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靈犀九歲時身體還很好,會跟姐姐們一起習武。原本哥哥畫酬月的師父無應子居士專程登門拜訪,希望帶他去安逸湖的水榭跟畫酬月一起習武。只是母親宋氏不肯應允,而聽話的畫靈犀就待在家裡陪伴母親。
那一年的冬天下了場大雪,畫酬月困在路上沒有回家過年。
雪剛融了些,畫靈犀就興致勃勃地去畫酬月的必經之路上等他回家。
天很藍,但是沒有太陽,柔柔的光線讓畫靈犀覺得很舒服。他坐在路邊的石塊上,看看天看看樹,看看沒有融化的雪,心情很好。
剛才趕路的大叔說路已經通了,很多被困在路上無法回家過節的人都已經上路。哥哥就快回來了吧?
畫靈犀嘻嘻地笑著,想起畫酬月已經一年沒有回家,母親說自己又長高了,不知道哥哥看到會不會嚇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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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樓半琴打斷他的故事。
「啊……」思緒被打亂,畫靈犀有些困惑地皺眉,側著頭問:「什麼事?」
剛聽著畫靈犀九歲時的故事,看到他這種神情竟莫名地讓他有一種很可愛的感覺。樓半琴低咳兩聲,「那跟燈芯有什麼關係?」
「你不想聽?」畫靈犀眨了眨眼,柔聲問。
「不是不想聽,而是我想知道……」
「我跟燈芯的事。」畫靈犀把他的話說完,嘴裡嘀咕著:「就快要講到了,你不要插嘴,我會不記得說到哪裡。」
樓半琴張了張口,沒再說什麼。
畫靈犀沉吟了一陣,低著頭好一會兒才開始接著講這個鮮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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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雪的天空好像特別藍。
「那個……」有一個很小的聲音響起。
畫靈犀坐的石頭有些高度,他用居高臨下的態度望向說話的人。
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正仰面望著他,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她似乎比畫靈犀還要小上一些。頭上紮著一堆亂七八糟的小辮子,臉上也是灰一片白一片,但畫靈犀覺得她很可愛。也許家裡的姐姐們都是一副大家閨秀、千金小姐的樣子,從來都沒露出絲毫醜態。一時間看到這麼純真、甚至是骯髒的臉,竟莫名地令他覺得很可愛。
「有事嗎?」畫靈犀不好意思地俯下身子,微笑著詢問。
小女孩指指他坐的大石頭,「那個……我可不可以躲在後面?有人追我。」
畫靈犀一愣仔細聆聽,隱約聽見遠處有腳步聲傳來。看看周圍又沒有什麼可以躲避之處,若是答應她便等於是要保護她了。但也不知這個小女孩是什麼人,是不是偷了人家東西?
「他們是壞人,哥哥你幫幫我好不好?」
小女孩懇求的眼神讓畫靈犀不自覺地點頭。「好,你躲在我後面。」畫靈犀不是喜歡管閒事的人,只是心裡多少喜歡她的可愛純真,早認定了這小女孩是個好人家,實在不忍心看著這樣的女孩子被人欺負而不理會。
小女孩聽話地躲到他身後,抱著膝一動也不敢動。
畫靈犀回頭對她笑笑,笑容裡有著一絲安撫人心的作用。
腳步聲近了。
畫靈犀看到幾個強壯的漢子四處看了看,逕自朝他走過來。他趕忙露出乖巧合作的笑容,等著對方開口。
「小弟弟,有沒有看到這麼高的一個小姑娘?」漢子咧開大嘴露出發黃的牙齒,伸手比了一個高度。
「大叔家的小妹妹走丟了嗎?」畫靈犀努力裝出看起來很好騙的樣子。「是不是一個紮著很多小辮子的女孩子?」
聽到他的話,漢子唇角的弧度向上提高了不少。「對對對,她到哪裡去了?」
「往那邊走了,好像很急的樣子,是不是……」
畫靈犀話還沒說完,幾個漢子就朝著他隨手指的方向追過去,根本對他的下文沒有興趣。
畫靈犀鬆了一口氣,伸手把小女孩從身後拉起來。「好了,他們走了,別擔心了。」
柔聲的安慰讓小女孩心裡一酸,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疼?他們欺負你了?」畫靈犀突然變得笨拙起來,無措地伸手想要去替她擦眼淚,但又似乎覺得不妥而作罷,僵硬的臉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爹爹和娘親被人害死了--」小女孩放聲大哭起來。
是江湖仇殺嗎?畫靈犀擔心地看看那些漢子追去的方向,柔聲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好不好?要是那些壞人回來就糟了。」
小女孩只是哭,眼淚落個不停,臉頰因為氣憤而漲得通紅。「他們殺了爹爹和娘親……」
畫靈犀心裡憐惜她的悲苦,卻不忘眼前的處境,他拿袖口小心擦去她臉頰上的淚水,拉起她的手往城門的方向走,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一時間突然失去了父母,也許什麼安慰的話對她都是不管用的。畫靈犀也不想多說什麼,他只是緊緊抓住她的手,希望能傳遞給她一些暖意。
小女孩低著頭不停地哭,卻還是乖乖跟著畫靈犀走。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你還記得嗎?」畫靈犀想弄清楚這個女孩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許這樣去問並不合適,但若真是江湖仇殺之類,他也要先知道是什麼狀況。
小女孩哽咽著,「昨天……昨天娘說要去拿我的新衣服,我就在床上等她……」
在女孩支離破碎的話語裡,畫靈犀還是拼湊出事情的大概。
原來這個女孩是個普通的農家女,幾個土匪見她母親有幾分姿色,所以招來殺戮和血腥。
原本美好的東西應該被人小心呵護,但結果卻是這樣的結局。
「我叫畫靈犀,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收不住聲低泣道:「燈芯,我叫燈芯。」
「燈芯,我會照顧你的,你跟我回家可好?」畫靈犀下定決心管到底,眉目間有許多憐惜。
「哥哥會殺了他們嗎?」燈芯仰著淚痕尚存的臉認真地問。
畫靈犀搖頭,「不會,但我會保護你,我也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在他年幼的心靈中,認為殺人是無法原諒的罪行。她先帶她回家,然後讓大哥出手教訓那些人。
燈芯甩開他的手,咬著下唇道:「我要為爹爹和娘親報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畫靈犀怔住,盯著她認真的眼神,不知道該怎樣勸說。
「哥哥你幫我報仇好不好?燈芯會對你很好很好的!」燈芯握拳懇求。
「我先帶你回家好不好?」畫靈犀柔聲問。
燈芯轉身就往回跑,
畫靈犀趕緊追上去,心裡這才知道燈芯找的並不是可以保護她的人,而是可以幫她報仇的人。
「燈芯,你別往那裡跑--」他趕緊拉住她的手,把她拖進懷裡。
「要是遇到剛才那些壞人……」他說著說著突然噤聲,因為他想起燈芯正是說要找那些人報仇。
他低頭歎了一口氣,「不是我不幫你,是我打不過他們。」他清澈如水的眸中有些歉意。
白燈芯趴在他的肩上哭了起來,淚水一滴一滴落在畫靈犀白色的裘衣上。
「原來是你這小鬼在搞鬼!」
隨著一聲怒喝,畫靈犀和燈芯驚駭地望著將他們團團圍住的幾個漢子。
畫靈犀最先冷靜下來,上前一步把燈芯護在身後。「你們已經殺了她父母,又何必為難她!幾個大人欺負兩個小孩子,說出去也不光彩,不如就此作罷,也算為自己的後代積些陰德。」
啪的一個巴掌落在畫靈犀臉上,看似帶頭的大漢冷嘲道:「你這小孩說話真有趣。難道我們兄弟還要你這小鬼敦我們怎麼做人嗎?」
畫靈犀單薄的身體被打得偏了一偏,整個人幾乎撲倒在地。他擦擦嘴角,咬牙站起來,漂亮的臉蛋頓時腫了一大片。
他後退幾步,小聲對燈芯說道:「等一下你自己跑就好,去城裡的畫府找人來幫忙。」
白燈芯忍住沒有哭出聲來,臉上卻早已滿是淚水。
「你們在嘀咕什麼?大哥!快宰了這兩個小兔崽子,我們追了這麼久,可不能再讓她跑了!」一個漢子一拳朝他們揮過來。
畫靈犀把白燈芯一推,替她擋了這一拳,卻痛得他彎下腰來。
白燈芯聽話地轉身就跑,唯恐跑得太慢又給畫靈犀添麻煩。只是她沒跑出幾步,腳一沉就被人拉住腳硬拖了回來,她不禁尖叫出聲。
畫靈犀心頭一驚,一個蹲步側讓過襲來的拳頭,伸掌朝著拉住白燈芯的那隻手劈去。
那人手肘上的麻穴被擊手一鬆,白燈芯就這麼摔在地上,頭撞上了石頭,一聲悶響就伏在地上不再動了。
畫靈犀吃了一驚,想上前查看卻被人一掌劈開。
很痛的一掌,直接擊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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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一掌造成了太大的傷害,所以在畫靈犀的記憶中才會格外清晰。
「後來呢?」樓半琴問。
「後來?後來就是這樣了。」畫靈犀似乎有些故意吊他胃口。
樓半琴懷疑這才是真正的畫靈犀,掩藏在漫不經心之後的真正性情。「師兄回來了。」。
「嗯,哥哥回來了。」聲音在空氣裡幽幽地迴旋。「英雄救美沒有成功。」
畫靈犀笑了起來,笑容像和風細雨,卻消散在滿溢的心痛裡。
樓半琴很久沒有說話。
「燈芯不記得了,那就不需要兩個人來背負。」畫靈犀轉過頭,很認真地問他:「你說是不是?」
因為不需要兩個人來背負,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漫不經心地假裝不在意她。
「是。」樓半琴困難地點頭。
畫靈犀聽到他的答案,笑得更愉快。「不知道為什麼,九歲的小孩子就知道什麼是喜歡了。要是不喜歡的話就好了,所以我一直努力讓自己不去看她。結果明明知道她喜歡我,明明知道不該靠近她,明明有更好的處理方法,我還是讓她留在我身邊。是我太自私了!上次燒昏了頭,幾乎要讓她知道這件事。如果讓她知道的話,那我這麼久以來的努力又算什麼?我現在要避免這個情況發生,所以要你去找藍沙不過是拒絕她的借口罷了。」
「靈犀……」樓半琴輕輕地喚著,眼神溫和而憐憫。
「嗯。」畫靈犀應了聲。
「你很辛苦。」樓半琴撫摸他頭髮的手出奇地溫柔。
畫靈犀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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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汶萊渡口靠岸。樓半琴依約上岸去找天幕藍沙,白燈芯就悶在自己房裡不肯出來。
「白姑娘!白姑娘!白姑娘……」
門砰的一聲打開,白燈芯從房裡出來悶聲問:「到底有什麼事?」她雖刻意低著頭,但還是能看到眼眶紅紅的,顯然剛哭過。
「大哥要白姑娘在他不在的時候去照顧三公子。」路斬憨憨地搔頭。
是畫靈犀不要她啊!是他不要她照顧啊!但白燈芯沒有說出口,她點了點頭便往畫靈犀的房間走去。自從昨天從畫靈犀那裡氣得跑出來,就沒再去看過他,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說過了要對他好,她就下會改變工意,她不是隨便的人,也絕不輕易許下承諾。她幼時第一次看到畫靈犀就決定喜歡他,因為喜歡所以決定對他好,她知道很久很久都不會改變。
白燈芯站在畫靈犀的房外,深吸一口氣然後推門進去。
畫靈犀還在睡。
白燈芯懷疑他不是太累,而是太無聊了,反正他醒著也不能下床,沒有事情可做,沒有人可以說話,所以只有睡。
她走到床邊輕輕推他,「公子。」
畫靈犀沒有動。
白燈芯知道他在裝睡,他睡得並不安穩,除非病得厲害,否則平日裡只要一點聲響就會醒過來,哪有她推了又叫了還不醒的。於是她拿了張木凳坐在他床邊,緊盯著他的臉看他要裝到何時。
知道瞞不住她,畫靈犀輕輕地歎氣,睜開眼睛柔柔地看她。「你一個姑娘家在單身男人的房間不好吧?」
「公子你餓不餓?」白燈芯當作沒聽到,給他一個甜甜的笑容。
「白燈芯。」畫靈犀狠下心說道:「藍沙快來了。」
白燈芯的笑容僵在臉上,半晌才靜靜地答了一句:「我知道。」她無意識地搓著衣角,把視線移到自己的腳上。
畫靈犀看她這個樣子,心裡忍不住難過起來。是他讓她傷了心,如果不接近她,如果早早把她趕走,就不會讓她這麼傷心了吧?他看到白燈芯紅紅的眼睛,踟躇了一下,心軟地道:「燈芯,我餓了。」
「好,我馬上去廚房拿吃的。公子想吃些什麼?」白燈芯振作著站起來。
「什麼都好。」畫靈犀病了許久,本來胃口不是很好。今天早上樓半琴才剛弄了藥和羹湯給他吃了一些,現在根本還飽著,剛才就是一時心軟,怕她繼續傷心才說餓了,但當白燈芯問他想吃什麼,他神情卻有些茫然。
白燈芯出去一會兒,就端了碗清粥進來。
畫靈犀接在手裡,卻實在吃不下去,只好低著頭用杓子慢慢攪動著。
「公子,我有事問你。你可不可以答應不會騙我?」白燈芯看他不肯吭聲,也不強迫要他答應,她低聲接下去說:「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你在躲我。什麼天幕藍沙,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全是借口!躲我做什麼啊?難道就是為了那天我探究了不該知道的事嗎?公子不是說你不生氣嗎?是不是也是騙我的?」
畫靈犀屏住呼吸,久久才吐出一口氣,「我沒有生氣。」
「不生氣?那公子為什麼要躲我?是燈芯哪裡做錯了?哪裡讓公子不高興了?」白燈芯皺著眉,問得很認真。
畫靈犀拚命搖著頭,被逼問得眼睛微微濕潤起來,像個被逼急了的孩子。
白燈芯遲疑著握住他的手柔聲地道:「公子心裡有事不可以說出來嗎?一定要一個人承受嗎?燈芯很擔心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啊!究竟出了什麼事?」她悠悠長長地喚著。
畫靈犀閉目不理,他一向拿她沒辦法,就算什麼事都能安排得妥妥當當,一遇上她就全亂了。
「三公子,好久不見了。」一道近乎幽冷的聲音似乎要把畫靈犀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嗯,好久不見。」畫靈犀卻不覺得是鬆了一口氣,反而像有什麼東西繃緊了,快要碎了。
一個身影從白燈芯身邊走過,直接坐到她原先坐的木凳上,旁若無人地去診查畫靈犀的脈。
「脈象平穩了不少,應該是無大礙了。」畫靈犀微笑地看著眼前的人。
過淡的眉,過薄的唇,過於蒼白的臉色,過於幽冷的聲線,這個只存在畫靈犀記憶中的人似乎一點也沒有變。
天幕藍沙涼涼地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道:「你現在是病人,我是大夫,不要自作聰明。」
畫靈犀發現他的脾氣還不是普通的難纏。
「體質虛弱,內傷復發,沿路勞累,飲食不調,氣血不穩,你好大能耐!若是嫌命太長,找我要點見血封喉的毒藥,好過這麼辛苦,你說是不是?」天幕藍沙瞇起眼睛。
「藍沙……」畫靈犀歎了口氣。
「喂!你怎麼可以這樣跟公子說話?」白燈芯忍不住為他出頭。「你才嫌命太長了呢!要吃毒藥你自己吃!」
天幕藍沙只是瞥她一眼,沒有理睬她。
樓半琴走過來,「燈芯,你把粥端出去吧,早上他已經吃過東西了,吃不下的。這裡交給藍沙就好,他不會對三公子怎麼樣的。」
白燈芯怔了怔,只是微微皺眉。「你自己聽聽他是怎麼說話的!」
「藍沙只是擔心而已。」樓半琴多少也聽過天幕藍沙的傳言,知道他原本就是這種性格。
「燈芯,出去好不好?」畫靈犀知道自己的要求十分薄弱,因為喜歡所以不忍心欺騙,結果謊言不完美,連一個答案也不能給。自己真的是什麼也做不好,連撒謊也不會。
畫靈犀的眼神有些哀求,哀求白燈芯放過他,就讓事情朝著他設定的方向發展,不要再問,不要再深究,就這樣吧……
白燈芯無法拒絕他,端過清粥轉身離開。
「作繭自縛。」天幕藍沙冷冷地開口。
是啊!要是……自己不那麼自私讓她留下,那麼她就會安穩地待在畫府,做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美好夢想。沒有傷心、沒有痛苦,在他安排的溫暖小屋中安全地成長嫁為人婦……
天幕藍沙聽樓半琴說了畫靈犀跟白燈芯之間的事,但他卻不想表示任何看法,只是起身取了筆墨開藥方,做好自己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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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畫靈犀的身體好了不少。畢竟天幕藍沙的醫術比畫靈犀這久病成醫的半吊子好上許多,加上他所帶來的珍奇藥材調養,畫靈犀總算能下床走動了,只是還是不能太過勞累。
白燈芯沒有再深究畫靈犀的想法,雖然還是會幫天幕藍沙煎藥,在廚房給畫靈犀做羹湯,卻像極了一個乖巧聽話的丫鬟,只做事,不再過問其他的事。
據樓半琴所說,大約離入黃河口還有十天的時間,貨船因為大雨而被困在渡口無法前行。
大雨讓運河的水高漲,貨船也顛簸不已,連樓半琴這身體強健、從來不會暈船的人也吐得一塌糊塗,畫靈犀更是什麼也吃不下,只是不停地乾嘔,差點把天幕藍沙多日來的努力全都浪費。
樓半琴看得難受,只帶了幾個還能支撐的夥計留在船上,把畫靈犀、白燈芯和其他夥計全都帶到渡口客棧去休息。
「好大的雨。」畫靈犀臉色還有些蒼白,坐莊桌邊喝茶。
白燈芯擔心地去探他的體溫。
畫靈犀知道她是擔心,所以也就沒有避開。
「還不舒服嗎?餓不餓?身體才剛好些……」她抱怨著。
「我沒事的。藍沙呢?」畫靈犀唇角掛著淡淡的笑容,不希望讓人擔心。
天幕藍沙不會武功,雖然身體比畫靈犀好一些,但也不免被顛得暈頭轉向。剛剛進了客棧,天幕藍沙進來探過畫靈犀的脈就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說要去熬些去寒清心的藥給你和夥計們。」白燈芯起身。「我也去幫忙。」
畫靈犀只是看著她,低低應了一聲。
白燈芯卻回轉過身,皺著眉直直盯著他。
畫靈犀低著頭當作不知道。
白燈芯似乎嘀咕了些什麼,歎了一口氣。「公子要是有什麼事的話,讓夥計去叫我一聲就好了。」
「嗯。」畫靈犀乖巧地應著。
就算是打定主意對他好,但面對他的刻意迴避,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白燈芯關上門出去,心裡有很大的失落。
只是要對他好而已……白燈芯歎氣。
屋外的雨下得很大,在灰濛濛的天地間寒氣逼人。
她突然想起畫靈犀的單薄身子,於是又轉入房內。「公子,天氣陰涼,到床上去休息可好?萬一不小心又要感染上風寒。」
「沒事,我不冷。」畫靈犀一襲單薄白衣,臉色蒼白。他也知道這話很沒有說服力,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床邊,拉了被角過來蓋著自己的腳。
「公子穿得太單薄了。」白燈芯還是不放心的說:「隨行可有帶御寒的衣服?」
畫靈犀垂眸,「落在莫昌鎮的客棧了。」
白燈芯愣了一愣,頓時醒悟是自己帶著畫靈犀上船的時候遺忘了包袱,她暗責自己的大意。「那我去廚房幫天幕公子熬藥,公子也好好休息一下。」
畫靈犀這才鬆了口氣,似乎白燈芯在的時候,他都沒有辦法好好呼吸,所以這口氣吐得特別悠長。
他脫了外衫,躺進被褥裡,一陣疲憊襲上身來,不久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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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畫靈犀醒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原本就灰暗的天色更沉顯得暗。
天幕藍沙端著藥碗坐在床邊看著畫靈犀,蒼白的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只是冰冷地看著他。「把藥喝了。」
畫靈犀被他的神色嚇了一跳,聽話地端過來一口氣喝下,隨後小心地問:「發生什麼事?」
天幕藍沙瞇起眼看他。「是你那個不太聽話的丫頭,說要去給你買什麼冬衣,到現在還沒回來。」
「燈芯?」畫靈犀怔住,低聲喚她的名。
明明跟她說了不要對他太好,為什麼她從來也不聽?
「都出去一個時辰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被壞人拐騙了,看她那副樣子似乎是挺好騙的。」天幕藍沙懶洋洋地勾唇,用眼角看他的反應。
畫靈犀的臉色似乎更白了,像雨中的寒梅,隨時都會被打落在地。
天幕藍沙久久不見他有反應,忍不住哼了一聲。「我騙你的,她已經回來了,在廚房給其他人熬藥。冬衣也買了,在桌上擱著。你若是要繼續傷她,那就死也別穿。」他不過就是想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才騙他,可是這人真是固執到極點,就算擔心也絲毫不肯顯現給別人看。
畫靈犀很久才低聲歎了一句:「你怎麼總是不給別人留餘地?」
天幕藍沙指尖輕敲藥碗。「我只是看不慣作繭自縛而已。」
「看我擔心很有趣?」畫靈犀捏緊掌心,指尖微微泛白。
天幕藍沙完全無視他的怒氣,雙手叉腰,無比冷漠地俯身看著他,聲音微微低啞幽冷。「靈犀,若不是看在你是酬月他的寶貝弟弟,我是不會救你的,我也不會這麼好心來跟你說這些廢話!你的命是我救的,我看不慣你這麼待它!你活不過二十歲的診斷也是我下的,要是知道你會變成這樣子,我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去!」
畫靈犀不怒反笑,笑得很溫潤。「你似乎忍了很久。」
「固執的人最不可愛。」天幕藍沙對著他的笑臉皺起眉。
「藍沙--」畫靈犀的聲音習慣性地拖長。「若是你知道自己再過三年就會死,會不會去連累一個無辜女子?如果有一個秘密會讓你心愛的人痛不欲生,你說還是不說?」
天幕藍沙總是有他自己的說法。「我的答案是不會。可是你已經連累她了!你難道沒有發現已經來不及了嗎?這時候抽身只是更快逼死她而已。」
「來得及的……」畫靈犀辯解著。
天幕藍沙幾乎要破口大罵,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固執的人。
「我會讓一切來得及阻止的。」畫靈犀說了這句便不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