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盈柔以一貫的甜美笑容迎接那位前來結帳的男士。
她認識他嗎?
以她現在的情況,她當然不認識他,如今她可是全新的張盈柔了,三年又九個月的時間已足夠讓一個人徹底的改頭換面,她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小可憐,現在的她是非常具有挑戰精神的,特別是針對程士飛。
打從一發現那個進門的人是程士飛開始,張盈柔所有的神經便緊繃起來,即使不看他,她仍然可以察覺出他的所在位置。但是她的心卻不像三年多前那般,以前只要程士飛在身邊,她的心就會不聽指揮的狂跳,如今再相遇,她卻心如止水。她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畢竟台灣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兒大,就算她躲到了屏東也不能預料兩人沒有相遇的一天。既然她沒辦法躲到國外去,那她所能做的就是做好心理準備,防止自己千瘡百孔的心在遇見他的那一瞬間崩潰。
在那件慘劇發生後,張盈柔也曾幻想過程士飛來找她,小說、電視裡不都是這樣?男、女主角分開後,女主角傷心的天天以淚洗面,男主角則是寢食難安,不顧一切去尋回他的愛人,最後終於苦盡甘來,兩人誤會冰釋,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是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在醫院躺了兩個月,之後又回到老家休養了半年,但是他沒有來找她,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最初張盈柔用各種理由安慰自己,也曾決定忘掉一切,回台北找他,只願與他廝守一生。但就在她雙腿骨折尚未痊癒之際,一篇篇有關程士飛的報導粉碎了她的癡想,看著他和美艷女郎相擁的合照,她的心就像被撕裂似的疼痛,在反覆思考之後,她決定做一個全新的自己,一切重頭來過。
她像往常一樣從容的接待客人,絲毫沒有錯誤,就等著他一步步的朝自己靠近。他不過是個人,和平常人沒有兩樣,不會飛天遁地,也不會飛簷走壁,以平常心看待他就是了,張盈柔告訴自己,她絕對做得到,畢竟連自己的母親都騙過去了,何況是認識不到五個月的他。一時之間勇氣和自信將她的心填得滿滿的,沒錯,她已經不是過去的張盈柔了。
「士飛,你到底好了沒?」張盈柔正等著程士飛朝自己走來,誰知一個嬌嗔的聲音忽然由門口傳入,接著是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頃刻間程士飛懷中已多了一位穿著入時的女郎。
她在程士飛懷中撒嬌著,「快點啦!我得在下午兩點前趕到高雄去,彼得說如果我再遲到,他就要找凌霜霜代替我。」
程士飛摟著她的腰,心中有點煩,他也得在兩個小時內送走她,否則他和凌霜霜的約會就來不及了。「小壞蛋,遲到是誰害的?還不是你……」他對她附耳說了幾句。
陳穎和凌霜霜都是台灣數一數二的模特兒,平時兩人便常暗中較勁,甚至揚言一定會比對方先和程士飛訂婚,程士飛理所當然的成為比賽中的熱門獎項。最近的報章雜誌更是以「兩個女人的戰爭」來做為她們的寫照,而在這場戰役中唯一的勝利者恐怕就只有程士飛了。
能讓兩位超級模特兒為他爭風吃醋,想必程士飛也不是盞省油的燈,除了可觀的財富和崇高的地位之外,他還有一項使他在情場上無往不利的武器——出眾的外表。在台灣有錢有勢的人不少,但不是滿腦肥腸,就是白髮蒼蒼、齒牙動搖,要找一位像程士飛這樣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又多金的金龜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也難怪他那麼搶手。
不過這位程氏集團的少東可不是那麼輕易就會安定下來的,他甚至趁這兩個女人拚得你死我活之際,來個左擁右抱,大享齊人之福,至於訂婚這個話題,他則一律以「暫時還沒想那麼多」來搪塞。
程士飛儘管心中有幾許不快,但仍保持那一貫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不管身處公共場所,依舊親暱的對著陳穎大咬耳朵,惹來她一陣嬌滴滴的抗議,「士飛,你最討厭了!」抗議歸抗議,她還是一臉陶醉的模樣。
張盈柔由他們身上調回自己的目光,假裝專心計算檯面上的物品。她告訴白己,很高興三年多之後,在這種情況下和他相遇,因自己已不再心痛。
「一共是八百二十七元。」她對自己正常的語調簡直滿意極了。
她由程士飛的手中收下一張千元大鈔,在他凌厲目光的注視下,正確且快速的把零錢放在他因驚訝而仍停在空中的手掌中,滿臉笑容的說:「謝謝惠顧!」
她繼續為下一位客人結帳,親切的態度依舊,彷彿程士飛和其他客人完全沒兩樣,就像是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事。
其實張盈柔心中已經快笑翻了,想到程士飛剛才看到她時那種驚異的表情,她不禁有種報復的快感,而自己對待他的淡然表現,更是讓她想為自己大大的鼓掌。隱約中,張盈柔知道他正盯著她看,所以她很感謝後續源源不絕的顧客,這一來便可以免去她想回視他的衝動,過沒多久那刺人的目光便消失了。
張盈柔一發現沒有人盯著自己,立刻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一個長相可愛的女孩由休息室走了出來,微笑的對她說:「店長,換我來收銀吧!你這樣會把我們寵壞的,請了十幾個員工,結果什麼事都自己攬著做,連吃個飯都排最後一個。」她以手阻止張盈柔髮言。「咱們書華坊的眾家兄弟姊妹們決定,從今以後一定要老闆娘吃完飯之後我們才吃,否則你餓多久,我們就餓多久。」
「求求你別叫我老闆娘,好像年紀很大的樣子,本小姐今年才二十五NB428#《急荒忝歉叫老了。」
「少來了,別想扯開話題,我剛說的話你到底聽清楚了沒?」趙小美故作兇惡的喊道。
進書華坊也有一年半了,這段日子以來,趙小美一直把張盈柔當姊姊看待,誰不是呢?書華坊從下到上每個員工無不把她當姊姊看,誰教張盈柔從不擺老闆娘的架子,對每個員工是既關心又體貼的,再加上與生俱來的天使般美麗容貌,惹得大伙對她是又愛又憐的,甘心為她賣命。但是張盈柔老是把最苦的工作往身上攬,別看她一副瘦弱的模樣,把一整箱的書籍扛上四樓,這完全難不倒她。很少看到一家店的老闆娘這麼不體面的在店裡揮汗如雨的工作,但張盈柔就是一件T恤配牛仔褲,整日在書坊裡穿進鑽出的,不像老闆娘,倒像是打雜的小妹。
一到了夜裡,白天那個不稱頭的老闆娘就變成了風情萬種的女人,她在下班後總會帶著店裡的人到處玩,在PUB裡,誰不認識書華坊的張盈柔?她的美貌令所有男人折服,而她爽朗的個性也為她贏得不少女性的支持。和她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非常愉快,而唯一令趙小美不悅的就是張盈柔有抽煙的習慣,不管大伙把她的煙藏到哪裡,她總是有辦法把它變出來。大家平日都受了她的照顧,說什麼也不肯見她如此殘害自己,但她什麼都聽,唯有這項她不願別人干涉,雖然她表現得並不明顯,大家卻都知道她不會抗議是因為她生性就懶得半死,只不過是懶得抗議罷了。
不過說她懶,工作方面她可一點都不懶,每天她都是最早上班,最晚下班,連吃個午飯都拖到下午三點半才用餐,然後就一直餓到下班才吃晚餐。愛護老闆娘的員工們當然不願看她飲食不正常,要是她把身子給弄壞了怎麼辦?戒煙不成,這個總得讓步吧!
「唉,你們就可憐可憐我吧!我在減肥NB428# 閉龐柔裝出一副哀求的模樣,雙手還煞有其事的拜了幾下。
「你在減肥?被香煙熏昏了頭啊!別人想求都還求不來你這種好身材,你竟然想減肥?不管了,我話就說到這兒,去吃飯吧!」趙小美下令要老闆娘去吃飯。
在兩位員工的「護送」之下,張盈柔終於被「請」到休息室去。
*)
書華坊裡除了各類書籍和文具用品外,還兼賣唱片、錄音帶和一些飾品禮物,小角落裡還有一間張盈柔精心設置的小咖啡廳。
張盈柔仔細的將CD唱片分門別類,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展示架上,她挑出一張CD,其中翻唱了一首英文歌曲「ICan'tTellYouWhy」,重新編曲後的樂風和和音都很不賴,遲疑了一會兒,她拆下了外殼的包裝,正想把CD拿去播放,身旁的玻璃櫥窗突然映上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她敏感的神經全都繃緊了,故意不去看那個方向,因為她知道他正在望著自己。
如果少了這一層玻璃,他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了。程士飛的手不自覺的搭上光亮的玻璃,渴切的想碰觸她。她真的是張盈柔嗎?收回自己情不自禁的手,他決定親自向她查證,他不能相信自己以為早已香消玉殞的佳人竟會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張盈柔從不曾瞭解過他,他總是令人摸不著、猜不透,雖然兩人之間僅隔著一面玻璃,但心卻相隔遙遠,以前是如此,現在依然不能由他的表情得知他在想什麼。也罷!他的一切對她並不重要。她深呼吸等著他由門口走向自己,原先陪同他來前的女郎已經消失了,張盈柔命令自己虛軟的雙腿不准移動,並壓抑想轉身逃跑的念頭。
她不欠他什麼,更不需要怕他。
就在他距離她僅剩幾步的時候,一個對她來說宛如天使般的聲音響起——「小柔,電話。」而且還加了一句:「男的哦——」那個「哦」拉得老長,顯得十分曖昧,暗示此人可能又是張盈柔的追求者。
張盈柔沒有男朋友,儘管她通稱那一大群追求她的人為男友,但大伙還是認定了那些白費心血的男人們不能稱為她的「男朋友」,想得到她的感情,無異是「真心換絕情」。她會和「男朋友」去海邊看月亮,去山上數星星,但當兩人在看月亮時,會有一群電燈泡在旁邊烤肉,當兩人在數星星時,他們會在一旁露營。
早在張盈柔走到櫃檯接電話時,所有的女店員就都跑到電話旁集合了。
「這又是哪個不怕死的?」一頭卷髮的佳玲問道。
接到電話的玉琴努力回想著,「不知道NB428#〈蟾攀切碌淖非笳甙桑
張盈柔悠哉游哉的從程士飛身旁經過。「什麼新的舊的?問他什麼名字。」心裡卻暗暗捏把冷汗。
玉琴拿起電話詢問了一下,抬頭答道:「他說他是志明。」
「我可不是春嬌。」她接過電話,不理會女孩們的低笑聲。「喂,我是張盈柔。」
一個陌生的男聲出現,「我是李志明,你好。」
「我不認識你,」她明快的說,「有事嗎?」
「我是大凡電腦的主任,我昨天有去你們店裡,你還記得我嗎?」
「大凡電腦?」每天在書坊裡進進出出的人這麼多,哪記得住啊!一旁的小美扯了張盈柔一把,然後用手指了指對街的一家店,上頭的招牌正是寫著——大凡電腦。
「哦!對面而已嘛!」
「是啊!算起來也是鄰居了。」李志明應道。
「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啦!我只是想問你下班後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吃飯。」他單刀直入的說明自己的目的。
「你很直接,我喜歡直接的人。」李志明一聽,心中暗喜。然而張盈柔接著說:「不過我和同事約好了要去吃飯耶!」
「沒關係,帶你的同事們一起來,我請客。」李志明出身於富有的家庭,在電腦公司裡只是個掛名的主任而已,實際上他對電腦一竅不通,不過在業務擴展上他可是出了名的交際高手。自從上次對張盈柔驚鴻一瞥之後,自認為情場無敵手的他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她追到手,當然啦!為了不被她拒絕,只好付出更大的成本邀請她的同事一同晚餐,說不定可以藉此籠絡人心,讓別人幫他追到張盈柔。
「這太不好意思了,謝謝你的好意,我看還是下次吧!這麼多人花費太大了。」張盈柔一說完,店裡所有的女同事幾乎都要大聲歎起氣來了,還好她做出要她們噤聲的手勢,否則李志明就可以聽到一曲「詠歎調」了。
「哪兒的話。」為了你把整間店買下來都不成問題,「我順便可以認識你店裡的人,都是鄰居嘛,往後要請大家照顧的地方還多著呢!」尤其是要麻煩大家幫我把你追到手,李志明心想。
「是哦!以後我們電腦再發生問題就可以請你幫忙了。」她心不在焉的應道,眼角則四處搜尋程士飛的身影。
「是啊!是啊!」李志明開心的附和。
「那我們拿什麼回報你?無功不受祿啊,李大哥。」她盡可能的把聲音放嗲。
「這不算什麼啦!以後多得是機會回報我,不是嗎?」李志明自以為是的說著。
他以為我張盈柔是什麼啊?她不屑的笑了笑。
「抱歉了,李大哥。我們事實上是打算吃完飯再去唱KTV的,這麼一來花費實在太大了,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她又客氣的推辭,但其實是另有目的。
「哎呀!這麼說就見外了。」他裝出生氣的聲音,這娘兒們分明是認為他付不起嘛!開玩笑,他是李志明NB428#≌飧澆誰不知道他們李家,錢有什麼了不起,他家什麼沒有,就是有錢。「沒問題啦!下班我去接你們,就這麼說定了哦!」說了再見後就急忙掛上了電話。
張盈柔翻著白眼切掉電話,向大家宣佈今晚有得吃又有得玩,眾人一陣歡呼後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李志明長得怎樣?」
「還好啦!不是很醜也不是很帥,不是很矮也不是很高,但是聽說滿有錢的。」小美邊說,眼睛還一邊瞟向對街大凡電腦門口的那輛BMW。
「我就知道他對小柔不懷好意,每次來都問我小柔在不在?如果我說不在,他馬上掉頭就走,要是我說她在,他就在店裡晃一、兩個小時,不買東西也不看書,連咖啡也不喝,今天我一定要狠狠吃他一頓。」淑芬表情豐富還兼帶動作的說道。
「小柔,真的要去嗎?」
「當然去NB462#∮腥飼肟透陝鋝蝗ュ坑植灰我出錢。」
「但是他是想追你NB428#Π肟橢皇歉齷獻印!
「有本事就來追啊!反正本姑娘是個不婚主義者,男朋友多多益善,這樣才不會太無聊。」張盈柔不以為意的說,一邊還希望程士飛能聽見。
「那他有資格當你老公嗎?」
「我不會有老公的,而且他也不夠資格,說什麼以後有得是機會可以回報他,難不成還要我以身相許嗎?光聽那種論調就夠嘔的了。不過我對美味的大餐可是一點都不排斥,今天晚上大家就好好吃他一頓吧!」
夾雜著眾人的歡呼,玉琴的歎息顯得格外突兀。
「這樣會不會太狠了?」她實在有點不忍心。
張盈柔疼惜的摸摸這個善良小女孩的頭。「我沒拿槍逼他啊,這叫——」
話還沒說完,大伙便異口同聲的喊:「願者上鉤。」
「如果有一天老闆娘……」新來的女孩還不太好意思直接喊張盈柔的名字。「小柔,你的夢中情人出現了,你就會改變想法了吧!」
張盈柔不在乎的大笑,「夢中情人?算了吧!我哪來的夢中情人?要是真的出現的話,我一定會追他,追得他無路可逃。」還好程士飛已經不見蹤影了。她瞟了眼四周,慶幸地想。
「會不會嫁給他?」
「當然——不會。」她故意吊大家胃口。
「為什麼?」
「真的讓我追到手了又如何?長久相處下去我會瘋掉的,男朋友要常換才有新鮮感。」
書華坊裡頭的男性員工之一——小畢開口下了一個評語。「男性殺手。」眼神表現出他的不以為然。
「別這樣嘛!我們女性被你們欺壓了幾千年,到現在好不容易才出現一位張盈柔為眾女人們討回公道,有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交往的過程我可是都使出渾身解數讓眾老爺們快樂,痛苦也只不過是分手後的那一段過渡時期,時間久了就忘了啦!」
「還好我們家淑芬不像你這麼殘忍。」蔡健民也加入討論,他即將在下個月和淑芬訂婚。
「什麼殘忍?我這是在做好事,排解他們的寂寞。」
「是啊!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小柔的怪脾氣?不可能啦!聖人是不存在的。」老王也插上一腳。
「死老王,少做人身攻擊。」張盈柔聞言開始追打老王。
「請問……有沒有人可以幫我結帳啊?」一個可憐兮兮的聲音出現,想必這位小姐已經在一旁等候多時了。眾人頓時一哄而散,開始著手身邊的工作。
而另一頭的李志明打完電話後,這一下午都春風滿面的,絲毫不知道書華坊這頭早已動員了親朋好友,訂下了一間高級西餐廳最大的貴賓室,還在某豪華KTV預約了一間大包廂,等著下班後好好瘋上一晚。
*)
程士飛在眾人正熱烈討論時悄悄離開了書華坊。
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那個酷似小柔的女孩竟然有著和小柔完全相反的性格,她身上戴的名牌上寫著:店長張盈柔。除了姓以外,連名字都和小柔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世界上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可是她不可能是他的小柔,因為——小柔已經死了。
他回到停在路旁的車上,吩咐司機開車後,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張與小柔神似的臉不斷出現在他腦海中,只是小柔一向蒼白的臉孔換上那個女孩健康的紅潤,直直的黑髮變成了大大的波浪捲發,羞怯的面容也被自信的神情取代了。小柔從不曾那樣的大笑,連說話都輕聲細語……其實他和小柔在一起的日子裡她是很少說話的,可是他卻忽視了她異常的沉默,他以為自己很瞭解她,誰知……
「小柔……」他不自覺的脫口喚道。
小柔總是不好意思正視他,總要以手抬起她的小下巴,才看得到她含情脈脈的眼,而書坊裡的那個張盈柔卻毫無畏懼的正視他,就像他只是普通的顧客一樣,言語中儘是生疏的客氣。
回想起張盈柔在書坊裡說的話,一點都不像是小柔的作風,把追求她的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間,而且還大肆喧嚷,他的小柔絕不會這樣。小柔善良、敏感,在他易怒的傷害下,她總是忍著淚,在他熟睡後躲在浴室裡偷偷的哭,但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刺傷她,天知道她死的時候有多恨他,畢竟都是因為他小柔才會走,那件慘劇就是因此發生的。
猶記得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公司的聚會中。
程士飛原本不想參加這次聚會的,但身為程氏企業的繼承人,公司裡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聚餐不到,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一到會場他馬上被蜂擁而來的人群淹沒,大家對於他的身份顯然特別注意,一些膽子大的人紛紛過去和他打招呼,順便做自我介紹,但聰明的人都不敢耽誤他太久的時間,因為傳聞中程士飛的脾氣並不怎麼好,只要惹他不高興,他不會讓人有臉走出會場的,眾人瞭解禍從口出的道理,所以趁自己還沒說錯話就趕緊告退,或用食物填滿嘴巴,免得脫口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程士飛最恨那些逢迎巴結的人,他一向不給這種人好臉色看,偏偏會場上就有一個倒楣的人觸犯了他的禁忌。
「我說士飛啊!江伯伯看著你長大,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長得又英俊瀟灑,身為程氏的繼承人,你選擇對象可不能不仔細一些。你這麼好的條件,依我看只有謝董的千金才足以與你匹配。」
有小道消息傳出謝董有意將女兒介紹與程士飛認識,江萬金得到消息後絲毫不敢洩漏,今晚他會當著程士飛的面提出來,是料定大庭廣眾之下,程士飛就算再目中無人,也不會斷然拒絕他的提議。他打算以倚老賣老的方式將謝董的千金推銷給程士飛,以他在程氏近三十年的資歷,想必程士飛一定會考慮這個建議,如果成功,那他就是媒人了,到時候不止是程士飛,連謝董也會感謝他,這麼一來他想不陞官都不行。江萬金瞥一眼站在一旁的謝董,他臉上的興奮及喜悅使得江萬金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是對的,於是更加口沫橫飛、滔滔不絕的細數謝家千金的優點。
程士飛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夠了沒?江總,您近來兼差當媒婆嗎?我的婚事用不著您來費心,把心思放在公事上,別一天到晚淨管些閒事。」
「士飛,我這是為你好……」
他的辯解引來程士飛更凌厲的目光,江萬金一時傻住不知從何說起。
一旁原本一臉笑意的謝董也止住了笑,生怕程士飛以為是他主使江萬金說這番話的,連忙和江萬金撇清關係,「江總,我們家秀華已經快結婚了,你怎麼還想把她介紹給士飛呢?就算士飛答應了,我們也是高攀不起啊!」
他的話是說給江萬金聽的,但卻目不轉睛的看著程士飛不悅的臉孔。
江萬金原本紅通通的臉孔全因為程士飛的話而刷白了,聽完謝董的話又由白轉綠。原以為程士飛會顧念他是長輩而有所節制,誰知傳言果然不假,他真的一點情面也不留,連謝董都怕他三分。
江萬金真的是倒了八輩子的楣了,這麼一來他一共招惹了兩個人,他總經理的位子恐怕不保,只好馬上做出決定,明天趕著程士飛還沒藉故將他革職前,自己先辭職,或許還有一筆退休金可以領。
會場的另一個角落,馮筱玲好不容易才將楊盈柔由崇拜者中解救出來。
「幸好你來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楊盈柔感激的對馮筱玲說。
「沒什麼啦!」馮筱玲輕描淡寫的帶過。
從小她倆就一直是形影不離的死黨,除了國中畢業後楊盈柔考上了有名的高中,而馮筱玲讀的是二流的高職,這三年兩人相聚時間較少以外,其他的時候他們都成天泡在一塊。但長久以來馮筱玲對於楊盈柔的容貌一直存有芥蒂,因為她長得實在太美了。
老實說,楊盈柔的美,全台灣找不出幾個人比得過,更讓馮筱玲討厭的是,楊盈柔有著一股讓人忍不住想疼惜她的氣質,就連她在罵人的時候,看起來都是那麼的高尚,那樣的神采動人,有時馮筱玲真想恨她,不想做她的好友了,但又捨不得對她凶,每次藉故對她發脾氣,最後又會跑去向她道歉,因為一看到她受傷害的神情,就覺得自己該被殺千刀,這種矛盾的情結老是在馮筱玲心中盤桓。
老遠看見楊盈柔被一群愛慕者包圍,其實她心中相當的不痛快,可是是她硬拉著楊盈柔來的,否則今天這種大場面,一般小職員哪兒來得了?想到這兒,馮筱玲心中一陣欣慰,從小楊盈柔的成績就名列前茅,而她則老是墊底,高中聯考的時候楊盈柔果然不負眾望的考上了名校,而她呢?混進一所沒沒無聞的高職,所幸老天有眼,楊盈柔考大學的路途噩運連連,第一年差了一分,第二年考前又吃壞了肚子,第三年又差了零點零九分,最後楊盈柔放棄了考大學的念頭,在馮筱玲的介紹下進了程氏的一家子公司宇翔任職,而高職畢業的馮筱玲卻在短短的期間內力爭上游,當然其中也經過一些風風雨雨、耍盡了手段,掙得了一個不起眼的小主任職位,這對馮筱玲來講卻是難能可貴的成就,但升上主任一年半了,職位卻一直沒有更動過,企圖心強烈的她正想盡辦法把上頭的人剷除,以便自己能更上一層樓。
在一個鐘頭之後,馮筱玲捺不住良心的譴責,走到楊盈柔身邊不著痕跡的為她趕走包圍在她身邊的男士,這工作從楊盈柔國小畢業後就一直由她擔任。馮筱玲知道自己長得不美,簡直可以說有點糟,她有著一嘴的齙牙,嘴唇太厚而且呈深棕色,看起來很怪,皮膚又黑得像洗澡沒洗乾淨,她的頭太小,和身體不成比例,儘管她常常上美容院和瘦身中心,而持續的努力也終於為她換來了不差的身材,在外表上也有了極大的進步,但一和楊盈柔站在一塊,就又被她的麗質天生給比到外太空去了。
馮筱玲有時也不瞭解自己,剛開始有人提到楊盈柔的美艷時,她總是驕傲的說自己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但是這種現象在不久之後便消失了。馮筱玲知道,所有的男人之所以接近自己,原因只有一個——因為她是楊盈柔最要好的朋友。她承認自己嫉妒楊盈柔,和她站成一起沒有人會注意到自己,但也唯有和楊盈柔在一起,才會有人多看自己一眼。
今天的聚會楊盈柔本來是沒資格參加的,但宇翔的總經理卻特別指定她一定得去,馮筱玲聽了總經理的指示,非拉著她去不可,但她沒有告訴楊盈柔真正的理由,只推說需要人陪,最後才把不情不願的楊盈柔給綁來。
一開始馮筱玲也是靠著楊盈柔的國色天香引來一大群男士,藉機與人攀談,但她一察覺到大家都只是心不在焉的聽她說話,卻聚精會神的盯著楊盈柔的一舉一動,心情便沉落谷底。不一會兒,她藉故離開,把楊盈柔孤零零的留在一群虎視眈眈的男人中做為報復。
可是當她離開楊盈柔後,便一直處於乏人問津的狀態,一個人在會場上晃來晃去,就是沒有慇勤的男士像對待楊盈柔一樣的為她端飲料、拿點心的。遠遠看見楊盈柔被公司裡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們圍繞著,心中的醋意又緩緩升起……
擺脫了那群男人後,又是她們兩人單獨相處了,此刻馮筱玲原本不悅的心情也平復了些,她們開始聊了起來。
「剛才聽說宇泰的總經理替自己惹了個笑話……」馮筱玲把江萬金想替謝董拉紅線,結果觸怒了程士飛的事,源源本本的對楊盈柔說了一遍。「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聽說當場他整個臉都綠了。」馮筱玲和楊盈柔都笑出了眼淚。
「那個謝董也真狠,竟然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要是董事長開口說好的話,整個情況一定就又不同了,搞不好江萬金真的就發了。」
「沒辦法,誰教他搞不清楚狀況,董事長的脾氣他又不是不知道,偏偏自以為德高望重,去惹那頭獅子。」
「董事長那麼愛生氣,這對年紀大的人來說不太好吧?」楊盈柔善良的為他人擔心。
馮筱玲差點把口中的飲料給噴出來,還好她及時摀住嘴,否則由她這張大嘴噴出來的水可是比遊樂園的水舞壯觀多了。
「拜託!你以為程士飛有多老?謝董怎麼可能把女兒嫁給一個糟老頭!」她對楊盈柔提出的問題嗤之以鼻。
沒辦法,在楊盈柔的腦子裡,董事長非要超過六十歲、而且滿頭白髮不可。「可是電視上的董事長級人物不都是這樣?」她低聲辯白。
「程士飛今年才三十歲,天啊!你進公司都快兩年了,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楊盈柔對於公司女同事們茶餘飯後嚼舌根的話題一向沒什麼興趣,所以她到現在連宇翔的經理們哪個叫什麼名字都還搞不太清楚,凡是遇到人就一律說「你好」,至今仍沒出過事,頂頭的上司她也只認得幾個,更別說是天高皇帝遠的程士飛了。
「再說如果程士飛長得一臉『抱歉』的樣子,謝董會想把女兒嫁他嗎?可惜得很,他偏偏長得很帥。」
「哦。」楊盈柔小聲的應了一聲,但隨後又問:「你看過他?」
「是啊!」馮筱玲露出了她那一向十分誇張的笑容,這代表她是真心的感到快樂。猶記得上次她因公到宇鵬,看到程士飛時那種臉紅心跳的體驗,光是想到他的人,馮筱玲的臉就無法克制的發熱起來。
「筱玲,怎麼了?」楊盈柔輕輕推了推她,發現她黝黑的臉上竟出現一抹難以察覺的深紅。「你喜歡上他了啊?」
馮筱玲羞怯的點點頭,「是女人都會愛上他的,他是所有女人夢中的偶像,可是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啦!他的女友很多,而且每個都是出入上流社會的明星或名模,我不過是程氏眾多企業中的一個小主任,這是不可能的……」
「他女朋友很多,那他一定是個花心大蘿蔔,你覺得這樣的男人值得交往嗎?」她關心的問。
「只要他肯接受我,我不會計較他的感情問題的,就算他有再多的情人都無所謂,反正有錢人就是這樣嘛!更何況他又是程氏集團未來的總裁,有錢人難免會有三妻四妾,只是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那天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那是他的損失,要是他知道有你這麼好的女孩在默默喜歡他,他不樂翻了才怪,你這麼癡情,他總有一天會接受你的,對自己有點信心好嗎?」
楊盈柔不斷的為好友加油打氣,心裡卻不捨好友愛上這種花花公子,看筱玲一臉的認真,她也不好在筱玲面前點出程士飛不是個好男人的事實,或許說了還會引來筱玲的不滿呢!她想還是過一陣子再說吧!到那時筱玲可能已經從對他的迷戀中清醒過來。再說這是馮筱玲四年來頭一次對男性有好感,第一次是高三快畢業時,她喜歡上一位名叫關漢年的男孩,可惜最後不了了之,看到好友好不容易又有了意中人,她當然是希望他們能有好結局,她衷心的期盼程士飛能收起遊戲人間的心,和筱玲幸福的踏上紅毯的另一端。
但楊盈柔的這番好意卻沒為她帶來任何善意的回應,她好心的鼓勵引發了馮筱玲多年前埋藏在心底的痛,不一會兒馮筱玲便又恢復了剛才對她不理不睬的態度,她只好提早獨自離開熱鬧的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