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甜酸同居流水帳 第八章
    氣了兩天,照鏡子時,許志胤都覺得自己憔悴了不少。令他安慰的是,他看徐鍾意好像也憔悴了不少。跟他一樣,她眼底都是紅絲、眼袋黑黑的,顯然這兩天都沒睡好。

    「再跟她好好說清楚吧。」他對著鏡子喃喃自語,低下頭狠狠沖把冷水,把臉上的憔悴洗掉。

    回到研究室,他快快收拾好東西,瞥見電話,猶豫了一下,要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打消了主意。

    「還是算了,直接回家去跟她談。」面對面地坐在一起,面對面地把話說清楚。面對面。彼此都不能逃避。

    下樓的時候,就著燈光,遠遠瞧見洪心怡往系館方向走過來,他頓一下,腳跟轉個折,走往邊門避開。

    捷運站裡人多得突然教他不耐煩。他不斷變換姿勢,甚至走來走去。但不管走往哪個方向,都沒有太多的空間讓他呼吸。

    好不容易,車子來了。隨人潮擁上車,又不耐地熬了許久,才總算熬到站。

    才下車,腳步才一踏上月台。「啪」地一聲,整個捷運站的燈光忽然全滅掉,一下子墜陷入黑暗中。

    「怎麼回事?」他聽到很多人驚慌的叫聲。

    還有女孩於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及小孩子的哭聲。

    大家像無頭蒼蠅一樣盲慌地推來撞去,爭先恐後想逃飛出去。

    許忘胤幾乎是被人推擠的力量擠出捷運站的。不只是車站,整個潭區一片漆黑,黑得幾乎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

    四周嗡嗡的全是不明就裡的議論聲。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鍾意!」許志胤立刻想到徐鍾意。

    她回到公寓了嗎?一個人在家嗎?黑漆漆的,她會不會害怕?

    時間不晚,但也不算早,原本的天色已黑得足夠讓人瞧下清周圍景象;這時燈光全滅掉,更是什麼都看不見。

    他跑起來,一直跑回到公寓,一路爬上十二樓。

    摸出鑰匙開門時,他的手微微顫抖,還不斷喘息著。

    「鍾意!」

    好不容易,一打開門,他大聲叫徐鍾意,一邊衝了進去。

    「鍾意!」他又大叫一聲。

    「啊!別過來!」徐鍾意驚急的叫聲驀然自客廳中央響起。先像是被包裹在布中,然後突然炸開來。

    「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快告訴我!」許志胤定住不敢亂動,卻焦急不已。

    「別動!別過來!學長!」徐鍾意連連慌忙地亂叫。「站在那裡不要動!拜託!別亂動!」

    「怎麼了?」許志胤不敢亂動,緊張地追問。

    「我的隱形眼鏡掉了!」懊惱不已的聲音,可以想像那哭喪的表情。「我拔下眼鏡清洗,心想沒什麼問題,邊關盒子邊走出浴室。誰知道燈光一下於忽然熄滅,我嚇一跳,盒子丟了出去。烏漆抹黑的,我什麼都看不見,又沒戴眼鏡!哇!」

    她哇哇叫著,雙手胡亂揮動,根本盲了。

    許志胤總算適應了黑暗,加上遠處人家有自動發電機傳來的微弱光線,他勉強可看見徐鍾意伸出雙手摸索試探的景況。

    他拉住她的手。她立即反握住他的手。

    「學長……」有點可憐兮兮的。

    「我擔心你一個人在家,黑漆漆的。還好,我及時趕到家。」

    「學長,我又不是小孩子!」死要面子。

    「我還是會擔心啊!」他放下了心。歎口氣,用種寵溺的語調,搖搖頭說:「真是!你就不能裝弱一下,跟我撒撒嬌嗎?」

    啊?她一怔,驀地脹紅臉,口吃起來,囁嚅一會:「那個……學長……我……你……」慶幸他看不到她的臉紅,語無倫次,冒出毫不相干的話。「學長,我什麼都看不見。又黑又模糊……我的眼睛有點幹,又澀的。那個……我……嗯……」

    「你等等,在這裡別動。我馬上回來。」

    他丟下背包,往後頭走去。摸索著找到手電筒,又匆匆趕回客廳。

    「你在幹什麼?」卻見徐鍾意半蹲半跪在地上摸索著。「我不是說在這裡別動,等我回來的嗎?」

    「我在找我的隱形眼鏡。」

    「這麼暗是找不著的,等明天再說。過來!」將她拉到他身前,一手捧住她臉頰。「別動哦!把眼睛張開。」幫她點了幾滴人工淚液。

    「謝謝。」感覺到他的手貼在她臉頰上的溫度,她有點赧然。

    「吃過飯了沒有?」他問。

    她搖頭。

    「你等等,我去弄點東西。」彷彿之前的不愉快都不存在。

    「學長。」她拉住他。「輪到我做的才對。」

    「我來弄。」

    「不行!」她堅持。

    「不然,來猜拳好了。」他笑。兩人猜拳,輸的煮飯。

    結果她贏了。

    點上了蠟燭,他讓她安坐在餐桌旁,就著燭光弄了簡單的炒飯。兩個人肚子都餓了,吃得唏哩嘩啦。尤其是徐鍾意,大口大口的吃,根本不顧形象。

    「酒足飯飽」以後,她才又覺得赧然。

    「學長煮飯,我該洗碗。」她不好意思。

    「我來。」他說他來。

    「不行。應該由我洗才對。」

    「別分你我的。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他邊說邊收拾。走到水槽,挽起袖子就動手洗碗。

    「學長!」她真不好意思。

    那麼,去收拾收拾客廳好了。

    但又黑又暗,她眼睛又模糊的,根本跟半盲差不多。再說,他生活習慣很好,其實不需要收拾。

    怎麼辦?

    「學長,這樣我會不好意思。」

    其實才幾個碗碟,他兩三下就清潔乾淨,擦乾手,定回桌邊說:「要不然,你再寫張欠條給我好了。」半開玩笑的。

    「我看不大清楚。」

    「我來寫,你劃押就是。」他知道她拿掉眼鏡,視線模糊,所以不肯讓她做太多事。

    他當真寫了,找了印泥,執住她的手,讓她拇指沾了印泥,在紙條上捺下一個指印。

    他抿嘴一笑,小心折好,如同上回將紙條放進胸前的口袋。動作十分地平常,再一次,她覺得臉兒熱臊起來。

    「學長,那個……上次,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黑暗中,又黑又模糊,徐鍾意覺得稍微自在一點。提起上回的事,想道歉。

    許志胤喝口水,沒說什麼。

    這讓徐鍾意不安。

    洪心怡又去找過她。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學長,心怡她——」

    「你要不要喝點東西?」他打斷她的話。

    好不容易,氣氛如許不錯,她非得再提這件事不可嗎?

    「謝謝。我不渴。」她搖頭。「學長,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沒有意思干涉你。所以我如果說了什麼,你覺得不高興,希望你別介意。我知道我太多事,我其實!呃,但心怡她——」

    「你真的不在乎嗎?」她原想將洪心怡找她的事告訴他,告訴他那不是她的原意。他卻誤以為了,再次打斷她的話。柔情蜜意變成了酸意及不舒坦。「你真的希望心怡搬過來?」

    她停半晌。她想解釋,他卻不想聽她解釋,心裡一酸,說:「這是你的公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是什麼意思……

    她想看他,看清一點,偏偏眼前漆黑又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我不知道。」他不說清楚,她不會知道的。

    拜託你!說清楚一點!她在心中叫著。

    她不想猜測,不想疑猜!拜託,把話都說清楚!

    「鍾意——」他握握拳,下定決心。

    「我!」電話驀然響起來,冷不防刺得他一跳,刺痛他神經。

    沒有人去碰它。錄音機接起了它。

    「鍾意。」冒出曹拓文顯得過於親近的關心。「你在嗎?停電了,我擔心你一個人在家。你膽子好像不是很大,我想你一定怕黑的。打個電話給我,我可以過去陪你。上一次出去,感覺挺好的,哪天我們再一起去看電影,OK?我把手機開著,你隨時Call我,我都會接的,就算半夜也沒關係。OK,我再打給你。拜!」

    氣氛倏地下沉,陷入沉重的沉默中。

    徐鍾意既驚訝又皺眉。看樣子不跟曹拓文說清楚一點是不行的。

    她抬頭看許志胤。模糊黑漆一片。

    看不見他表情,看不見他的心.

    「你不回他個電話?」聲音繃緊,像勉強擠出來。原本的決心破為碎片。

    「我跟阿拓!」

    「那不關我的事。」他冷淡打斷。站起身,背對著她說:「心怡的事,我會如你所願的。這樣就不會被誤會了吧?」

    她希望洪心怡搬進來,是怕被誤會吧?不想跟他兩個人同住一個屋簷下被誤會吧?

    一定是這樣。

    哈!許志胤,你實在太可笑了!

    他嘲笑自己。更加的自以為是。

    「學長!」徐鍾意急忙站起來,不小心撞到桌角,痛得她彎下腰。

    許志胤沒等待她。他心裡充滿自以為是的結論,灰心挫敗無比。

    一次又一次。他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傻瓜。

    這一次,真的該放棄了吧?

    他做的、表現的,都那麼明顯了,徐鍾意卻還是那樣無所謂似的反應,只說明了一個原因,她對他沒那個意思。扯進洪心怡,也是要他知難而退,打消對她的主意吧?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有其它的可能。

    但她真的對他沒有一點心動嗎?

    可她憑什麼又要喜歡上他?

    但是,他感覺得到她對他的感覺的……

    可是那又會不會是他的錯覺……

    還有,那個曹拓文……

    像這樣,他在心裡反覆來反覆去,心思愈理愈雜亂,正負兩極互相拉鋸著。

    或許他一直太紳士了。

    他也許應該蠻力一點,一吻下來,就知道她真正的感受如何了……

    他苦笑一下,什麼時候他竟起了這種「下流」的念頭!

    腳步變得沉重起來,胸口也跟著鬱悶起來,教他望著系館歎氣,有點不情願走進去。

    實在沒心情窩在研究室裡。但他也不想回去。

    他抬起頭,洪心怡坐在草坪那裡,下午有點斜的太陽側打照在她身上發上和臉龐上。她微斜傾著頭,光線在她臉上造成一側的陰影,襯上那略鎖的眉,竟有絲憂鬱的模樣,似乎鎖著什麼煩惱。

    他有股衝動走過去,又理智地猶豫著。

    「許志胤啊,你可千萬不要意氣用事……」他喃喃自語著,低頭瞧著自己的鞋子。

    「學長!」洪心怡瞧見他了。

    「心怡。」他停止喃喃。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了,學長。」洪心怡在笑,但額眉上那股輕鎖的憂鬱顯然沒有消,反而因為這個笑,而顰蹙得讓人為她心疼。花容月貌怎堪這般的愁繞!

    「欸。」許志胤草草帶過,這些天他的確是有意避開她。

    雖然洪心怡從來沒有明說過,但他多少可以察覺她對他的心思。而他都做了那麼明顯了,徐鍾意卻彷彿無所覺似的,將心比心,他以他的認知來推測,徐鍾意或許對他沒那個意思吧?否則,她怎麼沒什麼反應?

    洪心怡的臉色有些蒼白,雖然下午的太陽照了她一身,並沒將她的臉色曬得嫣紅。他想裝作沒注意,到底還是無法真的忽視,問說:

    「你的臉色有點蒼白,是不是沒睡好?」

    「我沒事。」洪心怡柔柔地笑一下。那種柔氣的、故作的逞強,很有幾分令人捨不得。

    「別太用功了。」許志胤敲了她額頭一下。隨即發現不妥,立刻縮了手,暗罵自己一聲。口氣盡量保持平淡,收起以前那種學長似的「隨便式親暱」。說:「功課重要,自己的身體也要照顧好。」

    「我知道。我真的沒事啦,學長。」這樣強調,卻配上那樣一張蒼白的臉,只會讓人替她更心疼,更不捨。

    「沒事就好。你要是這樣倒下了,可沒人扛得動你!」許志胤開個玩笑,沖淡那一點忽然間湧上的惜弱的男子心態。

    柔美的女孩是需要去憐惜沒錯,可是也不能隨便憐惜,要是弄複雜了,那!唉!

    「看你臉色白得,別再在這裡曬太陽了!」他催促她一聲,作勢往系館走。

    「學長!」洪心怡叫住他。

    「嗯?」他回頭。

    「學長,我……」洪心怡咬著唇,只是看著他,欲言又止的,像有什麼難啟齒。

    「怎麼了?」

    「學長,我……我知道這有點厚臉皮……我……」她低下頭去,低出一個姣美的弧度,煩惱與輕愁低成了一種極度的惹人憐。「我……我叔叔家最近有點事,我……」

    連聲音也低柔得不能再低,那樣的羞澀與難為情。她不直接要求,只是欲言又止的,一副的難開口。話尾一大段的留白,其實不用猜也明白。

    許志胤為難了。雙手插在口袋裡,斟酌著該怎麼回答。

    「求求你,學長。只要兩個禮拜就好……」她垂低著頭站在他面前,低得那麼柔弱彷徨無助,甚至有點可憐兮兮的。

    真的!令人非常的、非常的,不忍心。

    「心怡……」真令他有點——實在的為難。

    「拜託你,學長……」那濃密睫毛覆蓋下的眼角已經可以看見滲出的水光。

    那樣的淚,一滴就足夠了。

    許志胤暗歎口氣。雖然有些無奈,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實在拋不下這樣楚楚可憐求著他的洪心怡。何況,只是兩個禮拜。

    「只是兩個禮拜,我再不答應似乎就太鐵石心腸、太不近人情了吧?」他加重強調「兩個禮拜」。

    「你答應了……」洪心怡猛然抬頭,美麗的臉佈滿光彩。「謝謝你,學長!真的很謝謝你!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這可是你說的哦!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受教的我可一概手下不留情。」他開個玩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衝動行事了。而且,也沒先跟徐鍾意商量……

    算了,他甩個頭,甩掉徐鍾意的影像。他想她才不會在意的!她不是一直想扯進洪心怡好擺脫掉他嗎……

    他不想意氣用事。但事到如今,他還能怎麼樣?

    他真想這樣就放棄了——洪心怡的心意,他不是不明瞭。如果真就和洪心怡在一起的話,也沒什麼不好……何必苦苦地用盡心思去靠近徐鍾意?

    不——

    他又甩個頭。

    不弄清徐鍾意的心思,不聽她親口說出——即使是拒絕他的話,他是不會甘心的!

    再試一次!

    真再不行的話,他就決心放棄。

    「叔叔,我跟你說過了,是我班上一個同學嘛。她家人出國旅行去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要我陪她住兩個禮拜。你別擔心那麼多!」洪心怡手持著手機,細聲細氣地解釋,一邊朝樓梯張望,留心上下樓的人。

    「你們兩個女孩而已,這樣可好?我看還是讓你同學暫時搬來家裡住好了,反正還有空房。」她叔叔在電話那頭想了個周全的辦法。

    「不會有事的,叔叔。我同學必須留在家裡看家,而且她也不習慣住別人家裡。」

    「這樣啊。可是……」

    「叔叔,我又不是小孩。再說,只是兩個禮拜而已。」

    「那好吧。你把你同學家裡的電話告訴我。」

    「我們白天都在學校,不會有人在。我會打電話回去的,而且我帶著手機,隨時可以找得到我。」洪心怡別開臉吐口無聲的氣,眉毛皺一下,皺出一絲不耐煩。

    「不是叔叔囉嗦,只是你爸交代要我好好照顧你,叔叔不敢太偷懶啦。」她叔叔大概發現自己管太多,語氣半帶誇張。然後說:「你記得要打電話回來,別讓你嬸嬸擔心。」

    「我知道。」就是這樣過度關心、束縛透了,所以她才想搬出來。

    「心怡——」她叔叔又想說什麼,洪心怡瞥見許志胤從樓梯下來,匆匆說:「啊,我同學來了。叔叔,我不說了,晚上我再打電話回去!」

    合上了手機。

    「學長!」迎向許志胤,粉雕的臉完全笑展開。

    「不好意思,臨時有點事要處理,下來遲了。你等很久了嗎?」因為洪心怡帶了行李,直接到他研究室麻煩了一點,所以許志胤跟她約在系館的一樓。

    這兩天他都沒機會跟徐鍾意碰到頭,也不知是誰躲誰。他打算今天帶洪心怡回去後,立刻跟徐鍾意解釋。

    「沒關係。」洪心怡文雅地搖頭。「不好意思,學長。真的太麻煩你了。」

    許志胤笑笑地帶過。說:「你的行李就這些嗎?」他一直沒問洪心怡究竟為什麼需借住兩個禮拜。都推不掉地答應了,再問原因似乎也沒什麼意義了。

    「嗯。」洪心怡點頭。許志胤自然地提住她腳旁那個黑色的大皮箱。

    「啊,我自己來——學長!」

    「我來。」這一點,許志胤還是很「男人本色」。他怎麼能讓嬌嬌弱弱的洪心怡提著一個大皮箱,他則一身輕輕鬆鬆的!

    不過,皮箱有拉桿,所以可以拖著走,並不是非常地吃力。他比個手勢,讓洪心怡先走,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系館。

    「學長!」好巧不巧,還沒走多遠,就與蔡德偉撞個正著。「學長——你拖個大皮箱幹麼——啊,心怡!」

    蔡德偉一雙老鼠眼賊疑地上下左右溜動,一副「被我逮個正著」的鳥樣。

    「你幫心怡搬家啊,學長。」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你有事?」許志胤不答,繼續往前走,一邊反問。

    「沒了。」蔡德偉黏皮跟著。「學長,你幫心怡搬家,該不會是搬去你的家吧?」

    許志胤思哼一聲。

    「啊!不公平!」蔡德偉立刻哀叫一聲,抗議說:「學長,你太偏心了!怎麼可以這樣,不聲不響就把機會給了心怡?」他轉向洪心怡。「心怡,你太詐了!用這手『偷走步』,自己捷足先登——」

    洪心怡瞪他一眼。「你可不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講話?學長只是幫我忙而已。」

    「幫你忙?那我也有好大的忙需要人幫,學長為什麼就不幫我?」

    「我幫你的還不夠多?那你把我借你的講義筆記都還給我吧。」許志胤又思哼一聲。他頭痛得很,跟蔡德偉這樣瞎攪和,只會更痛。「你趕快去上課吧!」

    「我不管!這不公平啦!學長。」

    只是兩個禮拜而已——許志胤頭痛不已,沒想到要特別說明。洪心怡也無意多作解釋,任由蔡德偉忿忿不平地呱呱亂叫。

    實在是吵死人!

    許志胤更懶得解釋。反正等兩個禮拜後,洪心怡搬出去,一切就太平了。

    所以他沒有多理會蔡德偉,對洪心怡招招手,兩個人並行走開。

    「不公平!」把蔡德偉在他們身後的「不平之鳴」當作耳邊風。

    「你怎麼了?最近老是心事重重的?」梅子咬了一口漢堡,奇怪地抬頭睨睨徐鍾意。

    「沒有。」徐鍾意嚼蠟似的嚼著薯條。

    每次與梅子在一起,都脫不了這些高熱量高油脂的薯條炸雞漢堡外加可樂。梅子喜歡吃些垃圾食物,因為實在好吃。

    愈垃圾的東西,偏偏愈令人垂涎。

    「還沒有!看看!」梅子用油膩的手壓扯她的眉頭,香酥的油全印到她額頭。「都皺成個老婆婆了,還說沒有!」

    徐鍾意嫌噁心地推開梅子的手。「梅子,你衛生一點好不好?」抓起紙巾猛擦自己的額頭。

    梅子聳個肩。「你最近真的有些不對勁。」

    喝,難得梅子有「洞察力」這麼「深刻」的時候!

    「我好好的,哪有什麼不對?」徐鍾意否認,賣力地吃第二根薯條。嚼了兩下,又放下,歪歪頭,吞吐說:「欸,梅子……」

    梅子嘴巴裡全是東西,應付地嗯一聲。

    「欸,梅子,我問你,如果……」徐鍾意欲言又止的。

    「肉過這又?」梅子問「如果怎樣」,但嘴巴裡塞滿東西,沒人聽懂她在說什麼。

    「我是說……」有點難啟齒。「梅子,我問你,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人讓你覺得,他好像是……呃,那個,好像是喜歡你的,可是他什麼都不說,對別人也都很好,你根本一點都不特別!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梅子停止咀嚼動作,灌口可樂,用力將滿嘴巴的東西嚥下去。劈頭就說:「你是不是跟許志胤學長怎麼了?」一下子就直指要害。

    「才沒!你怎麼——想到哪裡去了!」徐鍾意忙不迭否認,目光閃爍迴避。

    「就想到那裡去了。你老實說,你跟學長是不是有什麼了?」

    「沒有!沒有!我跟學長什麼都沒有!」她還是不承認。

    又能承認什麼?事實本來就是——她跟許志胤之間,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你幹麼問我那些東西?」梅子一雙貓眼賊疑的。

    「我只是問問——」

    「鍾意!」一雙大手橫亙在她們桌面,阻斷她的話。

    她抬起頭。曹拓文俯著身對著她虎視眈眈的。

    「你幹麼?曹拓文。」梅子皺皺鼻子。

    「我找鍾意。」曹拓文大剌剌的。「最近有部新片,我想找鍾意一起去看。」

    「我跟你說了,我沒空。」徐鍾意毫不起勁。

    「幹麼找鍾意看電影?」梅子嗅到什麼。「曹拓文,你是不是對鍾意有意思,要追鍾意啊?」

    「沒錯,就是那樣。」曹拓文一點都不口吃,也不臉紅,從容又理直氣壯,意思非常的明顯,不搞曖昧與含糊。讓人很容易就能弄清他的意圖。

    徐鍾意小小地震一下。曹拓文種種的行動其實已經挺明顯了,她也有感覺到。不同的是,她不會去疑猜,也沒有不安過。但現在他說得這麼明白,她還是覺得感覺篤定多了,因為不管她喜不喜歡他,他態度這樣明確,她有方向可以依循應對。

    雖然很多人覺得言語不代表什麼,行動才重要。但是對她來說,她還是需要對方把話說明白,無法去猜心。

    為什麼很多人會以為,即使什麼都不說,只要憑行動、感覺,對方就可以、應該就明白他們的心意?

    怎麼可能呢?如果不把話說明白,對方又不是那肚子裡的蛔蟲,怎麼會知道他們心裡怎麼想的呢?

    但為什麼偏偏就有那麼多人以為「一切盡在否百中」,不必用言語說明白,對方自然可以「讀懂」他們的心……

    最起碼,她就沒有那種超能力。

    即使兩情相悅,她也需要彼此把心意攤開來講,否則她永遠不會明白,始終會疑猜及不安不確定。

    「阿拓。」她抬頭看著曹拓文。想了想,站起來。「跟我來一下。」拉著曹拓文,走到快餐店外頭。

    她不想在梅子面前說這些。

    「阿拓,我說過了,我沒空。我很謝謝你的邀請,不過,我對你沒那個意思。」婉轉地把事情點明。

    「你是說你不喜歡我?」曹拓文雙手交叉在胸前,也不怎麼洩氣的樣子。

    「差不多就是那樣。」

    「什麼叫差不多就是那樣?」

    「就是我沒意思跟你來一段男女朋友的風花雪月。」她直視他,看入他眼睛裡。

    曹拓文皺一下眉。

    他的驕傲也許受到了一點打擊。但她不是他肚於裡的蛔蟲,不可能知道他的感覺。

    「對不起。」

    曹拓文用力揮個手。「不必道歉。你不喜歡我,但又沒做錯什麼。」他頓一下,瀟灑地揚個眉,說:「反正你知道我在哪裡,如果改變主意了,隨時可以來找我。不過,我可不敢保證,你回頭來找我時,我可還會在那裡等著你!」

    也不知道他的瀟灑是不是故作的,徐鍾意微笑起來。

    「所以,那場電影你是鐵定不看了?」曹拓文追問。

    「不看了。」徐鍾意很篤定地搖頭。既然對人家沒有那個意思,就不要假惺惺地說大家還是可以做朋友,給人不切實際的幻想。

    男與女,如果一方懷有那種心思,但做不成男女朋友,多半也做不成朋友。那些說彼此還可以是朋友的,不是太白癡或太狡猾殘酷,就是自欺欺人。

    好像教條。但徐鍾意一直奉行這樣的教條。她覺得人與人的關係其實就是這樣。

    她看著曹拓文走開,直到梅子跟了出來,拍拍她肩膀,嚇了她一跳。

    「你跟他說了什麼?」梅子興致勃勃。

    「還能是什麼?告白呀——」她白梅子一眼。

    但那口氣,悻悻的,聽了也知道當然不是。

    「不說就不說,幹麼陰陽怪氣的?小器鬼!」梅子也悻悻的。「你啊,就只會給我臉色看!真是沒天理!」

    「我哪有!」

    「你就有!剛剛還給我白眼,那麼快就忘了?」

    「我沒有。」徐鍾意硬是賴皮。

    等紅綠燈時,兩個人還在拌嘴。綠燈亮,回過神才看見蔡德偉從側門冒出來。

    「梅子、鍾意!」蔡德偉扯開嗓門大聲叫她們,也不管是在大馬路邊。

    他選的外系的課在共同教室這邊上課,所以巧不巧,徐鍾意她們總會遇上他幾次。

    「遇到你們正好!」他嚷嚷著。

    「怎麼了?」梅子問。

    「學長啊!實在太不公平了!他又不是不知道大家哈他的公寓哈得要命,他卻來那一手,害我措手不及受重傷!」蔡德偉迭聲抱怨。

    「你到底在說什麼?」

    「問鍾意啊!她應該不會不知道。」轉向徐鍾意抱怨。「鍾意,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學長把房間租給心怡,你也不先通知我一下!」

    啊……

    徐鍾意被強烈電擊似的,猛震一下。臉色迅速青暗灰沉,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

    「你到底在說什麼?蔡頭。志胤學長什麼時候把房間租給心怡了?鍾意!」梅子轉向徐鍾意。「怎麼回事?你怎麼都沒提?」

    「我親眼撞到的啊!還會假!」蔡德偉搶著抱怨。「我在系館碰到學長和心怡。學長還幫心怡拖皮箱。學長親口說他把房間租給心怡了,還不理我!氣得我連課也不想上了!」

    「不會吧?」梅子搖頭,想想又不是沒道理,不是說他們兩人在交往了嗎?這下子洪心怡搬進去,那徐鍾意不成了夾在中間的電燈泡?「鍾意?」

    不由得瞧向徐鍾意。

    「鍾意,你說啊!是不是?學長不可能沒告訴你吧……」蔡德偉氣呼呼的。

    就是沒有。許志胤連提都沒跟她提過。這不會是臨時決定的,可是他居然連告訴她一聲都懶得提!

    她覺得難受極了。原來她在許忘胤的心中這麼微不足道!

    「鍾意?」梅子搖搖她。

    徐鍾意勉強扯扯嘴角。想笑,但她也知道這個笑一定很難看。

    「問我也沒用啊。公寓是學長的,人家愛租給誰就租給誰。」她抓緊背帶,裝一副急匆匆。「啊,我快遲到了,我要上課去了,先走了.拜!」

    匆匆對梅子和蔡德偉揮個手,便快步將他們甩下。她幾乎是用跑的,太急了,不小心踉蹌一下,差點跌倒。但她沒有停,愈來愈急愈快,就像在逃開什麼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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