著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她竟有茫然的感覺呢?
「我們結婚是早晚的事,我早就想向你求婚了。」握起她的手,他深情的印下一吻。
喬詠心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縹緲、有些遙遠。她似乎變了,不知從何時起,變得會隱藏、變得木然,以往對事物的感受度是那樣強烈而真實,在陽光下辛勤的揮汗做生意、賣力的向客人兜售商品,開心的收錢找錢,但一切都像是遙遠的過往;從踏入袁仲邦的生活圈開始,她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纏住,被催促著一步步往前,如今走到這步田地,她仍有不切實際的感覺。一切像是一場夢,一種莫名的沉窒緩緩壓制著她,看不見,卻也揮不去,像是裹了一層厚厚的棉被。
袁仲邦還想說些什麼,但祝賀的人群插入,他的話再度被打斷。
「仲邦!二名風姿綽約的女人來到他身邊,笑容滿面,「咱們袁家的俊小子,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一個漂亮的未婚妻啊?」她的眼睛上上下下的在他身上流連,來來回回望著眼前這對準新人。
「姑姑。」袁仲邦揚起笑。
「姑姑。」喬詠心跟著他稱呼,點頭微笑。
「好好!真漂亮……」她滿意的笑著,「在成為別人的老公前,不介意和我這個老太婆跳一曲吧?」不由分說的,她拉著侄子往舞池的方向走去。
「當然可以。」匆匆對未婚妻投以歉疚的一瞥,他人已被拉遠。
喬詠心臉上包容的微笑一直到他走遠才消失,她幾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
「未來當家的少夫人……」一群人再度圍了過來,笑著獻上自己的祝福。
還來不及整理好混沌的情緒,她只得再次揚起微笑面對眾人。
「和我跳一支舞吧!今晚大家都想和袁氏企業未來當家的少夫人跳舞。」中年男子曲起手臂,和善的笑著等待。
「別佔用太多時間喔,下一曲換我。」另一名年輕男子打趣的笑道。
喬詠心頷首笑了笑,伸手挽住中年男子的臂膀,跟著他走進舞池。
接下來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她一連跳了幾支舞,轉頭找袁仲邦,卻發現他也正忙著應酬眾家女子,邀舞的人潮不斷,彼此都沒有休息的時間。她感覺更加空虛了,雖然名義上成為未婚夫妻,兩人間卻隔了無數的人牆,咫尺若天涯,那道很深的鴻溝她根本無法跨過。
「對不起,我想休息一下。」婉拒了另一名邀舞的男士,喬泳心逃到一旁的食物供應區,拿下一杯雞尾酒解渴,想藉此迴避共舞的邀約,望著滿桌精緻的小點心,她競沒有半點胃口。
「很高級的餐點。」一名雅痞打扮的男子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笑著看她。
喬詠心聞言抬起頭,淡然的朝他笑了笑。這間酒店不知有沒有中庭花園,她迫切的需要透透氣,但身為晚宴的主角之一 ,她懷疑自己是否有那個權利。
「想必你很少遇到這種大場面吧?」男子一雙帶著深意的眼上上下卜的在她身上轉,她身穿一襲旗袍似的純白禮服,看來像個出塵的荷花仙子。
喬詠心不明白他話裡的含意,所以沉默著沒有接腔,眼前的男人一派斯文模樣,不像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但他週身散發的氣息卻讓人不太舒服,她不喜歡他眼中打量算計的眸光。
「喔!忘了先向你自我介紹,我是冠宇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的總經理。」男子說道,從西裝口袋裡抽了張名片遞給她。
她討厭他說話時那種不可一世的口氣,喬詠心暗暗擰眉,「抱歉,我想——」她欲藉故離開。
「你沒有名片嗎?」他故作有禮的詢問。
好像正等著看她出糗,喬詠心防街的昂起下巴,「沒有。」一張小紙片又代表什麼嗎?他的眼神及口氣令她反感,「如果沒有其他的事,請容我光離開。」她轉身想走。
「我聽說你以前是個擺地攤的?」他拉長尾音,邪氣的挑起一邊眉毛。
她的肩膀抖了下,男子的話成功的教她停下了步伐。
他輕笑了聲,踱至她身邊好奇地端詳她臉上的表情。
「在菜市場裡擺地攤,想必對討價還價的本事很有心得吧?」他笑道。
這次她把他話裡的輕視聽得清清楚楚,喬詠心下意識握緊了拳,不知怎麼面對這屈辱。
「我未婚妻是擺地攤的沒錯!」袁仲邦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一臉驕寵的摟住她的纖腰。
兩人皆因他無聲息的加入嚇了一跳。聽聞他的話,男子稍稍收斂了臉上惡意玩弄的表情。
「袁總——」男子朝他點點頭。
「這不是慶成嗎?」袁仲邦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上次你老爸不是派你到澳洲談一筆生意?聽說你被那些人高超的談判技巧唬得一愣一愣的,結果多付了對方三十萬美金,你老爸為此氣得差點心臟病發,也許你該向我未婚妻討教一下討價還價的本事才對。」他笑得好無辜。
再笨的人也聽得出來袁仲邦是在損他,年輕男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暗暗咬牙,僵著一臉的笑容,匆匆找了個藉口離開了。
氣氛有些不自然。
「他欺負你了?」袁仲邦抬起喬詠心的臉,不捨的問。
她推開他的手,低垂著頭,不肯讓他看見臉上的表情。
「怎麼了?」他不容推拒的捧起她的臉,心驚的看見她臉上的脆弱,她眼中有淚。
「不要……」她抗拒著他的碰觸,強忍情緒的細聲嗚咽。
罕見的抗拒姿態令他微愕的放開了她。
「我……我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她忍住哭意,聲音顫抖的向他告辭,不等袁仲邦回答,轉身就走。
「詠心——」袁仲邦怔了下,隨後追了出去。
晚宴裡沒有幾個人發現男女主角已經離開,一踏出酒店門口,她立刻奔跑了起來,情緒已然潰決。
「詠心!」他在路邊攔住了她。
「不要!放開我!」她掙扎著揮開他,臉上淚水交錯。
「怎麼了?到底怎麼了?」他攔腰抱住了她,恐懼與不安揪緊了他的心,她失控的模樣嚇壞他了。
「我要回家……我想要回家……」她像個徬徨無助的小孩般嚶嚶啜泣,還不斷推拒他的擁抱。
這裡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他們拉扯的模樣立刻引起路人的注意。袁仲邦當機立斷,伸手攔了輛計程車,先回去再說。
她並沒有多做掙扎,上了車,袁仲邦將她抱在懷裡,雙手一刻也不願放開。一路上,她只是將臉埋在他懷裡猛哭,一句話也不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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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袁家,屋裡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袁仲邦抱著她回房裡,將她放在床上,不停抽泣的她並沒有停止的跡象,他緩緩在她身前蹲下,單腿曲膝仰望著她。
「可以告訴我怎麼了嗎?」他安撫的低語,心裡卻沒有把握這會是件輕鬆就可以解決的事。
喬詠心睜著一雙淚眼看他,一顆心像被拉扯得四分五裂般疼痛,看著那雙回望自己的深眸,所有的話更像梗住般難以出口。
她猛地搖頭,為了一切的煩亂,心早已碎了一地。
「別不說話。」他的不安更深,卻有預感她的話將不會是自己樂意聽到的。
「我沒有辦法……」她搖搖頭嗚咽道,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貞落。「我……我覺得好累……」
「累?為什麼?是因為上課?還是這幾天籌備宴會——」他的心一沉,極不希望猜測成真。
喬詠心仍是一個勁地搖頭,為他的話。
「我們分手吧!」
袁仲邦如遭電擊,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你看不出來嗎?我不快樂!我一點都不快樂!」她哭吼道,沒有辦法忍受他像是看罪人一般的眼神。
「為什麼?當初說要去上課的也是你自己,不是嗎?」他霍地起身,真的沒有辦法接受她的話,她竟然說要分手引在她剛成為他的未婚妻時。
「可是我好累……我無法再繼續下去……」她哭。
「那就別去了,別去了!」他緊抓住一線希望的說。
「你不明白,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她喜歡學習,但當發現學習變成了一種責任,一種無止盡的永遠,這一切就成了壓力,讓人難以忍受。
「那是為什麼?我並不希望你勉強自己,如果你不喜歡參加宴會,以後我就不帶你出席,我要的是你這個人,並沒有要求你樣樣追上我的水準、改變原來的自己,難道你不懂嗎?」他痛苦得啞了聲音,驚恐的看見她臉上心灰意冷的神情。
「那是不可能的……我們不能那麼自私……」他是袁氏企業的代表,有身份、有地位,當他的妻子必定得是能榮耀他的女人,不像一般人那樣活得恣意隨性。他若遷就了她,他的父母會怎麼想?他們兩老能坐視他為了一個女人而不甩外界的閒言閒語嗎?更何況面子幾乎是他們這種人的生命。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袁仲邦挫敗的低吼,明知她說的是事實,但他無法放棄她!
喬詠心望著他,嗚咽出聲,「分手吧……我們分手吧……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在一起……」她崩潰哭泣。
「你怎麼能這樣冷漠的說出這種話引」他氣紅了眼,大手捏得她手臂發疼。「難道你就沒考慮過我的心情?」
「這要求對我何嘗不殘忍?」她淚流滿面地哭叫,「我愛你啊!可是我卻一點都不快樂……」
袁仲邦只能緊緊抱著她,激動無言,似乎想藉此打消她的去意:緊緊的,不願放手。「一定還有解決辦法的……」他心情紊亂,一時理不清頭緒。
喬詠心埋在他懷裡猛搖頭。「不可能的……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在一起……」
「別說了!別說——」他不要聽,已付出的感情怎能收回?
「我們的背景相差太懸殊,本來就不適合,勉強在一起只有痛苦……」她心碎哽咽。
「難道為了我也不能妥協?」他嘶聲低語,心底卻明白他只是在做困獸之鬥,到頭來也不忍見她終日鬱鬱寡歡;他是自私的,明知她不快樂,卻盼望那只是過渡期,也許以後就會習慣。
「我愛你,但是這份感情卻困住了我。」她抬起淚濕的眼,「我不適合這種生活,後來我才漸漸明白……繫住我的只剩下這份對你的感情。」早就應該走開的,但她卻勉強自己留了下來,日復一日愈形凋零,對自己踏出的步伐開始猶疑起來,直到他的父母毫無預警的公開了她的身份,她才情緒崩潰不肯前進一步,終於承認這是個錯誤。
「你不是認真的……」他不願相信,但微微哽咽卻洩漏了他的情緒。
「我試過了!我努力過了!」她哭號,「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她掙開他,埋頭倒向床褥,拒絕再接受他溫情的擁抱。
「是因為我的身份……」他苦澀無言,望著哭倒在床上的她,一雙手空蕩蕩的。
「我總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的,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永遠也達不到你母親的要求——」
「我不在乎——」他急切表明。
「可是我在乎!」她打斷了他。
房內有著短暫而絕望的沉默。
「我愛你……但是我們分手吧……」她心碎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