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的北上車道——
「都是你啦!幫我排這什麼行程!一下是台中發表會,馬上還要趕回台北拍封面,你當我是神力女超人啊?」
金芭比——人稱金大牌,廣告界當紅名模。此刻,她癱坐在車內,不停向身邊的助理抱怨。
「金大牌,不好意思啦!這些行程是飛哥排的,我只是個小助理,您就別難為我了。」備受責難的助理,苦著臉伺候著這位大牌。要不是為了養家餬口,誰願意來受氣?
芭比的脾氣與人緣都超級惡劣,因為她的姿色出眾、星運如日中天,所以性情已不如剛出道時平易,當今更養成肆無忌憚的乖戾性格,實在無人消受得起!
「哼!一天到晚把飛哥掛在嘴邊,你以為我不敢跟他翻臉?小心哪天把我惹毛了,我給他來個失蹤記,看看是誰厲害!」
大牌嘛!不偶爾來番任性,彰顯不出她的重要地位。
「金大牌,您別讓我為難,可別在這節骨眼演這齣戲,我會被開除的!況且,飛哥可是對您厚愛有加,這兩天在中部,飛哥可是打了十幾通電話來關心您!」
「哼!他哪是關心我,他是關心我這搖錢樹。」嘴裡雖斥著,但芭比的嘴角還是得意揚了老高。
其實,她多在乎呀!
芭比美艷的外型,總是賦予外界無數遐想,事業邁向高峰的她,一直以來話題不斷,上個月才剛傳出她與已婚的企業小開同游車河,不久又傳與日籍當紅小生木村倒頭栽同築愛巢……
除了曇花一現的緋聞戀情不斷之外,她企圖征服的,還有那名無視於她美麗的男人——她的經紀人,飛衡遠。
她不明白,所有男人覬覦著她,都盼望有朝一日能得她眷顧,但卻唯獨他僅願在公事上對她付出關懷?她希望有那麼一天,他也臣服在她腳下!這是美麗女人習慣於被高捧的劣根性。
「喂!小助理,飛哥有提到日本發表會的事嗎?」
「我想飛哥大概都掌控著吧!那合約那麼重要,八位數的違約金耶!欸!日本人的生意真是不好做,您還為了這支廣告做了那麼大的犧牲,什麼隆鼻、抽脂,樣樣都來,真欽佩您金大牌的敬業精神!」小助理諂媚應聲回答。
「哼!少拍馬屁!你專心開車吧,我要睡美容覺了。」芭比對她那副狗腿樣,嗤之以鼻。
此時,一輛紅色跑車從她們車邊呼嘯而過——
「去它的!什麼鬼東西?」芭比瞪眼惡啐,並大喝命令。「那台車真能跑!超過它!」
「超過它?!」小助理聞言一驚。「那人開得很快耶!我不敢。」小助理怯懦的回答,手握方向盤,眉心揪緊。
「那又怎樣?我們的車有少它一顆輪子嗎?追它!我要看看那是什麼鬼東西,敢超我的車!叫你超,你就超,你要是不敢,我明天就叫飛哥開除你。」芭比繃著臉頤指氣使地命令道。
「我……好……好吧!」小助理只得硬著頭皮,重重踩下油門。
筆直的高速公路上,只見兩台飛馳的車輛競逐疾奔,賽車般的速度,讓人不禁為他們捏把冷汗。只見儀表板的速度表上,指針持續攀升,從八十……九十……一百二……飆上一百五……
抓狂一般的芭比,感受到無比刺激,她熱血沸騰,不停激勵小助理。「對!再快一點!」這金大牌不但討人厭,還老愛強人所難。
「我……我拼了!」被強迫卻不敢反抗的小助理,心中一股悶氣無處宣洩,她把油門重重踩到底,儀表板上顯示的速度,馬上逼近一百八!
「對!加油!只要超過他,我叫飛哥給你加薪。」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小助理心一橫,捉緊方向盤,在車陣中穿梭;一會兒內車道、一會兒外車道,遇上阻礙無法超車,她便把方向盤一打——車子在路肩上疾駛!她們的車速漸漸超出極限,四個輪子不著地一般,車子在飛馳中搖晃著,輕飄飄的……
「喂!小助理,快歸快,還是要注意安全。」芭比不安地嚥了嚥口水,這時才意識到高速行駛的危險。
「……」小助理很專注。
「喂!我在跟你說話!小妹妹,你有聽到我說話嗎?開……開慢一點啦!」芭比緊張了。
「……」小助理不發一語,踏緊油門不放,眼睛直盯著道路前方,對於芭比的話完全相應不理。
「嘿!大姊,你要不要……把速度減慢一點?」芭比毛骨悚然,收起之前的囂張氣焰,改稱小助理為大姊。
小助理仍舊不搭理,赤紅的眼睛直勾勾鎖定前方,加速前進,而之前的追逐對象,老早已被拋到幾公里遠。
兩隻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只看到鈔票的符號——加薪、加薪、加薪!小助理妄想著加薪已經好久,這老愛整人的金大牌,嚇死她好了!
「大姊、姑奶奶……大娘……求求你減速、求求你停車、求求你讓我下車……我快嚇死了!嗚……」芭比此時為顧性命,早已顧不得形象!她害怕地抓著座椅,聲淚俱下、苦苦哀求助理。
吱——駭人的刺耳煞車聲!
狀況太突然!只見她們的車輛在疾速中擦撞路旁的護欄,發出巨大的碰撞聲!
快速行駛的車子,碰撞之後,在原地轉了向,車輛連續追撞,後方的大卡車急駛而至——
接著,轟然巨響——怵目驚心的劇烈撞擊!
jjwxcjjwxcjjwxc
人聲吵雜的急診室。
滿是血跡的傷患被抬了進來,忙進忙出的醫師正為傷患的生死關頭,做最大的努力……
「昏迷指數十二,血壓一二三、七十……」
「心跳一百一,呼吸二十!」
「這一個呢?」
「醫師,不穩定!收縮壓低於八十mmHg,不能探測到腕動脈。」
「繼續CPR……」
「來!脈搏?」
「六十。醫師,另一個患者瞳孔放大喔!」
「推進手術室!」
「另外幾個呢?」
「張醫師在處理。」
「好。通知病患家屬,簽手術同意書!」
「是。」
小助理一逞英勇的結果——沒得加薪,血倒是加了不少!
現在連同芭比一起躺在手術台上,生死還不知道。更糟糕的是,她們還禍及無辜,追撞了幾輛車子。
「你馬上找到她們的家人,現在醫院要簽同意書!」急診室,一個高大的身影,此刻正手持行動電話,氣急敗壞地聯絡著。
「芭比?她哥哥的電話在我桌上的通訊錄裡面……找不到?這是你的問題!你去想辦法!」
忙得焦頭爛額的飛衡遠,甫從他處為金芭比談好另一宗廣告拍攝的合約,就接到她發生車禍的緊急通知,隨後便快速趕往醫院來。
「我今天晚上飛韓國的班機確定了嗎?嗯……另外,叫韓特助馬上出現在我面前!我沒有時間留下來處理。」
他要忙的事情不少,而這樁意外耽誤了他的後續行程。
飛衡遠——「頂尖國際公關顧問公司」的首席顧問。「頂尖」也就是金芭比所屬的經紀公司。
「頂尖」的事業體系,主要是以企劃名牌商品展覽、跨國大型服裝秀為主;幾年前成立經紀事業部門之後,在短短幾年內便打出優秀的口碑,培訓出不少國內赫赫有名的舞台及平面模特兒。
頂尖的經紀人,提供旗下每一位模特兒全方位的養成計畫,甚至針對每位模特兒的特質,規畫其發展的方向。
經紀人除了必須為模特兒們爭取表演價碼之外,還要為其處理生活中的諸多瑣事。就拿現下的狀況來說——飛衡遠已經分身乏術,仍然必須冷靜處理這突發的意外事件。
只因除了首席顧問的身份之外,他還身兼金芭比的經紀人。
原本,金芭比的經紀人並不是他;身為顧問的他,從不曾涉入經紀事務的工作範圍,若不是芭比的胞兄是他求學時的同學,因擔心妹妹在鎂光燈的虛榮中迷失,委託他多照管些,他也不需要親自帶領那難纏的傢伙!
看吧——她又闖禍了。只是……這次嚴重了!
他剛才已經與醫院方面談過,芭比的傷勢不輕。
飛衡遠按捺住滿心的焦躁與火氣,踱步走出急診室……
修長的身影站定在室外,他濃眉深鎖,掩手燃了根香菸。
長長的煙霧自他唇邊往風裡散去,他單手插入褲袋中,一手挾緊了菸管,瞇起雙眼思考著。
垂首的側臉,是立體而深刻的輪廓,只是俊朗的眉目之間,現在卻凝成一股嚴肅,他正謀思著各種情況的可能性,以及後續的處理盤算。
思忖當下,他目光不經意一瞥——
「該死的!」他盯著前方,暗咒一聲,炯亮的眸閃過一絲警戒與慍意。
幾輛新聞車停在醫院門口的停車場,看來媒體已經聞風而至。
有時候,這些媒體記者教人愛極了,他喜歡他們在時尚界的造勢功用!但現在他可不喜歡他們!
這些記者可精明了!他們一窩蜂擁過來,便眼尖地鎖定曾在媒體上曝光過幾次的金牌經紀人飛衡遠——
「請問金小姐受傷的程度有多嚴重?」
「據說她是因為在高速公路飆車肇事,才受傷送醫是嗎?」
「她是不是嗑藥,還是酒後駕車?是她開車、還是助理開的車?」
「被她追撞的那幾輛車嚴重嗎?聽說有人陷入危急,是不是?金小姐有沒有撞死人呢?」
不出幾秒鐘,他高大的身形已被攝影機、麥克風團團圍繞,記者們爭相發問,讓他毫無退路。
他以緘默及漠然的嚴酷臉色做為回應,並設法步出這團包圍。
「請您回答一下好嗎?金小姐的情況很危急嗎?」
「據怡人醫院的醫師說,金小姐的情況不樂觀,請問不樂觀到什麼程度?能不能請你說明一下?」另一票記者從後方聚攏了過來。
「請問這次的意外,會耽誤金小姐下個月的赴日行程嗎?」
「請問……」
「顧問!」韓風——他的特助,在這時趕到,並擠進層層包圍的中心,捱近了飛衡遠。
相較于飛衡遠鎮靜的神色,韓風的臉色顯得深沉憂慮。
飛衡遠側首附在韓特助的耳邊,低聲囑咐:「手術結果還沒出來之前,先封鎖消息。還有!要求醫院低調,不得對外透露。」
「是。」特助回答。
兩人在記者群的圍困、推擠下,困難地移動腳步。
韓風高舉雙手、大聲叫嚷,對記者們表示。「各位記者先生、小姐們,現在還不方便發表任何談話,請先讓路,讓我們處理金小姐的事情好嗎?」
「請問這次由她代言的汽車品牌發表會,是否如期舉行?」
「對不起,無可奉告!」韓風堅決揮手。
「這對她首度進入日本的發展有沒有影響?」
「請問……」
記者猶不死心。一道道問題才響起,就馬上被另一陣發問淹沒。
飛衡遠不耐地攆開鎂光燈!那稜角分明的臉部線條,繃成肅穆之氣,緊抿的薄唇不發一語,炯亮有神的瞳眸,已被一股陰寒怒意取代。
他在助理及記者的簇擁之下,擠往醫院門口的停車場。
來到座車一側,飛衡遠閃避了左右兩邊的圍攻記者,乘隙扭頭低聲交代,將這裡的狀況留給韓風處理。
「韓風,你留在這裡處理,手術結果一出來馬上跟我報告。警察剛才都做過筆錄了,你不需要再作任何回應;另外,被她們追撞的家屬方面,你盡量把事情壓下來,保險公司應該馬上就到了,理賠的事情讓他們處理。」
「是,我知道。」
「還有!想辦法把她們轉到我舅舅的醫院。」
他稍早已獲悉金芭比的腦部重創,傷勢嚴重且不樂觀。
他的舅舅是腦科權威,飛衡遠打算對外暫時封鎖消息之外,還必須盡最大的努力與管道搶救芭比。
「是!」韓風擋下不斷湧過來的記者群。
「我搭晚上的飛機去韓國幾天,下禮拜才回來,這裡就交給你了!」
打開車門,飛衡遠不耐煩地一把扯掉西裝外套,拋進後座,然後快速鑽進駕駛座。
媒體的圍繞逼問讓他感到窒悶。他發動引擎,俐落迅速地飛馳而去,離開混亂的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