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診所開門營業後,一反常態地籠罩在安靜沉悶的氣氛中,連平時隨著營業時間就開始飄傳的輕音樂都沒有。
會診時間未到,冬雪靜靜地進行準備工作。平拓人由診所門口走進來,直接進入他的診間。
坐定椅上,攤在他桌上的白色信封讓他眉頭一皺——
辭職信。斗大的三個字映入他眼中。
沉沉歎了口氣,他抽出辭呈——內容儘是些制式化的宇眼,什麼感謝栽培、能力不足、家庭因素……等等。她真能扯!
「這是什麼?」他出聲。相信門外的她足以聽見他的音量。
冬雪停頓了下,背對著他回答道:「我要辭職!」
「為什麼?」朝手上的紙張冷瞟了眼,平拓人往椅背一靠,盯著她的背影。
「理由都詳細呈報了,請平大醫師自己看。」冬雪仍悶著頭整理她手邊的一疊病歷。
話才說完。嘶——她聽到他撕裂紙張的聲音。
「這些理由我都下接受。」他的聲音冷沉堅決。「除非你有更好的理由!」
他都還沒與她談談「他們之間」,她就想離開了?門都沒有!
冬雪沉默片刻才慢慢開口道:「我的另一個理由——害你們兄弟反目,我很抱歉。」這的確也是她心裡掛意的。雖然平拓崇不懂事,但冬雪絕無怪罪他之意,她看待平拓崇,就如同看待弟弟一般包容。
昨晚平拓崇一夜未歸。他把平拓人的車子開走,直到早上他們要上班時,車子還沒有回來,兩人遂「各自」搭車上班。刻意一個乘捷運、一個攔計程車,一前一後踏進診所。
「我們兄弟不會因此反目,你多慮了。」平拓人淡淡回答,低下頭去思考著,昨晚是他太衝動,他必須找個時間跟拓崇表達歉意。
冬雪走近他桌前,面無表情說道:「總之,我想辭職。」
她的眼眸閃過一絲詭異光彩。望著眼前這個男人——她要藉這機會讓他正視他們之間曖昧不明的情愫,及日益強烈的吸引。
聽她堅持的語氣,平拓人忙抬起頭,憤聲回答:「反正我不准你走!」
「不准?」冬雪直勾勾睨著他,心中暗暗詭笑。「不准也必須有理由。」悶葫蘆啊、悶葫蘆,是你該鑽出葫蘆的時候了!
「診所現在沒有其他護士。」他直視她那雙大眼。
「還有呢?」這是什麼爛理由?冬雪對這理由不太滿意。
「診所還有很多事沒做完!何況正準備擴大營業。」平拓人感到窘迫。見她神態篤定,似乎真的決心走人?
「除了診所以外呢?」她瞅著他眸中那稍縱即逝的慌亂。「難道……沒有其他理由?」她相信還有更多!
「除了診所以外……」喉間滾動幾下,他咬牙、扯動嘴唇。「你如果辭職,難道不需要另外找工作?也許還要搬家……」
不能再想下去了!他怎麼覺得,她似乎要從他的生活、生命中抽身?不!事情不該是這個樣子!她永遠別想Saygoodbye!
「就這樣?」冬雪苦笑。還有比這更蹩腳的慰留方式嗎?
「沒人幫我煮咖啡。」他憤瞪著,多扯了句。
「哦?」總算有點意思了,再多想一點吧!「還有呢?」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非要這樣刁難?他聳聳肩,坦承心中所想。「我喜歡你煮的菜。」
連這都能講?冬雪哭笑不得。
「這些真是可怕的習慣。不過,沒有我的咖啡、沒有我煮的飯菜,相信你也不會餓死。」
「該死!」平拓人別開頭去,低低地咕噥暗咒。這女人太無情了!
唇一撇,冬雪微笑。瞧他彆扭,原來這麼有趣呀!
原諒她的壞,她必須驗證平拓崇昨晚走前撂下的話是真的!平拓人喜歡她?不是她單相思?
他吁了一大口氣,彷彿下了好大決心似的,緩緩說道:「好吧!我喜歡你待在我的房子裡。」
「還喜歡些什麼?」冬雪瞅著他不放。
「我喜歡你手腕上戴著我送的東西。」注視著她手腕上戴著他送給她的銀色鏈子,他清楚了——他想將她佔為已有,就是這樣!
「還有呢?」冬雪的聲音裡有絲溫柔。
「我喜歡天天看到你。」他話說得愈來愈順了。
「嗯?是嗎?」她喜悅。
噢!感覺愈來愈美好了!雖然不如「我喜歡你」、「我愛你」那般簡潔有力,可似乎要接近核心了!
「嗯。」平拓人悶悶答了聲。避著她,撇開視線,他真是該死的從沒這麼窩囊過!
冬雪清了清喉嚨,不疾不徐開口道:「不過……你喜歡我待在你的房子裡,但我不一定得住你的房子;你喜歡天天看到我,可我沒有理由天天讓你看;而我這手上戴著的……我並不知道它具備什麼樣的意義與理由。」
來吧!寶貝,讓她聽聽更美麗的原因。
「冷冬雪!」他惱羞成怒、暴躁一吼。「我的理由都說光了!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留下來?」
冬雪沉下臉來,氣呼呼的道:「算了!我覺得你似乎沒有更好的理由說服我留下。」凶什麼凶!這可惡的蠢蛋!
她作勢轉身,平拓人旋即一把攫她的手臂,叱喝一聲:「夠了!」
「夠了?你很凶喔!」冬雪瞪住他。「放開我!」
只見他俊逸的臉孔閃過一抹狼狽,喉間滾動幾下,艱澀吐話。「別這樣!」向來高傲的他,現在居然乞求似的!這女人……簡直是他的剋星哪!
「怎麼樣呢?你還想說什麼嗎?」她斜睨著他,得意地瞧著他難堪的神情。
平拓人心思轉了幾百圈,緊握她手臂不肯放開。
「好吧——」他喟然一歎,不禁為她的堅持所折服,心版也溫柔了。「我……喜歡你……」
要命!舌頭會打結?他八輩子不曾結巴,挽留她真有這麼難嗎?這樣的告白,是他這輩子從沒做過的蠢事!這也才明白——原來他不曾對任何一個女人說過愛的言語。
「什麼?」沁心舒暢!Yes!爽快!「我沒聽清楚。」甜蜜滋味透心脾,冬雪覺得他吐出口的話語,悅耳極了。
嚇!讓他深呼吸、運個功,平靜地把話說完——
「我喜歡你、我捨不得你走!我愛上了你、你不准走!」耶?其實說出來也沒那麼難。
「早說嘛!」燦笑開來,她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你?」平拓人懷疑覷著她,這女人的表情態度,似乎變化太快了吧?!「你耍我?」
見她一臉燦笑如花,臉上滿是奸計得逞的張狂炫示!
「這叫誘導。」冬雪笑著更正他。
注視著她盈盈的笑靨,他的嘴角也慢慢上揚,眉眼不禁化開溫柔。好吧!他愛她,就是這麼簡單。
「算你厲害!」一把拉近她,讓她落入胸膛。「可是讓我這麼緊張,你要付出代價……」
「什麼代……」
一句話都還沒說完,他傾身,她掀動的唇瓣已經讓一個吻給堵住。
冬雪先是驚訝瞠大了眼,隨即心版撼動、滿腔柔情,合眼感受這遲來的愛情。
情潮在唇齒間迸發著火花一般,他們熱烈地尋著對方,讓嘴唇相契、也讓兩顆心貼近。
許久,激動的喘息中,唇瓣終於分開。
「就是這樣的代價。」平拓人輕捧著她的臉蛋,凝視她那被羞怯蒙上的雙眼。
冬雪望著他盈滿愛意的眼神,那是她從沒見過的光采。
沙啞出聲,她捉弄說道:「還不夠!」豈能如此便宜他!
他笑,豪邁的臉上儘是心折與寵愛。「剛剛只是牛刀小試!」語畢,他溫熱的唇,在下一瞬間再度熨貼而上。
冬雪輕歎,癱在他的胸膛,任他侵略她的唇、她的心。
他擁緊她,嘗她的香甜、嘗她的性感;所有曖昧都釋放為濃烈的真實。
吻愈來愈熱烈,連冰山也要被融化,直到兩人無法呼吸,才喘息分了開。
「這樣,你就不會走了吧?」他問。
「用這種方式慰留員工,你大概是第一人。」冬雪不忘調侃。
「那麼,你覺得效果如何?」平拓人笑得愉悅。到底是誰收服了誰?柑信,都已經不重要。
「到目前為止……」冬雪俏皮地拋了個媚眼。「還不錯!」
「不會離開診所,也下會搬出我家?」平拓人不安地與她確認,她太賊,他不放心!
「這……可不一定。」她笑容收斂,猶豫了。
「為什麼?」他馬上板起臉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拓崇?」冬雪低頭。她顧慮著,求愛未遂的平拓崇一定覺得很尷尬吧!此後怎麼面對面呢?
「他……我會跟他談談,這你不需要擔心。另外,我為他的行為向你道歉!」
平拓人以為,她應該很在意的是拓崇的無禮侵犯。
「代他向我道歉?錯的不是他!」冬雪眨眨眼。「錯的可是你!」
不早點表態,才會讓事情變成那樣!
「嘿!Miss冷!」他也學她眨眨眼。「你太偏心!」
「喂!平醫師,我說的有錯嗎?」冬雪仰起下巴。
「好!你沒錯。」他笑著搖頭。「不過……我整夜黯然神傷、沒有合眼,請你先幫我煮杯咖啡吧!」
耳邊已經聽到診所門口有人踏進來的聲音,客人上門了!
「遵命!老闆!」冬雪大聲回答。上班了!不能再打情罵俏羅!
愉快地請客人入內,她踏著輕盈的步伐走往茶水間,滿面春風、幸福極了!
* * * *
「真的不多待幾天?」大宅客廳裡,平拓人問著弟弟。
「不了,我開始想念我美國的家。」平拓崇回答。那天後,他失蹤了幾天,才又回到平拓人的住所。
「家?你美國哪有固定的層所?這裡就是你的家。」平拓人不懂,學成歸國,為何還要往外跑。
「老哥!你真看不起我!小爺我只要坐趟美國航空,就有數不盡的金髮美女,邀請我當她們的入幕之賓!」平拓崇眉飛色舞的說道。
「呵!」搖搖頭,平拓人拿他沒轍。
如果他認為那樣的漂泊,是他的生活方式,作哥哥的也無從反對。看著這頑皮的過動兒似乎未記恨,平拓人終於鬆了口氣。
「老哥,我問你。」神色輕鬆的平拓崇突然口吻一轉,認真了起來。
「你問。」平拓人想也知道他要問啥。也好,針對這件事,他們兄弟倆是該談開來。
「你跟冬雪在一起了吧?」
「對!」不假思索,平拓人肯定回答。
「那……那一天的事……」平拓崇臉上出現少見的羞赧,他對冬雪感到抱歉。
「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哎呀——」平拓崇聞言大嚷了聲,十足扼腕的模樣。「早知道這麼輕易被原諒,我就把她給……」
「嘿!把她給怎麼樣?」平拓人瞇起眼來。「別太囂張!」
「去你的!我太囂張?!」平拓崇憤聲反斥。「哼!當初我問你們,是誰一副撇清的樣子?」害他出糗!把錯馬子、尤其還是哥哥的女人,這可是超窩囊的!
「這我不知道如何解釋……」本就噯昧不清,要他如何說明。
「-!算了、算了!」平拓崇揮揮手,不改那一貫吊兒郎當的樣子。「只是,我要告訴你——不要以為你是哥哥,就可以打我。」
平拓人失笑,然後誠懇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跟你道歉!」
「這還差不多!」平拓崇一吐怨氣。他提起行李,走向大門。
「我送你。」平拓人跟上他,兩兄弟一同走出住宅。
「你對她,是認真的嗎?」電梯裡,平拓崇好奇問道。
「為什麼這樣問?」平拓人不解。
「根據遺傳學來說,我們兩個的個性,應該有很多相似之處。如果我是你,我應該沒有辦法長久對一個女人太認真。」平拓崇滿不在乎說道。
「哦?」平拓人興味問他。「何以見得?」
「你的工作啊!你的客戶幾乎都是女人,難保你不會心猿意馬。」平拓崇賊兮兮試探。老哥如果放棄冬雪,他不介意再追求她一次。
「你以為每個男人都跟你一樣?」他這回來真的,不行嗎?
「那可難說,我們的身體裡可都是有著相同的基因!」平拓崇痞痞一笑。
「……」平拓人微笑著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你喜歡她哪裡?」
「喜歡她哪裡……」平拓人沉吟。「我習慣有她在的時候。」
「比如說?」
「很多!習慣……是很可怕。」他終於深深體認。「比如我習慣她煮的咖啡、我習慣她協助我工作、我習慣她說話、她的動作、她的一切……」
「看來……」平拓崇感動地看著平拓人。「你是認真的!」他放心了。
「我的確是認真的。」平拓人眼中綻放著一股堅定光芒。
「要是媽還活著,她一定也會很高興。」
「……」拍拍弟弟的肩膀,平拓人心裡感慨萬千。
自母親過世之後,兄弟倆相依為命,雖然不常見面,但血濃於水的情感,是不會因為距離或時間而消逝……
「結婚的時候記得要叫我!我要當伴郎!」平拓崇知道,這喜酒是喝定了。
「嗯。」結婚?這字眼讓平拓人深思了起來……
才確定愛一個人,馬上就要思考這樣的問題嗎?愛情延伸至婚姻,畢竟是需要一番審慎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