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段紫洛漸漸消瘦的臉龐,獨孤玨失望了、害怕了,並不斷的懷疑自己。
昔日那自信滿滿的獨孤玨此時已全然的灰心,看著段紫洛仍平靜如初的甜美娃娃臉,心愈來愈冷。
這麼多天來,她仍是那樣,彷彿聽不見、看不到,所有的事情都與她無關。
「公主!我知道你在恨自己,可是他已經去了,你這樣折磨自己又何苦呢?醒醒啊!」他用手輕輕的撥開她的眼皮,想讓她看見他的苦楚。
「我不怨你,但不要再這樣下去了,過去的事沒有必要再去回顧,凡事不能強求。」獨孤玨對著那無神的雙眸說著,卻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段沁翔走了進來,看著眼前的情景悲傷不已,「獨孤玨,朕知道你一片癡情,但洛兒已經成了這樣,太過傷心也是無用。」
「皇上,公主會醒的,只不過有些事情還接受不了,等她想通就會醒來。」
段沁翔對獨孤玨刮目相看,原本他以為他是看上女兒的名位,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如果洛兒一輩子都這樣呢?難道你就這樣一直守著?」
獨孤玨不禁落下眼淚。「不,如果她仍是這樣,我不會讓她繼續痛苦下去,我會殺了她,再自盡。」這樣二人都可以解脫。
看著那深情的眸光,段沁翔一愣,「你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好好想想吧!可以過來幫朕,別把兒女私情看得太重,更何況,朕可不想你一怒之下傷了洛兒,洛兒有她的命,一切順其自然吧。」
「我已經失去她了,你幹啥還來煩我!滾開,快滾開!」
又是那充滿傲氣的女子眼眸,讓穆勁寒氣得直發抖。
「可你心中還有她,不然為什麼傻傻的尋短見?」
「這是我的事,我願意、我高興。」為什麼她總要管他的事,她是誰?
「你會後悔的,吃過一次虧了,還沒有學聰明嗎?忘了她,好好過日子,她有什麼好?」
「誰說我想著她,我沒有,我恨她!恨她!」穆勁寒大叫,對著眼前無實體的靈魂大叫。
「你有,不然我的心不會痛,都是你的心魔讓我的心痛的!」那柔柔的聲音控訴著,美麗的臉孔有些扭曲。「你又在想她了,是不是?別騙我,我感受到了。」
女子開口戳他痛處。
「你是誰?為什麼總在夢裡纏著我?為什麼我好不容易舒服些,你就出來搗亂?」穆勁寒抱著頭,脆弱又無助。
「我……我是你,你便是我,當你步入險境時,我便會來幫你、勸導你。」
女子的手在他的眼前一拂,前世的種種飛快的流轉,一幕幕的從身邊擦過,留下的只是清醒後的滴滴眼淚。
直至那女子在寧息宮溫泉裡沉入水底,穆勁寒的心神才慢慢恢復。
「你知道了嗎?」
「紫籐,原來你是這樣一個至情至性、剛烈又美麗的女子。」穆勁寒看得出來,那前世的俊美皇帝便是今生的段紫洛。
那種迷茫又矛盾的眼神,同樣優柔寡斷的個性,以及那雖經過轉世,已投胎為女子,卻依然沒有改變的軟弱心腸,也許……他該想開了。
紫籐一掃愁雲,笑了笑,漂亮的容顏傾國傾城。
「別忘了,我便是你,你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穆勁寒轉醒過來,第一件事便是找水喝。
但水壺是空的,暢雪只好去叫店夥計。
「辰萱,對不起,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輕生了。」他想清楚了。
司徒辰萱沒有太大反應,「無所謂。」
「辰萱,不要再氣我了嘛!我也不是故意的,再說,你騙我妹妹的事,我都還沒與你計較呢!」
「暢雪受了那麼多的苦,你非但沒有給她親情,倒三番兩次自殺嚇她,她有多難過你知道嗎?當初我救你時,她看你眼熟,問了有關你的事,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你就是她那個笨蛋又衝動的哥哥,她這些年有多苦,你知道嗎?」
「哇!師妹,原來你也可以一次說這麼多話啊!」他禁不住調侃她。「不過,你該不會有斷袖之癖吧?」
記得自己在昏睡時,聽到暢雪的低語,那溫柔的話雖沒有怪他,卻仍是很難受。
司徒辰萱氣得臉色發青。「我倒希望你死氣沉沉的滾回床上去!」
「你可不要說,你認為暢雪對你僅是朋友的感情。」
「我想帶你們回東北去,到那裡做什麼也方便。」她輕描淡寫的帶過,不敢想像暢雪知道實情後會如何。
「我也開始想念東北了。」穆勁寒用那雙已變得空洞如死水的笑眸看向前方,他的眼睛自那次墜崖之後,就再也看不見了。
她永遠是個沒用的皇后,面對女兒的傷痛,她還是無話可說,也許這一切都是她的報應、她的錯呵!
「你怎麼不吃?」段沁翔問道。
皇后淡淡的吐了口氣,「臣妾不餓。」正在此時,肚子不雅的叫出聲音,她頓時羞紅了艷容,「對不起,臣妾冒犯了。」
「你多禮幹嘛?你對朕總這麼客氣,就不累嗎?」他現在還記得當年的大婚之夜,她死都不敢讓他看她的臉,說什麼怕觸犯龍顏,柔弱得讓人心疼。
但也因為她的沒脾氣,自己慢慢受不了她,受不了她總不把自己當個正常的男人。什麼臣妾不敢、臣妾不對,以及那令他惱火的客套!她總是抱著一副母儀天下的態度,總是不在意他跟別的妾姬打情罵俏。
她永遠都那麼傻,她看不出來他愛她嗎?明明知道他身為男人又是個君主,說不出那種話,她為什麼不仔細看看他的內心呢?他如果不愛她,為什麼會任皇兒犯下大不逆之罪還留他在醉君榭?若是不愛她,又怎麼會氣她、恨她?
「你……你愛過朕嗎?」做了二十幾年夫妻,今天他忍不住脫口問道。
「我、我……」皇后一時窘得無法說話,他、他怎麼問起這種事來了?
「你為什麼總去那座人工湖?為什麼跑到穎德宮偷看朕?為什麼看到朕就想跑?」
皇后嚇得發抖,「我……我路過的。」
「隔了那麼遠,你怎麼路過?」段沁翔眼裡燃起火焰。
「為什麼總逼我?皇上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不能獨佔,妃子們大多都美艷多情,我哪敢告訴你,我……我不要你去愛別人啊!」皇后壓抑的抽噎起來。
「傻瓜。」段沁翔習慣這樣叫她。
「洛兒,洛兒,我好對不起我的孩子們。」
「不,對不起他們的是朕,朕答應你,不會再逼他們了,現在孩子們都一個一個的離開朕,朕怕了,朕不再怪他們,只要他們不再恨朕,朕還會像以前那樣愛他們的。」
獨孤玨面容頹廢,臉頰冒出的鬍渣,看來充滿滄桑。「你起來,起來啊!你是個自私的女子,你給了誓言卻不去實現,讓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恨你!段紫洛,我求求你,你醒來好不好?」
他再也受不住了,四個月了,她仍是這個樣子。「穆勁寒死了你便這樣,早知這樣,還要嫁給我做什麼?你起來,一刀殺了我!我活在世上有什麼意思!」每天都說事情給她聽,說自己身邊發生的趣事,可她的眼裡仍是沒有他。
「公主,你醒了。」獨孤玨看到那無神的眼中滑下一滴淚水,興奮的衝到床邊。「公主,你不能死,穆勁寒去了,還有我,他能做的我獨孤玨也能做,獨孤玨照樣可以為你而死!」
那纖弱的手指動了動,彷彿在抗議著。
柔軟甜美的聲音忽而傳來:「你為什麼不讓我就這樣下去?」
「因為我愛你,只要獨孤玨活著一天,便要愛段紫洛一天。」
「我害死了勁寒,當時恨不得隨他去了,但又想到了你,我心裡好亂,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意識愈來愈模糊,而她自己也不願醒過來面對事實。「我欠你太多了,但我同樣欠勁寒太多。」
「我可以等你,等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
「給我三年好嗎?我想為勁寒守孝三年。」
「只要是你想做的,我便同意。」
近日,師兄急著要回東北去,司徒辰萱瞭解,明白師兄怕自己觸景傷情。
「你吃得消嗎?」現在已進入東北,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到師兄的故鄉。
「哪有什麼吃不消的,我可是大男人,再說,連暢雪一個姑娘家都挺著呢!」
「哥,辰軒也是為你著想。」暢雪嬌嗔的看向兄長。
穆勁寒大笑,「還沒嫁人,就偏向人家了。妹妹大了,暗示哥哥準備嫁妝了呢!呵呵。」
三人坐在馬車裡,一路上聊得起勁,雖然司徒辰萱的話永遠是那麼幾句,暢雪仍是笑得很開心。
一記響笛竄入耳裡,穆勁寒臉色一變。「辰萱,有人攔路。」由那腳步聲可以聽出來人還頗為不善。
「你們待在裡面。」司徒辰萱鑽出車廂,出去探看。
穆勁寒心裡雖知道師妹功夫了得,但仍不大放心。
「哥哥,辰軒不會有事對不對?」暢雪很是驚恐。
他傾耳細聽,車外圍滿了賊人,個個都是練家子模樣。
司徒辰萱不悅的看向領頭之人,那人長得俊偉高大,五官立體分明,神色頗為囂張,高坐在威猛壯碩的黑馬上,俯視著她。
「讓開!」司徒辰萱喝斥,眼神冰冷。
那首領冷嘲熱諷的回答:「我向來不給女人讓路,漂亮的女人也是一樣。」他用一雙火熱的眼盯著司徒辰萱的身子打轉,他看人的眼光可是一流,就算她易容改裝,仍是逃不過他這雙眼。
「我討厭目中無人的男子。」她舉起袖劍射向男人左眼,卻被俐落的接住。
「司徒辰萱,我認得你,你是司徒家的四女兒,也是暗中掌握北方牧業的當家。」男子淡淡的吐出話,「我盯你已經很久了,只有我才配得上你!」
司徒辰茸冷笑一下,「那得要你有本事才行。」她抽出銀鞭,使力一抖。
男子也是用鞭,使得剛勁有力,二人纏鬥起來,難分勝負。
男子武藝甚是厲害,司徒辰萱幾次欲擒住他,都被化開招式。
「你為何與我為難?」而且還知道她的事情,足見此人不簡單。
男人掬起她一繒長髮。「我對女人向來勢在必得,包括你!」
她對他的話無動於衷,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啐道:「司徒家可要不起這麼不中用的姑爺。」
二人連連打了幾百回合,司徒辰萱稍佔上風,但因為己方人少力薄,亦不敢輕舉妄動。
在此時,車廂裡已等得心急的暢雪探出身來。
男人一笑,跳過司徒辰萱甩出數枚毒針。
「暢雪,快躲!」司徒辰萱飛掠過去,用內力擊墜毒針,卻想不到那男子挾鞭偷襲,司徒辰萱擔心暢雪遭受毒手,只好用身子保護她。
那一鞭正好打在司徒辰萱的胸口處,她嗓中一甜,嘔出一口紅艷的血水,她發現男子只用了三分內力,要不然自己早已氣絕。
「你傷得很重,和我去炎鷺山吧。」
司徒辰萱輕笑,「我要是去了,便是傻瓜。」
「我阮笑玄頭次與人這般客氣,你不要折我面子。」
司徒辰萱在他氣憤的當兒,以纖指快速的點住他週身大穴,喝道:「若是不想傷及他的性命,爾等速離。」她的手掌撫上阮笑玄的脖子,微微勒緊。
眾人退開,不敢追上前。
走了好長一段路後,司徒辰萱把一臉氣惱的阮笑玄丟下馬車。
「我阮笑玄娶定你了!」
再次咳出一攤血水,司徒辰萱露出難解的笑容,駕車絕塵而去。
第二年的冬天。
柔柔細細的雪從天上飄落,段紫洛抬起頭望向天空。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好想來北方看一看,特別是穆勁寒的故鄉,北方的天氣比起大理來冷得可怕,但這裡的民風與風情卻是獨特的。
一雙手體貼的為她披上狐皮大氅,段紫洛貼著那柔軟的毛皮,眼裡仍是迷茫的神情。
獨孤玨說:「回屋去吧,太冷了。」他習慣北方寒冷的天氣,而她不行。
自那次以後,她便體弱得很,怎麼補養都沒用。
「謝謝你。」這次北上,雖然父皇極為不願,但還是同意了。
父皇與母后和好如初了,但母后仍讓淑妃陪同父皇左右,母后的心事她不明白,但母后此舉定有她的道理。
前些日子,淑妃竟同自己交好,對母后的看法也明顯改變了。
看了看那仍舊深沉癡情的獨孤玨,心中一陣愧疚。段紫洛知道,淑妃的友善轉變是他的功勞,他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好男人,可她仍是忘不掉……
新請的管家向他報告一些瑣事,獨孤玨向段紫洛打了聲招呼就出去議事了。
看著外面的雪景,她滿腔的惆悵竟無法抑制。
拿出紙筆,不一會兒工夫,幾行清雅飄逸的小字躍然紙上——
又逢綴雪疊幽閣,忍回首,淚千行。昔日凝睇,即日傷斷腸。馨芳仍舊魂三界,怎奈何,寄無方。
笑飲霜華蕊沾韻,傲骨存,笑音滄。小痕伊在,余息已渺茫。天若惜君怎弄得?香無處,梅花渡。
穆勁寒已經走了近一年了,而她手臂上的齒痕仍鮮明如初。
獨孤玨幾次勸她把它弄掉,她都推說不礙,心中想留下一點回憶。
這牙痕可說是穆勁寒給她最深刻的禮物。
淚水已糊濕了白紙,依稀只能辨出「香無處,梅花渡」這六個字,在她心中,穆勁寒已化作朵朵寒梅,在冬天來臨時探望她,當初的往事上成了自己心中最沉重的痛楚,但她不想忘卻那邂逅的悸動、相知的幸福。
昔日的笑聲彷彿在耳邊盤旋,猶記當初他心痛時咬住她手臂的模樣。
幾個月來,遍尋穆勁寒卻毫無下落,他連屍身都沒有留下。他說恨她,難道這便是他罰她的方式嗎?
「你哭了。」獨孤玨端來了補藥,那濃褐的液體讓人望之卻步。
段紫洛接過湯碗,眉也不皺的送向唇畔,但往事又再次在面前閃過。
我不要再吃那種藥,簡直就是死蒼蠅煮的。
她微怔,手裡的藥被打翻,汁液弄髒了她一身素衣,淚水又不爭氣的滑下。
「公主,你不要這樣。」獨孤玨想將段紫洛抱進懷中安慰,半途又收回了手,因為,此時此舉會惹得她更難受。
「可以給我一點酒嗎?一點就可以。」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她知道酒只能讓她更加傷心,但她只有藉著酒力,才可以盡情的一抒心中的愁思。
獨孤玨喚婢女送來酒壺,親自為段紫洛溫酒。
屋子裡慢慢的飄出誘人的酒香。
段紫洛輕吸酒的氣味,眼已濕潤,她只有在酒醉時才能在眼前清楚的勾勒出穆勁寒的模樣,此時,她才感覺自己真正的活著。
小廳裡,坐著一對玉人。
男子笑眸俊朗,卻如死水無波,笑吟吟的,好像永遠都沒有煩心事一般。此時他正對身旁的清麗女子說教,滿是老氣橫秋的語氣。
「我說妹子啊,你也不能這樣子,我都說了辰萱不是故意騙你的,而且當時也不能怪她,你久久不嫁,是不是準備做老姑娘啦?」常演的戲碼又再次搬出,穆勁寒苦口婆心,非常像個好兄長。
暢雪回嘴,「我沒有生辰萱的氣,只是……辰萱太過出色了,使得那些男子在我眼中都庸俗起來,慢慢的眼界也變高了。」
當初,司徒辰萱讓阮笑玄一鞭打中胸口,並被那男子惡意說穿女兒家的身份。
但暢雪並未如他人想像的激動,她釐清情思,才發現她對司徒辰萱只是感恩傾慕之情,並非愛戀之情。
「妹妹,你受的傷害太大了是不是?」一句便點中暢雪的傷口。
「你走不出這個陰影了,但你陷得不深,要不然我這個瞎子要養你一輩子了。」
暢雪笑道:「開什麼玩笑,明明是你妹妹我心地善良,要不然你哪能過得這麼舒服。」
二人回到老家便買了個宅子,平日裡穆勁寒有貼身侍從照顧,日子過得倒快活。
「有新鄰居搬來,聽說還是大戶。」暢雪手裡繡著絲帕,上面的圖樣是朵朵傲氣清艷的臘梅。
穆勁寒輕道:「還是別去打擾人家吧!」他知道妹妹有意讓自己接觸些外人,不想讓他太無聊。
可穆勁寒卻想與世人隔絕,他以前的狂傲脾性收斂了不少,自尊心卻變得強烈了。憑著敏感的聽覺,他知道雪還在下。
穆勁寒抽出隨身的軟劍,熟悉而小心的穿過阻礙物、穿過廳堂,步入寬敞的大院中。
院中的梅花開得正美,迷人的淡淡香氣讓穆勁寒深吸了口氣,無意之中,竟嗅到微微的酒香。
藉著興致,他以軟劍作為武器,憑著優異的聽覺,斬起天上的飛雪。雪本是細而輕軟,觸到物體便融化的天物,但在穆勁寒的劍下卻點點化為極小的雪塵。
纏綿優雅的劍氣與他平常的劍路不同,時而快、時而慢,聲東擊西變幻莫測,俐落的劍式彷彿自殘,看似華麗唯美,卻充滿了殺氣與破壞力。
走完一套之後,連他自己都不禁暗暗稱好,想為這套劍式取得好名;劍招分為十式,招招奧妙莫測。穆勁寒暗歎。
那斬雪成灰的情景雖然因為他眼盲而看不見,卻能感受得到,「焚淚,便叫焚淚!」那看似自殘的劍式,卻是在保護自己。「焚淚……」和他的心境好像啊!
段紫洛在桌上留了張紙條,便悄悄的從後門溜出去,那飄雅的字跡寫著——
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不要來找我,一個時辰我便回來。
她想到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好好的放鬆一下,走在路上,沒有侍女的糾纏、沒有那些繁文耨節。
走走瞧瞧,北方的小吃與大理的果然不同,她忍不住買了一大堆,想帶回去讓獨孤玨也嘗嘗。
她掉頭往回走,看見遠處一群年輕男女,禁不住多看了兩眼,連手中東西掉在雪地上都毫無所覺。
這群人正是冉流光、佟浸柳、初浣竹、百里游風、管漾蓮,還有……穆勁寒。
「漾蓮,你瞧,那人與卓礫公主長得很像呢。」百里游風看了看又說:「細看倒也不像,那姑娘沒有公主甜美,滿臉愁雲,想那個性就南轅北轍。」
他這一句話,引來其他四個人的白眼。
「你嘴巴不好封住嗎?」初浣竹本以為自己是神經最大條的一個,誰知道百里游風的嘴巴卻更讓人頭疼。
「你再提她,小心我要了你的腦袋!」有些暴力的管漾蓮用白眼對他。
穆勁寒感覺他們又為自己的事擔心了,心也不急,笑瞇瞇的說:「她遠在大理,早已和獨孤玨恩愛雙棲,那女子長得像她,我倒很高興,她若願嫁我,將來我定愛她、疼她。」口中全屬開玩笑,心中倒是對情這東西看得淡了。
柔脆的女音傳了過來:「你可當真?」一股淡淡的軟甜香氣撲入穆勁寒鼻端,他怔住,回神之時,笑容可掬的臉上已蒙上一層寒冰。
「勁寒,我好想你。」段紫洛一時激動無法自己,走近擁緊他的腰。
穆勁寒輕輕的推開她,「姑娘認錯人了。」他踱開步子向前逃去,沒有旁人的扶助,又走在陌生的市集上,一路跌跌撞撞,弄倒一推菜販的菜籃。
菜販一臉猴相,很是蠻橫,「你眼瞎別和我的菜過不去,臭瞎子,看不見又不懂事理。」那人罵著。
穆勁寒聽進耳裡,吐不出半個字來,他那單薄的自尊被踐踏得支離破碎。
段紫洛追趕過來,看見穆勁寒那一臉的沉默,關心的問:「勁寒,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那兩潭死水一樣的眸子突然轉向段紫洛,「你還想如何?我都這麼慘了,你還不放過我嗎?」
段紫洛不由得倒抽口氣,「你、你的眼怎麼了?」她不敢置信的用手在他眼前比畫,不住的想證明自己的猜測是錯的,那眼還是沒有任何波瀾。
「怎麼、怎麼會瞎了?說,誰把你弄成這樣的?」她心中的痛滿溢。
穆勁寒冷冷的笑道:「公主陛下,你的記性就那麼不好嗎?還是在公主眼中,我只是個讓人很難記起的小角色?」他不見她,不要。
為什麼她還不放過他?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他的眼睛、他的傲骨,他的自尊,全部都沒有了,她還想從他身上索走什麼?
「是、是那次墜崖時弄殘的?勁寒,我對不起你。」她要帶他走,離開這個地方,讓他去大理接受醫治,大理若不行,她可以陪他四處訪醫。
「我不想再提了,就當是我們從沒認識過!」
「怎麼可以當不認識?你忘了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嗎?那些回憶你忘得掉嗎?你若忘了,我可以一件件說給你聽。」段紫洛深知自己傷了他的心,她想挽回。
佟浸柳拉住她,「公主,你不要再逼他了。」
段紫洛看向這張艷麗的臉,感覺那聲音、那眼神很是熟悉,疑惑的問道:「你是浸柳?」
佟浸柳答道:「那次入宮我易了容,公主能看出真是好眼力,今日勁寒心情很差,所以有些反常,望公主不要見怪。」
「我只是想告訴他,我好想他,當初的事,都怪我、怨我,但全都是因為我太愛他。」段紫洛眼裡已湧上淚水。
「呵呵,好好笑,這和獵人殺了自己的狗,然後再說多麼喜歡它有什麼不同。」穆勁寒冷嘲熱諷的說,眼裡已有淚浮出。
「勁寒,我只想讓你明白……」
「我不要明白,你走,你走!讓我清靜一點好不好?讓我保留一絲自尊好不好?」穆勁寒用力的抓著已長及肩膀的發,那半長的頭髮,正是那日苦難的回憶,「難道公主還要穆某跪下求你不成?」
段紫洛看著他難受的神情,淚水沾染雙頰,東北的天氣甚冷,臉凍得發疼。
「要我原諒你!不可能!」
那聲音在耳邊迴盪,段紫洛已經支撐不住的倒在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