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糟糕!睡過頭了!」
花念容狼狽地衝進了加州飯店,她出示齊劭私人專屬的保安人員證件後直奔電梯。
齊劭交代她要把那輛專門接應他那些女友的跑車,從地下停車場開到另一處停放,因為怕颱風來襲會淹水,因此地下停車場的車輛必須淨空。
出了電梯,一上車,她趕緊發動車子,油門一踩,快速開,—出去。
轉彎、上坡!加速、加速!她用力踩油門。
嗯!快到出口了!倏地——
車頭重重撞上一個阻礙,隨後,反彈似的車身橫衝向牆壁,碰地一聲巨響。
「天哪!撞到什麼啦?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花念容害怕、慌張地亂打方向盤,想穩住車子。只見地下室出口前堆放的沙包,讓花念容給撞得亂七八糟。
她越是亂打方向盤,車子就更往左邊的牆壁碰撞、發出更多的撞擊聲!
亂撞的車子,在碰擊幾次之後,終於斜斜地停住,她也因為陣陣的劇痛而癱在座椅上無法動彈。
齊劭正好送一位股東到大門口,一見飯店服務生個個疾奔、混亂地聚集成群,他趨向前看。
「這是怎麼回事?」為了防範颱風堆好的沙包怎麼垮成一堆?
他不悅地蹙眉,神色嚴肅而冷峻,讓人不寒而慄。
一名員工小聲地回答:「董事長!您那輛跑車撞壞的……」
「我的跑車?Shit——我不是早叫她開走了!」齊劭忍不住惡咒了句,敢情是膽大包天的小花闖的禍!
員工們讓出了一條路讓齊劭前行。
他走近,臉色刷地鐵青。只見他那輛名貴的跑車,車頭撞得凹陷下去,車身刮花得慘不忍睹。
車內的花念容顫抖著驚甫未定的身子,陣陣疼痛讓她悶著喉嚨嗚嚎。
眼角的餘光瞥見齊劭怒氣沖沖的身形走來,她哽住聲音……
「怎麼辦?闖禍了……啊!裝昏、裝昏!」她心慌地連忙閉上眼睛裝昏迷。
車門用力一拉,齊出沉著嗓子。「你這個笨女人——」
馬上,他發現她額上淌下鮮血,昏迷的她似乎失去意識了。
住了口,雙手一伸,他迅速將她橫抱出車外。
「叫救護車!還有,通知飯店的醫護人員下來。」齊劭威震八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慌張。
「是!」他的員工馬上著手處理。
「小花,你醒醒!」他將她抱至飯店大廳內,小心地平放下來,不斷拍著她的臉頰喚她。
嗚……我已經好痛了!還一直打我的臉……火化忍著疼痛在心裡叫苦連天。可是她又不敢馬上醒來,現在醒過來一定會被他罵得臭頭!
「董事長,醫護人員來了。」他的員工來到一旁。
「快幫她看看!」齊劭急說。
醫護人員忙檢查著「昏迷不醒」的她。
觸觸脈搏、摸摸四肢,翻翻眼皮、看看瞳孔,然後檢視她的傷口。
「我先幫她處理一下傷口。」醫護人員說。
噢……天哪!處理傷口?那一定很痛!花念容僵硬地憋著。
「要不要緊?」齊劭問。
「頭部這個外傷我先處理,要趕快送到醫院縫合,另外檢查看看有沒有其他問題。」
「救護車怎麼還不來?」齊劭喊著,語氣裡有隱藏不住的暴怒。
「董事長,應該馬上就到了。」員工囁嚅地回答。
呼嘯的警嗚聲從遠處慢慢接近。
隨即,救護車在大門口停下,救護車上的人提著擔架跑來。
醫護人員將她放置在擔架之上,他緊緊跟隨在側,一同快步走往救護車。
他不希望這個闖禍精出事!心頭沒來由地陣陣慌亂,好歹……與她也有一夜情……
在救護車上,他一手抓著她的手,仍然不斷拍打她的臉頰。
「醒醒!你這個又呆又銼的女人可別出事!你醒醒!」
當然,她沒敢「醒來」。
直到抵達醫院、直到過了一大段時間、直到痛得演不下去、直到醫生說她必須住院,花念容連忙假裝醒來……
「不!我不要住院!」
她的聲音讓交談的兩人怔愣了下,隨後,齊劭的眼底除了放下心來、鬆了口氣的味道之外,還有絲責備。
「不行!」齊劭沉著嗓音。
「為什麼?雖然我全身痛得難受……可是,我……不想住院!」她囁嚅問道。
「起碼要觀察一天,如果沒有暈眩、嘔吐的現象才可以出院。」醫生告訴她。
「總之,你少 唆,等一下要推你進手術室,縫合你額頭上的傷口,你的證件呢?給我,我去把手續辦一辦。」齊劭伸出手。
花念容只好乖乖地交出證件。
手術後,她昏睡了了會兒,直到眼簾掀開,瞧見齊劭那雙盯著她的黑眸……
「你……」她的唇微微抖著掀動了下,吐不出話來。
他一直在旁邊照顧她?!花念容意外極了。
她轉過頭去不敢看齊劭、久久不說話。
「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齊劭忍著未平的怒意,沒好氣問道。
「沒有……撞壞的車子,我……會賠償。」她小聲地說。
「不用!那花不了多少錢,你沒事就好!」如果不是她受傷,他真想痛罵她一頓。
「我沒事!我……一定要賠你。」他突然對她這麼寬容,讓她萬分羞慚。
「我說不用就是不用!別 唆了!如果不是飯店員工的疏失,時間一到沒有巡視停車場的車輛是否淨空、就把沙包堆好,也不會發生這種意外。」
「是我睡過頭,沒有提前把車子開出去……」她嚥了嚥口水,吞吐著承認。
「睡過頭?還敢講!」齊劭的責備並沒有嚴厲的味道,反倒是種寬容的關心。
自始至終,齊劭沒離開她半步,花念容突然覺得……她喜歡被他關心,之前對他那些非常感冒的壞印象,也因此消弭褪去,她……喜歡跟他在一起。
* * *
那看似沒有腦袋、沒有心眼的女人,毫無威脅地讓人感覺到心安。
齊劭慢慢能夠忍受毫無品味的她出現在他身邊,每天她都會跟他說一些平凡的言語,閒聊度過一、兩個鐘頭的悠閒時間。
「你可不可以不要留那麼厚的瀏海?難看死了!」盯著滔滔不絕、正在八卦連篇的小花,齊劭突然冒出話來。
「呃……」小花講得正高興的話題於是打住。「真的很難看嗎?」
她蹙起一雙眉毛,疑惑而認真問道。
「嗯!」齊劭單手支著下巴、點點頭。
「那……我去剪一剪,順便把頭髮燙成法拉捲好了!」小花掏出小鏡子來端視自己的髮型。
「法拉卷?」
「就是歐洲宮廷式的那種貴族髮型啊!那很好看的,你不覺得嗎?」她興奮地說。
齊劭想像了下,搖搖頭。「你的審美觀顯然有問題!」
怎會有這麼粗俗的女人!可是……他驚覺,自己竟也慢慢適應她那些特異的裝扮與審美觀,不覺收斂起他那張惡毒的嘴,她……不是真的那麼讓人難以忍受。
「反正我本來就不是美女,也不用具備審美觀。」被他澆了盆冷水,她無趣地噘起嘴。
齊劭打量她片刻。「你把眼鏡拿下來,我看看!」
他的聲音突然轉為低柔,撒著電流般,讓小花猛個心弦微顫。
「不……不要!拿下來……做什麼?」她捧緊了鏡架。
齊劭瞇起眼來。「也許……你拿掉眼鏡以後會漂亮點!」那厚重的鏡片真的把她的臉蛋襯得愚蠢極了。
「真……真的嗎?」小花很不習慣他對她講話忽然如此輕柔,向來,他的嘴巴毒辣得讓她直想給他啪啪兩巴掌的!
倏地,他忽然伸過手來,撩撥她額前的瀏海。
小花打了個顫。「你做什麼?!」
「我看看上次那個傷口。」他輕撥她額前的發、拇指輕撫過她額上的傷疤。
她可以感覺他手指的溫度滑熨而過……倒抽口氣、她的臉蛋大燙。他的接觸,教她沒來由地心猿意馬、羞窘且不自在!
面對面瞧著她,齊劭忽然興起一個衝動。
「小花!我心煩得很,你想個節目來玩玩!」
「什麼節目?整人遊戲嗎?」她哪知道他煩些什麼、想玩些什麼?!
「不是!我沒你那麼無聊!我是說,你想個事情讓我做,跟我的工作無關的,或是找個地方玩,我現在什麼都不想煩,我想好好放鬆。」
隨著選妻之事越加迫近,他便越加心煩。母親還緊逼著他,要他參與選妻大會的部署活動,他想逃避。
人壓抑久了總該宣洩一下,這是第一次,他這麼衝動地想拋掉家族的包袱、擱下繁重的公事,暫忘所有,什麼都不想。
小花深吸口氣、甩甩腦袋忘記剛才的肌膚接觸,讓自己的腦袋盡量恢復正常。
「唔……放鬆的地方啊?颱風走了,天氣還不錯,那就離開這裡 ……去澎湖吃海鮮!」她沉吟了下,提議。
「聽起來不錯!」他附議。
「你花錢?」是他要放鬆,當然由他花錢!
「這很容易!」齊劭雙手一攤。
「什麼都不要想,就兩手空空去、沒有你那些繁雜的公事、沒有行動電話的鈴聲?徹底放鬆?」
「當然!」那就是他要的!
「那麼……機場就在旁邊,現在就走?!」花念容徵詢他的意見。
「沒問題!」
* * *
兩人在一個鐘頭後抵達澎湖馬公機場。
一下飛機,穿越一道門便是機場大廳,走沒幾步路便是機場門外。
齊劭當場傻眼!
「這麼小的機場,這是什麼荒涼的鬼地方?!」他抱怨。
「不然你以為鄉下會像台北一樣繁華嗎?」花念容覺得他的反應過度了。
「罷了!人都來了。」齊劭安慰自己。
他伸手欄車,兩人上了車以後在路上繞來來去,拿不定主意要前往何處。
「司機,請問這裡有什麼好吃、好玩的?」
花念容詢問,沒想到司機咿咿喔喔地跟她東指西指。
她詫瞪一雙眼,原來,是啞巴先生……
「你不是說要來吃海鮮嗎?你倒是說說,要在哪裡吃?」齊劭沉著嗓音。
「我又沒有來過澎湖,我怎麼知道……」花念容面對他責備的語氣,無辜地低下頭去。
「……」齊劭惱怒,索性悶不吭聲。
「司機,請停車!」花念容突然開口。
「在這裡停車做什麼?」
齊劭付了車資隨她下車。
「這裡是市區啊!可以打聽打聽資訊嘛!」
花念容自顧自地邁開步伐,似乎比他還更容易適應當地的環境。
西裝筆挺的齊劭,雙手往褲袋一擱,跟上她的步伐。
突兀的兩個身影,讓當地保守的居民猛盯著看,今天不是假日,沒有什麼外來的遊客,冷冷清清的街道,出現兩個穿著特殊的身影,當然特別引人注意。
「你似乎很容易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齊劭見花念容若無旁人、大搖大擺的前進,心情輕鬆了起來,突然有點想笑。
他也常常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不過那和她是不相同的!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來自於欣賞、欽慕,而投注在她身上的……
瞧她那身奇裝異服,鄉下大嬸都不會那樣穿!
上身是印有龍鳳圖騰的土黃色上衣,下半身是老婆婆花色的七分褲……
「我覺得他們看的是你耶!」花念容四下捕捉外來的目光。
「當然,他們看我衣冠楚楚,不過……看你的居多!瞧瞧,他們在笑你!」
齊劭一把攬過她的肩,附在她耳邊誇張笑說。
「才不是!」花念容徹底否認,同時也因他突來的親暱舉動而滿臉通紅。「他們在笑你!笑你這個城市土包子,來這純樸休閒的地方還穿這一身西裝,他們笑你自以為瀟灑!」
她的話反而讓齊劭不自在了起來,一身西裝直飛澎湖,哪有想到那麼多!
「好像真的只有我的穿著比較突出?」
他脫下西裝外套掛在肩上。
「本來就是!在這裡,你這樣穿很奇怪!」
「那怎麼辦?」
「人境隨俗 !」花念容直接就把他拉進經過的一家商店。
十分鐘後,齊劭在她的督促之下,換掉那一身西裝。
他那心愛、名貴的整套西裝,被她塞鹹菜乾似的塞進她那只後背包裡。
只見他T恤、短褲,一派輕鬆……
「這麼穿不是很好看!」堅持品味格調的齊劭蹙緊了眉頭挑剔著。
「你這個男人真彆扭耶!就一天而已,忘掉你的身份吧!好好放鬆一次,我們晚上就搭晚班飛機回去了。」
或許吧!他應該珍惜這難得放鬆的一天。齊劭一笑。
「那……穿這雙鞋嗎?起碼也不能太怪異吧!我要把皮鞋換掉。」
隨後,他們到了鞋店,可是馬公是個小地方,沒能讓挑剔的齊劭找到他可以接受的鞋子,最後還是在沈念容的獨裁決定下,幫他換上一雙他非常不喜歡的涼鞋。
「這雙鞋穿起來很邋遢的樣子……」齊劭再度暴躁。
「這裡又沒有人認識你!你這麼挑,要不,你穿回你自己那雙皮鞋嘛!」
「那……還是算了!」他有點後悔來到這落後的地方。
兩人在街頭慢慢逛著,沒多少時間就把小小的馬公市區逛完了。
「這是什麼落後的生活,連STBK咖啡都沒有。」
齊劭再度怨聲載道,他想喝咖啡,卻連一杯像樣咖啡都找不到。
「可以找間小咖啡店嘛,要不然,便利商店隨便買嘛!為什麼一定要STBK的咖啡?」花念容覺得他真是不隨和耶!
「小咖啡店、便利商店?我不喝那種咖啡!」齊劭覺得自己的暴躁將要達到極限邊緣!
花念容才不理會他那麻煩貴公子,她兀自甩下他,走往人群裡,開心地跟當地居民聊了起來,打聽一些景點。
在這個環境,花念容顯然比齊劭還能適應。
齊劭看著她迅速融入這個純樸小鎮,四下張望,他靜靜沉思起來……
他有多久沒有回歸自然了?有多久沒有體驗過一些原始而簡單的生活?
隨著花念容傻乎乎的笑容來到眼前,他收起腦中的思潮,決定好好把自己放逐在這平凡一天。「喏!小騎士咖啡,他們說這種咖啡蠻好喝,別挑了,我已經盡力了。」花念容討好地將杯子捧在他面前。
頓時,齊劭心頭湧上一股羞愧感,同時……泛著小小的感動。
當他百般挑剔著這個環境帶給他不自在的感覺之際,她已經自然大方地融入當地,還幫他帶了杯咖啡……
「你……特地幫我找的?」他繃著不自在的臉色,心虛地接過她手中的咖啡。
「小地方交通不便,我們去租車吧!」花念容不以為意,轉開話題,適時解除他那大男人的尷尬。
* * *
兩人再度為了租車的問題爭執。
「為什麼不租轎車?摩托車很不方便!」齊劭不妥協。
「不方便?摩托車才方便!我看不是不方便,是你這紈 子弟不習慣吧!你覺得騎機車紆尊降貴、沒面子?」花念容一口戳穿。
「我沒那麼說!」他否認。
「那就騎機車!」她決定。
「為什麼一定要騎車?開車不好嗎?」
「第一,摩托車省錢。」她回答。
「我完全不需要考慮這一點!你也不需要,你我都不窮。」既然可商量,齊劭當然力爭。
「第二,開車的好處沒有騎車多,開車看不到豐富的人文,感受不到不同的空氣、曬不到舒服的太陽、吹不到自然的風……」
齊劭覺得心意在動搖。
「第三,騎車我可以從你背後抱著你……」
花念容傻乎乎地笑說,然後害羞地低下頭。
她的直接,當場讓兩人間的氣氛尷尬凝結住,齊劭一臉僵硬、沉默不語。
讓這呆頭呆腦的俗氣女人抱著多不自在!他不大願意……
最後,齊劭穿著那讓他覺得邋遢隨便的一身衣服,趿著那雙跟拖鞋沒兩樣的鞋子……騎著機車、後頭載著花念容那大村姑。
車子奔馳在風裡,灑下的暖陽的確教人感覺舒服。
在前往跨海大橋的公路上,兩人一路沉默著。
「你不是要抱?」齊劭打破僵局。
「什麼?」花念容沒聽清楚,她大喊著、雙手緊拉著椅墊後頭,將耳朵靠近。
這耳背的女人……齊劭暗暗嘀咕了句。
他大喊,聲調有些不自在。「你不是要抱我!」
這次花念容聽得可清楚咧!她咬著下唇,不好意思笑著,紅著臉將雙手環上他的腰……
他寬厚的背給人一股安全感,她輕輕靠上,涼涼的風從耳旁刷過,可是他的體溫好溫暖。
她發現,她真的好喜歡他,醜醜的小花真的無法自拔地愛上他了……
那些千回百轉、細細密密蔓延在心頭的情緒,馬上被呼嘯而過的機車吸引,小花看著從旁快速超越到前方的那輛機車,興奮地大喊:
「追他、追他,快點!」她一手緊環著他的腰,一手拍著他的肩膀指使。
「不要,很危險!」
「又沒關係!這裡馬路這麼寬!快點、快點啦!」
拗不過她的催促,齊劭油門一催,往前追去。
跨海大橋上,出自名門世家的齊劭,與當地少年飆車競技。
秋日暖陽,藍天白雲,歡笑的聲音流瀉在呼嘯的風裡、傳到壯闊的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