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前,他修長的身影靜佇,煙霧裊裊、虛渺地在他的前方繚繞。
從未看過他抽煙的姚賢慧,意外地愣了下後,清了清喉嚨往他走去。
「嗯、咳!震詠……」溫柔點兒!她要溫柔一點!
他不習慣她這種扭捏的女兒嬌態。愉快的嘴角上揚,他斜桃眉毛、打趣地盯著她看,好整以暇的回答:「賢慧。」還是他的溫柔比較自然。「什麼事?」
女人……嘗到了點愛情的甜蜜滋味兒,都會變這樣嗎?至少他以前認識的女友們,沒有她這種戲劇化轉變的大差異。&&&&&
姚賢慧頗不自在地又咳了幾聲,掩飾她的不安。
「唔……嗯……」怎麼高幾個音、低幾個音都不對勁?惺惺作態她怎麼也學不會,她要發出溫柔呢噥的聲音呀!
懷柔政策——溫婉以對,好言央求他把這個農場讓給她!
「你有什麼企圖?」甄震詠忍不住戳穿了她美得冒泡的企圖構想,暗地裡壓抑著直想發噱的衝動。
他怎麼這麼聰明?知道她別有居心?
姚賢慧垮下臉,隨即否認。「哪有啊!我、我只是要關心你咩!」
居心以外是真心,她不要他的健康出問題!
「喔?」他笑著搖頭,吐了一口煙霧。
大步跨向他身邊,姚賢慧伸手抽掉他兩指間的那管香煙。「別抽煙啦!有礙健康!」
他隨她去,任她捻熄了才點燃沒多久的香煙,然後伸手環向她的肩膀,攔著她貼近他身邊。
雖然很依戀,但姚賢慧仍舊不習慣地的種種柔情,與突然襲來的溫暖舉動,她低著頭,沉默著。他也沉默著……腦海裡在整理的,是他告別假期後的繁忙公事,有些煩躁,所以剛剛才會點了香煙。
「你在想什麼?」她好奇他的沉默。
「沒什麼。」他淡淡帶過,攏了攏她的肩膀,感受依偎的心靈脈動,讓兩人的體溫更紮實地靠近。她有股衝動,想要面對著地、環住他的頸子,對著他撒嬌,央求他把農場讓出來……可是,對她來說,那種親蔫的肉麻舉動,她實在做不出來!
「你——」
「你——」
兩人同時發出聲音,然後相視一笑。
「你先說!」她看他。
「沒關係,讓你先說。」
沉吟了會兒,姚賢慧放棄了。「還是你先說好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如果在這個時候要求他,他會不會認為她這是變相的溫柔?她顧慮著,所以不敢說。
「好,我說……賢慧。」是一種寵愛的聲音。「你真的想要這個地方?」
他開口,心裡似乎有些盤算。
「嗯、嗯!」她聞言連忙對他肯定地點了幾個頭。想不到兩人要講的是同樣的話題。
「嗯……」他點頭,眼神飄向遠方,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姚賢慧急切地脫離他手臂的環抱,旋即到他跟前站定,抬高了一張臉,慌亂的眸子對著高她一個頭的他。
「你想跟我說什麼?」她問。
看著她的雙眼,甄震詠的唇邊微扯一彎淡淡的弧度,盯著她……那雙眸中綻放的夢想光芒與認真堅持,教人多麼動容!
勇往直前的野蠻丫頭!蠢得可愛的小傻瓜!
憐愛地撫了撫她的臉蛋,他的眸子在霎時漾滿了溫柔。
「放心,別再擔心農場的事了!」他沒有把話挑明了講,可是已經透露出農場將會是她的。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你講清楚點!」急急地抓下他輕撫著的那隻大手,她緊緊握住,懷著不確定的興奮追問著。
「小傻瓜!就跟你說放心啦!還緊張什麼?」甄震詠舉起空著的手,將她緊抓著他的那隻小手從外包覆住,拉到唇邊親吻了下。
一點點撼動、一陣陣狂喜——
「你?你——」他願意放棄了?!是這個意思吧?
她的嘴一張一合,說不出話,心裡頭泛滿了感動。連色誘都不必了嗎?她本來打算犧牲色相了耶!
「青蛙啊!嘴巴張這麼大?」他逗她,因為她的反應而感到滿足——
是的!他覺得滿足。可以讓她這麼開心快樂,他竟然覺得欣慰、值得!他恐怕「不只是一點點」喜歡她了!
她發散的光芒耀眼熱情,充滿對生命的熱愛與真誠;稚氣未脫的傻勁兒,每每都讓他滿腔的執拗堅定都柔軟了起來。
「呀呼——」姚賢慧這才發出快樂的尖叫,環著他的脖子,猛地一跳、雙腿夾上他的腰桿,以無尾熊之姿抱著、吊在他身上。
「嘿——」他警告。
碰——
好大一聲淒慘的碰撞!
因為重心不穩,她又動作突然、讓他沒有心理準備,所以她那不算輕的份量拖垮了他,他沒能讓她如意吊在他身上,反而兩個人都摔成一團。
「噢!好痛喔!」姚賢慧屁股著地,她神情痛苦、八字眉倒垂,賴在地上唉唉叫著。
「我警告過你了!」甄震詠也摔得不輕!男兒當自強,他忍痛站了起來,並且順手拉起她。
「嗚……」她嗚嚎,嘴噘得圓圓的,頻頻探著臀部的痛處。
「這裡摔疼啦?」他伸出手,關心地要幫她揉揉。
「喂喂喂喂……」姚賢慧情急避了開,她怎麼可以讓他碰她的玉臀呢?!她可是有羞恥心的小女人耶!
知道她的避諱,甄震詠也沒再進一步,只是苦笑搖頭,盯著她那一臉顧忌彆扭的趣味模樣。
雖然過程煞是辛苦,但篤定自己贏得最後勝利的滋味真好!
她的夢果然靈驗哪!真是好不得意。
自信農場會是她的,所以姚賢慧恢復了她的精力旺盛、嗓門亂叫的壞習慣。
她總是對他頤指氣使,而他從來不抱怨,讓她充分享受到戀愛的幸福。
原本與她處處作對的他如此細心溫柔;身材不美、個性不好、感情遲鈍的她居然也能被人疼愛,她真的很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幸福。
這會兒,她開開心心地跟姚美麗通電話,嘰裡呱啦說個不停。
而木屋裡,甄震詠正會同代書跟連阿珍簽下契約,今天就會完成所有的手續,他要把農場送給她!
「我真的一毛錢都不用付耶!」她得意地對著電話那端的姚美麗炫耀著。
「哇!姚賢慧,沒想到你這般姿色,也有男人會這麼大手筆,平白送一個農場給你啊!
「嘖嘖嘖嘖……那你沒用你那超級靈驗的第六感,幫我預測預測,我什麼時候能遇到那樣的好男人啊?」姚美麗欣羨地說。
渴望戀愛、到處拜月下老人的她,可是非常想要來場戀愛的體驗,可惜身材圓圓、個頭小小的她,一直都乏人問津,心中總抱著無限遺憾。
「嘖!很可惜,我現在沒有靈感耶!」姚賢慧莫可奈何地回答。
「好吧!那麼……你傳授幾招,要怎麼讓一個男人那樣死心塌地呀?你都怎麼對你那個「真正勇」先生啊?」
「說到這個啊……」姚賢慧得意忘形、自吹自擂地亂謅。「男人嘛!不用對他們太好……」她說的是真心體驗,她自認她對他並不好,與他的付出不知相去幾百倍。
「然後呢?」姚美麗興味濃厚。
瞧自己也能搖身一變,成為愛情專家,姚賢慧就更加狂妄了。
「然後,一開始千萬別玩真感情!」從書上看來的。
「我對他就是這樣!不然那個土農夫蹄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我哪可能混到今天的地步啊!
你看,像我拿出一點小小智慧,就讓他乖乖把農場交出來,所以 ……」
她滔滔不絕、越講越過癮。
太囂張會有報應!這是小說裡面固定的劇情。
沒有錯!通常得意忘形往往會種下禍根——
不只「往往」,而是「絕對」!
「把那條贈與的附約劃掉!」站在窗邊,把她所有言詞都聽進耳裡的甄震詠,壓沉了憤恨的聲音對旁邊的代書說道。
姚賢慧!你敢玩我?!
虧他把她當個寶,只因為她雙眸中綻放的認真與單純……那毫不矯作的天真讓他一度心軟,原來善良單「蠢」的形象,都、是、裝、的!
「為什麼?」姚賢慧從剛剛離去的代書口中,得知了晴天霹靂的消息,她不能置信地捱著甄震詠追問。
他完全不回答,只是臉色鐵青、動作非常粗暴地收拾著他的行李。
「喂?」她試探性地喚了聲。
他怒照更加燒熾了,粗暴的動作發洩似的,猛把所有衣物都奮力塞進行李袋。
「甄震詠!」她失去耐心大吼,拽住他那動作狂暴的手,不讓他繼續。
「你回答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這輩子可是難得夢到好事,怎麼會「突捶」?!她該死的第六感失靈了?!眼看著差點到手的農場居然從她手上飛走了——
甄震詠出她意料地甩開她的手——
姚賢慧呆愣!那力道之大,好像鄙棄仇人一般!他從來不曾對她有這種惡劣的動作的!
「為什麼?」他的臉威脅地逼近,竄著憤怒火苗的烈眸含恨地封鎖她。「為什麼,那要問你!」
他像是指控的怒吼,咆哮在她耳邊,震得她一陣嗡嗡作響的耳嗚,全身的寒毛都顫慄地豎了起來。
「你……你?你……好凶!」她惶恐害怕地搖搖頭,他到底怎麼了?!
「不要用你那張無辜的臉蛋來欺騙我!不要裝可憐!」甄震詠咬牙切齒,惡狠狠地忿咒。
他必須拿出他超人的修養與意志力,才不至於揪起她的衣領、把她摔到牆邊撞暈她。
「我——」姚賢慧不滿的火氣提了上來,她張口、停頓……沒頭沒尾、不知原因的炸彈火藥,她還要去引爆它嗎?
「怎麼?沒得到這塊地,很不甘願吧?」甄震詠那教人感到驚駭的臉孔,又寸寸逼近,他瞇著眼,譏諷地冷聲說道,唇邊活著詭譎的陰森冷笑。
這是向來溫和穩重的他嗎?!怎麼會、怎麼會翻臉似的判若兩人?
她蹙起眉……遲鈍地轉動頸子上,被譏諷充斥到有點沉重的腦袋瓜,有幾分呆滯的瞳眸中,疑惑地在整理著情緒……
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她不確定地說。「你擺我一道?!你怕交易還沒完成以前,我會破壞你的好事?讓你不能順利買到農場?」她心碎了……
甄震詠聞言乍愣。
「哼!」她肩膀冷冷抽了下。「呵、呵呵——」是哭是笑,她分不清楚,只是她一定會努力忍住,不讓自己哭泣!
ㄨㄨ○○——對峙的空氣中,甄震詠火爆惡咒著開頭的髒話!
「姚賢慧——算你厲害!算你狠!我白活了三十二年!今天栽在你這二十歲不到的黃毛丫頭手裡!」
甄震詠指著她的鼻子咒罵,那滿佈血絲的兇惡眸子,讓姚賢慧被逼著後退好幾步。「你不要再說得天花亂墜了!」
他恨恨地瞪著她!她腦袋有問題——想推卸責任也不用這麼離譜!哼!
她備受打擊,霎時崩潰——
「天花亂墜?!到底是誰說得天花亂墜?是你是你!你那樣指控我,未免太過分!你這個下三濫的農夫,我討厭你、我恨你——」
姚賢慧心痛地大吼大叫,鼻子酸嗆得發紅了,她極力克制著、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險些要咬破嘴唇才能隱忍住她想痛哭的衝動!
甄震詠心一冷……
為什麼……縱然他如此痛恨她的玩弄,但聽到她淒厲無比吼叫著恨意、深惡痛絕咒罵著他,他竟然好難受!
他不想聽到她恨他,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
這時,滿臉惶恐驚怕的連阿珍,悄悄爬上樓,一頭霧水、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出聲。「發生什麼事了?」
聽他們大呼小叫爭執著,她不安極了!這一對歡喜冤家究竟是怎麼了?
姚賢慧只覺得丟透了臉,不爭氣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匆匆抓著她昨晚就整理好的行李,一扭頭,她就往外狂奔出去。原本兩人說好要一同下山的,現在……夢碎了、心也傷了,她活該孤獨地走……
懷著夢碎的絕望心情離開農場,她失神的身影在山路上慢慢地前進。
滿臉是濕了又干、干了又濕的淚痕。孤單的身影在黃昏的餘暉下,拉成長長的寂寞影子,如影隨形……提醒她真心碎成一片的刺痛!
遠處傳來車輛接近的聲音,隨後,似乎放慢了速度,在她身後一段距離後跟隨著。
她不想理會,反正絕對不會是他……
就算是他……她也沒有心情再次跟他起衝突了。
甄震詠握著方向盤,雙眸鎖住她孤零零的形影,該死的心疼又泛起,揪著他難受的胸口。
姚賢慧腳步搖晃地往前走。怎麼來、怎麼去!
她辛苦爬上那個夢想,卻拖著辛酸的腳步離開。
她深刻地明白,當下她對這塊土地的失落感少於地……
她戀他的溫柔、愛他的眷寵,但美好的情人怎會在片刻之間就讓她看到面貫台的魔鬼面目?!
雙肩發抖,她仍然平息不了激動,掄緊了拳頭,她讓指甲刺痛著她的手心——
這手心……他曾付出溫暖的……
「該死!」她怎能眷戀一個寡廉鮮恥的惡人?!
滿腔苦楚無處宣洩,她朝天空痛苦吶喊著——
「甄震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一愣!
那恨意提醒著他,她所犯下的罪狀!不!他不心軟,他不是任人宰割利用的廢物!
油門一踩——
他從她身邊呼嘯、穿越而過!
姚賢慧霎時錯愕——是他?真的是他!
幸福擦肩而過,不會為誰停留。夢想不會像溫柔的羽翼飛向她、包圍她,只會讓她徹底投降、屈膝下跪。
他——越行越遠……越行越遠……
蜿蜒的山路帶走他的一切,留下孤苦的她。
目送那個住她用盡所有力氣、速度都追趕不上的愛戀,直到,他離開……她的視線。
空洞的雙眸裡失去希望……
她激動地蹲在地上、抱著雙膝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