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了又否定,王印加終究還是抵不過一波一波竄上心海、排山倒海襲擊而來的「妄想」。
王子不愛灰姑娘,不會愛。她是這麼想的。但現在,那千萬分之一的機率,居然發生在她身上——哈,她簡直是在演童話。
「你在戀愛了?」邱怡穎一句話驚得她心裂成好幾碎片。「喲!眼角都帶春風!」
「你少胡說八道。」她有些不自在,否認得心虛。
邱怡穎仔細打量她,審慎的盯著她從眉毛看到腳趾,說:「你別騙我。我認識你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哼,什麼『美女作家』!印加,你從實招來,紀遠東為什麼肯這樣勞心勞力又出錢出力的捧你?你現在可是名作家了,他的功勞最大——喔,根本是他的功勞。為什麼?別跟我說你跟他之間沒什麼。」
「那麼你說,我跟他之間能有什麼?」王印加翻個白眼。
該死!連邱怡穎都這樣想,那別人更不用說了。
邱怡穎也學她翻白眼,一副「你還瞞」的神情,說得理所當然:「他是男的,你是女的,你說還能有什麼?當然是男歡女愛啊!喲!我就知道會這樣。想當初你信誓旦旦,一副把紀遠東當仇人,現在可好!你是灰姑娘變鳳凰啦!要不然,他怎麼可能那麼甘心為了你做那麼多?當然感情來換的哪!」
「我還用身體跟他交換的呢!」王印加狠狠瞪她一眼。
邱怡穎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糊塗說:「啊!你真的跟他——那個了?」
「邱怡穎!」王印加再忍無可忍。
「好啦,算我失言。」邱怡穎擺個「投降、息怒」的手勢。
少年損友,王印加也拿她無可奈何,吸吸鼻子說:
「我沒有跟他交換什麼,是他自己——可是,現在真是有什麼了。」唉!真是越描越黑。可是,她又不知道怎麼說。
邱怡穎睜大眼睛,不敢置信。「你真的跟他有什麼了!」她只是懷疑,順口抬槓,哪知——
王印加苦笑起來。
「算是吧。」
「印加,你玩真的……」邱怡穎呆了。
「你剛剛還懷疑我一通,怎麼真的跟你說了,你反倒不敢相信?」
「是沒錯。可是,說說歸說說,窮極無聊嘛,你一步登天得太離奇。沒想到……你不是一直說『王子不愛灰姑娘』嗎?」
「是啊。所以我也覺得不可能是真的,到現在還懷疑。」
「那你跟紀遠東——」多親密了?邱怡穎要問,咬住唇。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沒有。」
「可他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吧?」
王印加紅紅臉,只是別她一眼。
「喲!沒想到你也會有這樣的一天。」邱怡穎存心要她難堪的上下打量她。「難怪我覺得你好像變得水潤潤的,一臉春色——」
「邱怡穎!」王印加又給了她兩個衛生眼。
邱怡穎這才不再開玩笑,想到一個現實的問題,「不是我掃興,這件事,紀遠東的爸媽怎麼說?」
「不知道。他只是叫我要有心理準備。」
「準備什麼?」
王印加聳個肩。
實在說,她始終有個壞的預感,惶惶恐恐的,好像在等候什麼太上皇隨時的召見般,心裡一直忐忑不安。
* * *
結果,紀文浩夫婦並沒有找王印加,倒是把老王找了去。
「先生太太找我有事?」老王客氣地詢問。他心中沒個底。
紀太太先開口,客客氣氣地:「要恭喜你呢,老王。你女兒寫的書大暢銷,變成有名的作家了呢!」
「哪裡。」老王咧嘴一笑:「都是蒙先生太太和大少爺肯提拔幫忙。真要多謝太太和先生了。」
「你別謝我們,這我們可不敢當。我們什麼也沒做,都是遠東一個人獨斷獨行,自作主張。」
老王的笑臉僵住,愣然的看著紀文浩夫婦。
紀文浩說:「就跟你實說,遠東沒紀過我們的同意,就擅自作主。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做,不過……」他頓一下,像有什麼為難,不好啟齒似。
老王變了變臉色,粗獷的臉皮上皺紋像繩子一樣纏了起來,表情有點驚疑。
紀文浩那可是在暗示什麼?
紀太太接著說:「遠東不是莽撞的孩子,不管做什麼,一定有他的理由。印加是個好女孩,我相信她不會……呃,不過,事實擺在眼前。唉!這叫我怎麼說!」
老王驚懼不定地看著紀文浩,又看看紀太太。那些話在暗示什麼?是在說他女兒印加……他艱難地吞口口水,不敢相信,不願相信,期期艾艾說:
「先生,太太,你們是不是……呃……誤會了什麼……」
他的話沒能說完,一個傲慢的聲音插進來:
「爸,媽,你們為什麼不乾脆說,他的女兒拿身體交換好達到目的!」
「遠星!」紀文浩輕斥一聲,責備似地瞪了瞪大步走進來的紀遠星。
「你在說什麼?!遠星少爺。」老王臉色大變。
「我說你女兒使手段接近遠東而達到她的目的。」紀遠星毫不留情,而且自以為是。
「不可能的!」老王大叫起來,額頭青筋突了出來。
「要不然,我大哥幹嘛無緣無故把大筆的錢丟進沙坑?!這件事最後得利的是誰不是很清楚了?而且,我親眼看見過你的寶貝女兒三更半夜從遠東的房間出來——」
「不可能的!印加不會!」老王臉色鐵青。
「遠星,你少說兩句。」紀太太忙說:「老王,我們沒有誤會印加的意思。只是,人言畢竟可畏,就不知道人家會怎麼傳。找你來,只是讓你心裡有個底——」
「你不用再說了,太太!我明白你的意思。」老王像被連打了好幾個耳光,鐵紫的嘴唇抿得緊緊的。
他本來就懷疑,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現在人家明說暗示,自己的女兒勾搭上人家的兒子。他心頭難堪之餘,偏偏又回駁不出任何話。
他鐵青著臉,牙齒咬得嘎嘎響。回到了小屋子,老許見著,問道:「怎麼了?老王,臉色這麼差!」
老王擺個手,陰沉說:「印加呢?」
「你找我?爸。」王印加剛好跟老許太太走進來。
「你跟我過來!」老王一把將她拖了過去,拖上了樓。
「怎麼了?老王——」老許夫婦見狀不妙,跟了上去。
「爸!」王印加莫名其妙。
老王青著臉,氣呼呼的,像是要殺人。也不管老許和他太太在場,指著王印加的鼻子咆哮說:
「我問你,你給我老實說,你是不是做了一些不應該做的事,遠東少爺才幫你出書?」
「我沒有!」王印加被刺跳一下。
「那麼人家好好的,無緣無故幹嘛把錢砸在這上頭?」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
「我——」她能說因為紀遠東看上她、喜歡上她嗎?
「說不出話了是嗎?我是怎麼教你的!氣死我了——」老王揚起手,一巴掌就要打下去,被老許架開。
「有話慢慢說!」老許拉開老王。「這裡頭一定有什麼誤會。印加不是那種女孩!」
「還有什麼誤會!人家都找我去了!」
「誰找你了?」
「還能有誰?先生太太啊!你這個丫頭,氣死我了!」
「我沒有!」王印加委屈極了,只是重複否認。紀文浩夫婦沒找她,倒找上她老爸,未免太耍手段。
「你否認也沒用!人家都親眼看見你三更半夜從遠東少爺的房間出來!」老王簡直用吼的。
這話一出口,老許和太太愣了一下,齊齊看著王印加。「這是真的嗎?印加。」
王印加想否認,儘管這是事實,但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可這解釋起來一大堆麻煩,還得從許春美說起,一時倒無法開口。
老王他們卻會錯意。老許歎口氣說:「唉!你怎麼這麼糊塗!難怪你爸這麼生氣。」
「我——爸——」
「不必再說了!」老王氣瘋了,反倒頹敗下來,擺擺手說:「我是怎麼教你的!我們高攀不起人家的,你居然——我馬上跟先生辭職。你收拾收拾,我們過兩天就搬出去。」
「老王,這又是何必!」老許要勸。
「不走行嗎?都這地步了……氣死我了!」
無辜的王印加平白地惹了一身腥,不禁也氣。「你就相信別人的話,反倒不相信自己的女兒!」
「人家說得信誓旦旦,難道是好玩開玩笑?你敢對天發誓你是清白的,跟遠東少爺沒有糾葛?」
「這件事太複雜,我說不清。可是我沒有——」
她要說她沒勾引紀遠東。老王大手一揮,打斷她說:
「不必再說了!我們過兩天就搬走,你一步也別給我離開房間!」
「爸!」王印加不相信地睜大眼。怎麼連她自己的父親也懷疑她?
不管她愛不愛紀遠東,不管誰先勾引強迫誰,這口氣教她怎麼嚥得下!
她還叫自己別「妄想」。這下子可真得好好「想一想」!
「好了,印加,」老許太太拉開她。「別再惹你爸爸生氣了,他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為我好就這樣被人冤枉夾著尾巴逃嗎?我跟你說,我沒有勾引紀遠東,也沒有跟紀遠東上床,拿身體去交換!可他看上我、中意我,我為什麼不能接受!?」
「你——你——」老王氣得發抖,一巴掌甩了下去。「你還知不知羞恥啊!氣死我了!」
「老王!」老王還要打,老許上前架住他,硬是把老王拖了出去。
王印加動也不動,臉頰熱辣辣的。
長這麼大,她第一次被她老爸打,為的還是她沒犯的錯。
唉!真倒霉,也未免太冤枉。
* * *
老王鐵了心,真的動手打包。不過,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他還是很盡職的替紀家煮飯。所以,外表看起來,一切倒也如常。
王印加當然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紀遠東。天地良心,她真的從來沒有勾引紀遠東的存心,只是,一路發展下來,她跟紀遠東摟也摟過,親也親過,要她不「妄想」,實在也難。
紀遠東說他做了那麼多,怎麼女人啊,她還要問為什麼!可是,不問一問,聽他親口說一說,她怎麼會心安?
她還是需要一個理由的。
可是「費洛蒙」有吸引?這說法行得通嗎?
她說「王子不愛灰姑娘」,到頭來還是如那些千萬女人,寧願取那種「月下老人紅線牽」的更白癡的說法。
可是,想想,她跟紀遠東是不可能兩個人跑到深山裡,過你儂我儂、兩個人的神仙生活的。而她又不認為,重視門戶家世的紀家會接受她。那麼,這場「成人童話」該怎麼「搬演」下去?
她從床上跳起來,屋外鬧烘烘的。
紀遠東不知打哪找來一堆人,男男女女少說有三十個,好像都是和紀家有來往的世家兒子和女兒。紀遠東父母還親自出面招呼;當然,這種場合紀遠東也不會缺席的。
這些都跟她沒關係。
她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
冷冰庫裡還有一大盒冰淇淋。她歪頭想想,拿出了冰淇淋。
才剛挖了一口,瑪莉亞走進來,看見她叫說:
「呼,印加,你在這裡啊,大少爺在找你——」尾音還在打卷,紀遠東已經刮進來。
「找你半天了!」拉起她。「還吃!跟我來。」不由分說就將她拉出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王印加被動地跟著。
紀遠東一副「還用問」的表情。
他把她拉到前院,往那堆人中一丟,說:「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拿飲料。」
人多,王印加突然插入並沒有引起騷動,但還是引起周旁幾個男子的注意。一名男的靠近她,說:
「嘿!你不是那個最近很轟動的作家嗎?」他這樣說,也是故意帶點誇張,容易攀談。
王印加笑一下,算是回答。
「我叫侯利洋,你是王印加小姐吧?」侯利洋伸出手。紀遠東砸了幾千萬元的廣告,把她當明星宣傳,要不被人認識,也有點說不過去。
「你好,侯先生。」王印加淺淺握手回禮,眼睛直盯著前方。由侯利洋的肩膀背後,紀遠星直直走了過來。
「你怎麼也在這裡?」紀遠星一走來,把眾人的注意力也引了過來。
紀文浩夫婦也看到王印加了,臉色變了一下。
「遠星,你也認識王小姐?」侯利洋說:「對哦,王小姐是你們出版集團的——」
「她是我家廚師的女兒。」紀遠星淡淡地打斷他的話。他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見。「正好,人手不夠呢,你快去廚房把點心端出來。還有,別忘了,露台地上有飲料打翻了,麻煩你收拾乾淨。」
口氣淡淡的,倒也不頤指氣使,卻狠狠地當眾羞辱了王印加。空氣靜起來。王印加自己也呆了那麼幾秒。
「快啊,還呆在這裡做什麼?客人在等著。」紀遠星又淡淡地催了一聲。那目光冷透了,像針一樣盯著。
全場幾十雙目光都盯著王印加,從驚愕詫異的突然,逐漸變成了訕笑鄙夷。
紀文浩夫婦看著,沒插手。人堆裡卻冒出一聲暴喝:
「遠星!」紀遠東正拿了兩杯飲料穿過大群人走近。丟下杯子,二話不說,一拳就往紀遠星的下巴揍去。
「啊!」附近幾個女孩驚聲叫出來。
「你打我?」紀遠星指指嘴角,下巴腫了起來。「我說錯了嗎?這個女人不擇手段——」
「你給我住口!」紀遠東一拳又揍了過去,將紀遠星打翻了起來。
「遠東!你在做什麼?!」紀文浩夫婦趕過來扶紀遠星。
「我只是在教訓他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紀遠東當著眾人一拳揍飛自己的弟弟,卻冷靜得很。一堆人嗡嗡地,竊竊私語,他也不理。
他掃了周圍一眼,一句話也沒多解釋,拉了王印加掉頭走開。
紀文浩夫婦面面相覷。紀太太很快就鎮定,讓人扶紀遠星進去,慇勤地招呼大家,一副若無其事。
大家也不好意思多問,私下竊竊議論著。
* * *
有骨氣的人,這時候應該下巴一抬,頭一甩,頭也不回地走了才對吧?
但紀遠東露了這麼一手,王印加想性格也性格不起來。
「你這麼揍你寶貝弟弟一拳,我是不是應該感激涕零?」她拿出冰塊用布包著,拉了他的手,替他冷敷。
「我沒敢那麼奢望。」紀遠東粗魯地丟開冰塊,一把摟住她的腰,貼著她,粗魯地吻她。
王印加不禁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說:
「真的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我這個『勾引紀遠東』的罪名,當直是背定了。」
「別擔心,我會跟他們說清楚。」
「算了,沒有人會相信。」連她自己的老爸都不相信,誰會相信呢?「不過……」
「不過什麼?」紀遠東琢了她嘴唇一下,將她拉到他大腿上,雙臂緊纏住她,像鏈子一樣。
她掙一下,當然的沒掙脫。紀遠東看來不像激情的人,他連揍人都顯得冷靜,但從他的一撫一觸,王印加清清楚楚地感到那電極似的波動。
「你不可能跟我跑到深山裡,兩個人過活吧?」
「當然不可能。」
「那麼?」
「那麼你就照我的話,一步一步去做就是了。」
「紀遠東,我不是傀儡。」
「我沒說你是。可我們說好的,一切都得聽我的來。怎麼?到這地步,你想反悔了?」
沒錯。這話當初是她說的。
紀遠東低頭看她一眼。
「我連遠星都揍了,你該不會還要問為什麼吧?」
「不了。」知道答案也沒意義。
紀遠東定定看她,把這話當什麼承諾似,埋頭舔她的耳朵,親吻她的頸窩。
王印加沒拒絕,勾著他的脖子,迎著他。
「咚」一聲,震得兩個人抬起頭。
「原來是真的……」老王臉色又青又白,不敢相信地站在門口,腳邊地上一個翻滾的鐵鍋。「原來人家沒有編派冤枉你!印加,你——」
「爸……」印加看看老王,自然要走離紀遠東。紀遠東不放心,反而將她摟得更緊。
「老王——不,我應該叫你一聲王伯。」紀遠東從容地,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老王一副「承受不起」的表情,發狠地瞪著王印加。
「你還不過來!還那麼不知羞恥!」
王印加像又被打了一耳光,顫慄一下。紀遠東更不放心,更加用力。
王印加瞅他,他搖頭,說:「王伯,你也看到,我跟印加不是普通的關係。」
這句話簡直印證了一切的懷疑。老王老粗一張臉,霎時青白到極點,幾乎扭曲了起來,喝說:
「遠東少爺,我自己的女兒我沒教好,但一點自尊和廉恥還是有的。印加,你快過來,馬上跟我離開!」
「你在說什麼?」紀遠東皺眉。
「我已經辭職了。原來這兩天就會搬離這裡的,但現在——我們馬上走!」
紀遠東聞言,不悅地轉向王印加。
「我怎麼沒聽說?」
王印加別開臉。紀遠東說:「你不說,我自然會曉得。」他頓一下,說:「王伯,我希望你把印加交給我。」
「遠東少爺,我女兒做錯事,我們走就是,不會企圖什麼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印加跟我在一起有什麼錯?」
「遠東少爺!」老王臉色更青。「你這是明知故問嗎?印加年輕,做了不該做的事,還不切實際的幻想。她糊塗,你是明白人,請不要再跟我們開玩笑。」
「我沒有那麼無聊到拿這種事開玩笑。」
這下子老王迷糊了。紀遠東的表情、紀遠東的態度、紀遠東的口氣,沒有一樣不在說他的正經,他的當一回事。可是……他打量了又打量他,仔仔細細,看了又看紀遠東——這……可能嗎?
終於,老王輾平扭曲的臉皮,平靜地、緩緩說:「遠東少爺,我是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是,有一件事我是非常清楚的。我只是個小小的廚師,在你們家討一口飯吃,你們家大業大,我們是高攀不起的——」
「你高攀不起,你女兒攀得起。」紀遠東毫不客氣打斷他,像是在做談判,一點也不退縮。「印加現在可算是頗有知名度的作家,前途不可限量,身份也不一樣。」
老王搖頭。
「再怎麼樣,她到底還是一個廚師的女兒。我們跟紀家門不當戶不對,這點自尊還是有的。印加,你還不過來!還要丟人現眼到什麼時候!?」
「爸……」王印加看看老王。她真不想忤逆她老爸的。她一直默不作聲,顯得軟弱而被動,因為她明白她老爸是怎麼想的,她明白他的感覺。
所以她轉眼看紀遠東,身體一動,就要走離。紀遠東哪肯放,摟得緊緊的,手指都泛白。
「王伯,我只問你,我配不上印加嗎?還是印加跟著我哪點不好?」
「不,是我們,我們攀不起。」
紀遠東輕輕哼笑一聲,很理直氣壯:「印加可以跟我有好的結局,你硬要反對,維護你自己的自尊。可就為了那莫名其妙的尊嚴,卻要把女兒的快樂幸福葬送,你這不是太自私了?」
紀遠東簡直像在跟老王展開馬拉松談判,以奪取王印加,不只理所當然,而且用詞犀利、理直氣壯。
老王被他的氣勢壓住,被指責得語塞,光是瞪眼而開不了口。
「紀遠東!」王印加埋怨他一眼,要他別太過分。
紀遠東不理她,非常時候非常手段。
「照你的說法,王伯,印加她配不起我,那麼,什麼樣的人她才配?做工的?干苦力的?還是非得像你一樣當廚師的?恕我放肆,但你苦心拉拔栽培她是為了什麼?就為了讓她嫁一個工人?一個思考、學養水準都不如她、只要賺和到一口飯吃就好的男人嗎?」
「紀遠東,你別太過分了,別再說了!」王印加忍不住狠狠瞪他,用力扳開他的手。
老王被質問得啞口無言,臉色一片死灰,氣弱地看看女兒,看見她為他惱怒的模樣。
他茫茫的,心頭一堆的疑問。他在反對什麼?這件事最終會如何?可能嗎?為什麼會這樣……
終於,老王歎了一口氣,說:「可是,紀先生太太他們……」
「那不是問題。只是,恐怕要委屈你一點。」
紀遠東說得那麼篤定,老王卻不禁苦笑。恐怕那才是最大的問題。也懶得知道他要「委屈」哪一點了。
但……算了,他揮揮手,彎身撿起鍋子走了出去。
「爸……」王印加叫了一聲。老王背著她只是揮了揮手,氣虛得一點也沒有結上豪門的喜悅。她不由得怨紀遠東說:「紀遠東,你不應該說得那麼過分的!」
「我不那麼說怎麼行?你爸絕不會妥協的。還有,你怎麼還在叫我『紀遠東』?」
「不這麼叫,難道你要我叫你『大少爺』?」
「滑頭!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本來他就是緊摟著她的,這時用力一帶,把她整個納貼入懷。
「你把你寶貝弟弟揍了,把我爸也得罪了,接著,你要怎麼做?說吧。」
紀遠東笑起來,在她耳邊輕輕吹氣,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來你還越來越瞭解我了。下一步啊……我瞭解我爸媽的為人,只是,恐怕要委屈你爸了。」
「你打算怎麼做?」王印加不禁緊張起來。
「瞧你急的!我看剛剛你爸爸要是真要你選擇,恐怕你真會狠心丟下我。幸好我沒放手。」紀遠東微瞪她一眼,裝模作樣的搖頭。
「你知道就好。快說吧!」
惹得紀遠東又微瞪眼。
「我們紀家要面子,所以身份地位是必要的。你不是有一筆版稅嗎?我來安排,開一家高級餐館,不夠的費用我會資助。你爸自然是餐廳的老闆。再讓餐廳進駐我們飯店,這樣便更妥當。」
的確是相當「侮辱」人的安排。為了他們紀家的勢利及門戶偏見,她老爸就必須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可是紀遠東很誠實。王印加只是冷嘲說:「你倒真是深謀遠慮。再下一步呢?」
紀遠東把她的冷諷當讚美,親了她一下,微笑說:
「下一步,把名分定了。我會安排出一個月的時間,帶你到歐洲各國漫遊,四處看看。然後,你得準備跟我出席大小宴會,習慣應酬的場合。再然後——」
「停!」王印加叫停。事情還沒發生,先頭昏起來。
「不聽了?」紀遠東詭笑。再然後,她一步一步走進他的生活,一步一步按照他「風花雪月」的計劃。
王印加埋在他懷中,依然擺脫不了那昏眩的感覺。
她已經無法分析因果關係。
因為她有些才氣,成了紅了的作家,蛻變了身,紀遠東才會喜歡她,因為她才配得上他,站在同一界面。
可是,如果不是紀遠東先對她有意,先喜歡上她,才那般費力幫助她,使她蛻變,她也飛不上枝頭,變不了身。
所以,到底是王子先愛上灰姑娘,才千方百計拉捧她,使她變公主?還是,灰姑娘自己先爭氣蛻變成了公主,王子這才注意到她、愛上她?
如果,不是王子先打破階級意識,起來造反革命,侯門這高檻,灰姑娘還跨得進去嗎?可是,如果灰姑娘什麼特徵都沒有,王子會為她起來造反革命嗎?
呵,這問題還真難。
王印加伸手勾住紀遠東的脖子,晶亮的眼水漾漾的,帶一點媚,貼了過去,挑逗地,舔吻著他。
都說她勾引紀遠東,那麼,就讓它成為事實才不冤枉。
一切似乎很圓滿。風花雪月又浪漫。
只是,她跟紀遠東會像童話說的,從此王子跟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呵!這是一百萬金幣的問題。
她不知道。因為她不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