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這四個字,方香甯現在有了更深一層的體驗。
她每天上班、下班,感覺好像才過一、兩天而已,可不知怎地,一個禮拜,就這麼過去了。
也就是說,周休兩天後,她就會見到歐陽定邦。
到時,她該怎麼做呢?是裝傻,還是辯稱那並不是出自她的手筆呢?
想了想,方香甯最後決定,見招拆招,最慘的情況,頂多就是被他開除而已。
預設最壞的打算後,她反倒心安了。
這些時日她的心情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輾轉難眠。
不要提寫小說了,就連最簡單的文件輸入,她也能錯上好幾個地方。
現在她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就連交接事宜她也著手進行,以防最壞的情況發生時,她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所有工作交接給下一任的秘書。
星期五傍晚六點,她關掉電腦,將桌面收拾乾淨後,心情愉快的下班。
在方香甯煩惱著該如何面對歐陽定邦的同時,遠在歐洲的歐陽定邦也有著同樣的困擾。
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勁,他在臨行前,居然將那本壓根是以他為主角的「總裁的秘密情人」收進隨身行李裡。
在飛機上,他將這本封面精緻的小說拿在手中,心裡想的卻是要如何處置方香甯。
毫無疑問的,她是他有過最好的、最有能力的、最有效率的秘書,以後就算再換上五、六、七、八個,也不見得有她的一半強。
在公事上,他對她完全的依賴,要是少了她,他一定會陷入空前的混亂。
可是她將他的事寫進書裡,雖然是經過改編,但是只要相關人士一看,絕對可以找出其中的關聯。
雖說這類的小說市場不大,不過這世上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萬一,真的有人看了呢?
萬一,外頭真的有人傳他是同性戀什麼的,那他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家只有他這麼一個獨子,三十好幾不結婚,已經讓長上高堂擔心得要命,要是搞出這麼一個傳言,他們不天天押著他去相親才怪。
於公,她沒有出任何的差錯:可於私,她卻將他不為人知的一面給竄改,還出書公諸於市,這教他怎麼能接受!
理智告訴歐陽定邦,他應該辭退她;可是情感上,他與她相處近兩年,就算沒有男女情分,這種近乎朝夕相處的情誼,讓他對於開除她的事頗為為難。
隨著忙碌的行程,處置方香甯的事,暫時被他拋到腦後。
一個禮拜後,當他在家中看到小山高的書籍,想到與方香甯正面對質的時間越來越近,他也越來越傷腦筋。
他該怎麼對她開口?
你侵犯了我的隱私,我要你現在就離開。
要這麼說嗎?
不,不行,他還是需要她的,一時意氣用事,只會讓他的工作步調整個亂掉。
還是——
香甯,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何這本書的內容和我的個人生活這麼相似?如果不能提出合理的解釋,就請你離開。
嗯,這個好多了,既留了後路讓她走,也為自己留住她有了合理的解釋。
想到解決方案後,歐陽定邦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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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一大早,方香甯照例提前一個小時到公司。
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當她到公司的時候,歐陽定邦已經站在她的辦公桌前了。
她愣了一會兒,無法反應過來,直到聽到他開口。
「香甯,你還是這麼早啊。」
「是的。」她說,同時小心翼翼的避開他伸手可及的範圍,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頭。
或許是兩人之間隔了張大桌子,也或許是回到自己的小天地中,現在她覺得安全許多,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
「總經理,你今天怎麼也這麼早到?」鎮定,以不變應萬變,是她想出來的對策。
「嗯。」
他的表情讓她不曉得他心中的想法。
「有些事我想最好在公司同仁開始上班之前解決。」
啊,果然來了!
方香甯緊張了一個禮拜,等了一個禮拜的事情,終於要發生了。
「到我的辦公室來。」
說著,他率先走進辦公室。
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深吸了口氣,跟著他走了進去。
才踏進他的辦公室,便看到茶几上放著成堆的書籍。
再走近一看,桌上的書赫然就是她以方寧為筆名所寫的書。
歐陽定邦看著她,原本期待她臉上出現訝異或者是驚慌的神色,怎麼也沒想到,她的眼睛連眨也沒多眨半下。
期待落空,他調整情緒後說道:「香甯,我希望你解釋一下這些書是怎麼回事。」
方香甯不疾不徐,以平常向他匯報工作的口吻說道:「這是我個人閒暇時的興趣。」
歐陽定邦點點頭,也不多說,隨手拿起其中一本小說。
「那你怎麼解釋這裡頭的內容?總裁的專屬情人?」
她看向他手中的書,發現這是她以他為藍圖寫的總裁系列小說中的一本。
這時,他翻開其中一頁,開始朗誦——
「放在尹崎臀部上的大手,熾熱而充滿侵略性,那雙略微粗糙的大手來回撫摸著……」
念的人不尷尬,聽的人臉紅得都快要燒起來。
方香甯再也受不了了,大聲道:「總經理,別念了!」她羞得只差沒奪門而出。
見到她這模樣,原本表情嚴肅的歐陽定邦不禁莞爾。
明明寫出這段火辣辣的內容的人是她,怎麼現在他把它們念出來的時候,害羞的也是她?
真不曉得她在寫這些東西的時候,究竟要怎麼調適!
一邊臉紅,一邊喘氣,一邊手不停的寫著?他猜想那畫面一定很有趣。
「真的不要我再念?我個人覺得第一百五十六頁的那場床戲堪稱經典,需不需要我……」
「不用了。」
方香甯什麼情況都設想過了,可是她怎麼也沒料到,他居然會把她的小說看完……不僅是看,他甚至連第幾頁寫了什麼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時,她忍不住問:「總經理,這些書,你全看了?」
「沒有。」
聽到這回答,她的心安了一半,可接下來的話,又把她的心拉到半空中。
「不過總裁系列,我是一本也沒錯過。」
接著,歐陽定邦挑出一本。
「像這本,總裁的秘密情人,說真的,我覺得裡頭的兩個主角,跟我和日向,簡直是異常的相似,身高、體重、嗜好……幾乎一模一樣,不曉得你對這點,有沒有什麼合理的解釋?」
「呃……總經理,這書上頭不是寫了,如有雷同,純屬虛構。」
「這當然是虛構,難不成還是事實?!」
終於,歐陽定邦再也忍不住,當場發飆。
這書裡男主角的一言一行,對他來說是這麼的熟悉,看著書裡的男主角,他差點以為自己是在看一面由文字構成的鏡子。
男主角的獨白,和他心中的想法,相似到他幾乎以為香甯學了讀心術,用來透析他的想法。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對他向來拘謹、有禮、冷淡而生疏的秘書,居然是最瞭解他的人。
一些他沒說出口的話,一些他不曾與人分享的心情,全讓她用文字記錄到書中了。
他之所以生氣,除了她以他為範本寫小說之外,其實最大、最大的主因,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被扒個精光,暴露在大眾的眼前!
方香甯上次看到他發火,是在會議室裡,他對業務經理以少報多,將業績灌水一事大發雷霆,而那是她擔任他的秘書不久的時候的事。
其餘時間,他表達情緒的方式,就是他的眼神,還有說話的語氣。
有時,他只要語氣一沉,不需要任何提醒,全部的人都知道老闆生氣了。
現在,他居然為了她把他寫進小說裡的這件事,對她大聲咆哮,可見他真的很生氣。
她小心翼翼的朝後退,直到確定她可以在最短時間內離開辦公室,同時不被他抓住的距離才停住。
「總經理,我先聲明一件事,除非你開除我,要不然我絕對不會辭職。」
聽到這話,歐陽定邦愣住了。
就算現在他是這麼的生氣,他也沒動過要開除她的念頭。
可是她既然提了出來,他是不是該有所回應呢?
就在猶豫的時候,他又聽見她說——
「總經理,你以前說過,只要公事上不出差錯,你絕對不會開除任何一個人。」
「沒錯,我是說過。」
「我很確定,在公事上我沒有出過任何差錯,所以你不能因為這理由開除我。」
歐陽定邦很想說,他從來沒想過要開除她。
可這麼說的話,豈不是長了她的威風,滅了自己的志氣。
「還有,你以前也提過,上班時間只能談公事,私人事件不准帶到公司來。」她繼續說。
「沒錯,我是說過。」
「如果你有注意到時間的話,你會發現現在已經是上班時間了,我想我們剛才談的事,應該和公事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歐陽定邦抬起頭,看向掛在牆上的時鐘。八點三十分。
的確,已經到了上班時間。
就在他還來不及有所回應時,她又開口了。
「那麼,假如沒有別的公事的話,」她特別強謂公事兩字。「總經理,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恕我先行告退了。」
在方香甯離開後,他發現這小女人用來堵他嘴的話,居然全部是他自己曾經說過的!
也在這時候他才突然察覺,他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秘書除了點頭、微笑、答應外,還有別的表情與情緒……
相處兩年,歐陽定邦對他的小秘書有了全新的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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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總經理辦公室,方香甯回到自己的座位後,這才發現她的雙腳虛軟,連站的力氣也沒有。
方才在辦公室裡她不曉得打哪來的勇氣,居然敢做出他說一句、她頂一句的行為。
其實她對歐陽定邦的感覺是很複雜、很難形容的。
雖然他是她的上司,但他其實也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她當然、偶爾、不小心的時候,還是會情不自禁的偷偷幻想她與他可能發生的浪漫情事。
不過幻想歸幻想,她可從沒付諸行動過。她心裡明白,她要是行動,她得到的只是遺散費,而不是他的心。
老實說,她喜歡與他共事,他是個能力很強的人,跟著他可以學到很多事,她不想丟掉這個工作。
不過,她也熱愛寫小說,她無法因為工作而捨棄它。
如果歐陽定邦真要為了她寫小說這事而開除她,她也只好認了。
但是她絕對不會主動退出的!
就在心情依舊震盪、徘徊之際,殷日向出現了。
「香甯,你的臉色不太好看,發生什麼事了嗎?」他關心的詢問。
「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真的沒事?你確定?」
方香甯皺起眉頭,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於是她反問:「我該有什麼事嗎?」
殷日向見她把話挑明,便也直言回答:「我以為定邦應該找過你了。」
「你怎麼知道?」
他笑了笑,向她轉述上星期天發生的事。
到這個時候,方香甯才明瞭整個事件的始末。
原來就是在書展的時候,他們兩人看見她,所以她寫BL小說這件事才會曝光!
「你就不曉得當定邦看到你寫的書的內容後,臉色有多難看啊。」殷日向笑道:「其實最有趣的還不是他的表情,而是那些看到他在看你寫的書的那群年輕美眉,她們看著他的眼神簡直在發光。」
「八成是把他當成同志了。」
方香甯直覺的把答案說了出來,可話一出口,她驚覺自己的失言,連忙搗住嘴巴。
「沒事、沒事,我也是這麼想。」殷日向哈哈笑著。「對了,難道定邦還沒把你找去問話?」
方香甯知道他是特地來問這件事,誠實地說:「問了。」
「哦?問了啊!」他若有所思的說:「那……你什麼時候可以到我的公司來上班?」
「上班?」她不解的問。
「是啊,難道你不用找新工作?其實你壓根不用找,直接到我的公司,我會給你安插一個好職務,保證絕對能讓你發揮所長。」
「我不用找新工作啊。」
這下反倒換殷日向糊塗了。
「定邦沒有開除你?」
「沒有。」她堅定的說:「總經理說過,除非是工作上的缺失,要不然他不會開除員工。」
「真的?」
殷日向回想書展那天定邦的表情,他很肯定定邦回頭一定會將香甯給開除的。
「真的。」
替方香甯回話的是歐陽定邦,這時他來到殷日向的面前,對他說:「問她,不如來問我,得到的答案會是最正確的,不是嗎?」
殷日向看到好友面色不善的站在跟前,連忙拉開安全距離。
「呵呵,都一樣、都一樣。」
歐陽定邦沒好氣的說:「想要人才自己找,不要老是到我這裡來挖角!」
「我以為她已經不是你的員工了,為了防止她跑到別家公司,我自然是要加快腳步來遊說她啊。」
「現在你知道她還是我的員工,如果沒別的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走?我才剛到啊。」
「難不成你還有別的事得留下來?」
「當然有啊,我還有話還沒對香甯說呢。」殷日向轉向方香甯,「香甯,你有我的電話號碼,要是定邦對你越來越過分,我隨時歡迎你辭職到我公司來上班。」
雖然這些話殷日向每見到方香甯一次就要向她提一次,這件事歐陽定邦也清楚,可不知怎地,這些話今天聽來特別刺耳,特別令他不快。
他衝口說道:「放心吧!你絕對不會有這個機會的。香甯說,只要我不開除她,她絕對不會離開我身邊!」
殷日向與方香甯聞言,都訝異得張大嘴。
方香甯訝異的是,雖然她剛才在辦公室裡說的的確是類似的意思,但是她絕對沒說過不離開他身邊這話。
殷日向訝異的是,定邦這話聽起來,像是打翻醋罈子的妒夫,渾身的酸味,教人想不察覺也難。
歐陽定邦冷冷地說:「怎麼?有意見嗎?」
「沒……沒意見。」殷日向識相的說:「這樣吧,要是哪回你決定要開除香甯時,請馬上通知我,我一定立即趕過來。」
「你慢慢等吧,看下輩子有沒有這機會!」
聽到歐陽定邦這麼說,方香甯知道他們談的是她的工作能力,可是她還是很開心。
至少她知道,在他心裡,她多少還是佔了點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