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情舞姬 第二章
    寬敞的大廳內,坐著兩個女子。

    較靠近門的那位女子正低首看著書冊,素手不經意地撥弄著垂於胸前的如瀑黑髮。美而艷麗的臉宛若天仙,但渾身散發著足以凍死人的冷漠,不苟言笑。

    相對的,在大廳另一端看起來較年幼的女子顯得閒散許多。只見她極不文雅地半躺在軟椅上,一雙蓮足懸在半空中晃啊晃的,小手撐著臉頰,明眸真盯視著樑柱,時而歎氣時而搖頭,俏麗的粉臉上寫滿不耐與無聊。

    楊舞柔一踏進大廳,便見到如此不雅觀的鏡頭。

    「莫愁,女孩子家坐相文雅一點!」她微笑地斥道。

    聽到來聲,莫愁立即跳起來直奔門口,高興地喚道:「舞兒姐姐!」

    楊舞柔摟住飛奔過來的身子,寵溺地望著她,「老是莽莽撞撞的!」

    莫愁撒嬌的說:「我正在想舞兒姐姐,舞兒姐姐就出現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

    「想我做什麼?」

    「從上次任務完成後我們就無所事事到現在,成天不是睡覺就是吃飯,悶死人了。我在想,舞兒姐姐快點出現,我們才可以出好玩的任務啊!」她抱怨著。

    「如果悶,為什麼不學學雪妍看書呢?」

    莫愁嘟起小嘴,「雪妍姐姐看的書都好乏味哦!」

    在一旁看書的女人抬起頭露出微笑,冷艷的臉霎時緩和下來,「她啊,才靜不下來呢!」

    「真是知我者,雪妍也。」莫愁離開了楊舞柔的懷抱,挨到齊雪妍身旁,心滿意足地靠著她。

    楊舞柔微笑地看著她們你來我往,心中感觸漲得滿滿的。

    這就是一家人的感覺吧!

    從她六歲被送上天雪峰習武,就很少有機會感受到家人之間的關愛,小小年紀即被強迫獨立,一個人孤單地在陌生的環境中成長。

    但她不怨爹娘,她明白的,爹娘沒有子嗣,她身為長女,只好當成男孩來養,讀書識字、習武練功,她全盤接受,守護楊家的重擔落在她的身上,只是,她還來不及扛起擔子,楊家就遭遇不測。

    爹一向清心寡慾,行事無愧天地,怎麼會有人如此心殘,將楊家全府滅門?害得她從此無家可歸,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直到遇到雪妍和莫愁。

    第一次遇到齊雪妍,是在興隆客棧後頭一條小暗巷內。她恰巧經過那裡,看到十來個混混毆打一個小乞丐,那瘦弱的身子即使面對那麼多人仍頑強抵抗,那些仗勢欺人的混混也因此大多數都掛了彩,然而最後,小乞丐終究寡不敵眾。她看不過去,於是衝上去把他們痛扁一頓,那些混混才嚇得一哄而散。

    她靠近小乞丐的身側,伸手想要扶起他,不料他猛然張口狠狠咬住了她的手腕,那雙困獸般的黑眸如利爪劃過她的心,一頭負傷的野獸仍然有強大的殺傷力,她忘了這一點。忍著手腕的疼痛,她只是靜靜地回視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小乞丐鬆開口,眉宇間有些困惑。

    「你不痛嗎?為什麼不甩開我?」

    小乞丐髒兮兮的臉實在瞧不出是男是女,但一出聲,分明就是個女娃!原本她還當小乞丐是個男的。楊舞柔笑而不語,從身上取出一塊白布包紮著傷口。

    「瘋子!」小乞丐咒罵著,努力地撐起身子想站起來。

    她又伸手想拉她一把,這次小乞丐沒有抗拒,在她的協助下站了起身。她碰到小乞丐微燙的身子,不禁皺起眉頭,「你生病了。」

    「廢話!要不是我頭昏腦脹,那幾個小癟三哪是我的對手。」她嗤之以鼻。

    「走,看大夫去。」楊舞柔拉著她欲往大街走去。

    但小乞丐甩開她的手,「少假慈悲了,我不去!」

    「不去?!你想病死嗎?即使是染了風寒,照顧不當也會讓人一命歸天的。」

    「你少唬我,我可不是被嚇大的!」她硬裝好漢,但肚子可不那麼配合,咕嚕咕嚕地大叫空城計,她羞紅了臉。餓了好多天,還真是有點難受。

    「先洗個澡,填飽肚子,再去看大夫。別擔心銀子的問題,我有。」

    「你幹麼對我那麼好?我可沒有什麼好處給你。」她眸中閃著防備。

    「來或不來隨你。」楊舞柔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拋下話就轉身離去。

    小乞丐盯著她的背影喃喃道:「來就來,怕你啊!」

    楊舞柔帶她到一間客棧梳洗更衣,洗淨後的她竟是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雖然那叛逆的黑眸仍含著敵意,但無損她的美麗。填飽肚子之後楊舞柔又帶她看大夫,自此幾天相處下來,小乞丐確定了楊舞柔的善意,這才道出她的身世。

    她叫齊雪妍,從一出生算命的就對她姥姥說,這小女娃命中和家人相剋,最好除去,免得後患無窮。起初姥姥不信,強留她下來,但之後家中接二連三地發生不幸,從此家道中落,於是姥姥嚇得將她鎖在柴房打算把她活活餓死。

    被關了好些天後,一天夜裡,爹偷偷地進入柴房,抱起虛弱的她離開家走到渡船頭,雇了一艘船,請船夫載她到江的彼岸。

    爹激動地抱緊她,哽咽道:「娃兒,別怪爹狠心!要恨就恨你的命不好。走吧!不要再回來了,忘了齊家,忘了這裡的一切重新開始吧!」說完他轉身蹣跚離去。

    那一刻,爹蒼老的臉孔揪著她的心,她忍不住站起身朝他的背影吶喊著,「爹,總有一天我會回去的!我會回去看你!爹,你要等我……」她終於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船靠岸後,接下來的生活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曉得才七歲的她怎麼養活自己?

    也許是她福大命大,一個老乞丐收留了她,傳她武功、教她習字,為了行走江湖方便而將她女扮男裝。就這樣,師徒倆相依為命好些年,直到上個月乞丐師父不幸病死,她才離開那傷心地來到京城。

    沒想到她正要擺起小碗乞討時,卻被那堆小混混盯上,認為她搶了他們的地盤。要不是一路上染到風寒還未痊癒,她哪會處在挨打的份,那些小混混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楊舞柔微笑地聽完她的敘述,問:「要不要跟著我?」

    「跟你?」她挑起秀眉。

    楊舞柔點頭。「現在換咱們倆相依為命了,我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多養一個人還不至於會餓死。」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齊雪妍有些戒備。

    看她這般謹慎的模樣,楊舞柔還以為自己突然冒出三頭六臂嚇著她了!怎麼現在好人都這麼難當?幫人也要有理由?她又笑了,「別怕,我不會害你的。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壞人。」

    看她那模樣確實不像壞人。齊雪妍一向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又想起算命仙的話,有些擔心地問:「你不怕我剋死你,為你帶來災禍?我身上是帶有詛咒的。」

    「我不信邪。詛咒只是種傳言,我深信謠言止於智者。你到底跟是不跟?」

    齊雪妍很直截了當的點頭。「你總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我該如何喚你?」

    「我比你年長幾個月,你就叫我舞兒姐姐吧!」

    後來她們有目的地混進了殷公公的殺手群,一起接受殺手訓練。而齊雪妍對外人依舊冰冷,只有面對楊舞柔和莫愁時才會恢復點人性。

    至於和莫愁的相識是在一場意外的相遇,父母雙亡的小莫愁孤家寡人一個,和楊舞柔的際遇有些相似,使她頓起憐憫之心,在她確定這小丫頭對她們無害後,便讓她留在她們身邊。

    就這樣,這些年來三人相依為命,一同躍升為武林三大殺手,三個孤女在一起給了彼此家人般關愛的感覺,這是她們盼了多年才盼到的。所以她們買下這座府邸時,把這裡取名「夢境」,一個避風港。以往要在夢中才能有的景象,現在終於實現了,怎麼不叫人欣慰!

    打量著楊舞柔想得出神的面孔,莫愁眼中閃過調皮,輕聲地趨近,再猛然一把抱住她,拉回她的思緒,「舞兒姐姐在想些什麼?像只偷腥的貓兒,笑得壞壞的,很詭異哦!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啊?」

    回過神的楊舞柔被她的話逗笑了,「小鬼,盡會在那裡胡亂猜,看來得找些工作讓你做,才不會讓你在那邊直喊無聊。」

    「有任務了嗎?」莫愁眼睛發亮的問。

    楊舞柔沒回答,只拿出錦囊遞給她。「殷公公賞的。」

    「這次賞些什麼?難不成又是幾顆彈珠?」

    彈珠?楊舞柔搖頭失笑。上次完成任務後,殷公公賞給她們由北國所進貢的夜明珠,淡黃色澤,無瑕珠身煞是美麗,是夜明珠中的極品。但對她們這干視錢財如糞土的女子而言,毫無價值可言。

    正當她們在傷腦筋該如何處置這些夜明珠時,莫愁竟拿起夜明珠在地上玩起打彈珠來,原本無瑕的珠身頓時傷痕纍纍,這等摧殘不是它們應有的遭遇,因此齊雪妍解救它們脫離莫愁的魔掌,將夜明珠賣掉,所得的銀兩全數拿去救濟窮人。

    這一次的賞賜又是什麼?看來也難逃莫愁的魔掌了。

    莫愁打開錦囊探手進去,拿出三支碧玉釵,失望的表情立刻浮上她的小臉,她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碧玉釵,「難道殷公公就不會賞賜點別的嗎?老是丟一些沒有用途的東西給我們,寶藏圖、武功秘笈都勝過它幾百倍。」

    「誰說它沒用途!這髮釵的用途是插在你的秀髮上做裝飾用的。」楊舞柔輕揉著她的黑髮,眼中滿是笑意。

    「姑娘我天生麗質,不需要這俗氣的東西來畫蛇添足!」莫愁不以為然,腦中轉著壞念頭,「不過,這三支碧玉釵倒有別的用途,拿來做暗器是個不錯的主意!」話畢,她使力一射,三支碧玉釵正中廳旁的柱子,還成一直線,絲毫不偏。

    她邀功的似地倚著楊舞柔問:「舞兒姐姐,你看我使暗器的功夫是不是有進步?」

    「是有進步沒錯,但莫愁,你這樣揮霍銀兩,我看我們離餐風露宿的日子不遠矣!」她開玩笑地道。

    莫愁走到柱子旁,伸手拔下碧玉釵放回錦囊。「日子太無聊了嘛!想找點有趣的事打發一下時間,不然我遲早會發瘋。對了!殷公公有派新的任務下來嗎?」她窩回軟椅上隨口問問,又隨興地搖起蓮足。

    楊舞柔點頭。

    莫愁跳了起來,黑眸霎時靈活明亮,「真的?!是什麼樣的任務?目標是誰?如何行動?」她提出一堆問題,口氣掩不住興奮。

    「這次的行動目標是大司馬大將軍展昊,第一個指示是潛進他的官邸接近他。」

    「這簡單嘛!我們什麼時候行動?」

    「不,這次的任務由我一個人負責就可以了。」

    「你一個人?」莫愁的口氣中明顯有著不信。

    「你懷疑我的能力?」楊舞柔佯怒。

    「不是,」她急急忙忙地解釋,「只是有些不習慣,以往的任務都是由我們三個人一起行動的,這次你確定要一個人去做?」

    「這次的任務有危險性嗎?」齊雪妍插口問。

    「應該沒有。殷公公還不太信任我們,不敢把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們辦。」

    「那隻老狐狸可真是小心!」齊雪妍冷哼。

    「別著急,遲早有一天他會露出狐狸尾巴的。」

    「這次行動確定不要我們插手?」齊雪妍挑眉問。

    「不用。」楊舞柔非常肯定地點頭,「這次,讓我自已完成吧!」

    位於京城的普若寺佔地廣大,有別於其他寺廟的華麗,這兒的擺設佈置古樸多了。由於住持無緣大師善醫術,寺內的園圃種滿了各式藥草,而寺旁有座渭寧湖,湖岸旁楊柳低垂,每當微風拂過,空氣中便夾雜著淡淡的青草味,這是屬於普若寺專有的味道。

    普若寺一向香火鼎盛,不僅是因為它佔地之利位於京城最繁華熱鬧的地帶,風景宜人也是主因之一,但最吸引人的還是那位頗受爭議的無緣大師。

    他是個莫約三十歲的俊美男子,氣質儒雅,待人謙謙有禮,學識更是淵博,渾身散發著王者氣勢,這種男子當和尚似乎有些可惜,於是各家說法便紛紛出籠。

    有人說他是落難貴族,委身在普若寺以求溫飽;有人說他原來是朝廷內叱吒風雲的人物,然而官場險惡讓他看破名利,於是出家遁世遠離是非。不過,種種流言並不影響他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此外,無緣大師還精通占卜。他的占卜之準,是京城內大家所公認,就連當今聖上偶爾也會到普若寺請示社稷大事,這等龍恩讓普若寺的名聲更加響亮。每回來此上香、求醫求卦的人比比皆是,常把寺內擠得水洩不通。

    不過,無緣大師有個怪規定二年只占卜一卦,而且只遇有緣人才卜卦。曾經有位王爺不理會,硬是用武力威迫他算命,結果命沒算成,人倒是染上了怪疾,大病一場才痊癒。從此之後沒人敢再對他不敬,也沒有人敢打這種歪主意。

    自此,住在京城內的人上普若寺拜拜可勤了,原因無他,大家都希望能成為無緣大師的下一個有緣人。

    為了避開普若寺前門的上香人潮,楊舞柔吩咐轎夫改路而行。

    繞過人群,轎夫走進寺旁一條小徑,此刻噪音明顯小了許多,一路上只有稀疏兩三人,溜鳥、對弈、悠閒地散步,自成一個寧靜天地。

    轎子在人煙稀少的右側門停了下來。

    小蝶撥開簾子,對楊舞柔說道:「小姐,普若寺到了。」

    楊舞柔讓小蝶扶她下轎後,便打發轎夫離去,隨後從右側門進入普若寺。

    和煦的太陽緩緩升起,早晨有了些暖意。在陽光伴隨之下,她們緩緩穿過迴廊,熟稔地向寺院最後方走去。

    在佛殿後方的小別院分別是無緣大師和眾弟子休憩之處,不同於佛殿的人聲鼎沸,後頭的別院清靜多了。

    她們在一處別院門前停了下來,別院內上位小和尚正在打掃環境,見著她們立刻停下手邊工作。

    「早啊,楊姑娘。」小和尚憨厚地微笑著,臉上有著不自在的紅暈。

    「小師父,早。」楊舞柔也回以微笑。

    見到了她的笑靨,小和尚有半晌失了神,驚覺到自己的失態,他緊張得結巴,「需不需要……我去請住持……過來?」

    「不用了,待會兒我自己去找他便成。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招呼我了。」

    看著她那帶著笑意的黑眸,小和尚的臉更紅了。「那我去忙了。」他吶吶地道,連忙收拾掃帚飛奔而去。

    楊舞柔不解的望著小和尚急急離去的背影,轉頭問正在屋內擺供品的小蝶,「我長得很嚇人嗎?」

    小蝶一邊悶笑一邊搖頭,剛才的情況她可是全都看在眼裡。

    「那他為什麼像見到鬼似地跑那麼快?」

    小姐老是不明白自己那張擁有致命吸引力的臉對別人的影響,光和她對望,就足以被迷得丟了三魂六魄!事實證明,還更是屢試不爽。

    楊舞柔瞄見身後的小蝶自個兒在一旁竊笑,忍不住出聲警告,「別躲在我背後偷笑,小心得內傷。」

    小蝶終於忍不住笑出聲,她家主子真是太可愛了!

    楊舞柔歎了口氣,看來她這主子做得太失敗了。得教一教小蝶誰是主子,否則臉丟大了。

    「小蝶,我是你什麼人?」她努力板起臉,試圖找回主人尊嚴。

    「你是我的小姐嘛!」小蝶丟了一記「你明知故問」的眼神給她。

    「那還不快點把供品擺好,再偷懶小心我把你給賣了!」她狠狠地恐嚇著。

    小蝶瞄了她一眼,乖乖把嘴巴閉上,非常識相的安分做事!她把拜祭的供品擺在桌上,將香點燃後交給楊舞柔,轉身出去時順便將門帶上,留給楊舞柔獨處的空間。

    在佛桌上除了供品和一尊紫玉菩薩之外,還擺了兩塊沒有刻上名字的神主牌位,一眼望去有些不搭調,然而楊舞柔凝望得出神……

    她知道,楊家血案一定和政治鬥爭有關。爹曾提過,在朝廷有人和他的意見不合,處處扯他後腿。官場險惡,即使光明磊落,但也難防暗箭,但願有一天能卸去官職,退隱不問世事,帶著娘和她們重歸田園逍遙過日,誰知願望未達成即遭遇不測。

    這一切該怨誰?可憐楊府上下百餘條被殃及的婢僕性命,自己也落了個隱姓埋名,顛沛流離的日子,妹妹下落下明,父母的屍骨更無處可尋。欲想祭拜,神主牌上也無法刻上雙親姓名。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叫人如何忘卻?

    她舉起香喃喃起誓,「爹、娘,童佬回中原了,我敢確定他一定和血案有關。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揪出害死你們的兇手為你們報仇。也希望你們在天之靈能保佑我早點找到舞晨。」她將香插入香爐後,打開房門喚著小蝶來收拾東西。

    小蝶將供品收入竹籃內,眼睛瞟了一眼思緒又在雲遊四海的小姐,她不露痕跡地提議道:「小姐,我們出去逛逛好嗎?」她敢打賭小姐根本沒聽進去她的話。

    「嗯。」楊舞柔不經心地虛應。

    果然!小蝶驀然拉起楊舞柔的手朝外頭走,「那我們走吧!」

    突來的移動令她猛然回神,她不解地問:「小蝶,你要拉我去哪裡啊?」

    「小姐,外頭好熱鬧呢!我們出去瞧瞧好不好?」她撒嬌著。

    「外頭好悶熱,我不想出去跟大夥兒人擠人。」她搖搖手,拒絕了小蝶。

    「小姐!」小蝶忍不住歎了口氣。小姐最近真的不對勁,做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整個人懶洋洋的,真是讓人擔心。該不會是被什麼鬼東西給纏上了吧?

    「你想去就去,我自己在這裡休息就好了。」

    「小姐,不是小蝶愛說你,最近你的精神恍恍惚惚的,活像撞了邪,你就行行好,跟小蝶去拜一拜,讓小蝶求個心安嘛!」對小姐動之以情一向是有用的。她熟練地拿起半透明的薄紗將楊舞柔的臉蒙上,半哄半強迫地把她成功的拉到前殿。

    佛殿上,無緣大師正領著眾弟子唸經誦文,整齊一致的木魚聲迴盪四周。放眼望去殿前的人群黑壓壓一片,有的跟著唸經、有的燒香磕頭,一張張虔誠的臉上映著對俗世的冀望。空氣隨著人群增多而窒熱起來,寺外的小販一攤攤搭起棚子開始做起生意,儼然形成了一個小市集。

    楊舞柔尾隨在小蝶後,小蝶盡力地排開人群殺出一條路讓她通過。楊舞柔的出現讓許多人停下手邊動作怔視著她。也許是因為她身上華麗的羅裙,也許是因為那張絕色動人的容貌,即使面紗蒙面也掩不住她的萬種風情,亮麗的輪廓依稀可見,眾人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小蝶很滿意大家呆愣的表情,她像只驕傲的小母雞,抬頭挺胸地護衛著小姐免受登徒子騷擾。趁著大夥兒尚未從震驚中清醒,她們毫不費力的擠到最前頭。

    小蝶點了一住香交給她。

    凝視著觀音菩薩的慈容,楊舞柔的心湖泛開了惆悵,然滿懷心事卻不知從何訴起。

    草草拜完後,小蝶瞥見了旁邊的籤筒,喜孜孜地鼓吹著她,「小姐,求支籤嘛!」

    「你知道我向來不信這種東西的。」

    「沒關係啦,小姐,你隨便抽支籤看看運氣如何嘛!」她撒嬌的央求。

    拗不過小蝶,她隨手從籤筒中拿一支籤出來,看也不看就交給小蝶。

    「小姐,我們趕快去那邊換籤詩。」小蝶一頭熱地拉著楊舞柔離開佛殿。

    她們繞過人群,走到了寺院左側的樹蔭下。由於人潮幾乎全都擠在殿前瞻仰無緣大師,這裡就顯得冷清多了。

    楊舞柔邊走邊眺望著遠方的渭寧湖。

    碧綠的湖水上,扁舟在無痕的湖面上輕劃過,留下微微波動。輕風吹過,拂來一陣陣藥草香,原本窒熱的氣流,剎那間冷卻下來,也使心情平靜許多。

    她收回目光,轉移至倒下的算命攤,攤前冷冷清清,一位老者正低首研讀著書冊打發時間。也難怪他沒生意上門,無緣大師的美男子魅力可比他有號召力多了。

    小蝶等不及她那蓮步慢移的速度,一徑地衝去換籤詩,而後又滿臉歡欣地一路嚷嚷跑回楊舞柔身邊,「小姐、小姐,是好簽哪!」

    她氣喘吁吁的報告這個好消息,「小姐,你瞧瞧……這籤詩,拿給我籤詩的小師父說……是大吉呢!」她撫著胸口,試圖平穩紊亂的心跳。

    「你歇一歇再說話,免得被口水噎著。」楊舞柔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倒也不急著去瞧她遞過來的簽紙。

    「小姐,你快點看嘛!」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楊舞柔只好依著她的意打開籤詩——

    前塵往事如雲散,何必傷心枉斷腸!

    上代恩怨現世報,覓得龜婿嫁好郎。

    楊舞柔看完後強壓下心中的波濤洶湧,該如何看待這張小紙條呢?它可是一針見血地道出她的心事啊!

    信或不信?恩恩怨怨真可如上面所云,沉冤得雪的日子就快到了?還是只不過是個巧合?但是,籤筒內有數十支籤,為何獨獨抽中這支?

    她一向不信怪力亂神的,這會兒,連她也被搞迷糊了。

    在一旁端詳著楊舞柔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小蝶實在猜不出她在想些什麼。當不了太久的悶葫蘆,小蝶決定還是主動出擊比較好。

    她靠近楊舞柔身側,低聲探問:「小姐,簽紙上寫些什麼啊?」

    「廢話一堆……」她顧左右而言他。

    「小姐,你騙人,你又欺負小蝶不識字。」委屈爬滿了她的小臉,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指責楊舞柔,「小蝶是關心小姐才那麼雞婆,要是換做別人,小蝶還不理呢!但小姐都不知道小蝶對你的關心……算了、算了,枉費小蝶對你那麼好,以後小蝶不理你,不那麼雞婆了,看你怎麼辦!」她微微哽咽。

    楊舞柔強忍住笑意。這個臭小蝶,苦肉計真是愈演愈得心應手。

    見楊舞柔還是像尊不動明王般毫無反應,小蝶賭氣地嘟起嘴,「人家真的不理你了啦!」她努力地吸吸鼻子,藉以博取同情。「不理你了!」她轉身想走。

    「小蝶,我的好小蝶。」楊舞柔拉住她。唉,再不哄小蝶,恐怕她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了,搞不好還得擔心會被這小妮子毒死。她可是想活得久久長長呢!為了她的小命著想,她還是順著小蝶一點吧!

    她哄道:「我沒有瞞你什麼事,真的。事實上,那張簽紙的內容我也不太瞭解。」她胡亂扯了個謊。

    楊家的仇小蝶是清楚的,但簽紙上寫的「嫁好郎」可是會讓這個小雞婆拿來大作文章。為了日後她的安寧著想,還是保密得好。

    小蝶張大眼睛,一臉狐疑。「小姐也不明白……」她眼珠子一轉,驀然奪過楊舞柔手中的紙條,拉著她朝算命攤跑去,「那請算命老伯幫我們解籤好了!」

    「小蝶,別……」楊舞柔尚來不及阻止,她們已經站在算命攤前。

    「老伯!算命的老伯!」小蝶叫著低首閱讀的老者。

    「什麼事啊?小姑娘。」老者抬起頭朝她們和藹一笑。

    「有事麻煩老伯。」小蝶搶先將簽紙通了上去,「這是我家小姐剛從寺內求來的簽,麻煩老伯幫我們解一解。還有,請老伯也幫我家小姐卜一卦,看看小姐她今年的運勢如何。」小蝶將楊舞柔安置在椅子上,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

    楊舞柔縱有百般不願,卻也無可奈何。

    老者看著她們主僕,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他問:「姑娘想知道些什麼?」

    「您又知道些什麼?」楊舞柔反問。

    聞言,老者大笑,沒有因她的唐突而不悅,那雙炯炯有神的眸中藏著洞悉塵世的精明豁達。「說得好!姑娘的膽大慧黠令老夫心悅,老夫今日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傾其所有地為姑娘解惑。」他搖了搖羽扇,一派悠閒。

    他說完後,楊舞柔重新仔細打量著他。異於其他騙人的江湖術士,這位老者倒比較像在私塾內教書的老夫子,有讀書人的味道。

    她記起師父曾說,真正的人物是不會想招人矚目的,就像讀一本書,書的外表愈破爛也許讀起來愈有味道,這叫真人不露相,所以千萬不可以貌取人。

    「老伯,您請說,小女子一定洗耳恭聽。」她斂容,心中添了幾分尊敬。

    老者仔細地瞧著楊舞柔,「老夫端詳姑娘面相,是福人之相,姑娘必定出身官宦之家……」

    「老伯,您說笑了。奴家乃青樓女子,怎可能有如此尊貴的出身?」她淡笑。

    「姑娘,老夫觀察你的面相,結果確實是這個答案,莫打斷老夫,事實真假與否,姑娘自己心裡有數。雖然是由於某個原因造成今日局面,但姑娘放心,快要撥雲見日了。」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籤詩,贊同的一笑,「剛剛姑娘在佛殿前所求的籤詩也點出姑娘近日一定會紅鸞星動,簽言沒錯!老夫也測得這結果,真命天子很快就會現身,此人貴為人中之龍,姑娘此生已注定是富貴命。」

    「多謝老伯美言,小女子會銘記在心。」楊舞柔笑得不以為意。

    「姑娘以為老夫在說笑?」他揚眉,不等她回答又繼續道:「無妨,老夫在此擺攤已數十年,閱人無數從不虛言。若今日老夫所說的話沒有一項實現,我隨時等候姑娘來砸老夫的招牌。」

    「我會記住老伯的話,小女子告辭了。」楊舞柔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這是打賞您的,」小蝶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老伯,謝謝啦!」她向老者道別後,立即追上楊舞柔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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