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觀日喝了很多酒,樣子顯得很狼狽,路燈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動也不動地靠在路燈的柱子上。
他的心裡很痛苦,心像被刀割一樣,流著殷紅的血。
他知道他今天失常了,但他毫無辦法,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心中有一團火,燒得他快要受不了了。
他從不喝酒,但他現在藉酒澆愁,卻像火上澆油。
為什麼?
他問自己,也問她。
「為什麼你還不能理解我對你的感情?為什麼你要把我的真心撕得粉碎?是我太縱容你了嗎?我給你時間,你卻把我推給別的女人,你太狠了。」儘管他一再地告訴自己這一切並不全是她的錯,他卻不可自拔地把所有的責任推到她的頭上,他真的是失去理智了才會這樣。
酒精在他的體內橫行,讓他變成一頭受傷的野獸。
當嚴紹宇看到他的時候,著實被他的模樣嚇住了。
「裴……」
「你來了。」裴觀日抬起頭,打斷了他的話,看他的眼神是冰冷而無情的。
「你……找我……有事?」在他的注視下,嚴紹宇忍不住退後一步。
這個一向溫和的男子居然也有讓人覺得恐怖的一面?
「你真行,找到她為你說話。」裴觀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眼中露出凶光,「你知不知道她是誰?你竟敢讓她做那樣的事情,你以為你很聰明是不是?你混帳透頂!」
「裴……裴……」被揪住的嚴紹宇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想破頭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他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嚴紹宇,我警告你,以後不准你再去找她,也不允許跟你有關的人和她有任何的聯繫,否則你就給你自己挖一座墳墓吧!」裴觀日恨恨地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右手捧著自己發脹、發疼的頭。
他醉了,醉得口不擇言,但他的頭腦是清楚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被推倒的嚴紹宇坐在地上不敢站起來。
「我愛她。」
裴觀日的聲音突然間柔和下來,但他說出口的話讓嚴紹宇愣住了。
她是誰?
如果這個她跟前面所說的她一致的話,那裴觀日豈不是……嚴紹宇一下子刷白了臉。
「這麼多年了,我愛的女人只有她一個,她讓我擁有了一切,讓我的心不再空白、不再蒼涼。在我還小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這輩子我只要她、只愛她一個。為了讓她接受我,我給她時間,讓她自由,希望有一天她能明白我的心意,自願地和我在一起,但你的自以為是讓所有的事情都亂了。」裴觀日的聲音透著疲憊,不見了先前的冷然,只剩倦意。
嚴紹宇驚訝得張大嘴巴,說出口的話結結巴巴:「可、可是……她不是、不是你的媽……」
「就算真的是那樣,又怎麼樣呢?只要是真正的愛,什麼都不是問題。」何況她和他並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嚴紹宇為他的想法感到驚懼,那樣是不對的啊!雖然裴緋緋看起來很年輕的樣子,他們畢竟是母子關係!
「我想,我的意思你應該很明白了,以後該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吧。」裴觀日不再說什麼,拖著沉重的步子,踉蹌地一步一步離開了。
留在原地的的嚴紹宇久久不能回神,對他而言,這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轟得他不知所措,亂了手腳。
不倫之戀,是吧?
夜已經很深了,柔柔的月光灑進窗子,灑在裴緋緋的身上。
她失眠了,可她從來不會失眠的。
不時瞄一眼緊閉的大門,每一次她都只能無聲地歎氣。
她擔心裴觀日,她在等他。
冷冷的客廳,冷得她的心底湧起陣陣寒意。
裴緋緋啊裴緋緋,你是在傷心嗎?她問自己。
為什麼傷心呢?是困為他嗎?
她想否認,但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問:如果不是因為他,自己又何必這麼晚了還在等他呢?
她蜷縮在沙發裡,抱住了自己。
活了好久好久,她第一次真正地品嚐到傷心的滋味。她一直是無憂無慮的,以前在水晶族的時候是,來到人間以後也是,可為什麼現在她會傷心?傷心的滋味真的好難受,難受得讓她心裡酸酸苦苦的。
如果是這樣,她還留在人間幹什麼呢?她來人間的目的,就是尋找做人的快樂啊!
她不懂,明明是他惹她傷心,為什麼卻好像是她的錯?為什麼她還會為他擔心呢?她應該瀟灑乾脆地不去理會他的。
門外有了聲音,她一下子站起來,緊緊盯住大門,屏住了呼吸。
門開了,是裴觀日。
他回來了,也帶回一身酒氣。
她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她。
月光下,裴觀日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影,那樣的嬌小美麗。他大步地走向她,一把將她攬進了懷裡。
她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她不喜歡,但她沒有推開他,只要他回來就好了。
「在等我?」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秀髮。
「對啊,我在等你向我道歉。你無緣無故的凶我,太過分了。」
「道歉嗎?」他輕輕地笑了,「你應該知道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況且,今天的事是他的錯嗎?
裴緋緋惱了,要推開他,但裴觀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你放開我!」
「不要。」裴觀日的聲音好溫柔,「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緋緋,你聽好,我要娶你,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讓你真正地屬於我。十八年前,當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被你深深地吸引,經過這麼多年的相處,我對你的感情已轉化為男人對女人的愛戀,不是你所以為的那種母子親情,那根本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什麼?他在說什麼?娶?他要娶她?
她沒有聽錯吧?
裴緋緋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他,心裡是前所未有的恐慌。他要娶她,他真的說了他要娶她的話!
他是瘋了嗎?不!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但是那怎麼可以!一直以來在她的心中,他始終是那個孤獨可憐的小男孩,是需要她照顧的小男孩,要她嫁給他,怎麼可以!
再說,她是妖精,如果妖精和人結合的話,那麼……
「不行!收回你的話,我才不要嫁給你,你是一個可惡的傢伙,你是存心要害我。我不要理你了,你放開我!」
她捶打著他,想要雕開他的懷抱。一想到那個可怕的結果,她就膽戰心驚。她不可以嫁他,絕對不可以!
「緋緋!」裴觀日的眼中閃過一抹痛楚,「你忍心看我一輩子痛苦?」
「不是的,可是我也不要嫁給你,就讓一切回到從前好不好?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醒來什麼事都沒了,觀月她是這麼說的,就這樣好不好?」
她不願他痛苦,但是她也不願嫁給他,她從沒想過要嫁人,一個人自由自在有什麼不好呢?她享受這種逍遙的生活。
「本來,我是想給你更多的時間,不想逼你做你不願做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慢慢地接受我的感情,可是你卻自作主張地把我推給別的女人。緋緋,這是你犯的不可原諒的錯誤,是你讓我改變了先前的主意;而已經發生的事情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如果你不嫁我,即使是用強迫的手段,我也要得到你。」強勢的話語帶著決絕,裴觀日凝視著她,熾熱的目光像要把她吞噬。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臉色變得蒼白。
「請你嫁給我。」
短暫的沉默,他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回答,然而……
她的身子一軟,昏倒在他的懷裡。
當她面臨不願見的問題時,她再次選擇了逃避。
裴觀月和裴觀星兄妹相戀的消息不脛而走,轟動了整個A中。
裴觀月無意中聽到有人在背後偷偷講這件事情,立刻嚇白了臉,十萬火急地找上裴觀星。
「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鬧得這麼多人都知道?是你說的對不對?這下怎麼辦?死定了!」她急得快要掉下眼淚,要是校長知道這件事情,她就別想在這所學校待下去了。
不過,裴觀星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他一邊擦著自己的課桌椅,一邊安慰她:「別擔心嘛,別人知道就知道,我們談戀愛關他們什麼事情?」
哇,說得真輕鬆!
「誰真的跟你談戀愛呀!」現在她怎麼見她的朋友和同學,一想到他們異樣的目光,她就渾身發毛。「要是讓老師知道,我們會很慘的,你還這麼優閒,快想辦法啦!」
「想什麼辦法啊?」裴觀星一臉疑惑地瞅著她,放下了手上的抹布,「就是要這樣子才好啊,事情鬧大了才能引起媽咪的注意,然後由媽咪跟老師們交涉就行了。當然啦,走漏消息的人可不是我,我什麼都沒說。我看啊,肯定是你午睡的時候說夢話說出去的!」
說……說夢話?
裴觀月一下子漲紅了臉,「你胡說什麼呀?我才不會說夢話,再說我作夢也不會夢到這些呀!」這種讓她丟臉的事情她想都不會多想。
「那你告訴我,消息是怎麼走漏的?」裴觀星雙手環抱看著她,一副「都是你的錯」的模樣。
「我哪知道!」裴觀月真是百口莫辯。
「我看就是你,你還惡人先告狀,把錯全推到我的頭上。」
「你……」在這種卑鄙小人的面前,裴觀月敗下陣來,她決定不再跟他說話了,不然再幾次下來,她真的會以為是自己的錯了。
見奸計得逞,裴觀星繼續擦他的桌子。
「沒話說了吧?那就趕快回你的教室去吧,別以為我很愛看你這張臉,一見到我就凶巴巴的。」
「裴觀星,你這個可惡的傢伙,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裴觀月生氣地握緊拳,大吼一聲,跑掉了。
等到她跑遠後,裴觀星終於忍不住大笑出來,笑得肚子都疼了。
唉!不能怪他,誰教這小妮子這麼好騙,三言兩語就矇混過關了。想起她生氣時的嬌麗模樣,他笑得更大聲了,剛擦乾淨的桌子被他捶得砰砰作響,頗有「解體」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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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裴觀星笑得得意的時候,一名不速之客造訪。
這位大閒人正是充當紅娘不成的嚴紹宇嚴大公子。
嚴大公子尚未踏進教室,老遠就聽到裴觀星的笑聲,魔音穿腦之外,他也不得不佩服這位仁兄超高的肺活量。
「你就是裴觀星吧?」嚴紹宇沒料到笑得這麼誇張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一見來人,裴觀星馬上止住了笑,狡黠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一圈,很快又露出無害的笑容。
「有事嗎?」
「我想請問一下,裴觀日今天沒有來學校嗎?」他沒有把事情搞清楚,絕不死心。如果裴觀日真的愛上他的母親,他一定要阻止到底,這麼好的一個男人,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墮落。
「我大哥今天請病假,你找他有事?」
「呃沒什麼重要的事情。」頓了頓,嚴紹宇又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個……你媽媽和觀日的關係……怎麼樣?」他實在太好奇了。
裴觀星的眼珠子再次轉了轉,然後眼睛瞇成一條線。「可以告訴我你的身份嗎?你是偵探?」詢問媽咪和大哥的關係,這傢伙有挖人隱私的癖好啊?
嚴紹宇馬上報出自己的大名。
「哦,是你啊!」裴觀星瞭然地點點頭,「就是你硬想把自己的妹妹塞給我大哥的吧?呵,看來你對我大哥的印象挺好的嘛!不過,也得感謝你的推波助瀾,如果不是你,大哥那座休火山還沒這麼快爆發呢。」今早看大哥的樣子,應該是準備要出擊了,這才對嘛!不過真是遺憾,不知道昨晚上大哥和媽咪是怎樣作戰的,相信一定很精采,至於媽咪的反應,無從探究,一大早就不見她的人影,大哥說她還在睡。
難不成昨晚上大哥氣得把媽咪給吃了?睡那麼久?
嚴紹宇不懂他話中的意思,怎麼裴家盡出怪人呢?那位看起來年輕貌美實際上已為人母的裴緋緋小姐算一個,「戀母」的裴觀日是一個,眼前這個笑得教人摸不清心思的傢伙也是一個。
「那個!我之前的問題……」
話還沒說完,嚴紹宇的肩膀突然被裴觀星摟住,他驚訝地發現他無害的笑臉在一瞬間變得邪惡,宛如惡魔。
「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嗎?」裴觀星挑高眉,邪邪地笑了笑。
嚴紹宇被他的邪魅嚇得忘記該怎麼呼吸。
「我告訴你,其實我大哥他……」說了一半,他故意頓住,存心吊他的胃口。
「你真的想知道嗎?」他又壞壞地問了一次。
嚴紹宇傻傻地點頭,像木偶一般。
「其實,事實是這個樣子的,你要聽好……」裴觀星乾咳一聲,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我大哥愛我媽咪愛得要死,除了我們的媽咪,他不愛任何女人,我大哥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娶我媽咪當老婆,你懂了嗎?他們的關係……你明白的啦!」
他壞心地用力拍了拍完全傻掉的嚴紹宇。
怎麼真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嚴紹宇在心底哀號,這麼優秀的男人怎麼會是……嗚……他的心在滴血!
母子戀是不倫之戀啊!是人神共憤的事情啊!
他捶胸頓足,悲痛欲絕,他的准妹夫,哦他的准妹夫!
「要不要我告訴你另外一個大秘密?」
裴觀星的聲音再次傳到他的耳裡,嚴紹宇還沒來得及反應,裴觀星就將另一個炸彈丟向他。
「其實,我和我的孿生姐姐裴觀月正在戀愛中,她是我心中最美的月亮,我瘋狂地愛著她,就好像……」
咚!
裴觀星眨了眨眼,看著已然昏過去、口吐白-的嚴紹宇。「這樣就昏啦?」真是玩不起!
如果睜開眼睛,一切都回到原點,那該多好?
裴緋緋呈大字形地躺在床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心情糟到了極點。什麼事不好發生,居然發生這種事!
觀日愛她?
像她這麼美麗、這麼聰明的妖精,他愛上她是很正常的;可是,他怎麼可以逼她嫁給他呢?她什麼事都可以答應,唯獨這一件不行。
妖精是不可以嫁給人類的,作為妖精,她可以擁有數千年的生命、永遠不老的容顏,還可以使用好多有趣又有用的法術;一旦和人類結合,她就會成為真正的人類,不再是水晶妖精。
那樣的話,她就會和人類一樣,會慢慢變老、變醜,直至死去。所有的法術也用不了了,她怎麼可以讓這麼可怕的事情發生呢?
她是愛美的,如果她的臉上爬滿皺紋、她的頭髮變成花白、她的肌肉開始萎縮……不!她無法忍受,她可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妖精,她才不要變成又老又醜的老太婆。
所以,她不能嫁給觀日,可是……她又猶豫了。如果她不嫁的話,觀日會痛苦,她又有點於心不忍,她可是心地善良的好妖精,不是鐵石心腸的壞妖精,觀日痛苦的話,她也會跟著難過的。
唉,好為難喔!
「真是的,老天爺幹嘛把我生得這麼美呢?害得觀日都愛上我了。」她無可奈何地歎息。
早知道,當初就不把觀日撿回家了,但她當時怎麼會知道那個髒兮兮的小男孩在十八年後會不可自拔地愛上她?都怪她同情心氾濫,可是她本來就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妖精嘛!
現在該怎麼辦?她好煩惱。
轉過身子,她像一隻死狗一樣無力地趴在床上呻吟著。
在床上躺了半天,她實在無聊得受不了了,無可奈何地下床,垂頭喪氣地打開房門,踢著拖鞋不甚情願地坐到裴觀日的身邊。
正在看報紙的裴觀日見她出來,放下報紙,轉過頭定定地看著她。
「看什麼看!」她沒好氣地吼他。
他不介意她惡劣的態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睡夠了嗎?我以為你會睡上一天。」
「我又不是豬,只知道睡。」她嘟起嘴。
「我買了早點,要不要吃?」
「不吃。」她賭氣地一口回絕,但肚子突然傳來的飢餓感讓她馬上改變了主意,想想還是填飽肚子要緊。「拿過來給我啦!」
裴觀日好笑地搖了搖頭,替她把早點拿過來。
她津津有味地開始享用早點。
「好吃嗎?」他摟過她,讓她靠在他懷裡。
裴緋緋邊吃邊含糊地回答:「勉強還過得去。」
他靜靜地看著她吃完最後一口,唇畔溢出一絲笑意。這樣擁著她,他感覺很幸福,心情也很愉悅。
溫柔地撫過她略顯凌亂的秀髮,裴觀日的笑意更深,他愛極了這樣的感覺。他會讓她嫁給他,然後呵護她一輩子,就像現在這樣。
「我告訴你,我不會嫁給你的。」別以為對她好一點她就會心軟。
「我也告訴你,我一定會娶你。」他在她的秀髮上輕輕地落下一個吻。
「你是一個可惡的傢伙。」她咬牙切齒地瞪他。
「為了你,我可以變得更加可惡。」
討厭!裴緋緋氣得扭過頭,不再看他。
裴觀日將手伸到她的唇邊,「想要發洩的話,就咬吧!」好聽的聲音裡夾雜著濃濃的笑意,為了她,他什麼都不在乎。
怔怔地看了他的手一分鐘,裴緋緋心一橫,抓過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下去。
頓時,殷紅的血流了出來,她感覺他的手微微一顫,她的嘴裡有了血的味道,
心突然間有些發疼。
她咬了咬自己的唇,猛地回頭看向他,同一時間,他吻住了她的唇,她呆住了,櫻唇微啟,他的舌乘機長驅直入,與她的舌糾纏在一起。
過了好久,他才戀戀不捨地放她自由。
裴緋緋的表情是呆愣的,半晌才說出一句話:「你……吻了我。」
「是,我吻了你。」
她呆呆地看著他,眼神是迷惘的。「為什麼吻我?」從來沒有人碰過她的唇,他是第一個。
「因為我愛你。」
愛?她虛軟地倒在他的懷裡,喃喃地道:「我會離開你的。」
「那麼,等你再次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將是我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