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無厘頭的審判,退堂後,眾人相互作揖各自施禮離去。
虛驚一場的司空譽和相思身形相依,手牽手並肩回家,經歷這次風波,兩人的感情突飛猛進,也算是因禍得福。
「紅豆。」
「嗯?」
「我想知道你是否對我……」
話未完,前頭忽有人吆喝,打斷司空譽的聲音,「沒錢還敢來和人家喝酒賭博,滾出雲,下回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
—名步伐蹣跚的酒鬼被踢出賭坊,他們定睛一看,咦?好眼熟。
「師父。」司空譽與相思兩人異口同聲的喊道。
兩人面面相覷的對看一眼。
「你叫他師父?」
「他是你師父?」
酒氣釀人的飛天鼠睜了迷濛醉眼,昏花老眼先見著司空譽,抬手招了招。「徒弟,你好。」
相思不由得吃驚,欲開口追問時,飛天鼠也見著她,亦對她抬手招了招,重複道:「徒弟,你好。」
兩人不需再問即可確定,他們夫妻兩人均是飛天鼠的座下之徒,說起來算是師兄妹。
潰散的焦距攏聚,他看清兩個徒兒站在一起。「你們怎麼在一塊兒啦?」
「回師父,我們已以成親了。」司空譽報告道。
飛天鼠怔了怔,醉言醉語的說道:「好,太好了,你終於把這鬼丫頭給偷走了,我就知道,呃……我就知道……」說著,再度呼嚕醉死。
「他真的是你師父?」相思還不太相信。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司空譽反道。
「太巧了吧!」相思哭笑不得。
司空譽聳聳肩,上前扶起爛醉如泥的師父,不期然,身後,忽而傳來著急的女聲,「爹!」
回頭一看,竟是襲紅。
該說天底下無鮮事,抑或無巧不成書,天下雖大,但人與人之間,卻總是兜著同一人圈子,繞不出同一條胡同。
稍後,司空譽背著飛天鼠回到襲紅平時居住的住家,相思不禁為幽靜的環境和簡單的擺設感到詫然。
原以為襲紅乃京城第一花魅,住所必定豪華俗麗,人聲鼎沸,沒料到竟是如此樸實,與一般平民百姓無異,甚至更簡樸。
安置好父親後,襲紅親自沏茶招待。「淡薄茶水,還請兩位多包涵。」
「哪裡。」司空譽應道,由於與她是舊識,因而神情怡然自得。
可相思就顯侷促多了,不掩好奇的直打量她。
此時的襲紅已洗雲胭脂水粉,褪換素衣單衫,單髻簡潔無珠花醫飾,容姿淡雅,可卻也眉舒柳葉,人面桃花,怪不得能迷倒眾生。
「譽,這回你可虛驚一場了。」襲紅看了他一眼。
聽她直喚司空譽的名,相思秀眉頻顰,俏顏冷峻。
司空譽瞥見太座面有慢意,忙向襲紅使眼色。
襲紅當做沒看見,風姿綽約地啜一口茶。
三人對坐,氣氛凝滯。
相思真以為襲紅是司空譽的「紅紅粉知己」,有親密關係的那一種,心裡頭越想越嘔。
砰地好大一聲,她放下茶杯。「我要回去了。」
她起身欲走,司空譽亦趕緊放下茶杯跟上。「紅豆,我和襲紅只是普通朋友。」他想解釋他和襲紅之間是清白的。
「譽,你真沒良心,咱們的感情明明那麼好,可這會卻變成普通朋友。」襲紅長歎一口氣埋怨道。相思頓步,扭頭瞪向她,禁不住醋勁大發。「你們若不是普通朋友是什麼?」她聲音尖銳的問道。
「哎,司空夫人,你問他嘛,他是你丈夫不是嗎?」
相思再扭頭瞪向司空譽,眺起杏眸,咄咄逼人的追問:「說,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司空譽還來不及開口,襲紅又說:「不就是紅粉知己。」
「襲紅!」他真想昏倒。
相思吃醋得快抓狂了,揪住司空譽的衣領怒視他。「司空譽,倘若她說的是實話,我這輩子跟你沒完沒了!」
「紅豆……」
「噗……哈哈哈……」襲紅大笑。
兩人望向她,瞧她笑得又跺腳又拍桌面的,毫無花魅形象,和剛才那優雅的模樣相差十萬八千里。
相思愕住,司空譽則翻了翻白眼。「紅豆,相信我,我和襲紅只是好朋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哈哈哈……譽,原來你懼內呀!」襲紅大笑不止,眼淚直流。
司空譽苦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相思又再蹙眉國,聽她喊他譽,心裡就是不自在。
襲紅好不容易止住笑,拭著眼角的笑淚。「雲小姐……不,該喊你司空夫人才是,你該不會連你自己相公都不信任吧?來坐下來,我好和你解釋清楚我和譽的關係。」
相思猶豫一會兒,按下欲爆發的怒氣坐至桌前,聽聽看她要怎麼說。
襲紅替她斟滿茶水。「我第一次遇到譽的時候,他正要偷走李員外的寶劍,當時我恰好在李員外那兒做客,所以我們便認識了。」她簡單扼要地說了一遍與司空譽相遇的過程,並強調他們真的只是好朋友。
相思默默聽完,表面還生著氣,可卻一下子便相信她的話了。
因為愛,所以寧願相信。
不再騙自己說不愛,她真的愛上了司空譽,她的丈夫,而且好愛、好愛,愛得眼裡容不下一粒沙。
襲紅淡淡的笑了笑。「訝異嗎?」
「很訝異。」司空譽和相思再一次異口同聲。
「呵,你們倆真是天生一對。」襲紅輕笑道。「我曾說過,你們是冤家路窄,這輩子有得糾纏,沒想到我鐵口直斷,看來日後我若不做花魁,也可以雲路邊擺個小攤子,替人卜卦論命。」
「既然你是飛天鼠的女兒,必是一身神偷絕技,為何賣身青樓?」相思直率的問道。
襲紅搖搖頭,「為娼為妓也罷,總好過以偷渡日,抱歉,我並不是指責你們,而是每人的觀點不同,如你們所見,我父親嗜酒成癮又好賭成性,再多錢財也如流水若非不得已,我又何苦作踐自個兒?」
一席坦誠的話,令心性單純善良的相思放下對她的偏見和敵意,反而同情起她來。
「你好辛苦哦。」相思有點感傷的說道。
襲紅聳肩。「還好,不過是陪人喝喝酒,聊聊天而已,說不上辛苦,若要說辛苦嘛……」她看了一眼司空譽。「可能沒有你相公辛苦。」也話中有話,暗喻司空譽娶了相思,可比她辛苦多了。
「什麼意思?」相思不解。
襲紅復而大笑不語。
相思看向司空譽,用眼神對他說:快帶嬌妻回家好好安撫吧!
新婚丈夫安撫新婚妻子的方法,大家心照不宣。
對司空譽而言安撫生氣的妻子的過程是幸福的,那天他不經意地在枕下發現春宮圖冊,隨手拿起來翻閱……
相思滿面通紅的搶了下來,「別看。」
司空譽邪邪的一笑,「有什麼關係,我們可以學學上面的姿勢,增進夫妻間的感情。」他俯身上去。
良久,激情過後,兩人發纏著發,四肢交結。
笑臉盈盈,相看無限情,兩人眸裡只有彼此的存在,滿心無以言喻的濃情愛意。
「萑,你說我們誰的偷技比較好?」相思懶懶的問。
司空譽故作沉思狀,「嚴格比起來,一定是我比較好,我畢竟是男人,而且還是師兄。」
「我才不會輸給你呢。」她不服輸,「好吧,」他妥協。「我們兩個一樣好。」
「我比較好。」相思好強的爭第一。
「好好,你比較好。」司空譽不與她爭,有道是好男不與女鬥,況且老婆的話永遠是是至高無上、不可反駁的真理。
「譽。」她又嬌懶的喚他。
「嗯?」他好喜歡聽她這般喚他的嗓音,這股柔媚勁兒,直滲他的骨子裡,直把男人的百煉鋼都化為繞指柔。
「我們一起去偷一個東西好不好?」
「什麼東西?」
她吃吃的一笑,回道:「幸福。」
不用再多問她是否愛他,他覺得已幸福得如登極樂了。
兩情繾綣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他們擁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雲偷對方的心,然後好好的、認真的、誠摯的愛與被愛。
從此神偷玉梟、紅豆將永遠不再出現現,成為人們口中的一則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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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八個月後的某一日,司空譽扶著大腹便便的相思在小林裡散步。
走著,相思的下腹忽而傳來一道疼,她微微皺了皺眉,以為只是走累了。「譽,我想休息一下。」
司空譽不說二話當然好,趕緊找塊較平整的大石頭扶她坐,他瞧她似乎不太舒服的模樣,不禁擔心的問:「身子不舒坦嗎?
是不是快生寶寶了?」
相思笑睨他。「你這句話從五個月前就開始問了,這麼等不及啊!大夫說我大概還要三周之後才會生。」
「可是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他還是擔心的要命,自從知曉愛妻身懷六甲時,他可比她戰戰兢許多,彷彿要生的人是他。
「別緊張,只是走累罷了。」
「真的嗎?」
「你不信我的話?」相思故意板起面孔。
「信,當然信,你說沒事就沒事。」他笑著問道,將耳朵貼上她隆起如小山的腹部,輕撫著說道:「女兒呀,你要乖乖的唷,可別讓你娘老是不舒服。」
相思揚了揚巧眉。「你怎麼知道是女兒?」
「回為我希望能生個像她娘一樣,那麼漂亮,又那麼討人喜愛的女娃兒。」司空譽柔情的凝望妻子。
「你就會甜言蜜語。」她輕啐,卻笑得好幸福。「我倒覺得會是個兒子。」一個像他爹一樣,那麼俊挺,那麼教人不得不愛的男娃兒。
隨而,兩人天南地北的閒聊,驀地下腹又是盪開疼痛,比剛剛那次痛了點,但還是不怎麼痛。
她不在意,還叫司空譽雲幫她摘不遠處的一叢花。
當司空譽替她摘花時,她又痛了。
不對!她……可能要生了!
「譽!」她喚道,朝他揮揮手。
司空譽抬頭,不曉得她是要叫他回來,以為她只是心血來潮的叫叫他。
他拋給她一記太陽般地笑容,又埋頭採花,若她說要天上的月亮,就算粉身碎骨,他必也要摘下來,親自送到她跟前。
「譽!」她又喚,聲音大了點……好痛呀!她倒抽一口氣,咬牙咆哮道:「司空譽,你馬上給我滾回來,你女兒要出來啦!」
司空譽聞言一愣,手上的花掉落,下一刻已回到相思身前。「不是說還要三周嗎?怎麼會突然要生了?怎麼辦?怎麼辦?」他不知所措,急得團團轉。
「廢話,當然是扶我走回去!」相思叫道,痛得直喘氣。
「不,不用走的,一定來不及,而且你哪還有力氣走,我抱你!」說著,使出牛力氣橫手一撈,把幾乎和他一樣重的相思抱起,拔腿奔向司空府。
相思摟住他的頸子,安心的任他抱著,跑著,知曉不論她有多笨重,他一定不會讓她摔著。
一踏回司空府的門檻,司空譽立即急驚風的喊道:「快去請大夫和產婆來,二少夫人要生了!」
眾人一聽,登時哄然,整個宅子一下子全活絡了起來。
「紅豆,痛不痛?」司空譽握著相思的手問著廢話。
「你來生生就知道痛不痛。」相思嘶聲大罵,已痛得失去理智,「你還有臉問我痛不痛,還不都是你害的!」
「是、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不以為忤,忙用袖子擦試她額際冒出的汗,眼下老婆的活比聖旨還偉大。
「走開!」她撇開他的手。
司空譽又急又黯然,起身欲離去,現在他不想違逆她的任何要求。
「你給多回來!」相思氣壞了。「我叫你走你就走,難道我叫你去死,你就去死嗎?」
「如果你現在叫我去死,我就會去死,只要你高興。」司空譽說得斬釘截鐵。
「你想氣死我……」她一頓,「啊———」陣痛又起,她受不住的尖叫出來。
司空譽疾足奔回床畔,重新緊握她的手,恨不得能代替受苦。
不久,大夫和產婆來了,想把司空譽請出房外,但說什麼也不肯,硬是要留下來陪她。
大夫和產婆請不動,甚至是司空禹和司空夫人也勸不來,眾人只好勉為其難讓他留在相思身邊,心想待會兒等他見到生產過程時,必定會嚇得奪門而出。
結果沒想到,他從頭到尾都留下來了,在相思持續不斷的咒罵聲中,看著他的骨肉降臨人世。
他沒有奪門而出,出也沒有昏倒,雖然途中有好幾都快昏倒了,但他還是強撐住。
「恭喜少爺,賀喜少爺,是個兒子哩。」產婆笑咪咪的將大聲哭嚎的孩子用布巾包起來,交予司空譽。
司空譽充滿敬畏,顫魏魏的接過,遞給相思看,樂不可支的說道:「紅豆,咱們生了個兒子了。」
「是我生了個兒子。」才熬過生產之苦的相思竟還有氣力反嘴。
「是,是你替我生了個兒子。」司空譽笑得嘴咧到耳邊去。
「沒生女兒很失望吧。」
「不,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是我們最寶貝的孩子。」他驕傲的說,傾身輕吻她的額頭。「辛苦你了,也謝謝你,我愛你。」
她靜了會兒,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回道:「我也愛你。」
聲音小雖小,但他確確實實的聽到了,一字不露。
世上再也沒有比這短短的一句話,更教人蕩氣迴腸的了。
「我偷到你的心了嗎?」他笑問。
「沒偷到。」
「喔。」他肩膀垮下,佯裝一臉受創的悲涼表情。
她轉轉黑黝黝的眼瞳,不住抿嘴笑了,再道:「你沒偷到我的心……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