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別鬧了 第一章
    新店郊區的山腳下,有個自成一格的老社區。

    幾排老舊屋舍中,有間小平房,平房的牆面是淡綠色,一格格木頭窗框則漆?白色。

    一堵圍牆將屋舍與外面的世界區隔。矮捨外,有棵老樹,粗大的枝幹捱著水泥圍牆彎曲生長。

    黃色的葉、褐色的葉、深綠的葉,落葉紛紛、讓風給抖落一地。無數死去的葉片從樹身飄落,但還有更多嫩葉暗藏枝椏,老樹維持著它蒼勁的生命力。

    樹下有座籐制的雙人鞦韆,籃狀的鞦韆空著,它時而停擺、時而緩緩地微晃。老樹如巨傘,蔓開的一片林蔭,遮蔽了正面落入窗內的陽光。

    屋子的主人在樹枝上綁了一串串貝殼,長的短的、黃的白的,風起時,揚起陣陣清脆的不規則旋律,混著樹葉沙沙聲,最令人著迷。

    窗台邊,有幾盆垂死的植物盆栽。

    它們垂死,乃因主人疏於照顧,主人讓它們自由的活,自由的死去。

    有這樣懶散又隨性的主人,是它們此生的不幸,原本,生命不該如此短暫,它們該能活得更久,如外頭那棵老樹。

    它們的生命力,也不如主人隨手埋在花圃的蒜頭、辣椒、洋蔥、地瓜。

    那一票蒜頭、洋蔥弟兄們長得狂恣,嘲笑它們在窗台上枯萎、奄奄一息。

    可惜它們只是主人心血來潮的觀賞玩物,新鮮期一過,注定被棄置不顧,完全反映主人善變的個性。

    屋內,一絲絲陽光透過葉縫,灑在牆邊的一具木頭矮櫃上,矮櫃上頭有幾幅相框,說明了主人豐富的過去。

    其中一張──白色沙灘、海水正藍,幾個年輕男女勾肩搭背,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

    相片正中央的一名女子,即是屋子的主人,她微卷的短髮染了幾絲金黃,巴掌大的臉蛋笑得甜美,大眼、小嘴兒都彎成漂亮的弧。

    合照的相框旁,立著一隻木製的衝浪板造型獎盃,那是她前年夏天參加比賽榮獲的獎項──不是冠、亞、季軍,是最佳落水獎。

    這是陶喜悅的窩。

    屋內陳設簡單,除了廚房,二十來坪的空間全數打通。白色牆面上長寬三尺的巨幅布畫,是屋內唯一的複雜線條,布畫色彩鮮艷,織成紅、黃、橘、黑色的大膽落日色調,並印有許多大象圖騰。

    她的雙人床,鋪了藍色的「幾米」床包,主題是「向左走、向右走」的插畫。她希望,自己有天也能成?「幾米」那樣偉大的品牌。

    牆邊有座紅色雙人沙發。

    陶喜悅通常窩在這裡解決她的便當或泡麵,或是按著電視遙控器,一個頻道、一個頻道跳著,直到睡著。

    此時,她正裹著一席薄被,窩在沙發上沉睡,睡得很熟。

    午後一點,外頭紛鬧。

    有孩童嬉戲的聲音、有狗吠、有街坊鄰居吵架的聲音,西洋老歌的旋律自音響傳出,一曲又一曲地重複循環,阻隔了外頭那片噪音。

    一座年代久遠的古董電扇運作著,發出細細的吱吱聲。

    已是清爽的秋天,陶喜悅還是喜歡開著電扇,她覺得這樣才不會讓屋內太悶,單人空間不會那?無聊。

    鈴──電話鈴聲響起。

    沉睡的陶喜悅肩膀一震,鈴聲打斷了她的睡眠。翻個身,她伸手自頭上的茶几撈起電話,咕噥含糊應聲。

    「喂?」

    「請問陶喜悅小姐在嗎?」電話那頭,是她陌生的聲音。既不是她的朋友,也不是她的親戚。

    「我就是。」陶喜悅扯開薄被,坐了起來,頸子癱在椅背上、眼睛猶緊閉著。方纔的好夢全被這陣鈴聲打成破碎,她的語氣很沈、很不耐。

    「我這裡是『居家工場』總公司,陶小姐上個禮拜發了一封應徵郵件……」

    「唔……」她應聲,頓時清醒。「是、是的。」雙眼張了開來,明亮又清澈。

    「陶小姐今天方便過來面試、談一談嗎?」

    「可以,請問時間?」她往壁鍾瞥了眼。

    「兩點半。公司地址請記下……」

    對方連串說著,她抓來紙筆快速抄下。

    「請帶著你的作品、履歷,我們兩點半見。」

    「好的,再見。」

    掛了電話,陶喜悅躍下沙發。

    居家工場是她這個月應徵的第五家公司,他們生產自有品牌的居家用品,並經營連鎖門市,她要去應徵該公司的居家用品設計師。

    陶喜悅學的是建築,卻愛搞些居家玩意兒。

    先前在這設計界闖了兩、三年,因?講話得罪了之前的老闆,所以已經失業好一陣子。自此,她成了個不得志的設計師。

    她常常帶著設計自薦,卻被轟出門,只因她老犯了相同的毛病──講話不經大腦。

    陶喜悅太直率、一點都不圓滑,嘴巴說話的速度總比腦筋的運轉還快,往往得罪人的話語溜出口,就成了不易收拾的後果。

    既然不好收拾……哈哈,她也就兩手攤攤,由它去。

    但總不能逃避現實、不顧肚子溫飽,她銀行的存款數位已經愈來愈少。

    老爸兩年前續絃後,就賣了市區的樓房,搬到國外長住,留下這間老房子與幾十萬給她,那差不多是跟她脫了干係的意思,總之在那之後,一切要她自力更生,她的生活、前途,只能靠自己。?避免坐吃山空,她開始硬著頭皮找工作。顯然,成果並不理想,她至今還在混吃等死、閒晃度日。

    開了電腦,輸出幾張作品圖稿,然後前往浴室盥洗。

    她站在洗手台前刷牙照鏡子,含著牙刷打量著自己……

    短髮好久沒整理了,看起來好亂。漱漱口、擠了些造型慕絲,在頭髮上抓抓抹抹,終於讓髮型像樣點。

    隨手抓起丟在洗手台上的一管口紅,細細擦在唇瓣上,豐盈的玫瑰色澤,讓整張臉瞬間亮了起來。

    她走至衣櫃前換裝。套上米色長褲、白色七分袖上衣,披上紅色長袖T恤,兩袖在胸前打個結,清爽率性。

    這樣的面試服裝不算太正式,但她無所謂。怎樣裝扮往往隨她高興,她多變,有時喜歡異國裝束,有時跟著流行穿上波希米亞風或嬉皮味道的服飾。

    背上咖啡色大包包,抓了幾份設計作品,她套上平底休閒包鞋,步出家門。

    鄰居見了她也沒招呼,她也視若無睹地前行。人說眷村的人情味濃厚,其實是騙人的,它只存在於昔日的古老年代。

    時間還充分得很,陶喜悅的腳步悠哉,時而跳躍、隨手拍打長出圍牆外的樹木枝葉,時而搖頭晃腦、踩著她的外八字步伐。

    慢慢晃出狹窄的巷弄,爬上停放在巷口的白色吉普車。她打算先上麥當勞餵飽肚皮,再前往面試地點。

    下午四點,烏來的山區道路。

    畢逍遙行駛在熟悉的路線,預備前往「自由旅店」。銀色的跑車賓士,轉彎、加速,流暢無比,這股俐落與車主的氣質相得益彰。

    畢逍遙是頗具知名度的建築師。人人稱他畢大師,這畢大師不只在業界的功力赫赫有名,花心風流也是有名。

    對他來說,愛情、女人只是點心,吃多會膩、沒嘗嘗又覺得人生無味。所以,秉持著博愛的一顆心,他從不拒絕女人向他索愛。

    不過,熱情終會消退、感覺容易走味;各色女人在他眼中雖有不同價值,但賞味期限一過,就該毫不眷戀說Bye-bye。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太符合他的愛情觀。

    富有的男人比較玩得起愛情遊戲?他完全贊同。

    他帥氣,所以女人們趨之若鶩;他多金,所以也很容易擺平來他這兒沾點甜蜜的蜜蜂蝴蝶。

    鮮少有人能拒絕他,也鮮少有人可以賴住他。他不羈,難以約束;他像陽光,雖然溫暖了每個女人的心,卻不願意久留。

    朋友們說:「畢逍遙這傢伙,遲早有報應。」哈哈,Who  cares?等報應來的時候再說吧。

    他駕著他的銀色敞篷跑車,騷包又帥氣。不時瞥瞥後視鏡,瞧瞧自己、對自己十分滿意──

    他的臉龐立體豪邁,鼻子挺拔有型,清澈炯亮的瞳眸帶著一絲犀利,很詭異的融合成一股懾人的魅力。

    他的唇角總是習慣地勾著一弧笑意,似嘲諷或戲謔,別人卻總以?他的陽光笑臉容易接近,豈知,他向來只給人表相的親密,沒有人可以拿得了他的心。

    他自戀得不得了,尤其此際,駕著名車、就如男人盔甲般尊嚴的象徵,讓他感到至高無上的優越。

    畢逍遙心情輕快如風,但,很快地受到影響──

    他前方一輛白色吉普車龜速行駛,頓時阻礙他風速馳騁的快感。

    數度試圖超車,但路徑地形及對面來車,讓他只能很氣悶的緩了車速,跟在吉普車後頭。

    再過幾百公尺就抵達旅店了,在半路遇上吉普龜,著實煞風景。畢逍遙開始煩躁,頻頻以手指輕敲方向盤。

    陶喜悅大眼骨碌碌,懶散地瞥了眼後視鏡。

    她不是不知道車後跟了輛「不太爽快」的跑車,跑車就是要跑得飛快嘛!通常開跑車的人,都沒多大耐心。

    不過,姑娘她今天更沒耐心,心情不好,不爽讓道。

    她的寶貝吉普車就是開不快,偶爾時速超過一百還會熄火,不然他飛過去啊!

    算她變態好了,最眼紅人家的車子可以飛快奔馳,他要超車,她偏不給超,他車身斜出她的後視鏡,她便作對地踩踩油門、稍稍蛇行一下。

    她遷怒那輛跑車,因?她心煩得很!剛才的面試又是一樁不愉快。

    那位面試的主管,居然嫌她的設計毫無新意,說她還不夠資格躋身設計師的行列?還說啥給她個良心建議,要她多磨練三年再來。

    可惱啊!她當場臉色刷地一沉,涼涼地回了那主管一句──

    「我也給您一個良心建議,我覺得……閣下頭頂上那三根毛,怎不乾脆拔光了清爽些?」

    那位先生臉色鐵青,難堪到極點。

    陶喜悅不以?然。本來就是啊,禿了就禿了,光頭還乾淨些,至少抹油還閃閃發光哩。很抱歉,她就是這?觀察入微,不費吹灰之力在一秒鐘之內,就數光了那幾根毛。

    瞧他腦袋上那僅存的三根頭髮,多餘又薄弱,顫顫巍巍、脆弱如風中小草,想不通,何必苟延殘喘著?弄得中分旁分都不是。

    想當然爾,陶喜悅又被很不客氣地請出門啦。面試失敗,而且相當不愉快,她沿路開車亂逛,不知不覺開到烏來山上。

    「呼──」畢逍遙吁了一大口氣,調節自己的耐性。

    前面那台吉普車,有愈開愈慢的傾向,他的車速已經被迫降至四十公里。

    通往自由旅店的末段道路,日前因?落石坍方還在整修,前方道路縮減,右邊是山崖、左邊是山壁,前面車輛擋著,他無法超越。

    叭叭──短促的鳴聲。

    「搞什?!」向來好修養的他,終於忍不住鳴了喇叭。

    他瞪著前面駕駛座上的頭顱,那短髮女人竟然不?所動?

    女人開車難道都這樣?但他認識的女人之中,也有不少人可都是技術高超、駕駛的修養也極好,就沒見過這?皮的駕駛人哪。

    陶喜悅又瞥了後面一眼。

    「哼。」冷笑一聲,她完全不打算禮讓,並且把音響打開,震耳欲聾的音量馬上漫天徹地充斥山林。

    好吵!畢逍遙錯愕。那女人……不只很皮,還很無賴。

    他也扭開音響。哼,比誰的喇叭好嗎?

    馬上,他的跑車傳出更喧囂的音樂聲,霎時,他的R&B混著她的搖頭舞曲,好似兩台車輛囂張地在山中開起Party,只是缺少了高速競逐與轟轟的引擎聲。

    「無聊的傢伙。」陶喜悅啐了句,瞪著後視鏡笑了。

    心情似乎好了那?一丁點,她認真盯著後頭敞篷車內的男人……

    唔……看來是有幾分「姿色」,不過,她對太痞的男子沒有太大好感。他有騷包的車子、騷包的髮型,最好再穿上皮衣皮褲皮靴,哈,那就更騷、更招搖了。

    畢逍遙索性也不急著踩油門了,嘖,瞧那女人搞啥把戲。

    他知道她在看他,因?他捕捉到她後視鏡的那雙眼睛。雖然有些距離,不過,他確定那是雙高傲的眼眸,挺不把人放在眼裡。

    陶喜悅轉回視線、正視前方,繼續漠視後面那台車的存在。以時速五十公里的速度慢慢行駛,最後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被迫停下。

    不過,眼前的風光教她起了興趣。真是好山、好水,好令人驚艷的建築。

    自由旅店?她記得在哪見過它的介紹?

    好,她確定要在這處歇會兒。背起包包,她熄火打開車門跳下車。

    史上時速最慢的「追逐」結束,畢逍遙那輛刺眼的銀色跑車尾隨她停車,音樂聲隨著車輛熄火而關閉。

    砰──

    他關門下車。

    陶喜悅雙手盤在胸前,睨著那位仁兄。

    他行走的姿勢十分囂張,因?腿長,所以步距極大,他長手長腳、體型高壯,如旋風般威脅向她靠近。

    吁……陶喜悅必須在心裡面讚歎地給他一聲口哨。

    好俊、好俏,這是名陽光大帥哥,他有卷髮以及媲美混血兒的輪廓,而且他沒有穿著痞到爆的皮衣皮褲。

    他穿牛仔褲、白色V領T恤,兩袖挽高露出結實的手臂肌肉,邁進的修長雙腿看起來很有力;他混身上下很簡單,卻好有品味與魅力。

    眼睛就喜歡看看美好的人事物嘛,她承認自己的眼睛對他綻放欣賞的光采。

    但是他的臉色不太好唷。嘿嘿,要找她算帳嗎?

    管他咧。陶喜悅倨傲地?起她尖尖的小下巴,轉身走往咖啡屋。

    不過,他竟尾隨她進屋?

    糟糕……真的要算帳?沒品的陶喜悅,遇到沒品的男人?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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