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黑髮像流水一般,從指縫中滑過。幽幽的笛聲傳人他的耳裡,怨歌眼珠微微轉了一下,不用瞧外面,便知道已經天黑了。那是迎客小僮的笛聲與歌聲,他聽了十一年,怎麼會弄錯?
吹笛唱詩的迎門小僮已經換了幾個,雖然長相皆是不同,但他們的命運都是相似的。
寶娘剛領來的迎門小僮,都是十三歲左右,唱到了十六、七歲便不能再待在挽月軒,寶娘會將他們轉賣到其他地方。
這兩個小僮,也該是要離開的時候了。不知為何,他竟有些擔心起這兩個可憐的少年。
命運好些,可能會藉著這份小小的才藝維持生活,命運不好,便可能淪落風塵,成為身不由己的孌童,供那些有錢的大爺或者貴婦玩樂。
他們穿戴的衣飾很漂亮,就連頭髮也梳得清貴好看。整晚都會站在門口,用笛聲與唱詩聲來招攬生意,看似快樂無憂,但心裡早就空了。
還記得這兩個少年初來的時候,都一臉羨慕與崇拜的望著他。羨慕他可以爬到挽月軒的最高點,可以成為杭州有名的藝伎,甚至在江南也小有名氣。
當時,他未及弱冠,意氣風發,認為憑著自己的名氣與才藝一定可以賺到很多很多的錢,可以把自己贖出去,然後天涯海角的玩樂,再不會留在這個地方。所有的污點都可以洗清了,只要他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他忘了寶娘的貪心。
雖然寶娘對他不錯,總順著他,還時時顧著他的脾氣。可是,寶娘無疑是貪心的。
寶娘說,等她死,他便解脫。畢竟她把他的身價開得極高,一萬兩黃金,他去哪裡搶?
若他能賣了一萬兩黃金,寶娘得利。若他自己贖身,寶娘也得利。若他繼續留在挽月軒,寶娘仍是得利。
真是厲害的女人啊,買下他,居然可以得到這麼大利益。然而他有什麼資格嘲笑寶娘,這一切還不是他自己惹來的。
那麼招搖,那麼的想要惹人注意,到頭來,傾城的容顏竟然成了他的枷鎖、他的束縛。
手指觸及光滑的臉頰,他露出淺笑。「毀了臉,會不會換來自由?」
變醜之後,寶娘也不會留下他來砸自己的招牌。而他也有些積蓄,留下一些,其他的全交給寶娘,她會不會大發善心的放他歸去?
修長的人兒從角落裡爬起來,朦朧的月光從未曾關閉的窗口流瀉進來,他起身向梳妝台走去。
足上的腳環發出脆響,他一步步走過去,想翻出簪子之類的銳器。
砰的一聲,半掩的閣門被撞開,怨歌抬起眸子,瞧到了氣喘吁吁的趙樂燃。
他的唇慢慢勾起,沒了憤世,沒了對世間的詛咒,那笑令人心寒。「有句成語叫『雲泥殊路』。」
趙樂燃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怨歌。」
他修長的手指指向她。「你是天上的雲,乾淨無瑕,就算是變成水珠墜落人間,回到天上仍是白白的雲。」
「怨歌,我聽不懂。」
怨歌的手揮了揮,將指抵在唇問。「噓,月亮在說話,你聽。」
他異常的舉動令趙樂燃冷汗直冒,眼裡滿足擔憂。怨歌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有點神智不清?
「怨歌,我有事告訴你,你先聽我說好嗎?」趙樂燃面有急色,生怕他想不開。
怨歌的臉慢慢的冷凝下來。「它說什麼,你剛才聽見了嗎?」
她搖搖頭,不解的望著他。「怨歌,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我看了心裡不好受。」
習慣了他的憤世嫉俗,他的壞脾氣,甚至他時不時的捉弄與嘲諷。這樣的他,太過沉靜、太過虛無,像個隨時要消失掉的人。
她做他的侍女時,寶娘說,怨歌有很多張面孔,有溫柔的、乖巧的、憤世的、可惡的,甚至孩子氣的一面。但最可怕的是,他假裝滿足或假裝快樂的時候。
這種時候,比他窩在角落裡當詛咒娃娃還要可怕。
怨歌的身心早已繃緊,若是再自我傷害、自我逃避下去,唯一的下場只有崩潰。
清亮乾淨的男音湊近她的耳畔,語調低低的帶著冷意。
怨歌的雙手按在胸口。「它說,我是地上的泥土,就算是被風吹到了天上,仍是會掉下去,飛得越高,跌得越重。它告訴我,別想掙扎,不要自不量……」
他的話尾再沒吐出,自嘲的語句被她全數封回去。柔軟甜潤的紅唇帶著一點鹹味,不顧後果的吻住了他的薄唇。不讓這兩片唇辦再吐出什麼傷害自己的話,哪怕他說的是氣話,她也不准!
舌尖嘗到了她唇辦上的淡淡鹹味,他的腦中卻不停告訴自己:你很髒、很髒、很髒。
他的身體仍是乾淨清白的,沒有為他的父母丟臉。可是,靈魂呢?已經很髒很髒了吧?他用那樣的語調唱曲,跳那樣羞恥的舞蹈,居然還洋洋得意,直到自己終於吃了虧,無法收拾爛攤子時,才去想自己為什麼會得到那樣的對待。
剛才,怨歌跟她說那番話的時候,臉離她的耳朵很近。所以趙樂燃很輕易的便抓住他,封住他自嘲自傷的話。
她的唇緊緊的貼住他的唇,連他掙扎,她也是不顧女兒家身份的將他抱緊。她知道,怨歌想要發洩,可是他卻無法發洩。多年的賣笑生涯早讓他變得麻木。唯一的救贖便是遺忘,或者……死。
想到這個念頭,趙樂燃的唇角顫抖起來,好害怕吻著的這個男人會懦弱的尋死。「不准……不准……」
纖細的手臂抱住他,月光下,她的臉頰滑下兩行清淚。「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無論將來能不能繼續,無論你是誰,你的背景與身份是什麼,都不能放棄,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希望!」
溫熱的指腹貼上她軟軟的臉頰。「你答應過你的桃木哥哥不會哭的。」
她露出難看的笑容,使勁的擦去臉上的淚水。「我才沒哭,那是因為我眼睛大,水總喜歡從眼裡湧出來。」
樣子好醜,他歪著頭看她,又哭又笑的模樣,真是不好看。他心裡暗暗想著,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靠近她。
柔軟的唇貼在她軟軟的粉頰上,將上面的每一顆淚珠都吮進嘴裡。
趙樂燃表情傻傻的望著他,眼淚和笑統統消失不見。
「樂燃……」他張開雙臂,密密實實的擁抱勒得她透不過氣來。
「怨歌,寶娘說,你可以跟我回臨安城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嬌嫩的聲音裡有著興奮。
「回臨安?」他疑惑的望著她。「寶娘說的?」去了也是要回來,何必多此一舉?他的神情變得落寞。
「對,跟我、行書,還有行書的娘親。」她抓住他的手,很興奮的模樣。
怨歌拉住她的小手,將自己的手慢慢的抽回。
「傻瓜,讓我陪你回去做什麼?」他怎麼忘了還有溫行書。
她尊貴的公主身份,她的優越背景,以及她青梅竹馬的桃木哥哥……
趙樂燃道:「怨歌,你已經自由了,你已經是自由身了!」
「自由身?樂燃,你忘了,我還是挽月軒的人。」
她搖搖頭,望著他的臉。「寶娘開價一萬兩黃金,我自然是支付不起,可是我有皇家的身份。夜裡走路,沒有不遇見鬼的。寶娘會懼怕小王爺,也是因為他的權勢。所以我強壓價碼,半哄半威脅的逼她就範。」
怨歌沒想到她真的幫他贖了身。藏在袖中的簪子「叮」—聲落地,怨歌這才真正斷了歪念。
「你這張臉還真是禍國殃民。」她笑著,拾起地上的金簪,將它插在頭上。
「很漂亮吧?」
「還是你纏人的時候漂亮。」她那晚發燒說夢話,賴皮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趙樂燃道:「既然如此,就隨我同臨安吧。」
怨歌想了一想,仍是拒絕。「溫行書呢?」
她連退數步,這才發現閃為自己近日太過專注,竟忘了對溫行書的承諾。她用雙掌遮住臉頰。
天阿,她居然還恬不知恥的跟怨歌親近。
她想白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剛才完全是誤會。她去吻他,只是怕他做傻事,怕他接著嘲諷自己。
她騙不了自己,騙局總有收場的一天。若不是對他有情,若不是他是怨歌,她哪裡會衝動的做出這樣有損閨譽的事。
不光如此,她還覬覦怨歌的美色。唉唉,真羞人。
「怨歌,我想……自己好像是愛上你了。」她低頭望著地面,頭上的金簪插在發上很柔美,帶著女兒家特有的嬌態。
怨歌的心跟著狂跳起來,很猛烈也很堅決。「溫行書……」
「我對不起他,我以為我很喜歡他,喜歡到……愛的程度。可是我發現自己很自私也很卑鄙。我喜歡的,不過是從前的影子。那個桃木哥哥的影子。剛認出他時我好開心,可慢慢的,發現他與記憶裡的少年並不相同,再這樣下去對他不公平……怨歌,你愛我嗎?」她嬌羞的低下頭。「還足,我會錯意了?」
唉,若是她自作多情怎麼辦?怨歌對她好,她清楚,也明白。可萬一弄錯了怎麼辦?
「我……」記憶裡小琅的圓臉慢慢遠去,不知何時開始,他的整顆心塞滿了她的喜怒哀樂。
她接著說:「怨歌,我是個卑鄙的人。我知道的,從小就是如此,裝乖裝可愛,其實一肚子壞水的人才是我。所以我也不想當什麼好人。怨歌,我很卑鄙的。」她仰著小臉,勇敢的往前一步。
她的頭頂差點撞上他的下巴。「只要你有一點點的喜歡我,唉,就算是親情或者友情都好。反正我……所以你……你……明白吧?」
她嘰哩呱啦的說了一堆話,然後一本正經的問他「你明白嗎」?這可把他弄糊塗了。
怨歌嘴巴張得很大,足以塞顆蛋了。「可我是藝伎啊!」
趙樂燃用手封住他的口。「我不在乎!」
一切的猶豫與困惑,都被這句「我不在乎」完全擊破。
他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點點頭道:「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再逃避了。」
「我是公主,如果我跟父皇撒嬌,他一定疼我愛我的,說不定會將你包成肉粽送到我面前。你說,你是要當粽子,還是要現在陪我回去?」
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心想自己若是變成粽子,也算個美男粽吧?
「行書長相不錯,而且待人和氣。臨安的漂亮女子有許多,她們不會嫌棄他的身份,也會善待他的娘親的。另覓良緣,對行書來說是好事,而非壞事。他待我的方式更似兄長,我這樣卑鄙的女子,也是配他不上的。」
看她自責的樣子,他也有些內疚。「樂燃,不許這樣說自己。」他用手遮住她自嘲的小嘴。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臨安去?」
他心內吶喊著天涯海角我也去,可是終究沒有說出來。「我們這樣出現在溫行書面前,他會很難受。不如……」他思考了一下,續道:「你先隨他回臨安去,然後安排他與女子相親,他也老大不小,不可能不瞭解你的暗示。」
「這主意極好,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國色天香。」
「你做我侍女的時候,不是常常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你自己才是傾國傾城嗎?」他噴笑出來,想起她當時得意自戀的模樣。
「你不也是,對著鏡子照好久,差點要問鏡子天下誰最美了!」她跳上凳子,驕蠻的模樣又露了出來。
怨歌一把將她抱下矮凳。「我留在挽月軒,下月十五,圓月掛上柳稍的時候,我會在玉蘭樹下等你,不見不散。」溫軟的唇貼上她的臉頰。
「這麼說,我們將近一個月都見不了面了?」她的小臉上有著失望。
他捏捏她的臉,「記得想我。」
她的小嘴刻意嘟得像章魚一樣,想回親他。
叮的一聲,插在烏髮問的金簪掉在地上,怨歌忙彎腰撿起。
而她的吻落空。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她不好意思再一次裝章魚,只好裝作什麼都沒做的樣子。
「怨歌,等我把行書的事處理完便來接你,我父皇一定會很喜歡你的,他很疼我。」投入他懷中,趙樂燃笑得甜蜜。
「玉蘭樹下,不見不散。」月光下,他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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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她必須同宮去了。路經挽月軒時,她刻意讓護衛從這座清雅的畫樓前走過。沒想到怨歌竟演出了一場「依依不戀送情娘」的戲碼,讓她笑比哭還要難看。
「噗……」溫行書早已噴笑出聲,臉色微青,看來也是在忍笑的樣子。
趙樂燃因為強壓笑意,所以臉看起來有些猙獰。「這個自戀的狐狸精。」她雖然嘴裡抱怨著,但一顆芳心卻暗自竊喜。
「怨歌,等我……」她自言自語著。
「琅兒,你剛才說什麼?」溫行書光顧著看熱鬧,沒留意到她的話。
「啊,沒什麼。」她彎著小嘴,望著守在畫樓門口對自己不斷眨眼招手的怨歌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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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陰沉的聲音,像佈滿烏雲的黑夜般,充滿了壓抑、黑暗與讓人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回小王爺,屬下早已備妥。」
陰鬱的聲音笑了起來,像忽然飛起的鴉群,格外詭異。
「我定要趙樂燃生不如死。」窩在深宮裡等著嫁人不是很好嗎?偏偏跑出來,處處與他作對。公事上如此,私事上也是如此。哼,以為他會那麼輕易的放過怨歌?笑話,他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等到。「哈哈哈哈……」
「怨歌,本王不會讓你們好過的,不會!」狼毫毛筆被他從中間折斷,有些生氣的一丟,四濺的墨汁把跪在三尺外的男人的臉孔弄污。
蒼白卻英俊的俊容上勾起一抹邪笑,從櫃裡取出一幅畫卷,用雙手極小心的展開。
畫中佇立著一位身著煙紫舞袍的清麗男子,眉如臥蠶,俊眸像橙紅的落日般朦朧,帶著靜靜的溫暖。
陰沉男子用指腹輕輕的撫過畫像,取了筆在上面題了「怨歌」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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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趙樂燃一到宮中,便奔去御書房。見到寧宗,嬌嬌軟軟的喊廠一聲,便撲進父皇的懷中。
寧宗抱住女兒,溫吞的臉上帶著寵溺。「樂燃,你終於回宮了。」
「有事耽誤了。」她可愛的蘋果臉紅了紅,帶著嬌羞。
寧宗笑道:「樂燃,你似乎紅鸞星動了。」不知是什麼樣的男子,將他賴皮驕蠻的小公主降服了呢?
「呀,您……您怎麼知道的?」她粉嫩的蘋果臉更紅了。
看來他果然猜中了。「父皇聰明嘛,對了,你有沒有將人帶來啊?」
「什麼人?」她裝傻。
「你說要幫朕找絕色美人的嘛,樂燃,你竟敢欺君。」寧宗想擺出威嚴的樣子嚇她,卻怎麼都裝不像,索性又露出溫吞的表情。「好了,乖女兒,快說,那男人是什麼樣子的?」
能得到他可愛的懷安公主青睞,一定是個相當不錯的少年郎吧!
趙樂燃興匆匆的回答:「父皇,他……」
「皇兄!」一道陰沉冷漠的男音打斷趙樂燃的話,身著玄色袍子的趙竟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皇兄,臣弟倒與那男子有過幾面之緣呢!」
趙樂燃一驚,圓眸睜得極大。「父皇,小皇叔他怎麼在這兒?」
趙竟笑了笑,手臂搭上寧宗的肩膀,蒼白英俊的臉龐笑得詭異。「懷安公主,我們又見面了。」
「樂燃,平南王此次入宮是有事找朕。」
平南王城府極深,不知道又有什麼陰謀詭計。「樂燃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趙竟笑了笑,輕道:「本王先公主一步進屋,還沒來得及跟皇兄提起呢!」
「既然如此,樂燃也留下來一起聽好了。」寧宗臉色有些難看,似乎很恐懼這個皇弟。
趙樂燃看了看父親,自己的確放心不下,生怕趙竟在父皇旁邊說些什麼,讓父皇更加為難。
「小皇叔,樂燃打擾了。」她福了福身子。
「懷安公主客氣了,其實這件事跟你有關,就算你要走,本王也會留住你。」他不再迂迴,直接從衣袖裡出掏出一卷畫卷。
南宗接過,用手展開畫卷。展開一寸眼睛便睜大一分,畫卷盡展,寧宗驚為天人。「呃,好美的男子,可稱傾城絕色。」
趙竟語帶疑惑的望了望趙樂燃。「懷安公主,你怎麼沒把怨歌帶入宮來?若不是本王心細,特地命人繪了一張他的畫像,怕是現在皇上還不知道他的模樣呢。」
她臉色一變,剛才還粉嫩的俏臉頓時蒼白難看起來。「你……」
趙竟真是卑鄙到極點,竟然使出這種手段來對付她。
「樂燃,你小皇叔說的極是,這麼出色的男子怎麼不帶來給父皇瞧瞧?」難怪女兒動心,這般好容貌的男兒的確不多。
趙樂燃本想慢慢將怨歌的事告訴父皇,以便有個緩衝時間。誰知道,趙竟卻把事情全部抖開,像要把她的底全掀了似的。
咬了咬粉嫩的櫻唇,她索性坦白說了。「那是因為怨歌的身份有些特殊。」
「哦?」寧宗看了看畫裡的人,問道:「他是江湖俠士?」看到女兒搖頭,他又猜道:「商人?書生?富家子弟?莫非……他是金人!」
趙樂燃仍是搖頭,怕父皇聽到怨歌的身份會受下了。儘管父皇疼她寵她,但也難免會在盛怒之下將這段姻緣拆散。
趙竟開口道:「我來替懷安公主說吧!這個怨歌,可不光是江南小有名氣的藝伎,還在杭州的挽月軒裡連任了多年的花魁狀元。仗著才藝與長相,以賣笑為生。公主,本王沒有誇大事實吧?」
她低下頭不說話,死咬著嘴唇,直至咬出血來。
「藝伎,男藝伎?」南宗聲音不由得變大。「樂燃,朕要聽你親口說才信。」
趙樂燃用力的點點頭,咚的一聲跪倒在寧宗面前。
「這個……唉!」寧宗將畫卷還給趙竟,剛才的驚艷神情已經變為憂心忡沖。「你、你怎麼喜歡個藝伎……樂燃,容貌好的男子多的是,為何偏要選他?」
趙竟扯出個嘲諷的笑容。「皇兄,那男子的城府可是深得很啊!懷安公主常居宮中,接觸的異性多為世家公子或貴族少爺,無知受騙是必然的。」
寧宗耳根於本來就軟,趙竟在一邊添油加醋,更弄得寧宗心亂如麻。「他幹嘛要纏上樂燃,他不怕害了自己喜歡的人嗎?」
「俗話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他的花言巧語哪會有半點真心?更何況……」
「夠了……」趙樂燃從地上站起來,週身的氣息像烈火一般焚燒,帶著激憤。
她猛地抬起頭來,圓亮的黑眸對上寧宗,咬破的嘴唇上滑下細小的血絲。
「怨歌淪落風塵並非他個人所願!多年來,他雖然名為藝伎,性子卻單純善良。父皇,還記得您以前對樂燃說的話嗎?你說『清貧之人有德,寧願餓死也不去偷盜;商賈之人有誠,寧願蝕本也不去貪那黑心錢;為官之人有忠,寧願殉國也不做叛國賊:為皇之人有愛,便會將天下百姓一視同仁』!怨歌也是您的子民、您的百姓,您為什麼不能接受怨歌?他是個孤兒,生父被後母害死,他由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變成一個賣笑的風塵男子……這不是他的錯……」
趙竟的手掌輕輕的拍上趙樂燃的肩頭,「他若真是個好男兒,便不會在挽月軒一待便是好幾年;他若是本性純良,便不會在杭州做出那麼多招搖的事情;這種男子無德、無誠、無情、無愛,明知你是金枝玉葉還妄想染指,懷安公主,這樣城府極深的男子會誤國啊!是不是?皇兄?」他意有所指的望著寧宗。
「你根本不瞭解怨歌,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講他的壞話!」她狠狠的拍開他的手掌。「你憑什麼信口開河,說怨歌是誤國之人?」
「樂燃,你小皇叔說的也有道理。」寧宗開始還左右為難,但在聽了趙竟那一番話後,也對怨歌起了疑心。「從今日起,你便不要出宮了。」
趙樂燃望著向來疼愛自己的父皇,心裡滿是傷痛。「父皇,單憑他一面之詞,你就否定了一切嗎?」
寧宗面有猶豫,可最後仍是回答:「父皇都是為你好。」
她癱倒在地,身子彷彿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窒息的氣氛讓她頭暈目眩。
寧宗看在眼裡,心中也很難受。可是他害伯啊,害怕自己的女兒受傷,害怕她的名譽受損,更害怕那個叫怨歌的男子真會誤國啊!
趙竟站在那裡冷笑著,看到皇兄已經躲回內室休息,便走到趙樂燃面前,用腳輕踢了兩下她的腿。
「趙樂燃,你鬥不過本王的。」他兩指一掐,笑得陰險。「我兩指一掐,你跟他,全玩完。」
怨歌……
兩行清淚再也忍不下去,像斷線的珍珠般滾下臉頰。她的心開始抽搐寒冷,不知如何面對這種窘境。
他俯身在她耳邊道:「無法跟心愛的人在一起,會很痛苦吧?懷安公主……」
趙樂燃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思緒早已飄回杭州,飄到那個叫怨歌的男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