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情 第二章
    歷史老師半禿的頭頂,在講台的燈光下「閃閃動人」,口沫橫飛地講述英國光榮革命的使命與影響,不過台下似乎已經是睡成一片。

    依嵐坐在靠窗的位子,半靠著窗欄,不知是今天第幾次,腦海中浮現早上那個男人的雙眸,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就像鬼魅般,纏著她不放,讓她第一次在上課中,聽不進老師的言語。

    這時,右後方凌空丟來一張紙條,把依嵐嚇了一跳。

    她撿起那張折成小方塊的紙條,裡頭是熟悉紫色的龍飛鳳舞。

    嵐美女,中午綠環亭喔!

    是陳曉娟,依嵐從高一就認識的死黨。

    曉娟算是宜仁學院中較不特殊的學生,她不像依嵐是名門子女,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女兒,曉娟家中是作室內裝潢的,收入還不錯,所以供得起曉娟念宜仁。

    剛升上高中時的依嵐,才從國外回來,雖說宜仁中有不少特殊份子,但是傅家算是宜仁最大的董事,不少同學對依嵐的身份十分感冒。

    只有曉娟,活潑開朗的她完全不在乎這些,第一次見到依嵐,就直嚷嚷,說依嵐長得像洋娃娃般可愛。

    從此三年,兩人就成了形影不離的死黨。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兩人便迫不及待地拿著便當衝到綠環亭下佔位子。

    「哇!太好了!今天我們是第一個,耶!」個性外向的曉娟看到空無一人的綠環亭,興奮地尖叫。

    綠環亭是宜仁高中部最著名的美景,小小地歐式涼亭,長滿了爬牆植物,四周圍繞著各式花卉,依四季開放,平常總是有不少學生在此逗留。

    「曉娟別跳了,我都快餓昏了。」依嵐笑著拉她的好朋友坐下。

    「對了!依依,你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晚呀?」才剛坐下的曉娟很快塞了一口壽司,卻又急著發問。

    被曉娟這麼一問,依嵐突然愣住,不知該如何回答,總不能說自己被不認識的人嚇到了吧。

    「呃……這個……有點事耽擱了。」不知如何回答,依嵐只好尷尬地敷衍。

    這樣的回答,曉娟怎會滿意?

    「喔——支吾其詞!有問題,說!是不是在路上有艷遇!被帥哥煞到啦?」

    不說還好,一說依嵐的臉整個瞬間紅了起來。

    天哪!曉娟怎麼猜得那麼神准,瞞也瞞不住。

    看到依嵐的反應,換曉娟愣住了,不會吧!乖乖牌的依依,竟然會被電到?

    「不會吧!依依,你真的被帥哥煞到啦?」

    「沒有啦!你不要亂說,只是遇到怪怪的人,是被嚇到,不是煞到啦!」

    「真的嗎?那麼你一定是被超級大恐龍嚇到,否則怎麼整個早上恍恍惚惚,要不要帶你去收驚呀?」曉娟俏皮地對依嵐擠眉弄眼。

    「不是啦!是我們學院的學生,不過有點像不良少年,沒有怎樣,只是突然遇到,有點沒心理準備而已。」

    說完依嵐低下頭,有點心虛。

    這樣呀!那你要小心點喔!我就說嘛,學校怎麼那麼愛錢,也不管學生素質,有錢就可以念,一群錢鬼……」

    越說越起勁的曉娟,突然想起依嵐家就是宜仁的董事,猛地住口,感到非常地抱歉。

    「依依,對不起,我不是在說你家。」

    「沒關係啦!其實我也知道呀,我爹地和其他董事的確是以錢為主、以教學素質為輔,不過這也沒辦法,我們是私立學校嘛。」

    依嵐瞭解曉娟心直口快所以不怪她,不過,對於父親的作為她也無可奈何。

    「也對也對……不過,還好你今天是被恐龍嚇到,不是被帥哥煞到,否則有人要難過嘍!」

    轉換話題似乎是解決曉娟目前尷尬場面的最好方法。

    「嗄?有人要難過,這是什麼意思?」

    「哎呀!依依你就別假了,什麼吉他社社長、柔道社主將、大學部電機系學長……一拖拉庫的人呀!」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都是很好的人,為什麼要難過呀!」

    依嵐被曉娟越弄越迷糊,搞不懂為什麼她的朋友要難過。

    「不要再裝了啦!依依別說你不知道喔!你把人家當朋友,別人可不這麼單純的認為,大家都知道多少人為你傅公主而神魂顛倒啊!尤其是那個聰明斯文帥氣的白馬王子,大學部學生會會長呀!」

    「你說陳大哥?」

    「對對對!就是陳建民,聽說你們是指腹為婚,從小一起長大的呀?」

    「喂!曉娟你不要聽別人亂說,我和陳大哥是一起長大沒錯,但不是指腹為婚,這樣的謠言會害陳大哥交不到女朋友的啦!」

    這樣的謠言令依嵐哭笑不得,她和陳大哥?難怪陳大哥一直交不到女朋友。

    「咦?你們不是指腹為婚,那為什麼老在一起呀?」

    「拜託!曉娟你行行好,我爹地和陳伯父是生意夥伴,我們兩家又住在隔壁,陳大哥是我爹地要他照顧我的。」

    「那是借口、借口!男人都是這樣一堆借口,要不是他對你有意思,幹嘛大費周章地照顧你呀!」

    「你有那樣的想法是因為你不瞭解陳大哥,他是一個很溫柔很體貼的哥哥。」

    依嵐才聽不進曉娟的話,陳大哥的好才沒有那麼不單純。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你看!說曹操,曹操就到!學長好——」曉娟大力地向正往這邊走來的陳建民揮手。

    「嗨!你們都在呀!我到班上去找,同學說你們在綠環亭這邊。」

    「是嗎?學長,你應該不是找我們,而是找依依吧?」

    「陳曉娟!」依嵐作勢要打曉娟。

    「哇!有人被虧要翻臉嘍!」

    「呵,學妹還是一樣有精神喔!」建民反身拍拍依嵐的頭:「依嵐你要多學學,你就是太靜了。」

    「好恩愛喔!真是令人羨慕,我看我還是不要當電燈泡好了。」

    「陳曉娟,你要走就快走啦!不要胡言亂語的!」

    「趕人嘍!那我先走啦!學長拜拜!」

    說完曉娟就一溜煙地跑掉了。

    「陳大哥,剛才曉娟是在開玩笑,你不要介意喔!」擔心敬愛的大哥會誤會,依嵐抱歉地看著建民。

    「不要緊,我知道。」建民一面說一面坐到曉娟離開留下的位子上。

    「對了,陳大哥,你找我有事呀?」

    「依嵐,傅媽媽跟我說,你今天沒有讓李伯伯送到門口喔。」

    依嵐像做錯事的小孩,吐了吐舌頭。

    「我說要減肥,想走路運動嘛。」

    「還想唬我?你以為我不瞭解你呀?你是不想被大轎車送到門口吧?」

    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陳大哥真是最瞭解她的人。

    依嵐用力地拚命點頭,只不過陳大哥接下來的話,卻又讓她直冒冷汗。

    「這不是重點,我問過你同學了,你今天差點遲到,能告訴我,是被什麼耽擱了嗎?」

    看著建民很認真的表情,依嵐不敢再隱瞞了。

    「沒有什麼,只是看到一些不良少年,有些被嚇到了。」

    「不良少年?你有沒有怎樣?」原本平靜的建民,突然激動地抓住依嵐的手。

    「沒有,我沒怎樣啦!陳大哥,你抓得我好痛喔!」建民的手勁太大,痛得依嵐用力掙脫。

    「對不起依嵐,很痛嗎?」看到依嵐發紅的手腕,建民感到很愧疚。

    「還好。」

    「依嵐,你聽著,宜仁雖然把那些不良份子隔離到別的區域,可是上山的路就這麼幾條,還是不安全的。」

    「我知道,下次我會注意的。」

    「下次?還有下次?你要把傅伯伯、傅伯母嚇壞你才甘心嗎?不准再自己走去上學了。」

    「不要啦!我不想那麼招搖。」

    「好!那我開我的車送你。」

    「不用了啦!」

    陳大哥的車?那更慘,法拉利跑車耶!何況多少學姐想坐他的車,如果坐他的車上下學,那自己會被一群女人恨死。

    「不行!我非常堅持,你若是不答應,我就把你今天發生的事跟傅伯伯說,讓他來處理!」

    「好啦!好啦!」

    讓她爸處理,她會更悲慘。

    午休結束的鐘聲響起,學生也都陸續回到教室。

    「上課了,要不要我送你回教室?」

    「不用了啦!陳大哥,高中部裡很安全的。」

    「好,那你快回去吧。」

    「陳大哥再見。」

    依嵐輕盈的背影漸漸遠離,建民臉上的親情也轉成縷縷柔情,這讓人擔心的小白兔,何時他才能將她捧在手心,不用再擔心她會受到任何傷害呢!

    陽明山山腰的宜仁學院高職部,校舍左側的圍牆是最方便的蹺課出入口,這回只見小黑三人和杜文生正要翻牆出去。

    文生三兩下利落地就翻了過去,最後剩下一個胖胖的男生過不來。

    「小胖,早叫你減肥你不聽,快點啦!等會兒教官來了就閃不掉了。」小黑在另一邊急得跳腳。

    好不容易,被叫小胖的男生終於也翻過來了。

    「小黑,你不要叫,你剛剛還不是靠痞子拉你,你才過得來。」

    「是喔!你厲害好不?」

    「文哥,我們等一下去哪裡混?」一個留著及肩頭發,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問文生。

    「小黑,你不是欠大家一ㄊㄨㄚ酒嗎?我們去『軋車』!」

    「好那!作陣來軋車,作陣來軋車。」小胖聽到有人要請客,興奮得不得了。

    「軋車」是一間規模不小的PUB,下午就開始營業了。

    此時的「軋車」中,宛如一座毒窟般,四處煙霧迷漫,有的人坐在腳落裡抽著不知名的麻醉藥品,也有人坐在吧檯前和辣美眉打情罵俏。

    「嗨!文哥,今天怎麼心情那麼好,課都沒上完就來這『黑皮』啦!」

    一個染著白金色帶灰頭髮的男人熱情地和文哥一行人打招呼。

    「沒事,小黑欠大夥一ㄊㄨㄚ,所以就早點來,也就只有你這敢收留我們這些蹺課的壞小孩呀!」

    文哥和灰髮男人似乎很熟地熱絡寒暄。

    不過,放眼望去,在這下午的時段裡,真的都是一堆穿著制服的學生。

    「來吧!我叫酒保給你們上四大杯啤酒。」

    灰髮男人領文哥坐到店中較不吵雜的座位坐下,又轉身去忙別的事了。

    這名灰髮男人叫簡桐,比文生大上五歲,是松幫未解散前的左系老大,所以也稱文生一句「文哥」,是一個講義氣的好兄弟。

    「文哥,今天早上我聽隔壁班的忠仔說,右派老大狄老的兒子,最近好像不太爽。」

    「是嗎?他不爽什麼?」

    「好像是不爽你雖解散松幫,但很多小弟甚至是長老,都還將你視為領袖吧。」

    「那就是說,狄小子不服我嘍?」

    「不止咧,聽說他打算找個機會擺你一道,好讓自己鹹魚翻身。」

    聽到這,留著長髮的痞子突然開口:「媽的,那小子吊個屁,他根本連隻鳥都不算,要不是靠他老子那一點餘蔭,哪輪得到他在那裡囂張。」

    「哇!痞子,你幹嘛?難得聽到你說話那麼難聽,怎麼?你馬子被他上啦?」小黑誇張地睜大眼睛瞪著痞子。

    「我馬子哪輪得到他上,只是我們要混也要混得有格調,上次我到士林,竟然看到他和幾隻『爛卡』在巷子裡威脅一個國中生,媽的,有本事去找大條的幹,幾個人圍一個小孩算什麼,要不是我只有一個人,早就衝上去扁人了。」

    痞子說得氣憤,算起來,痞子也算是不良少年中的怪胎吧!他不良但不壞。

    「看來狄小子真的行為不檢,以前這種事在松幫中的確不被允許。」文生眉頭微皺感到有點頭疼。

    「文哥,那你看我們要不要找人去警告一下,讓他不要再那張囂張。」脾氣一向衝動的小黑,這回又摩拳擦掌,似乎準備大幹一番。

    「不好,沒必要把事情鬧大,我們先看他要玩什麼花樣。」

    「那不便宜他啦?」小黑像洩了氣的皮球。

    「總比鬧到滿城風雨好吧!我們今年就要畢業了,大家都是復學生,難道你要再重蹈一次覆轍嗎?」

    在「宜仁」高職部中,有不少復學的學生,小黑、小胖他們都是,進入宜仁之前,他們大都是游手好閒,除了文生之外。

    文生高二那年,他義父在一個交際場合被人暗算後,松幫內部大亂,為保護文生,簡桐乾脆替他辦了休學提前入伍,避開外界對他的不利,所以文生在「宜仁」可是名符其實的「老學生」。

    這麼說是沒錯啦,可是……」

    「那就對了,這幾天大家盡量不要落單,小心行事。」

    「沒問題,反正我們都跟在文哥身邊嘛!」

    「還有,不要衝動,懂嗎?」

    三個人都不情願地點點頭,這一切看在文生眼中,他只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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