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蕩巴比倫 第十三章
    整個秋天,我吹著一股曼妙的金風,照著床床綺麗的秋色。我活在幸福的包圍裡,浸在愛情的甜蜜中。

    我仍然住在半山腰的二樓頂違章建築裡與神鬼隔-同居,楊冷青工作結束後,會來到半樓,有時則是我去他住的地方,我們各有彼此的鑰匙。兩人洗手作羹湯,充滿家居的趣味,甜蜜快樂無窮。

    他和太保仍然不合。太保每次見到他總是拂著尾巴,不屑的撇開頭去。為此,他特別愛招惹太保,惹得太保喵喵叫,他的手腳臂膀也滿是被太保抓傷的爪痕。

    「你不要再惹它了,它已經很惱你了,你還作弄它!」我幫楊冷青擦藥時,忍不住說了他兩句。

    「你別管!這是我們之間--屬於男人的恩怨。」楊冷青一本正經的說:「你這只寶貝貓忘了自己的身份、責任,對你有非份的感情,它惱我搶走了你,對我恨之入骨。我要跟它光明正大的-鬥,要它輸得心服口服。」

    「你說什麼哦!」我被楊冷青一本正經的表情和語氣逗得忍不住好笑。

    「我是認真的,你別不當是一回事!」他抗議我的態度。

    我勉強收起笑,盤著腿,面對著太保,輕輕撫摸它的背脊,柔聲問:

    「太保,你愛我嗎?」

    太保低喵了一聲回答我,尾巴輕輕甩了甩,張著湛藍的大眼珠望著我,溫馴又善體人意,任由我撫摸它的背脊。

    但當楊冷青靠過來接近它時,它立刻用警戒的眼神瞪著他,瓦解楊冷青可能有的任何企圖。

    「看吧!」楊冷青戲謔地笑看著我。

    「太保,別這樣。」我輕輕說:「我愛冷青,很愛很愛他,你如果不喜歡他,我會很難過。」

    太保低叫了一聲,像在歎息。楊冷青溫柔地擁住我,清冷的嗓音多情地低語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是死也甘願。七月,我對你的愛永遠不渝。」他擁緊了我,側頭對太保說:「太保,看在七月的份上,我們的恩怨一筆勾消。我承認你的地位和封號,允許你守護七月。我把七月交給你,在我不在的時候,替我守護著七月。還有你,波斯。」他轉向一旁靜靜坐著的波斯。「我鄭重地把七月交託給你們兩個,你們要盡一切的力量,代替我好好守護著她。」

    他鄭重其事對太保和波斯宣告,我不再玩笑,緊依在他胸懷,突然不-的心情讓我想緊纏著他不放。

    明天是週末,情人相依相偎的好時光,我們卻不能相聚在一塊。明天美花會從台中回來,美花一回來,我只能躲在角落不見光的黑暗裡。

    美花考上靜宜大學,遠赴台中。她怕和楊冷青隔得太遠,日久情疏;又怕她不在楊冷青身旁,他會被台北這座迷離的城市五光十色的摩登女郎搶走。所以她每個週末都會從台中趕回來,滿心歡喜地和楊冷青度過美麗甜蜜的假期。

    「別難過!」楊冷青看出我的不-和難過,捧著我的臉頰說:「明天美花回來,我就把一切都說出來,把我們的事全都告訴她。我會告訴她我愛的人是你,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不行!你不能說!」我拚命地搖頭。

    楊冷青好幾次打算向美花說出事情的真相,把所有的事攤開,都被我阻止。我沒有勇氣面對那一切,更沒有勇氣去面對美花。

    「不行!這一次我一定要說!既然我們相愛,就沒有必要躲躲藏藏的!」他輕輕的撫順我搖散的-發。「最重要的,我不願看你受委屈。」

    「這是我們應該忍受的,是神對我們相愛的-咒和譴責。」我忍著在眼眶打轉的淚。

    「胡說!我們相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們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和自由。七月,你不能一直畏縮,我們總要讓美花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不能瞞她一輩子!明天我就告訴她一切,我相信她一定會諒解的……」

    「不--」我尖叫起來,聲音相當刺耳。「你絕對不能告訴她!絕對不能!」

    「七月!」他用力搖晃著我,「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提起勇氣來,有什麼事我們一起面對!」

    「你不明白!我根本沒有辦法面對美花。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小偷似地……我真的不能……」

    「你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是我不好,是我見異思-,是我一開始就拿可有可無的心態作-自-,是我利用她--」

    「別再說了!」我-住他的口,「不是你的錯,是我……」

    「我們誰都沒有錯。」他握住我的手說:「我們彼此真心相愛,何罪之有!你不要再責備自己,我看了會心痛。」

    我流著淚搖頭,太多的苦哽咽在心中無法訴說。

    「明天我就把我們的事告訴美花。反正她總有一天會知道這件事,讓我們一起面對它吧!你放心,她一定會諒解我們的。」

    「不能,你千萬不能告訴她!答應我,不要告訴她!」

    「為什麼?」

    「美花她很愛你,她……」

    「可是我愛的是你,你也愛我!」他大聲打斷我:「我們相愛的事實不早日讓她知道,對我們來說不僅是種折磨,對她而言更是殘忍!」

    「可是她愛你啊!她也一直以為你愛她--」

    「所以我們更要讓她明白我真正愛的人是誰。七月,別再猶豫了,我們--」

    「不!」我不斷退縮,我無法想像美花知道事情的真相後會是怎樣的情形。「美花的感情很脆弱,我們不能傷害她,她會受不了的!」

    「那我們呢?這種折磨你就受得了?」

    「我……」才開口,眼淚就滑下來,淹沒得我泣不成聲。

    「所以,還是讓我說出一切吧!」

    我仍然固執的搖頭。搶走楊冷青,我已經很不應該,很對不起美花,我不能再進一步的傷害她。

    「你為什麼這麼固執?別再迷信神的-咒了!我們的幸福操縱在我們自己的手裡!」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能……」我抱頭痛哭。

    「你為什麼要這麼傻!」他終於歎了一口氣,將我摟進懷裡。

    滿屋子-漾的只有我的啜泣聲。他又疼又憐又斥責我傻地吻著我的額頰,直到我不再哽咽抽搐了,才低歎一聲說:

    「那現在該怎麼辦?事情總要解-,總不能像這樣一直拖下去!」

    「總會有辦法的。你一定要答應我,先不要跟美花提我們的事。」

    其實我也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如何。我只是-鳥心態,下意識不願去面對現實的問題。

    楊冷青無奈地又歎一口氣,提著袖子擦拭我臉上猶沾的淚痕,充滿感情的眼神,坦白著疼惜的心痛。他說:

    「好吧!我什麼都聽你的。」我試著想笑,但覺得有說不出的心酸。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楊冷青突然要求。

    「什麼事?」

    「不要再勉強自己。我看你在忍受著痛苦,我心裡比刀割還難受。」

    「這是我罪有應得……」

    「我不許你說這種話!我們相愛是天地間最美麗的邂逅,絕對不是因為神的-咒!」

    「真的?」楊冷青的話給了我無比的信心和希望。我一直認為,我和他的感情是受神所-咒,受命運所譴責。

    「相信我--我愛你,七月。相信我們的愛。」他無比堅定,又無比疼憐。「我只難過,你因為我受了這麼多的委屈和痛苦。答應我,不要再勉強自己--」

    「這不算勉強,比起我們可能帶給美花的傷害,上天其實已經對我很寬厚了。」

    我相信我和楊冷青之間的愛,受上他是天地間最美麗的邂逅,儘管我會受多少的唾棄和責難,我永遠也不會後悔愛上他。

    但是,關於美花……我真的沒有勇氣面對她,面對事情的真相揭開後那可能發生一切……

    我真的不能……起碼不是現在!

    這一晚我失眠了,竟夜輾轉反側,呆呆瞪著窗帶外的天色由-暗轉為-灰,再忽然趁著人失神的片刻,突然灑進一地金光。

    這一整天我老是呆呆地出神,燒開水湯到手,倒牛奶溢了滿地,好好擱在桌上的茶杯也不知為什麼被捕落到地上,碎破成一片片;清理碎瓷時,也被碎片割傷手指。

    就這樣,做什麼事都一團糟,心神難寧地推過這一天。

    暮色深後,夜眠的床榻依樣是輾轉反側。又是一個失眠的夜。夜顯得那樣漫長,我第一次瞭解到那許多苦悶不歸的人想醉酒的心情。

    捱到天明,我總算-上了眼,但是睡得不深,紛紛擾擾的夢片片斷斷的如扭曲的鏡頭亂視而過,我閉眼不及,被裹入所有的扭曲裡。

    我極突然地醒來,耳邊猶如千軍萬馬在嘶吼奔,騰定不神後,才聽出是陣陣拍得急躁的叫門聲。

    我甩著昏沉的頭,踉-著打開了門。

    Surprise!門外先是探進美花的臉,楊冷青跟在她身後,連古志誠也來了。

    我霎時愣住了,疑惑自己仍在昏沉中。

    美花走進來四處一轉,看見我皺亂的床褥,搖頭說:

    「都幾點了,你才起床?」看我一臉昏愣,鈴-似地笑說:「你還沒睡醒啊?」

    「怎麼突然來了?」我背著門,避開楊冷青的眼光。

    「每次找你,你總有一大堆的藉口推說沒空,所以我乾脆來個突襲拜---」美花抿抿嘴,樂不可支。「這下你總沒藉口了吧?有時間睡懶覺,就應該有時間陪我們。我連志誠都找來了!大家好久沒聚在一塊了,今天好好玩玩!」

    她沒注意到我困頓的神情、憔悴的臉色,以及失眠的眼神,語聲興奮高亢如銀鈴清脆。

    但那清脆聲卻像針一樣刺著我失眠的神經衰弱。我覺得頭快爆炸,又無奈,擺擺手說:

    「好吧!等我一下。」

    我慢慢走向浴室,跨過門-的時候絆了一下險些跌倒,我連忙扶住門-,頭一瞥,竟見楊冷青在身側後,一臉擔心的表情。

    「你沒事吧!」他的聲音掩不住擔憂焦慮。

    我搖頭,沉默的目光越過他肩膀,美花和古志誠正看著我們探究竟似地疑問寫滿臉龐。

    楊冷青似乎也感受到那眼光,說給他們聽似地解釋說:

    「我想借浴室洗個手。」

    我側身讓他經過。他打開水龍頭,沾濕手,靜靜在鏡子上寫著「愛你」兩個字,字-很快就化為水。他回轉過身,朝我走來,我們錯身而過,反向跨越那道感情的門-,一個在——,一個在-外。

    面對鏡子,我滿頭糾散的發紊亂如我紛擾的心頭。我閉上眼,匆匆梳洗罷,匆匆逃離楊冷青指留在鏡土、早已化成水-的愛意。

    四個人再聚在一塊,其實也只是看看電影,聊聊瑣碎。美花親熱地挽著楊冷青,純真俏麗盡情地說著、笑著,我一再將眼光避開,手上昨天被碎瓷片割傷的傷口隱隱在發痛。

    「身體不舒服嗎?七月?你的臉色不太好。」古志誠好心地關懷問。

    夏天露營過後,我們就沒再見過面,只偶爾通個電話。我跟楊冷青的感情,也一直瞞著他。

    「我沒事。」我將臉色的憔悴一語帶過,問說:「倒是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很沒精神。」

    「還不是因為由貴--」他搖轉頭,一臉苦惱。

    「楚小姐怎麼了?」我想起那個身穿狩獵裝,驕氣縱-的女孩。

    楚由貴喜歡古志誠,但古志誠卻意向不定,這許久沒見,不知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否改變。但看古志誠如此苦惱的神情,愛情也許已然降臨。

    「她……唉!」古志誠苦著眉,一聲歎息說盡心中所有的心事。

    「你們兩個人鬧瞥扭了?」我微笑問。

    「根本沒什麼瞥扭,是她無理取鬧……」

    我並不想細問原由也不想知道太多,所以只是又微微一笑,淡淡說:

    「不管她如何不講理,再怎麼無理取鬧,那都只表示一件事,那就是她心裡其實非常在意你。因為在乎你,所以才會對你產生那麼多的情緒。」

    「咦?」古志誠略略感到詫異,隨後低了低頭,似乎在咀嚼,思量我對他說的話。

    我們兩人走在後頭,談話間不知覺與美花和楊冷青拉開一段距離。街道上人群聳動,尤其在電影院售票口附近更是擠得水-不通。

    「七月,志誠,這裡!」美花回頭招手我們。

    古志誠和我努力想穿過人潮,但進一步退三步,星期天的忠孝東路上人多得叫人做噩夢。

    古志誠牽著我,以免我被人擠倒,我感激地對他微笑,瞥觸到楊冷青投射過來的視線。那眼神,充滿妒忌和不滿,露骨地表露出情感。

    我把手縮回來,聽見楊冷青酸溜溜地說:

    「志誠,你還真會憐香惜玉。」

    他居然吃這種無聊的飛醋!我微微皺眉,放淡了語氣轉移話題問美花說:

    「你-定看哪一部片子了嗎?」

    戲院有兩廳,一廳上演警匪追逐片,一廳上演女人百看不厭的文藝愛情喜劇。

    「看這部好。」美好指著-窗-一男一女隔空對著月亮的宣傳海報說。

    我轉頭看了一眼,「西雅圖夜未眠」,愛情神話的歌-片。

    「那我去買票。」-下話,我立刻轉身投入人群。

    四處是人擠來擁去,不過排-買票的人並沒有我原先以為的多,看這部片子的多是一對對我我卿卿的情侶-

    伍移動得還算快,快輪到我時,我伸手掏錢,才猛然想起我根本沒有帶錢出來。

    排在我前頭的人很快就移開,我瞪著售票口,心想放棄算了,夾著一張千元大-的男性的手,-過我面前伸向售票口,我熟悉的冷冽清清的嗓音響起說:「四張全票,謝謝。」

    「你怎麼也過來了?」我本能反射地回頭。人潮遮住美花和古志誠投望的視線,使我頓覺心安不少。

    「我知道你忘了帶錢。」楊冷青嘴角含笑,眼底含情。

    他悄悄牽住我的手,我輕輕將它甩開,他又來握,我又縮開手,他眉頭重重一皺,霸道地攔腰將我抱住。

    「你幹什麼?」我嚇了一跳,他太大膽了。

    美花和古志誠被人群阻隔,並沒有看到這一幕。楊冷青放開我,強烈的思慕渴盼說:

    「我無法再忍耐下去了,我一定要對美花說清楚--」

    「不行!你絕對不能說!你答應我的!」

    「你究竟要我忍耐到什麼時候?」

    「反正你就是不能說,暫時保持現狀。」

    「保持現狀?」楊冷青張大眼睛,不相信又不諒解。「為什麼?再這樣拖下去,三個人都痛苦!」

    「求求你,冷青,不要在今天--」

    「你這樣何苦,我們--」楊冷青眼神在燃燒,抓住我不放,美花和古志誠擠過重重的人群,同我們擠來說:

    「冷青、七月,票買好了嗎?」

    說話的同時,美花很自然地走到楊冷青的身側,伸手挽著他。

    我看著楊冷青,顰眉的眼神中-滿哀求,希望他不要對美花說出一切。

    「買好了,走吧!」他揮揮手中的票,大步轉身走開。

    我和古志誠對望一眼,跟在他們身後。

    依偎在楊冷青身旁,美花總是不自禁流露出最動人的嬌柔。她和楊冷青不時私語切切,說著屬於他們的甜蜜,就像滿電影院中的其他情侶。

    我根本無心觀賞電影。眼前的一切對我來說不啻是最殘苛的鏡頭,但我的心只敢偷偷地痛,偷偷地難過。

    好不容易熬到散場,我沒自信我能再承受更多,藉口疲倦想離開。

    「唉呀!七月,你真掃興!難得大家出來一趟,你總是有理由先溜。」美花嘟著嘴,似真似假地埋怨。

    「對不起,不過我真的累了。」

    「好吧!這次就饒了你,不過下次可沒有這麼便宜!」

    我如釋重負,勉強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說:

    「那你們好好玩吧,我先走了。再見!」

    「等等,--我送你!」楊冷青突然開口。

    美花的臉色微微一變,很輕微,但我恰巧捕捉了。

    「還是我送七月吧,你陪美花。」古志誠說。

    「謝謝,麻煩你了。」我走到志誠身旁。

    我想這樣也好,否則,只怕到時我會更難過。

    離開時,我看了楊冷青一眼,-咐他千萬別把所有的事告訴美花,他輕輕點頭,顯得非常無奈。

    古志誠在一旁顯得若有所思,沉默少語。過馬路時,他突然開口說:

    「七月,你和冷青之間是不是……」

    「你說什麼?」沒等他說完,我全身彷-受了高壓電極,心裡駭極了,呆怔住,忘記自己正在馬路中間。

    「你們果然在一起了。」我的反應是那麼震驚。古志誠即使是用猜的也猜得出來。

    他輕輕推了一把,促我快速穿過馬路。我僵硬得每粒細胞都像是機器-的,整個人浸處在極度的震漾中,耳邊——轟轟隆隆。

    「你怎麼了?」穿過了馬路,古志誠探頭過來問。

    我動了動零件故障僵硬的身體,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問: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這句話無啻是承認。他的眼神變得有點深遂,看著前方說: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只是一直沒說。冷青一向是個自負、充滿傲氣的人,我從沒有聽過他用那種充滿醋意、酸溜溜的口吻說過話,更別說他用那樣露骨而且充滿嫉妒不滿的眼神瞪著我。」

    「而且,」他接著又說:「你們兩人的態度都很不自然,尤其是冷青,簡直是失常。你去買票的時候,他居然-下美花,不顧一切追上你。你們的眼神-露了太多的心事,冷青對美花的依偎顯得那樣無可奈何,滿是吁歎,眸光一直在追著你的身影,而你更是始終在避開他們,神情頗多難過。」

    我輕輕歎了一聲,慢慢由震驚的情緒轉為黯然。

    「你們有這樣的結果,我想是必然的。」古志誠說:「當初我就認為你和冷青的氣質很接近,你們是同一型的人。我瞭解冷青,我想他之所以和美花維持這麼久的交往,也是因為你。」

    不!請不要把事情說得這麼理所當然,我會有很深的罪惡感!我心裡在吶喊,但什麼也說不出來,沉默的表情,沉默的心情。

    我們沉默地往前走,兩人都沒再說話。走到公車站牌時,我仰了仰頭,露出些微的笑說:

    「送到這裡就好,謝謝。」

    他不動,沉思的目光裡有同情諒解我的眼神。

    「你們現在打算麼辦?」他問。

    我搖頭。能怎麼辦?我是傷害美花,帶罪的一方。

    「不打算跟美花說清楚嗎?難道冷青打算就這樣一直拖下去?」

    「不!不能告訴美花,她知道了會受不了!」

    「但你們這樣下去,到最後三個人都受痛苦折磨:再說,你們這樣瞞著美花,對美花來說是很不公平又極殘忍的事。長痛不知短痛,面對它才能解-問題。」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

    「我不是在指責你,你別誤會。」古志誠慨歎一聲說:「感情的事相當沒有道理,許多時候,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陷進去。我同情美花,也很同情你……」

    「我背叛了美花,背叛我們的友情。」

    「背叛?」古志誠一怔,說:「其實我自己也很迷惘,什麼樣的行為叫做背叛?在感情的世界中,不管誰先邂逅,不被深愛、被排除在外的那人,殘酷地說,其實就是真心相愛那兩人的阻-者。誰負心,誰背叛,怎麼去分說?但這樣說卻又好似太過自私了。人類生來多不是癡情種,會因外物而變心,所以才要用道德法律約束自己的情感,也才有所謂的『恨不相逢未嫁時』、『還君明珠雙淚垂』。人類自知自己的情殘和易變,所以用道德觀和約束力平衡感情的世界,也所以才有所謂的『背叛』。老實說,你跟美花實在不能說誰對誰錯--」

    「不!是我錯了,我愛上不應該愛的人。我應該避得遠遠的,但我卻沒那麼做,而破壞了美花的幸福。」

    「你可以不必這麼想的……」古志誠低低地說。

    「我知道你心裡同情我,對我多有偏心,但我終是傷害了美花對不對?」

    「七月……」

    「我是徹底對不起美花了,但我卻沒有勇氣面對一切。」

    「你終究必須面對。」

    「我知道。」我笑了笑,笑得。「好幾次我想過要離開冷青,但我卻辦不到。所以我只有靜靜地等,等到命運給我譴責的那一刻。」

    「那冷青的態度呢?他怎麼能悶不吭聲,什麼苦都讓你受?」古志誠語聲稍微高揚。

    「他--」我不說,其實古志誠也明白,楊冷青投注感情的對象是誰。

    「你什麼都不說,什麼苦都自己受,對美花來說未必是好事,畢意冷青愛的不是她。」

    「我知道,但--」我自私又儒弱,根本沒有勇氣面對這一切。美花知道真相後,一定會恨我。

    車子來了,我默默上車,究意應該怎麼做,我心裡一團紛亂,如麻翻攪。

    太保和波斯在家裡乖乖等著我。這兩天,我心情陷入極度的混亂中,它們兩人總以擔憂的眼神看著我。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趴在床上,眼淚如水地流浸濕透了一床的枕褥。

    我從來沒有想過,浪蕩如無主遊魂的我,不相信愛情的我,會為愛情如此而流淚。

    我就那樣哭著,將心中所有的苦悶渲-出來,哭到聲竭而力窮,哭到疲累而沉沉睡著。

    醒來睜開眼時,楊冷青就坐在我身旁。我揉揉眼睛,知道不是在作夢,想對他笑,眼角偏偏又濕了。

    「對不起,又讓你受委屈了。」他輕輕親吻我哭-的雙眼,柔情好深,如是憐惜、心疼不。

    我抱住他,投入他懷裡。

    天啊!我是那麼愛他,對他的感情那麼不-!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寧願受神-咒,遭命運譴責!

    「志誠來找過我了。」楊冷青說:「我送美花回家,他先在那裡等等。」

    「他知道我們的事……」

    「他早就看出來了。他罵我卑鄙,把所有的痛苦都讓你一個人承擔。他罵得沒錯,我真的太混帳了!」

    「不!我是罪大惡極--」

    「我不喜歡聽你這樣自責!相信我,七月,我們相愛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要再迷惑了!」

    「但我們傷害美花,總歸是事實。」

    「是的,我承認。但是你想想,我並不愛她,勉強跟她在一起,不是會帶給她更大的傷害?」

    「你說,她會原諒我嗎?」我-聲問。

    「我們好好跟她說,求她諒解,我相信她一定會成全我們的。」楊冷青安慰我說:「你跟美花是好朋友,情同姐妹,我相信她也希望看到你幸福,所以別擔心!」

    不!楊冷青並不懂,就是因為是好朋友,所以才更加不可原諒。美花如果知道所有的一切,一定會恨我一輩子!

    「冷嗎?怎麼在發抖?」楊冷青問,擁緊了我。

    我搖頭,卻更加緊偎在他懷裡。

    眼前迷-,晦暗的光影中一場風暴正在-現。我疲倦地閉上眼眸,所有的愁緒煩惱慢慢在沉。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我實在是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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