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不愛灰姑娘 第八章
    紀遠東說做就做,而且動作很快,效率很高,短短兩個星期便找妥相關工作的人選。他從一家大出版社高薪挖來一個擅於策划動作的編輯,又找來一個精於宣傳包裝的廣告人員,對媒體放了不少消息,集團還未正式成立,相關新聞就炒得很熱鬧。

    不過,事情也不完全是那麼順利,主要是紀家夫婦的反對。紀文浩夫婦一早便將紀遠東叫到書房,紀遠東一進去,他劈頭便問:

    「你最近這些動作都在做什麼?」

    「我打算成立一個出版集團。」紀遠東站得穩如泰山。

    「為什麼不先跟我們商量?」紀文浩皺眉。他早聽到不少風聲。

    「我正要跟爸媽報告。」紀遠東的證據仍然不疾不徐,態度相當從容。

    紀太太說:「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成立出版集團?我們對這方面又不熟悉。再說,出版業務也不是那麼好做,市場又那麼小,有什麼利益可獲?」

    「媽,我們做生意,觸角越廣越好。全世界有十多億的人說讀中文,市場怎麼會小?再說,現在是資訊的時代,這方面的需求只會更多,不會減少。」

    「我還是不贊成。」紀太太不同意,沒有被說服。「與其把資金投入出版業務,不如擴充我們原有的經營層面。現在量販廣場的形式普遍被大家認同接受了,我看還是把這資金投注在這上頭,在南部成立一家連鎖量販店。」

    紀文浩點頭。「我贊成你媽的意見。沒必要成立什麼出版集團。」

    「我知道你們不贊成,但我有把握,不會做賠本的生意的。」這句話說得未免太滿。但紀遠東沒有一絲遲疑。「新成立的出版集團會和飯店、百貨公司的經營分開,獨立動作,財務組織也獨立,彼此不會牽連到。我找到了不少優秀的人才,對這方面的業務很熟悉,一開始就能上軌道,所以你們不必擔心。」

    紀文浩夫婦相視一眼,說:

    「你一定非做不可嗎?」看樣子,好像不管怎麼說,紀遠東都非做他想做的不可。

    「當然如果爸媽能同意那是最好的。」他沒有直接回答,不過意思十分明顯。

    紀太太笑容還是不開,壓根兒就反對,說:「你為什麼非要這麼做不可?一定有什麼理由吧?不然好好的,怎麼突然興起出版這主意?」

    「媽,做生意賺錢還需要什麼理由?」如果說,他是因為一個「風花雪月」的理由,而要花大把金錢和精神這麼做,恐怕要被斥荒唐。

    因為馬彥民的一番話,他觸動的一個風花雪月的心思,他不只「想」,而且已經這麼做了。

    誰會相信重視門第身份的紀遠東會有這「浪漫」的意念?可如果說他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一個女人,那也不為過。

    當然,這也要因為王印加先有了基本需求的條件。她能寫作,算具備了某方面的才華。有了這條件,他才能「改造栽培」她,將她拉升到一個和他算是可以匹配的位子。

    這是必須的。灰姑娘要先有成為「公主」的條件,才會被王子注意,被王子愛的!依他的計劃想法,捧紅王印加成為暢銷名作家,人人皆識的名人,那麼,她和他的來往,之間的落差就不會太大太突兀。他們並肩站在一起,應該就會很相襯。

    「我還是覺得不妥。」紀太太仍然不放心。

    「媽,我什麼時候做過虧本生意了?」紀遠東的態度一直很滿,太過於有把握。

    的確,飯店業務在他經營下,贏得了相當好的口碑,海內外馳名,即使是淡季,也都有七八成的住房率,業務蒸蒸日上。可是,飯店和出版,畢竟是兩回事——

    「唔……」紀文浩沉吟一會,問:「你打算投入多少資金?」

    「這個我還在估量。開始先就五千萬吧。」

    做生意五千萬不算多,但也是一筆數目。紀文浩又低吟半晌,看看他太太,不再說話。

    紀太太說:「要問我的話,我是絕對不贊成的。根本沒這個必要。」

    紀遠東不出聲。他也知道他們不會同意。所以他根本不和他父母商量,而是「報告」。

    紀太太又說:「這件事遠星也一定不會贊成的。真是的,遠東你到底是怎麼了?你行事一向不會莽撞,怎麼這回那麼輕率?」

    「媽,相信我,我不會搞砸的。」說來說去,紀遠東就是這樣過滿的態度和信心。

    紀家的一切大權雖然在紀文浩夫婦手上,但他們也知道,兒子不是那種用高壓態度可以控制的脾氣。而且,最主要的,兩兄弟都有才幹。所以,紀文浩想了一下,便也無所謂,說:

    「好吧。你既然有興趣,就隨你吧。」好像答應他買一輛車子那麼簡單。實在說,一輛名車的身價有時也幾達千萬,把這錢拿來做生意,好像也沒什麼有妥了。

    紀太太自始就不贊成這主意,最後仍是皺眉說:「我看你也說不通,算了,就依你。不過,我還是要說,這件事我是反對的。」

    紀遠東原就不期望他父母會大力支持,只要他們不阻攔就行了。所以聽見這話,他也不失望,咧嘴笑了笑,心中有他自己的盤算。

    *        *        *

    「廚房風波」在王印加編造的一個又一個謊話、與老王的半信半疑下,勉強算是平息。不過,紀遠東突然「大發慈悲」的那番言行,還是讓王印加很困惑,不敢相信,絲毫沒有實際感。

    儘管如此,她還是將信將疑照紀遠東的話,把那個短篇的小說改寫成長篇。許春美回來,照慣例賴在她房間,見她寫個不停,湊近問:

    「你在寫什麼?」看了幾眼後,說:「這不是你在學校得獎的那篇東西嗎?幹嘛重寫?我也看了,寫得還不錯。不過,我不贊成你那論調,把我們的希望都抹滅掉。」

    王印加不理她,自顧寫她的。

    「別再寫了。」許春美硬把她拉開。「你沒事幹嘛重寫?」

    「當然有原因。」王印加想了一下,把事情大略告訴她,末了問道:「春美,你想紀遠東真的有那麼好心嗎?」

    但出版集團的成立又不假,報紙上文藝消息炒得很熱鬧,由不得她不信。

    「當然不會。」許春美斬釘截鐵。「他一定有企圖。」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想來想去,這件事得利的也只有我,怎麼說我也沒有損失。」

    許春美想一下,說:「說得也是。不過,紀遠東的目的一定是你,不然他不會那麼好心大張旗鼓搞家出版社來幫你出書。他一定是看上你了。」

    「看上我?」王印加一愣。「你是說他喜歡我?」

    許春美瞥她一眼,潑盆冷水:「未必。有錢男人『看上』某個女人,不見得就是喜歡上了。你可千萬別自以為是,以為紀遠東看上你,他就喜歡你、愛上你,要娶你回家做紀太太。」

    王印加厭惡地揮個手。「我知道。你不必說得那麼清楚。」她太清楚,所以才會說「王子不愛灰姑娘」。

    這種「癡夢」根本是許春美在做的,現在她竟然倒反過來警告她,未免太可笑。

    「不說清楚怎麼行!萬一你到後來『意亂情迷』那不就完了!」許春美又用睥睨的角度瞥她,咯咯笑起來,說:「也不知道紀遠東看上你哪一點。不過,他這下子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能把這種事說得這麼粗俗、當娛樂新聞的,大概也只有她許春美了。王印加又白她一眼。找許春美商量正經事情著實失策,她們的思考邏輯根本不一樣。

    「你別擔心那麼多啦,」許春美跳上她的床,拿了一罐紅色指甲油塗起腳趾。「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倒是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利用白白可惜了。」

    「可是……」

    「印加!」許春美突然跳起來,正色說:「不管紀遠東的目的是什麼,這對你反正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們窮人可能一輩子只有這麼一次機會,多的是一輩子沒機會的,你現在有紀遠東拉一把,不好好抓住就是笨蛋一個!」

    王印加還在猶豫,電話響,是馬彥民,約她週末見面。她看看許春美,拿不定主意,馬彥民說:

    「我有先向王伯報備過,得到他的允許,才敢約你的。」

    看來她老爸對馬彥民的印象很好。出去透透氣也好,這樣一想,她便點頭說:「好。」答應得十分乾脆。

    「馬彥民?」一掛斷電話,許春美便緊迫盯人逼問。

    王印加點頭。

    「他約你?」

    王印加又點頭。

    許春美走近她,上下左右打量不停,酸溜溜說:「你老實說,印加,你到底用了什麼迷魂術,好條件的男人都看上你了?」

    「別鬧了。」她沒心情跟她開玩笑。「我爸對他的印象很好,我也覺得他不錯。想想,跟他交往也沒什麼不好。」

    「這倒是真的。與其追那些摸不著邊的海市蜃樓,倒不如抓緊馬彥民這幢實心的樓房。」

    這個許春美!王印加搖搖頭,服了她。

    馬彥民既然對她有意,她老爸也不囉嗦,倒真是可以進一步交往下去。反正女孩子都要談戀愛,她決定把目標放在馬彥民身上。

    有人追求的感覺其實不壞。她不討厭馬彥民,如果可以,她也許能和他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

    *        *        *

    一早天氣就陰陰的,一塊一塊的烏雲來意不善,看了就教人不舒爽。

    廚房裡只有老許太太和瑪莉亞,不知在聊什麼聊得一臉笑。紀遠東走進去,自己倒了一杯開水,邊喝邊翻開報紙。

    「早啊,遠東少爺。」老許太太立刻打招呼。

    「早。」紀遠東點個頭。

    「大少爺要吃些什麼?我馬上準備。」

    「不必了,謝謝。」天氣這麼悶,他沒胃口。

    老許太太沒話找話,說:「老王今天休假,一早就上廟裡上香拜拜了。」

    紀遠東「哦」一聲,眼光沒有從報紙上移開。老許太太又叨絮說:「這也難怪,難得印加……」聲音突然含含糊糊的,像是掩住了嘴巴,還夾著笑聲。

    紀遠東抬頭。聽見王印加的名字,他就留了心。但他態度閒閒的,若無其事說:

    「對了,她呢?怎麼沒看到?」

    「大少爺是說印加?」老許太太和瑪莉亞對看一眼,兩人都露出那種神秘曖昧竊竊的笑,像想掩飾卻掩飾不了似。「印加她啊……她一早就出去了,跟馬先生約會呢!」

    老許太太的態度語氣好像在宣佈什麼喜事似,夾幾分湊興的喜孜孜。

    「約會?」紀遠東愕愣一下,臉色隨即陰沉下來,甚至還有點難看,哼了一聲。

    這時候她居然還有時間約會!

    馬彥民那小子原來是來真的。那小子從學生時代就跟他競爭到現在,做什麼都要跟他互別苗頭,這會還要跟他來搶——好吧,要來就來,看誰手段高!

    他心裡飛快轉了幾轉,臉色更陰。也不想人家馬彥民君子的先問過他的意思,原是馬彥民先識「和氏璧」的。他心裡這麼一不高興,倒像馬彥民奪人所好,王印加背著他和別的男人偷情似,完全的自大自我中心。

    「立刻把她找回來,我有事情找她。」一股悶氣打鼻子哼了出來。

    老許太太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和瑪莉亞面面相覷,喜孜孜的表情僵成忐忑不安,囁嚅說:「這會也不知她跟馬先生上哪兒去,怎麼找……找人啊?大少爺你有什麼急事……是不是……呃……印加她……哪裡得……得罪你……」

    紀遠東回瞪一眼,將報紙丟下,口氣冷颼颼的:

    「她一回來就馬上叫她來找我。」一句話也沒回老許太太的詢問。但他陰冷的表情也讓人不敢多問。

    老許太太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紀遠東竟像變了一個人似,表情難看得嚇人。呆呆地看著紀遠東走出去,連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多問。

    「許嬸,」瑪莉亞吐吐舌頭說:「印加是不是做了什麼得罪大少爺?他的樣子好嚇人,要把人吞了似。」

    「我也不知道。」老許太太揮個手,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但她怎麼想,也想不出王印加會有什麼和紀遠東牽扯在一起的地方。越想她截止擔心,忐忑不安起來。

    「瑪莉亞,」她警告瑪莉亞,「這件事你千萬別亂說,要不然大少爺一不高興,說不定就把你辭了。」

    「我知道!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瑪莉亞猛搖手保證,怕丟掉這份工作。

    老許太太這才又揮個手,打發瑪莉亞去工作。

    *        *        *

    第一次約會,除了吃飯聊天,做什麼都嫌不適當。但馬彥民別出心裁,帶了王印加上美術館;王印加意外之餘,也覺得相當新鮮。除了少男少女談戀愛,好像沒有人會在第一次約會上美術館的,她不由得對馬彥民多三分另眼看待。

    一整天下來,他們看畫、吃吃喝喝,堪說圓滿順利。馬彥民在八點的時候,送她回到家。

    「王伯,」老王等著。不只老王,老許夫婦和瑪莉亞也都湊熱鬧地聚在一塊。馬彥民稍稍將王印加拉上前,說:「我毫民無傷的把印加送回來了,請你查收一下。」

    一句俏皮話,惹得每個人都笑了。老王笑說:「吃過飯沒?我弄點點心給你們吃。」

    都幾點了,當然吃過了。老王高興得頭腦不清。馬彥民還是很有禮貌的回答說:「吃過了。王伯不必忙。」

    老王又言不及義說了些話,老許也湊興一兩句,馬彥民絲毫沒顯得不耐煩,陪他們扯了一會,才起身告辭。

    王印加送他到門口。馬彥民笑說:「好久沒有像這樣讓女孩子送了。」

    「很奇怪嗎?」

    「不。」馬彥民又笑,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很紳士的,淺嘗即止。「晚安。印加,托你的福,我今天過得很盡興。」

    「我也是。晚安。」讓王印加最有好感的,除了他的別出心裁,其實還在於他對於她老爸禮貌尊敬的態度。

    所以她甚至站在門口,直到馬彥民的車子開遠了,才掉頭走回去。

    「印加——」但才剛到門口,就被一臉隱憂、鬼祟的許嬸偷偷拉到一旁。

    「許嬸?」看老許太太心事重重,像有什麼重大的事。

    「噓,過來。」老許太太壓低了嗓子,像是怕被聽見。

    「什麼事?」這麼緊張神秘!王印加莫名又奇怪。

    「印加,」老許太太逼緊了喉嚨講話,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遠東少爺有要緊事找你,要你一回來馬上去找他——」

    「他找我?」會有什麼事?

    「是啊。」老許太太憂心忡忡的,「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得罪遠東少爺了?」她以為王印加一定惹了什麼事,得罪紀遠東,所以沒敢告訴老王,怕老王擔心。

    王印加只是皺皺眉。天曉得紀遠東找她做什麼!

    老許太太看她默不作聲,以為自己的猜測對了,試圖安慰她:「你別擔心,也許遠東少爺也沒什麼事——真有什麼事,你跟他道個歉,他不會追究太多的。總之,你趕快去吧,我沒讓你爸知道,所以你不必擔心——快去吧。」

    看許嬸那麼憂忡,好像她真有什麼大難臨頭,王印加不禁覺得荒謬,想解釋又不知打哪解釋起。

    她乾脆放棄。走了兩步,想想,去他的,步子一折,轉回自己的房間。又不是覲見皇帝,隨召就得隨去!

    等她洗完澡,梳理妥當,差不多快十點了。她打個呵欠,正想爬上床,電話催命地嚷嚷起來。

    她心一驚,反射地抓起電話。

    「回來了?」那聲音陰惻惻的,來意不善,暗裡在說「總算」!「你馬上過來。」

    「你以為你是皇帝啊?!下了召我就得馬上奔過去?」

    「我有事找你。」口氣緩了一緩。

    「什麼事?」

    「你過來就是。還是要我過去?」聲音又不耐煩起來。

    王印加吸口氣。這個紀遠東簡直在發神經病。

    「紀遠東,現在都十點了,這麼晚,你要我到你房間,紀先生太太要是看見了,會怎麼說?你想過沒有?」

    紀遠東靜了片刻,說:「好吧,我在客廳等你。五分鐘,你不來我就過去找你。」說完便「卡嚓」將電話掛了,完全不讓她有回駁的餘地。

    王印加擰眉瞪著話筒。但再怎麼瞪,也無濟於事。她火速換掉睡衣,抄起桌上的稿子怏怏地離開房間。

    *        *        *

    作賊一樣摸進了那一個半人高的大廳,紀遠東已好整以暇在那裡等著。黑黝黝的大廳伸手不見五指,王印加摸索著牆壁,開了一盞落地燈。

    「你找我到底要做什麼?」紀遠東面對著門坐著。她自然地走過去。

    紀遠東不答,反問:「你到現在才回來?」

    「這不關你的事。有什麼事快說。」

    紀遠東手一伸。「稿子呢?好了沒?」

    算她未卜先知。王印加默默把改寫成的稿子遞給他。

    紀遠東表情臭臭的接過稿子,一邊說:「去約會了?」

    王印加不理。

    他哼一聲說:「這時候你還有心情時間約會,還真有那個閒情逸致!」

    「這是我的事。」就只差加一句「你管不著」。「你叫我來就為了這件事?」

    紀遠東又不理她的質問,說:「我問你,你真的跟彥民出去了?跟他約會了?」

    「是又怎麼樣?」王印加被問得不耐煩。

    「看來你準備把彥民當成對像?」

    「不行嗎?」她有些反感。「我是打算跟馬彥民進一步交往。他尊重別人又懂得禮貌,不像某些人仗著一點身份地位,眼睛長在頭頂上,一副討人厭的模樣。」

    「你這是在指桑罵槐?」紀遠東挑起眉。

    「我怎麼敢。」說得很委屈,聲音卻悻悻的,不諷也刺。

    「你怎麼不敢了!」紀遠東倏地站起來。他人高,這一逼,整個人幾乎將王印加籠罩。「你爸看見我,也要禮敬三分,客客氣氣喊我一聲『遠東少爺』。你呢?見了我就像仇人一樣,說話不是連諷就是帶刺,我可不記得我哪裡得罪過你。你說,你怎麼不敢了?」

    「那是因為——」王印加要辯,找不到辭兒,咬住唇。

    她能跟他說那是因為她心理發展建設得不健全,不平衡嗎?對自己她都不承認了,對他她難道會那麼老實嗎?

    「因為什麼?」紀遠東咬住不放。

    「沒有。」她煩躁地揮個手。現在十點半有了,不,更晚了,十點多很多,她累得要命,不想再跟他耗下去。「我說我沒那個意思。你是老闆,不必在意我們的想法。像以前那樣,不必刻意和我們說話,大家都比較習慣。」

    仔細想想,「誤差」是從何時開始發生的?平行線突然交了叉點,然後糾亂成一團。

    「說得簡單。你以為是誰在我面前跳舞來著?」紀遠東冷靜從容地交叉起雙臂。

    這話教王印加一跳。「我沒有!」她脹紅臉,急急辯解;「那不是跳舞!我只是喝了一點香檳,頭有一點暈,轉了一個圈而已,誰知道你剛好出現——」

    就是那晚那個該死的宴會,造成如今這樣的「誤差」!

    紀遠東不理她的分辯,甚至說:「不知道是誰對著我,說她喜歡我的?」

    啊!這傢伙!他是故意的!

    「那不是!」王印加叫起來。隨即被自己的叫聲嚇一跳,趕緊咬住口,壓低聲音急促說:「紀遠東,你明知道那是誤會,我不是——我那是在跟怡穎、我同學開玩笑的——」

    那如魅的臉詭笑起來。

    「你敢說你心裡沒有一點那麼想?」

    「當然沒有!」她想也不想,一口否認,懊惱說:「啊!我不想再跟你抬槓了,我累得要命,想睡了!」

    她揮手轉身,腳都還沒跨出一步,就被紀遠東抓了回去。

    「你哪兒都別想去,我的話還沒說完——」他扣住她,熱呼的氣息噴在她臉上。

    猛不提防聞到他的味道,被那氣熱一襲,王印加驀地一呆!這不是她第一次跟紀遠東靠得這樣近,卻是第一次這般自覺起來。

    意識到這點,她不自在起來。

    「有事就快說,別拉拉扯扯的!」她甩開他的手。被扣握過的手腕,一直自民地感到熱,感到他的掌觸過,越想摒除掉那想法,那感覺就越是頑固地提醒她。頓時彆扭起來,目光無法直視他。

    「那你就看著我。」紀遠東硬將她的臉扳向他,似乎有些生氣。「當別人跟你說話時,注視著對方,這是最基本的禮貌。」以為她是故意的輕慢,眼裡冒著火。

    「我說過了,別拉拉扯扯!有事快說!」王印加不自在極了,睜大眼瞪著他。

    紀遠東這才放開手,說:「彥民認識的女人一堆,你最好聰明一點,別跟他太接近。」

    他在警告她嗎?你紀遠東認識的女人可不會比馬彥民少,王印加想笑,終是沒笑出來。

    「就這樣?」她點個頭。「謝謝你的好意提醒。」

    對她這樣的反應,紀遠東不禁皺眉。「我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還是要跟他來往?」

    「難道你要我因為你一句話就放棄?」

    他正是這個意思沒錯。

    王印加搖頭差點失笑起來。「你要我放棄,難不成要我跟著你?」半撇嘴,諷刺得很,半瞄他的眼光也帶著嘲謔。

    哪知紀遠東竟重重接下她那半瞄的眼光,雙臂交叉,穩如泰山,正經地點頭說:「沒錯。」

    這下王印加真的笑出來,像是聽到什麼離譜的笑話。

    「不要開這種離譜的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笑!」

    「你以為我會那麼閒,正事不幹,深更半夜特地跟你開玩笑?你以為我沒事弄個出版集團是因為好玩?」紀遠東一動不動,從容地,仍穩如泰山。

    王印加笑不出來了。先前那種教她不自在的自覺又跑了出來,不斷意識到紀遠東在她身旁的高大影子。

    跟著,她沒有羞澀的低下頭,反而惱起來,狠狠抬起頭,兇惡地瞪著他,一字一字吐出來,說:

    「你別忘了,紀遠東。你、是、王、子——」說一句,用力地點一下他的胸膛。「王子是不愛灰姑娘的!」

    「我看你才大概忘了,」紀遠東順勢抓住她的手。「王子最後娶的是灰姑娘。」

    「那是童話!」她惡瞪他一眼,用力抽手,沒能抽開,懊惱地又瞪他。「別跟我說夢話,那機率多低!」

    「我是生意人。生意人講求實際,只是就事論事。」當然他不可能像那種青澀的少男吐著不知所云的囈語。「我已經承認過,我被你吸引,對你有意思。所以,你最好不要再跟彥民來往。」

    哈——哈——哈——王印加氣極,結果反而張嘴說不出話。

    先是「提醒」,然後「警告」,現在倒變成「命令」了。他真的以為他紀遠東是青蛙變的王子嗎?

    「紀遠東,你以為你真的是王子啊?」她終於忍不住了,脫口叫出來。

    「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紀遠東仍然(可恨地)從容平穩如泰山。

    簡直雞同鴨講!出出入入紀家的女孩,跟他們不是門當,便是戶對,他以為她沒腦袋到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不跟你說了。」她擺擺手,無力極了,拖著腳步往外走。

    「別忘了我剛才說的。」紀遠東在她身後提醒沒有阻止。

    王印加無力地搖頭,不知道是說「不會」,還是「荒謬」。

    王子不愛灰姑娘。王子看上的是「變了身」的灰姑娘!

    若是同是那個灰姑娘,問題是,變了身的灰姑娘就不再是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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