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十三點十三分十三秒,太陽偏射在「夜魔的天堂」緊閉的大門上,那雙烏亮的惡魔勾魂眼。銀絲加金光,使得惡魔像是從百年的禁錮封印中活了過來,舐血唇紅潤得活像剛飲了鮮血,且意猶未盡的舐紅了唇。
蘇小小一拳揍開了惡魔攝魄的勾魂眼,一邊喊著田優作,驚天動地的,隔著吧檯絮絮而談的兩人都朝她看來。
「你叫魂啊!」田優作對她總是沒好臉色也沒好口氣。
「嘿,小小!」另一個人招呼說。
「莎白?」蘇小小走到吧抬,坐上高腳椅子。「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有事想拜託優作老闆。」曾莎白支著頭,歪傾著身子,看著蘇小小和吧抬內的田優作。
吧檯內,田優作在她們說話這時間內已調好了一杯「解咒藥」,小心翼翼地擺在吧檯上,除此之外,上頭已林林總總擺了十來杯的「解咒藥」。
「不是我不幫你,莎白。」他擦擦手,在一張紙上畫了一個「叉」記號,又換另一張。「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要怪你就怪這個該死的混蛋,不但喝了『失戀的滋味』,連配方都給揉掉,我即使有心幫你,也力不從心。」
「真的都沒辦法嗎?難道沒有其它記載配方的資料?你地下室裡那些書——」
「沒有。」田優作考慮都不考慮搖頭說:「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但我說沒有就沒有。如果有,我就不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在瞎弄這些解藥,唯一的配方已經被這個該死的傢伙毀掉了。」
「你們在說什麼?莎白,你到底想拜託田優作什麼事?」蘇小小問。
曾莎自眼底全是失望,很沒朝氣地垂下眼說:「我想拜託優作老闆調配一杯『失戀的滋味』。」
「什麼?」蘇小小不敢相信地張大嘴搖頭說:「莎白,你有沒有搞錯?你居然真的相信田優作這個瘋子說的那些巫術?」
「你給我閉嘴!」田優作隔吧檯,扭蘇小小的脖子灌了一杯酒,制止她再開口說話。
「你這個天殺欠揍的變態、瘋子!我要告你謀殺!」蘇小小嗆了好幾口才平復過來。
他們這樣隔著吧檯動手又對罵,火藥味瀰漫充斥著,但曾莎白置身在外,隔著距離觀看,田優作和蘇小小之間火爆的氣氛,早變成另一種形式的打情罵俏了,只是當局者迷,他們自己還不知道。
她懷疑這是因為蘇小小喝了那杯帶有惡魔力量的「失戀的滋味」的功效。
「優作老闆、小小,」她說:「你們這樣吵鬧真像在打情罵悄,你們是不是愛上對方了?」
「什麼?我愛上她——」田優作的反應簡直在踐踏蘇小小的自尊和驕傲。他將蘇小小的臉用力扳過來,左右轉了轉,用又輕蔑又不值的語氣說:「就憑她這種冬瓜臉,沒氣質、沒品味、兼沒水準的無賴相我會看上她才怪!看到她,我不作噩夢就已經很不錯了,談什麼愛不愛!」
說完還做了一個噁心想吐的表情。
蘇小小出乎曾莎白意外並沒有反唇相稽,她揉揉脖子、拍拍臉頰,語氣很正常說:「多謝你的抬舉,田優作,原來我只是沒氣質、沒品味、沒水準而已,我還以為會更糟呢!也幸好你沒有愛上我,否則我可就真是傷腦筋了。你知道,有些心理變態的人沒人緣卻又偏偏愛自認是情癡、情聖,被這種人糾纏上了,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楣,一輩子衰到底!」末了她特別加重語氣。
她拐著彎在罵田優作,神態偏偏不慍不火,田優作有氣沒處發,把早調好的酒往她面前重重一擺,神情狠狠的說:「少廢話!把這些酒喝了!」
「更像了!」曾莎白看著他們鬥氣,帶著羨慕的口吻說。
「莎白,你別在那邊說風涼話,當心閃到舌頭。」蘇小小喝白開水一般的一杯接一杯喝著那些「解咒酒」,一邊警告曾莎白不得再說些「擾亂民心」的話。
「好,我不說。」曾莎白聳聳肩。「你別又貪便宜猛喝酒,當心醉了。」
「我這是在賺錢。」
「賺錢?」
「說來太複雜,不說也罷。」蘇小小把吧檯上十來杯酒全部喝光後說:「對了,你怎麼會突然腦袋壞掉找田優作作法配毒藥?」
「蘇小小,當心你的舌頭閃到!」田優作在她背後冷冷地說,氣息呼在她脖子上,冰得像針。
那樣子很像在說悄悄話,只除了神情冷得不對。田優作氣透蘇小小壞了他的「好事」,對她的態度總是極盡惡毒之能事,但同時也有男女之防的顧忌,看在曾莎白的眼裡才會覺得他們的舉止反常的親密。
蘇小小對田優作翻翻白眼,搖搖空酒杯,對曾莎白說:「莎白,你千萬別上了田優作的當,相信什麼惡魔、巫術之類的,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
「我也不想啊!可是實在沒辦法。」曾莎白苦惱的說:「想綁住沈大哥的心,只有靠愛情符咒的力量。我知道這種想法很荒唐,但只要有一絲希望,試試看也無妨,只要能得到沈大哥的心,我什麼都肯做。」
「你想讓沈廣之喝那什麼『失戀的毒藥』?」蘇小小摸清了點頭緒說。
「嗯。」
「我勸你別做那種傻事,行不通的!」
「一定行!」曾莎白眼中燃著希望說:「你和優作老闆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們本來素不相識,優作老闆也對任何女客都沒興趣,一心只有司徒明麗,可是自從你喝了『失戀的滋味』以後,優作老闆對你的態度就不一樣了。本來只對賺錢有興趣的你,也開始對他有意,你們就像情人一樣地打情罵俏,這不是符咒的力量是甚麼?」
「莎白,你真的腦袋短路了!」蘇小小完全被曾莎白打敗。
連田優作也不瞭解曾莎白自行演繹的邏輯,哇哇大叫說:「胡說八道!我的心裡完全只有明麗一個人,我是絕對不會變心的!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只愛明麗一個人!」
蘇小小冷眼旁觀田優作激動跳腳的蠢樣,忍不住諷刺他說:「田優作,你不是自奉是惡魔的再生嗎?惡魔是不適合專情的,難道你的撒旦沒有告訴你?」她這麼說,田優作反倒冷靜下來;冷靜的田優作,味道不但很魔,連舉止都充滿黑色的神秘。他冷冷盯蘇小小,眼神放出魔光,似乎想像蛇發魔女梅迪莎一樣,用惡魔之眼將蘇小小化成石像。
「不必這樣瞪著我,你這一招對我沒效。」蘇小小撇撇嘴,很有幾分不以為然。
「哼!」田優作不說話,酷著一張臉,魔味十足。
整個小酒館燈光晦暗,日照又進不來,加上田優作一身惡魔的味道,詭異的氣氛多了三分,使人很容易受這情境所蠱惑。現在曾莎白就是受了惡魔的催眠,對田優作的信念又強化三分,她說:「優作老闆,你再想想還有什麼方法可以幫我?我相信以魔神的力量,一定可以幫助我達成我的心願,我願將靈魂……」
「你別再做夢了!」蘇小小大喝,打斷曾莎白的胡言亂語。「田優作如果真的有那個能耐,他也不會追了司徒明麗好幾年還泡不上手,更不會花錢找我喝這個鬼解咒符酒,你腦袋清楚一點好不好?」
「可是我不甘心啊!沈大哥就這樣讓個狐狸精迷走!」曾莎白狠狠捶著吧檯,又妒又氣。
「什麼狐狸精?你說司徒明麗?」
「沈廣之現在對她早沒興趣了;那個狐狸精,連我也沒見過。」曾莎白說:「可是我知道沈大哥的心思全在那個狐狸精身上,他被她勾走了。他最近總是很忙,一下班就跑去找那個狐狸精,花心思討好她、巴結她,還很陶醉的樣子,我問他,他不肯告訴我那個狐狸精是誰,我又不能問別人。他的魂已經被那個狐狸精勾走了!」曾莎白越說越氣憤,也不管用詞多粗野,把教養丟在一邊,徹底對一個不知身份、未曾謀面的情敵,有著絕對痛惡敵視的情緒。
蘇小小卻是愈聽臉上的笑容愈僵硬,她指著自己,尷尬的說:「你說的那個狐狸精就是我。」
曾莎白驚訝到極點的看著她說不出話,連田優作也驚訝的揚揚眉,用一種有趣的眼光打量蘇小小。
這時酒館外傳來汽車的停泊聲,蘇小小奔到窗邊撩起黑色絨窗廉往外看了一眼,隨即火速竄進吧檯底下,躲進田優作腳邊的小空隙裡,緊張的交代說:「千萬別告訴他我在這裡。」
她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剛說完,沈廣之就推門進來;他一身米褐色的毛衣加西裝、風衣層層套穿,神采非凡,完全表現出超重絕倫的氣質和風采。
「田先生,我是來找小小的,她在這裡吧?」他開門見山的說,忽略了曾莎白。
田優作沉吟一會,似乎是在考慮該不該告訴沈廣之。蘇小小扯扯他的褲管,他往下望了望,看見她拚命打手勢在說「不能說」。
「我想你找錯地方了,沈廣之,我這裡又不是難民收容所,不會沒事找事收留那個無賴。」田優作趁機挖苦蘇小小道。
「哦?」沈廣之懷疑地四處看了看。
「沈大哥,你找小小做什麼?」曾莎白挨到沈廣之面前問。
沈廣之這時才注意到她,有些驚訝的說:「莎白?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呢?你找小小做什麼?」曾莎白用充滿妒意的口吻又問一次。
「我找她有點事。」沈廣之含糊其詞的說:「你知道她在哪裡嗎?」
「不知道,知道也不會告訴你。」曾莎白嘟著嘴,醋罈子打翻了,對蘇小小是又計較又小心眼,故意使壞說:「她大概不知道躲在哪裡數錢和舔鈔票了。」曾莎白並不是有意如此破壞蘇小小的形象,只是女性本能的嫉妒心和排擠心眼在作祟,她對蘇小小有說不出的嫉妒和不滿。
蘇小小也明白這一點,安靜躲在吧檯底下不吭聲,田優作故意用腳踢她,小小氣他趁人之危,張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你……」田優作叫痛,又用梅迪莎式的惡毒眼神瞪蘇小小,恨不得將她化成石頭。
「怎麼了?」沈廣之回過頭,有些疑心。
「不關你的事!」田優作原就對沈廣之很感冒,粗聲粗氣說:「你可以請了,沈廣之,本天堂不歡迎你這種噁心的天使,恕不招待,快滾吧!」
以前司徒明麗曾在田優作對她闡述惡魔種種事跡,說得興高采烈之際,將他和沈廣之輕描淡寫的比做地獄惡魔和天使,從此田優作就對沈廣之恨之如芒剌在背,視他為頭號敵人。
沈廣之一直維持著他的教養,不慍不火、不惱不怒,他平心靜氣說:「對不起,打擾了。」
「等等我,沈大哥。」曾莎白跟在沈廣之身後追出去。
「夜魔的天堂」一下子陷入廢墟般的死寂,一隻小蜘蛛從天花板滑下陰暗的角落,整個空氣充滿腐屍般窒人的氣息。
「可以出來了!」田優作踢踢蘇小小說。
蘇小小慢慢地爬起身,蹲得太久,足部缺血,又麻又酸,然後就跟針刺的感覺一樣,染了毒的蜂針,螫得叫人不能動彈。
「怎麼一回事?」田優作的興致很高昂。他指的是沈廣之找她的事。
「我怎麼知道怎麼回事?」蘇小小忍著針刺,一步一步地拖向高腳椅,好不容易坐上去後才說:「那個沈廣之跟你一樣神經有問題,不過他更糟,煩得我都沒時間賺錢。」
「他剛剛說有事情找你……你是不是又惹了什麼禍?」對於蘇小小,田優作總是會先想到不好的事,他懷疑蘇小小一定惹出什麼麻煩,沈廣之才會找她。
「我才沒那麼差勁。」蘇小小說:「那沈廣之自己不曉得在發什麼神經,突然沒事就來煩我,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糾糾纏纏的,害我浪費好多賺錢的時間,還害我被曾莎白罵是狐狸精。」
自從蘇小小賣了「吻」給沈廣之後,「麻煩」就那樣來了。沈廣之像幽靈一樣,陰魂不散,時刻糾纏在她身旁,根本是理所當然地將她納為私產,熱戀中的男女也沒那麼親密的如影隨形,沈廣之卻像影子一樣盯著她,更企圖疊貼上她的影子。
可是沈廣之除了偶爾流露出貴族氣的憂鬱外,全身都是品味,都代表氣質天成的非凡神采,不會讓人有涎著臉、死纏不休的痞賴印象。反倒是蘇小小,飽受了不少異樣的眼光,大都不是善意的。
她左思右想,首思不解沈廣之突然發神經的原因,最後她想到那杯「失戀的滋味」。
她把沈廣之對她的「糾纏」,歸咎於那杯「失戀的滋味」,懷疑田優作的「道行」不夠,誤釋了它的「魔力」。
「你不是說喝了『失戀的滋味』會為你癡狂?怎麼現在情形完全走樣?我棄你如敝屐,卻倒霉的招惹上沈廣之?」
「請你講話不要帶剌。」田優作手插在胸前,姿勢就像一尊羊頭人身,有著兩隻大羊角的魔羯。「這一定是偉大的惡魔的力量!它解決了我的難題,因為我的忠誠。」
「你不要說些之乎也者、虛字一大堆讓我聽不懂的瞎話!可不可以快配好什麼解藥,讓他不要這麼煩我,搞得我都不能賺錢!」
本來曾莎白找田優作調配「失戀的滋味」想奪取沈廣之的心,田優作一百萬分的樂意幫忙,卻無奈配方早被蘇小小毀掉,現在沈廣之自己「糾纏」蘇小小,不管理由是什麼,他正求之不得,當然也不會肯幫蘇小小。
他高興都來不及,曾莎白也好、蘇小小也好,只要有人能絆住沈廣之,他就多了幾分希望和機會能追求上司徒明麗,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是惡魔賜予他的希望,他怎能白白錯過,辜負惡魔的聖恩?
「田優作,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蘇小小一臉衰相。「我們也算是『共患難』一場,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很對不起,你的死活不關我的事。」田優作面無表情地說。
「田優作,你講這個算是人話嗎?」蘇小小說:「好歹我們也是『命運共同體』,你幫我就等於幫你自己,我看得起你,才要你調那鬼符酒的,你竟然說出這種不是人的話!」
「不!如果我幫你,就等於拿磚頭砸自己的腳。我怎能辜負偉大的惡魔特別賜於我的聖恩?」
「你——」蘇小小看羊頭人身、長兩隻大角的魔羯田優作,恍然大悟說:
「我懂了。你這個卑鄙的傢伙!你以為沈廣之有事沒事煩我,你就有機可乘,司徒明麗會轉而投入你的懷抱?」
她用詞鄙俗,田優作也不諱言點頭說:「沒錯。看來我的誠心感動偉大的惡魔,已經成功的解掉『失戀的滋味』的咒語。咒術既解,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再見!明天開始我終於可以不用再見到你了!」
這是什麼意思?蘇小小不相信的甩甩腦袋——天啊!這是什麼樣的世界?她居然在招惹上天大的麻煩後,衰到連賺錢的機會都丟掉!
「田優作,你是說,不需要我再來喝這他媽的什麼鬼符酒了?」她仍懷希望的問。
「沒錯。『惡魔十三味』的魔咒既解,我就不需要你這個廢物了!」田優作魔性回體,將蘇小小貶得一文不值。
「好吧!」蘇小小收起討人嫌的垂涎謙卑相。
她倒看得開,雖然死要錢,但工作再找就有,棘手的是沈廣之那個麻煩。
田優作從懷裡摸出幾張仟元大鈔丟在吧檯上說:「你可以走了。」然後他開始收拾吧檯上的空酒杯,看起來很忙碌,把蘇小小完全當作隱形人般不存在似的。
蘇小小將鈔票一張一張鋪平折好放入口袋;田優作對待她的這種臉色和態度她早已習慣,並不覺得自尊心有什麼受傷害,她只愛錢,只關心賺錢的事,從來不理會也不在乎別人對她有什麼觀感,至於評價什麼好或不好,更是沒她攢錢來得重要。
但現在,有一件她不得不煩惱操心的事——那就是沈廣之莫名其妙發神經,像影子一樣跟著她,跟得她死死的,將她形同納入「私產」,害她不能專心賺錢的麻煩事。
其實沈廣之並不是涎著臉死纏活賴,那種令人生厭的糾纏、沒品相,相反的,他有格調,不露痕跡地自然出現在她週遭。
他理所當然地關心她,像熟稔的親密朋友般招呼她,和她天南地北的閒聊,極自然而沒痕跡的介入她的日常生活。
最叫她驚心的是,他似乎是有意無意地在探查她內心深處的世界,常常在那不經意間觸及她的心海深處;好幾次她險些洩漏出夢海的秘密,事後驚心動魄的心跳不已,委實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差點在他面前招供出所有的夢想。
就連她最讓人受不了、詬病的劣根性——死要錢,不要命、不要臉、只要錢的缺點——攤露在沈廣之面前,也都那樣被輕描淡寫地轉化成無足輕重的小瑕疵——
不!連瑕疵都不是,沈廣之似乎看不到、意識不到她這個「盲點」,他只在意她這個人,企圖透視她真正的心思。
真的!蘇小小的確那樣深刻感覺到,沈廣之是那樣不一樣,他和田優作非常不同。田優作從來不曾、也不想、更沒必要,會去想挖掘她的內心世界,但沈廣之卻那樣執著於她,耐人尋味地一點一滴挖掘她的種種。
這就是她為什麼想躲開沈廣之的原因,她怕被他知道太多而在他面前「原形畢露」;她還不習慣有人對她太溫柔,她熟悉的一向是「無情的世界」,她也較習慣那種寥落孤單,多個人在身旁總讓她覺得好為難。而沈廣之顯然就是那個「多餘」的人,她害怕他「溫柔」的陷阱,更害怕他挖掘她內心世界點滴的「企圖」。
「田優作,你非得幫我這個忙不可!」蘇小小跳下高腳椅,朝地下室走去。
「等等!你想幹什麼?」田優作大驚,連忙跑出吧檯追下去。
地下室比酒館更有陰森的味道,到處是惡魔駐足的痕跡,灰塵和蜘蛛絲遍佈、陰風慘慘,架上的書籍看來感覺都像是已發霉,空氣中充滿了強烈的腐屍的味道。
「天啊!田優作,你到底殺了多少人埋在這裡?」蘇小小掩著鼻子,揮破一張蜘蛛網,地下室比她上回看的又多了幾分惡魔的味道。
田優作追到蘇小小的身後,對她的批評以忿怒地瞪著她的後腦,恨不得伸起魔爪將她撕成碎片。
地下室常年不見陽光,通風也不好,陰氣重,濕氣更重,不只牆壁長霉,連那些有惡魔附體的「秘岌」也全都遭殃,情況嚴重的,早被分屍噬骨,蘇小小捏起一本屍骨不全的線裝書說:「田優作,這樣不行的,你若不好好改善環境,照顧你這些寶貝,這些書遲早會絕種。」
「你少管!」田優作搶下那本線裝書,塞回架上。「還不快走!當心我吸光你的血,讓你成一具乾屍。」
蘇小小撒賴不肯走,田優作拎起她的後衣領,將她硬生生拖離地下室。
「給我乖乖站在這裡,再撒賴當心我將你活埋。」他威脅蘇小小說。
「你到底幫我不幫?」
「你不是一向不相信惡魔的力量嗎?我幫你也是白忙,你不將靈魂獻給偉大的撒旦,我也無計可施。」田優作又手抱胸前,以魔羯的姿態出現。「你要搞清楚,不管是『失戀的滋味』或是其它『惡魔之味』,都只是普通的一杯酒,它的功效主要是來自惡魔的力量,惡魔的力量是絕對的,但你既然不相信它,也是沒用的。」
「少說那些廢話,我只要你調出一杯解咒酒什麼的給我就行了,只要能讓沈廣之不再纏著我就可以。」
「說來說去你還是想藉助惡魔的力量,卻不相信它。」田優作擺擺手,不再理蘇小小,住後頭浴室走去。「我不想再浪費時間和你窮耗,我得去沐浴淨身,準備今晚的奉獻儀式。」
「奉獻儀式?」蘇小小跟上去。「你和惡魔訂定什麼協議是不是?田優作,不是我說你,你腦筋真的短路又不正常,神經有問——」
田優作倏地回身,狠狠瞪著蘇小小,蘇小小不防他突然回身,整個人撞到他胸膛。
「別以為你是女孩我就會對你手下留情,惹惱了我,我照樣對你不客氣!」田優作殭屍一樣死青臉。
蘇小小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他的信仰,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簡直快抓狂了。
其實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那麼容易對蘇小小動怒,雖說蘇小小老是冒犯他的忌諱,但也不會沒道理的否定他;不像司徒明麗,對他根本是徹底的輕蔑;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看到蘇小小就有氣,還有她死要錢的劣根性也讓他瞧不起。
迷人的女人、完美的女性,就應該像是司徒明麗那種型的,優雅迷人、高貴又有品味格調;而蘇小小,完全是低級的,沒格、沒品,又沒氣質、水準,人渣一樣。
「對!」田優作想到此大叫一聲,更加陰狠的盯著蘇小小。
「我說過,你這招對我沒有用。」蘇小小輕易就打敗他好不容易培蓄起來的陰狠。
田優作氣得直往浴室拂袖而去,但看蘇小小還是跟著他,故意又露出陰森的白牙,嘿嘿笑說:「幹嘛一直跟著我?你想偷看我的裸體嗎?」
他以為用這一招,蘇小小會知難而退。但蘇小小卻點點頭,一點不覺得難堪或不好意思說:「嗯。如果你不介意,也許我還可以素描存證。」
「什麼?——你——你——」
「別這樣,沒辦法啊!也許有人會樂於付錢給我,我必須向她們報告你的身材如何,你想誰會感興趣?我想想……唔,譬如司徒明麗……」
「夠了!好……你……」田優作連連口吃。「你這個死要錢的!除了錢,你能不能還想點其它的?」
「能啊!你調一杯避免陌生人糾纏,喝了會遠遠離開你的符咒酒我。」
田優作不得已只好投降,他找了一本書翻閱許久,老僧入定冥想了一會,才動手調弄;他甚至升起火,煮湯似地在鍋內加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連爛蘋果皮都放進去,就那樣撥撥弄弄地,直到最後一鍋湯水熬干剩下半碗的量,才總算大功告成。
「總算成了!」他將那半碗濁得像水溝殘漬的魔液,裝入透明的玻璃瓶中交給蘇小小。「等十三小時以後,它會澄清如水,那時就可以交給沈廣之飲用。記住!必須在六十六小時以內讓他喝下去,否則就無效。」
「謝了!」
蘇小小接過摻有惡魔符咒的魔液,不等田優作再說什麼或出聲趕她,很快的離開「夜魔的天堂」。
田優作望她離去的背影,心裡先是一陣輕鬆,總算擺脫了蘇小小這個麻煩和噩夢;但當他轉身向裡頭走,小酒館滿室的陰森孤寂當空罩了下來,他居然感受受到前所未有的陰寒感,悵然而若有所失,只覺得整間屋子一下子空虛無邊起來。
他回頭再望望蘇小小離去後的空間,呆了一呆,坐上她剛剛坐過的高腳椅,竟就那樣,發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