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雨初晴,天氣愈發地冷,空氣倒一片清新。冬季的雨,慣常綿綿地,下得陰寒,卻時時有一搭沒一搭的。陰雨新停,雲靄仍顯得厚重,天空被壓得很低,地上隨處仍可踏見寒涼的潮濕,將干未干地,遲遲不肯被蒸發。
近午了,朱鎖鎖才神態慵悚地下樓來。一反平常,符合這季節的色感,一身厚重的黑裝。
客廳裡,高陽湖將工作攤在桌上,埋首在凌亂的紙堆中,專心計算著一個公式。抬頭望見她下樓來,淡調的表情露出點詫異。他也一身的黑,兩個人倒像事先有了默契,彼此相識應和著。
"你在做什麼?"朱鎖鎖打個哈欠,探頭到他桌前,朝那紙堆瞄了一眼,毛燥的發往他臉龐肆無忌憚地拂掃而過。"工作啊?"她拐到一旁坐下,又打個呵欠。"你幹嘛那麼勤勞?放假不好好地休息,還把工作帶回來家中!"
"我能不勤勞嗎?"高陽湖沒好氣地丟給她一個白眼。一出來,好好地就來惹他的晦氣。"你口口聲聲要我照顧,賴定了我,我不努力工作怎麼行?哪養得起你啊?!"
這些話超出了尋常的抱怨了,也逸出了高陽湖個性的常軌,倒顯得在負氣似,別有一番言外的親密。
朱鎖鎖想也沒想,領受得很自然反譏說:
"你哪只是養我?那一個——又那一個呢?"下巴朝門外挪了挪,又朝廚房的方向抬了抬。
廚房裡恰傳出來忠叔和葉岑惠一粗一細呵呵哈哈的笑聲。她坐的位置可約略看見廚房。葉岑惠穿著圍裙,一副賢良的家庭主婦模樣,好幫手地幫忙忠叔取這拿那和整理打點。不管切、煮、炒、炸,純粹就只是個副手的幫襯立場,絕不擅作主意,越俎代庖。
"你不必扯那麼遠。人家可不像你,淨愛耍賴。"口氣仍是埋怨的,但親密感更露骨了。
朱鎖鎖嬌嗔地橫他一眼,波眼轉盼,自生情韻,超越她年紀的風情。
高陽湖心頭一悸,忙低頭收拾桌上的東西。他不該說這些不著邊際的瘋言涼語的,但看見朱鎖鎖,他很自然地就興起那些情緒。
"岑惠小姐,麻煩你先把那邊的盤子擺好。記住,那些蹄膀還不夠嫩,再讓它在鍋子上多燉一會,要小心注意火候。"廚房那頭,忠叔儼然大廚般,大嗓門穿過層層厚牆,說不出得意地指揮著葉岑惠,傳到客廳這頭來。
隔一會,炒炸煮的聲音戛然而止,忠叔領著葉岑惠出來,將一道道的菜餚端上桌。
"我來幫忙!"高陽湖收好東西,迎上前去。
"不必了!高大哥。你坐一會,馬上就好。"葉岑惠漾起甜甜的笑,端得惹人好感。
"是啊!少爺,這沒你的事。"忠叔向來死腦筋,不讓高陽湖插手廚房的食事。轉而看到朱鎖鎖,毫不客氣忌諱地說:"朱兒哪,你可總算下來了。我還以為得上去叫你呢!"
他叫魏丹華"魏小姐";稱呼葉岑惠"岑惠小姐";對朱鎖鎖卻老實不客氣"朱兒"、"朱兒"地喊!也不知是對她的傲慢失禮,還是籠統不在乎。
"我就是怕麻煩你,所以趕緊下來了啊!"朱鎖鎖一臉不在意。忠叔看見她,老要搖頭咕噥,她早習慣了。
忠叔瞪瞪眼,對她搖搖頭,轉向葉岑惠說:
"岑惠小姐,剩下那些就麻煩你端出來。我先把碗筷擺好。"轉個身,一人忙得很起勁。
高陽湖走到桌前。等葉岑惠也從廚房出來,坐定後,望著滿桌色香味俱全的佳餚,不禁讚歎數聲。
忠叔笑呵呵地,好不得意。
"這都靠岑惠小姐幫忙啦!"他迭聲地稱讚葉岑惠。"岑惠小姐年紀不大,卻一手好廚藝。她不但年輕漂亮,個性又好,溫柔又賢慧的,將來誰娶了她,可就有福了!"
"那裡!我也沒幫什麼忙!"葉岑惠被忠叔稱讚得甜臉都嬌紅了。謙虛羞怯的模樣,顯露她得體的教養。
"你不必客氣!"高陽湖笑說:"我看你在廚房忙了半天。忠叔難得這樣稱讚別人,看來你借住在這裡,我們反倒撿到了便宜。"
他向來不多廢話,即便是客套,也鮮少像這樣大篇長論。忠叔正在興頭上,又連聲稱讚說:
"少爺,岑惠小姐真的跟別的女孩很不一樣。又漂亮又溫柔,而且又賢慧又有女人味。現在的女孩子哪有像她這樣的!葉先生真的生了一個好女兒!"
忠叔對葉岑惠的好感,簡直到了極點,沒得挑剔。她不越權、不逾矩,也不口囉嗦;舉止合宜,進退也恰當好處,而且守禮分,該有的節數規矩她都具備了。
反觀朱鎖鎖,睡眼惺忪、慵懶成態,絲毫沒有一點自覺,還大刺刺地坐在那裡,什麼都不做,動也不動地,兀自一副理所當然,不見任何愧色。
相較之下,忠叔真除了搖頭,還只能搖頭。
高陽湖卻好耐性地笑瞅著朱鎖鎖,。對她的"縱容",放任到了極點。對於忠叔對葉岑惠的讚美與對朱鎖鎖的微詞皆付諸一笑。
"朱兒!"他喊朱鎖鎖一聲。
朱鎖鎖這才拖著腳步走近前來。
門鈴配合著她亂無規律節奏的腳步,蕪雜急促地響起來。她極快地瞅了高陽湖一眼,他也正朝著她看,兩人適巧交換個眼神。他的眼神是無奈複雜的;她的明亮清澈,不露痕跡,慣有的那要笑不笑的嘲謔。
"陽湖!"魏丹華嗔嬌嗓音黏了進來,一陣鴉片似的麻藥香跟著飄進來。
她這一向天天來報到,黏高陽湖黏得緊,虎視耽耽的,就怕看閃了眼。
"啊!魏小姐。"朱鎖鎖噙著笑,朝魏丹華招了招手。
"魏姐!"葉岑惠搶著笑恬恬,說:"你來得正好,剛要開飯呢!忠叔今天大展身手,你可真有口福。"
魏丹華天天來報到,倒是哪一天沒"口福"了?朱鎖鎖微微撇了撇嘴角,耐人尋味地望了望葉岑惠,自顧盛了一碗飯。
"坐吧!丹華。"高陽湖微微領首。
他的左手邊臨空,另一旁朱鎖鎖佔著,沒有讓位的意思。魏丹華杏眼狠狠瞪著朱鎖鎖,無計可施,只得心不甘、情不願撿個位子挨著葉岑惠身旁坐下。
"朱兒!"高陽湖很自然地把碗遞向朱鎖鎖,讓她為他盛飯。忠叔伸手想接,他擺個手勢,想都沒想地就喚朱鎖鎖。
"為什麼叫我?"朱鎖鎖皺皺鼻子側臉瞧他。
"你離得近啊!"高陽湖一臉理當如此的神情。惹得朱鎖鎖對他翻白眼。
他倆並排坐,跟一桌的湯菜肉飯各角等距,哪有誰離得近的道理。她側了側頭,斜眼望望他,把自己盛好的飯遞給他,自己另外又盛了一碗。
這光景,魏丹華看在眼裡,修得柳細的眉毛皺成了倒八字,腮旁上掛著諸多的憤懣不滿。但她懂得精算,勉強維持大家的風度,僵著虛情的假笑,笑得陰晴不定。
葉岑惠假借取調味料,飛快窺瞄了她一眼,若無其事說:
"高大哥,你別淨顧著自己吃飯嘛!那些蹄膀燉得夠嫩,你挾塊給魏姐嘗嘗!"她慇勤地笑著,笑得像在撮和什麼。
高陽湖笑了笑,挾塊蹄膀給魏丹華,順帶也挾了一塊給朱鎖鎖。看著她咬了一口,才滿意點頭。
"你也吃啊!岑惠小姐。別光顧著說話,菜都涼了。"忠叔慇勤地招呼葉岑惠。以前他慣於獨個兒在廚房吃飯,但高陽湖不喜歡這等守舊的主僕階級分別,堅持同桌吃飯,漸漸地,就習慣了。
"是啊!岑惠,忠叔說得沒錯。你別客氣,就當是在自己家裡,多吃一點!"高陽湖附和著。葉岑惠甜甜的笑臉讓人很有好感,他對她相當友善。
"我不會客氣的。"葉岑惠依然甜甜地笑著。
像是為了證明她的話,她刻意地猛扒口飯,大口大口地嚼著,惹得大家笑起來,忍不住想疼憐。只朱鎖鎖,仍是那樣怪裡怪氣撇著嘴角,在她的甜笑收攏之外。
"岑惠就是這樣,像個小孩子似的,我第一次看到她,就很喜歡。"魏丹華開心地摟摟葉岑惠的肩膀:"你說是不是,陽湖?"
"嗯。不過,這樣很好啊!像小孩才可愛。"高陽湖虛應故事地微笑,多少有點言不由哀。
小孩子像天使,天使都是很可愛的。但是,小孩子畢竟不是天使,再怎麼可愛也有個限度。
"這裡還有另外一個'大孩子'呢!"他看著幾近狼吞虎嚥,吃相糟透的朱鎖鎖,縱容地露著笑容。
朱鎖鎖囫圇把飯吞下肚,瞅他一眼說:
"小孩子像天使,都是很可愛的,大孩子可就像惡魔了,都很邪惡的,女人是禍害。"
"你倒很瞭解你自己嘛!"魏丹華逮著話柄,借題發揮。
葉岑惠把挑釁味轉開,笑說:"鎖鎖就是這樣愛開玩笑。"
"我怎麼不知道她幾時變得這麼幽默?!"
魏丹華維持著優雅的身段、可親的笑容,語態裡卻極盡諷刺能事。她的不滿都是衝著朱鎖鎖的,對她的存在但覺得礙眼。
"陽湖!請你把胡椒粉遞給我。"她的目光緊伺著高陽湖,隨時捍衛戒備。
"喏!"高陽湖稍稍往前傾,伸長了手,把胡椒粉遞給她。隨口——看起來又細心體貼地叮嚀:"別灑太多,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刺激又傷胃,而且,對皮膚也不好。"
"我會注意的。"魏丹華嗲嗲地回笑。
高陽湖鮮少會像這樣輕鬆的態度。連忠叔也察覺他似乎很不一樣,不僅話多,笑容也多。
"少爺,"忠叔說:"前兩天你不是說想喝新鮮的魚湯嗎?我今天特地煮了一些,你趁熱嘗嘗。"
高陽湖便撈了一碗魚湯,卻四顧找不到湯匙。朱鎖鎖埋頭啃著蹄膀,頭也不抬,拿起左旁的湯匙遞給他,配合得恰當好處。
"你好像我肚子裡的蛔蟲,不必我說,就知道我要什麼。"高陽湖含笑地咕喃,聲音低得有些含糊,除了朱鎖鎖,沒人聽得清他說了什麼。"麻煩你順便把那邊的盤子遞給我吧,朱兒。"他得寸進尺,乾脆地差遺。
盤子躲在左前帶的"雞丁"後頭,探出手才拿得到。朱鎖鎖嫌麻煩,把自己用的盤子遞給他。
兩人這樣你來我往,處處流露出不經意的親近感,而且很自然,好像他們的關係早就安排好的,是一種天經地義的確定。
"高大哥,你跟鎖鎖的感情好像很好的樣子!"葉岑惠睜著圓圓的小眼睛,一臉無心機地笑看著他們,笑出兩個甜甜的小梨渦。"你一直叫鎖鎖'朱兒'、'朱兒'的,那是她的小名嗎?感覺好親熱呀!前幾天晚上,我看見你們在房門口談話,她的表情很可愛,跟高大哥很相似,看起也很相配。而且,你們挺有默契,穿的衣服配色都一樣——如果我不知道高大哥的女朋友是魏姐的話,還以為你跟鎖鎖是一對呢!你們的樣子好親密!"
她好像不知道這種話極犯魏丹華的忌諱,歪著甜甜的小臉蛋,有感而發似的輕輕丟下一顆強烈的炸彈。
"當然親密!我是他的愛人,你說,能不親密嗎?"朱鎖鎖連頭都懶得抬。葉岑惠的表情態度,倒沒什麼暖味,但有種讓人聽了不愉快的暗示,拐彎抹角地挑釁離間,唯恐天下不亂。
她一向不喜歡那種甜甜、柔柔、笑起來露出兩個深深淺淺的梨渦的小女人。所以,她對葉岑惠一開始就沒什麼"熱情"的感覺;對她甜美的笑臉,始終保持著冷淡的距離。
"別聽她胡說!"高陽湖習慣朱鎖鎖這樣的"胡言亂語",很不給面子地對她瞪起白眼。
魏丹華拉下臉,妒嫉不滿的情緒塞得滿滿的,也不管什麼風度了,很不高興地扯著嗓子說:
"你不是說只是暫時收留她的嗎?陽湖?都這麼久了,她還不走!到底要待到什麼時候嘛!?"
高陽湖被問得啞然語塞。
"你說話嘛!陽湖。"魏丹華滿腹委屈,口氣倒咄咄逼人。"你怎麼可以讓一個女孩不明不白地就這樣待在這裡?我們交往了這麼久,在你心裡,我到底算什麼呢?!"那委屈、不滿,以及憤懣,倒像在控訴。
忠叔跟葉岑惠四眼默默地看著高陽湖,仿像為魏丹華無言地聲援。忠叔的想法單純,他只是覺得,規矩上,讓朱鎖鎖一直這樣待下去,的確不是辦法;而葉岑惠只是聰明地不多話,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方法。
火是她燎起的,她不會傻得倒燒自己一把。
高陽湖沉著地看看他們,轉頭再去看朱鎖鎖。
朱鎖鎖好整以暇地望著他,慣是那要笑不笑的神態,眼神蕩著笑的漣漪,漾開一圈圈費解的密碼。
"我知道!"高陽湖沒好氣地瞅了瞅她,挺無奈的,像是有種"逃不掉"的宿命債,一副"欠了她"似的表情,偏生那種無奈裡,又呈現奇怪莫名地快樂的釋然。
"知道就好。"朱鎖鎖揚揚眉,一副狡獪。
兩人像在打啞謎,旁觀的人全然猜不懂。高陽湖又瞅了朱鎖鎖一眼,還遇上她如鉤的目光,空空深深地要將他鉤住。
他顯得更無奈了。這算是心有靈犀嗎?他清楚十分她那漾滿密碼的眼神在說什麼。它在說:"我們說好的——"!
"我們說好的"——說好什麼?天曉得那都是她自己一個人胡言亂說的!但偏偏,他就是拿她沒辦法。
再說,那時候忠叔在追問時,他既然沒有否認;現在又知道她就是朱奇磊說的"朱兒"了,更有必須照顧她的理由。
他就是逃不過的,不是嗎?"陽湖,你到底怎麼搞的?怎麼不說話?"魏丹華喋喋不休地受不住高陽湖的沉默。
"因為某些原因,所以——嗯,就是這樣——"高陽湖被逼著開口,支支吾吾,含糊地回答。
"什麼原因""又一聲追問,逼得更急。
魏丹華緊緊相逼,倒惹忠叔看不過去,不悅說:
"魏小姐,少爺說有原因,就有原因,你幹嘛非追問到底不可?再說,少爺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又是這裡的主人,高興給誰住就給誰住。你只是少爺的一個朋友,少爺沒必要事事都要向你報告,取得你的許可吧!"
"忠叔,你——"一席話直說得魏丹華臉皮掛不住,羞憤地對高陽湖跺腳發嗔說:"陽湖,你聽聽忠叔說的,我只是想知道什麼原因而已嘛!好像什麼都是我不對似!"
忠叔瞪直眼,張口還待說話,高陽湖朝他微微搖頭,他只得不甘願地把話嚥回去,梗在喉嚨裡咕噥。
"忠叔的脾氣就是這樣,沒有惡意,你不必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高陽湖緩和氣氛,軟語安慰魏丹華。轉個話題說:"你下午不是還要到公司去嗎"時間差不多了,再不走可能會遲到。"
"那你就送我到公司嘛!這樣人家就不會遲到了。"魏丹華略嘟著嘴撒嬌,別有一股黏膩的風情。但那故意裝小的舉止神態,總像雞皮上的疙瘩,教人看了替她不自在。
高陽湖遲疑著,沒有立刻回答。葉岑惠突然拍拍自己的腦袋,笑著加入說:
"你們不說,我差點忘了哪!我今天輪值午班,得趕到醫院去。我得趕快上樓去準備,否則真的會遲到。"
"別急!"魏丹華說:"這樣正好,讓陽湖順便送你到醫院上班。陽湖——"她轉向高陽湖,勾住他的手臂,不容他拒絕地嗲聲說:"我跟岑惠就拜託你嘍!你好不好送我們嘛?!人家可是第一次拜託你!"
看這樣子,再不答應好像不行了。高陽湖無奈地點頭,答應得很勉強。他原想利用這個休假時間,把研究計劃的實驗結果,重新計算一遍。偏偏得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無聊的接送遊戲中。
"你們等我一下,我上去拿車鑰匙。"他站起身,繞過朱鎖鎖,避開她的目光。
???
"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告訴你!最好趁早死了這條心,別在那裡癡心妄想!"
餐桌旁只剩朱鎖鎖和魏丹華。朱鎖鎖望一眼被忠叔撤下所有菜餚後尚未收拾,殘滯著湯漬及油渣,滿面瘡痍的桌面,起身打算離開,被魏丹華拔尖的嗓音叫住。
"哦?"她下來,拉過一旁的椅子,雙腿架高,筆直地擱在椅上。"我能打什麼主意?我想的,還不是都跟你一樣?!"
"你別作夢——"魏丹華冷冷地盯著她,帶了十分的鄙夷,神態極其輕蔑傲慢。"別以為我不知道,像你這種女孩,靠的就是身體和一張臉蛋來迷惑男人。貪的就是男人的錢,用自己的身體做交換,等著男人把你餵飽;不但沒有一點廉恥觀念,還變本加厲,自動投懷送抱,簡直不要臉!"
"聽起來,像我這種女孩,好像很無可救藥的樣子!"朱鎖鎖瞇了瞇眼,彎起一道淺淺的笑。"還以為,我跟你差不了多少,反正都是女人。看來,好像差別很多嘛!"
"你不必裝瘋賣傻,嘻皮笑臉的。你以為,利用陽湖的同情心,賴在這裡,就可以達到目的嗎?我勸你別癡心妄想。像你這種低級的女孩,陽湖不會看上眼的?quot;
"那可很難說。你不是說像我這種女孩,什麼都不會,就會勾引男人,靠著身體和一張臉蛋把男人迷得死死的?"
"你——"魏丹華狠狠地瞪著朱鎖鎖,昂起下巴,擺出另一張高傲的臉孔。
"陽湖不是那種男人!他不會被你的狐媚迷惑的。"她又用一種女神似的高姿態,高高在上地睥視朱鎖鎖,又說道:"像你這種女孩,我看多了。低級又沒教養,跟人渣一樣一無是處。就連那個忠叔都比你高級太多了。"
"那又怎麼樣?"
"你還不懂嗎?你跟我們的身份是不一樣的,你根本不配待在這裡!陽湖可不是那種你在街頭隨便拋媚眼、隨便釣釣的男人,像你這種低級的女孩,別說正眼去瞧,他連看都不想看。他讓你待在這裡,是他心腸好,你卻不知羞恥地死纏不放。我真懷疑,你怎麼有臉待在這裡?!"
"你不必懷疑。我本來就'不要臉'了,所以不管有沒有臉,自然都要待在這裡了。"朱鎖鎖笑吟吟的,大眼裡卻漾著冷漠的光潮。
魏丹華想用這種傷害她自尊的方式,叫她自慚形穢,進而知難而退,一字一句都比針還刺、比蛇還毒。她偏生不上當。以前還與朱奇磊住在窄巷時,那些女人對她指指點點地,說得比這些還刻薄毒辣,她也沒多長一塊肉或少生了一塊骨頭。把那些垃圾當聖經污染自己,才真是傻瓜。
女人的本質都是輕賤的。她何苦被別人的標準擺佈,照著別人的尺度束縛自己的人生!?再說,別人說她"賤",她就"賤"嗎?而說這個字眼的心態本質和女人的本質,又有什麼差別?
她從來就決定,絕不被別人的閒言閒語所左右的。她不要的,她一定不要!她要的,管別人說什麼她都一定要。
"我絕不會讓你稱心如意?"朱鎖鎖無動於衷,絲毫不受影響的態度,著實讓魏丹華忍耐不住,拔高了音調,尖得更刺人。"陽湖絕不會喜歡你的,你再待在這裡只是自討沒趣罷了!"
"我又不搶著當他的老婆,有什麼關係!"朱鎖鎖撇撇嘴角,露出她那習慣性要笑不笑的神態。
魏丹華抿抿嘴巴,冷冷地盯著朱鎖鎖。極力以輕蔑不齒及高傲的姿態睨視她,並以此抬高她自己的身份,表示層次的不一樣,及水準階級的差別不一樣。
她拿出粉餅,優雅地補著妝,在額鼻及下巴容易脫妝的部位,用粉撲輕輕拍補著。同時迅速調整她的神態,換上一副從容、冷淡的表情,示威似的對朱鎖鎖說:
"你絕不會有任何機會的,因為陽湖喜歡的是我——我們不久就要結婚的。"
她改變打擊的方式,笑得萬分挑釁得意。
有一瞬間,朱鎖鎖的表情似乎微微地僵住,顯出絲絲的動搖。但只是一剎那,舉足不見輕重的一剎那。
"是嗎?"她揚揚眉,口氣揚得老高,聽不出是疑惑抑或不以為然,還是無所謂。
忠叔由廚房出來,腳步聲擾散了魏丹華織就出的不愉快的氛圍,凝窒的空氣重新流通起來。
"真是的!不都吃飽好一會了,還待在這裡做什麼?"看見桌旁兩人,忠叔眼皮一掀,不高興地咕噥起來。
他把抹布重重甩在桌上。魏丹華嫌惡地皺緊眉頭,起身走開。朱鎖鎖動也沒動,微低著臉,望著桌面,看凝了似;但那神態,又不像真在看什麼東西。
"真是的!就光只是會吃會睡和發呆!"忠叔嘮叨地搖搖頭,叫她一聲。"朱兒!"朱鎖鎖應聲抬頭,看樣子像是聽到了忠叔的咕噥,站起來打算動手幫忙的模樣。
忠叔瞪直眼,搖頭不可置信。他只是咕噥幾句,朱鎖鎖該不會真的以為他會要她幫忙吧?!當真如此,就憑她——怕不愈幫愈忙!
"忠叔——"朱鎖鎖忽然抬頭。"你該不會真要我幫忙吧?"
"省省吧!你只會愈幫愈忙。"忠叔搖搖腦袋。
同樣是女孩,差別就是那麼大。想想葉岑惠——
但是,朱鎖鎖到底好是不好,他也說不上來,只是——唉!
"忠叔,"高陽湖由樓上下來。"我送丹華和岑惠去公司跟醫院,你要不要我順便帶什麼回來?"
"不必了。該用的東西,我前兩天才都剛買齊了。"忠叔說。
"那好。我走了。"
高陽湖背對著廳外,眼光不經意似的掠過朱鎖鎖,留駐在她身上。目光與她相遇,凝住一剎那的甜蜜。
朱鎖鎖面無表情,別開臉,第一次背對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