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工作室裡的人對小箴都特別的客氣,也許是知道她臉上的傷是老闆闖的禍吧。而湯湟果真是熟知討好女人的手段,當天下午馬上請外送小弟送來一大束表示歉意的花束。
女人的臉很重要。
請接受我的道歉。
湯湟
她從來沒有生過湯湟的氣,她也很明白的表示無所謂,而且臉上的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再說她也收了一套他所設計的衣服,應該什麼事都沒了不是嗎?
這束花來得不能算遲,因為她從沒想過會有這束花的出現,而湯湟……
他不過是她喜歡的一個人而已,而且她的喜歡就快變成過去式了,而這束花,自然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只可惜了那筆買花的錢。
自從遠遠的距離在那一晚因車禍被迫拉近以後,朦朧的美感就在逐漸消褪中,如今湯湟認得她了,她卻覺得對他的欣賞開始有些索然無味。
內線電話在此時響起。
「VICKY,接一下電話。」彼得忙得手忙腳亂,喚著還有一手閒著的小箴幫忙接聽。
「VICKY?」是湯渝打來的電話。
小箴踮起腳尖,往湯渝的位子望去,湯渝也在此時站起來跟她揮了一下手。
「我今天不吃雞腿飯。」小箴搶先開口。
旁邊的彼得跟芬聽到她的話都笑了出來,還故意轉過身對湯渝扮個鬼臉。
「不是啦!今天午餐我沒訂,我是想請你去外頭吃。」
「為什麼?在這裡吃挺方便的啊!」
「我想跟你道歉啦!」湯渝不好意思的說。
「為什麼?」嘴裡這麼問著,不過小箴已經知道是為什麼?
「我一直以為你的腳不方便,你也都沒說。」湯渝有些尷尬的笑了一下。「我現在才知道是湯湟撞傷你,真是不好意思。」
「撞傷我的人又不是你,而且事情都過去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湯渝停了一下。「可是我今天……不太想吃跟以前一樣的便當啊!」
小箴忍不住笑了出來。
「路口那家餐廳我一直沒去過,我想去試試他們的招牌飯。」
「好吧!」湯渝可說是她在湟水頭一個認識的人,陪她去吃一次無所謂。「但是我要事先聲明,我不要你請客。」
「啊?為什麼?」湯渝猶豫了一下。「反正不管啦!中午一起吃飯就對了,我現在有事先忙了。」
小箴往湯渝那裡望去,看到了她被同事圍住,便掛上手上的電話。
「又拖你一起吃雞腿飯啊?」芬問著。
「今天改吃別的。」
「喲!」芬故作驚訝的問:「是什麼能讓我們湯渝放棄雞腿飯啊?」
「路口那家新餐廳的招牌飯。」小箴回道。
哪知彼得跟芬同時爆出笑聲。
「怎麼啦?」小箴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沒……沒什麼。」彼得笑得腰都彎了。「我還在猜湯渝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那家餐廳呢!」
「為什麼?」路口那家餐廳不是早就開了嗎?
「那家餐廳是開了很久沒錯。」芬看出她臉上的疑問說道。「不過他們最近推出了蜜汁雞腿飯。我們湯渝的最愛!」
又是雞腿飯!
湯渝真是雞腿飯的超級擁護者,吃了那麼久的雞腿飯也沒見她膩過。
「她從小就喜歡吃雞腿。」湯湟解釋著。
坐在小箴對面的是湯湟沒錯,一到吃飯時間,她跟湯渝一走出工作室,他也跟了上來,不過依湯渝跟他說話的樣子看來,似乎他們兄妹早就約好,而她也識相的不說話,她沒有權利禁止湯渝不能跟她哥哥吃飯,不是嗎?
雖然湯渝事先沒跟她說湯湟也會來,這讓她心裡有點怪怪的,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在這兒湯湟只是她的老闆,他甚至對她曾暗自欣賞他的事一點也不知情,再加上有湯渝跟著一起,用餐場面還算和樂。
「雞腿真的很好吃,尤其是你拿著它的兩端,狠咬它的中間時……」湯渝邊說還邊露出陶醉的臉。「那種感覺,不是美味兩個字能形容的。」
「你這樣會讓曾小姐笑你的。」湯湟沒好氣的看了妹妹一眼。
「VICKY已經習慣了,我每天跟她一起吃飯都會對她解釋一次。」
「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妹很煩。」湯湟開玩笑的跟小箴說。
小箴聳聳肩。「不會。」
「湯湟,VICKY才不會笑我咧!」
「是你不怕人家笑!」湯湟點點她的鼻頭。
在小箴眼裡,湯湟就像個大哥哥,而湯渝還是個未滿十八歲的小女孩被兄長溺愛著。
「哼!我唯一的興趣只不過是吃雞腿飯而已,才不像你!」
「我怎麼了?」
「你興趣廣泛,對什麼都不專一,愛車、愛衣服又愛女人……」湯渝惡意的批評著。
「看吧,愛開快車,撞人了吧?還好VICKY不是愛計較的人。」
湯湟看了對面的小箴一眼,正色道:「我真的很抱歉。」
「你已經跟我道過兩次歉了。」她實在不想一再提起車禍這件事,湯湟今天之所以會一起用餐,八成也是為了車禍的事。
湯湟在她心裡,一直都是那麼的遙不可及,現在他從遠遠的距離朝她走了過來,結果卻是一直在向她道歉賠不是,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說過VICKY不是個小器的人。」湯渝顯然已經把小箴當成死黨了,只為了她之前陪她吃了半個月的雞腿飯。
「再說你也送了我花和衣服,我還沒向你道謝呢。」小箴客套的說。
「我哥見過你那麼多次,竟然還不知道你就是他撞到的人,我還以為他平常認人的功夫一流,哪知他也有眼拙的時候,我長這麼大頭一次看到他出糗。」湯渝開玩笑的說。
「我自己也有錯,事情過了就算,以後別再提那件事了。」小箴的表情有些尷尬的不耐。
「你知道我送你的是什麼花嗎?」湯湟突然問道。
「我對花一向沒什麼研究。」她對那些花語或是星座之類的東西一向不感興趣。
「我覺得花就是花,人類為它標上意義似乎對花不太公平。」
「你說得沒錯。不過很多女人都將花視為浪漫的象徵。」
小箴在心裡冷哼一聲,那還不都是男人把女人跟花聯想在一起的後果,以為女人跟花一樣脆弱。「也許有些女人那麼想吧?」
「可憐的浪漫湯湟,竟遇到兩個一點也不浪漫的女人。」湯渝在一邊笑道。
「女人被一束花收買,總比被一盤雞腿飯收買得好吧?」湯湟回了一句。
「原來湯先生也承認送花是種「收買」的行為啊?」小箴露著笑,眼神卻銳利的看向湯湟。
雖然她是笑著說話,不過聽在耳裡還是有些直接,尤其在他們對彼此不算熟識的情形下,甚至可以說是有點沖了。
小箴不是有意說話這麼沖,可是自從那天說出她就是他撞傷的人以後,她的情緒就產生了變化,除了每晚不再窩在陽台等待他開車子回來,甚至一看到他,她就有種想對抗的意念。
是在對抗什麼,她自己也不明白。
「算是吧!」湯湟一點也不認為他有何失言。「你對「收買」這兩個字很反感?」
「那算是商業用語吧,如果要拿商業形容送花的「浪漫」行為,那還有何「浪漫」可言?」小箴不以為然,但還是笑著回答。
「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常笑的。」湯湟讚美道。
本以為會有一場激烈的辯論,哪知湯湟竟突然說出那一句,小箴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索性低下頭啃她的雞腿。
※※※
「你不太喜歡湯湟哦?」
第二天中午吃飯時間,湯渝對著同伴突然發問。
「什麼?」小箴差點把嘴裡的湯噴了出來。
湯渝拿了一張面紙給她擦嘴。「我覺得你跟別的女人不太一樣。」
「每個人本來就都不一樣啊!」
「可是一般的女人看到湯湟都不是像你那樣。」
「要不然要怎麼樣?」
「像少女一樣啊!」湯渝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努力眨動著眼皮。「類似花癡似的癡望著他,要不就是跟他說話時會突然吞吞吐吐、雙頰泛紅。」
「但是有些人只會遠望吧!」就像她之前那樣。小箴想著。
「對啊!雖然我不知道他哪裡吸引人,不過就是有很多女人喜歡他那一種調調的男人。我讀書時跟湯湟讀同一間學校,一堆女孩子每天放學都故意繞遠路經過我家,只為了看湯湟一眼。」湯渝說時還一臉的誇張的說著,不時搖頭歎息。「真不知道那些女孩子的眼睛長到哪裡去了。」
「你哥是長得不錯啊!」她中肯的答著,湯渝說的事她也都做過。
「那只是外貌而已,他不是個會對感情專一的人,光這點他就不足以當一個好對象了。」
「這本來就是個以貌取人的社會,人都欣賞美好的東西。」
「但是擁有美好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吧?」
「湯渝,你不會以貌取人嗎?」小箴突然正色問道。
「咦?」湯渝愣了一下。
「我是指你會願意跟一個你覺得他長得不好看的男人在一起嗎?」
「我想對我好比較重要吧?」湯渝思索了一下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幾歲人了,我都三十幾了耶,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就不會再以外表認定別人了,尤其是當你面對男人的時候。男人啊!有時遠比不上雞腿吸引我!雞腿可以吃,男人呢?有時什麼也不能提供。」
「我想你應該嫁給賣雞腿飯的餐廳老闆。」小箴翻了翻白眼,湯渝真是愛雞腿愛得無可救藥了。
「你呢?你會以貌取人嗎?」
「我會!」小箴回答得一點都不猶豫。「我是指對喜歡的人而言,我會以貌取人。」
「啊!」小箴的老實讓湯渝有點吃驚。
「誠實點不是壞事。」
「你真的很特別。」
湯渝有點訝異,換成是別的人大都是含糊帶過,要不就換個客套的說法。因為以貌取人並不是個正確的觀念,即使人都是欣賞美的事物,但面對這問題時,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個勢利的人,總會回以言不由衷的答案。
「我只是誠實。」
「那遇到你喜歡的人,你會怎麼做?」湯渝不相信小箴真的會以人的外表斷定一切。
「我才不相信你會跟小女生一樣躲在角落偷望自己喜歡的人咧!」
「你怎麼知道我沒做過了?」
「啊?」這下湯渝真的嚇住了。「是什麼樣的人會讓你這樣啊?」
「一個好看的人囉!」小箴答得很順。
「我很想知道要是你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你除了偷看他以外,還會怎麼做了?」
「我只是靜靜的欣賞。」
「什麼也不做?」
小箴點點頭。
「為什麼?」湯渝一臉好奇的問。
「為了維持一定的美感。」
「你真的很注重「美」,難怪你會走這行,連美梅都說你做事要求完美。」
「有時我不是那麼堅持完美的,太過完美就變得有點假了。」
所以她才喜歡湯湟那不做作的瀟灑,那是湯湟完美的外貌底下,壞得最美的一個缺陷。
誰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這句話其實是有它的道理。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子跟一個忠厚老實的好好先生,任誰都會選擇和美麗的魔鬼談一個美麗的戀愛,也許結果不會是完美的,不過誰在乎呢!只有將結婚視為戀情目標的人,才會選擇一個好男人來當對象吧。
如果一個戀愛的開始,就以婚姻作為目標。那這戀情豈不被限制住了?
哪有人打一開始就把對方當作結婚對象的?
那種摻雜著其他成分的不純戀情一點也不具美感,不是嗎?
「難怪湯湟說你特別,你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對於湯渝的話,小箴只是笑笑。
特別?嗯……她倒是挺喜歡這個形容詞的。
※※※
「她對你不感興趣。」一見湯湟朝自己走來,湯渝馬上說道。
「我有問你什麼嗎?」湯湟擰了她的臉頰一把。
「好痛哦!」湯渝裝出痛苦的表情。「如果我不知道你會問什麼就枉費我當了三十幾年的妹妹了!」
「她怎麼說?」
瞧!這還不是問了!湯渝拋了個白眼給他。「你怎麼對她這麼有興趣?」
「你不也認為她很特別嗎?」
「一旦你不再覺得她特別了,你對她的興趣就會消褪嗎?」
「不一定,看她能特別到什麼時候囉!」
「意思是……如果她能維持新鮮感?」
「如果你要這麼說的話。」湯湟雙手一攤,並不否認。
湯渝露出厭惡的神情。「我真是討厭你這樣。」
「我以為你早習慣我的個性了。」
「這點你倒是跟她差不多,她也是誠實得可以。」
「呵!」湯湟滿意的笑笑。
「她到底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說,真糟。」湯渝邪惡的笑笑。「這下你可沒轍了吧!」
「既然什麼也沒說,也可能是還沒有說。」湯湟倒是自信滿滿。
「我看她是不可能說吧?」湯渝用手推了推眼鏡。「她注重美感。」
「很嚴重的浪漫。」湯湟評道。
「大概吧,所以你的浪漫不適合她。」
「你可能會失敗哦!」
「那我可以感受一下失敗的快樂」
「你真是無可救藥。」湯渝搖頭歎息。「別因一時的衝動而做出會讓你後悔的事。」
「你不是說過戀愛是需要衝動的嗎?」
什麼?湯渝睜大了眼望向她老哥。
戀愛?她沒聽錯吧?看來湯湟這回可是認真了。
「那邊很忙嗎?」圈圈問道。
「還好,還剩一個月就得上場了,所有的髮型大致上都出來了,只不過模特兒有可能會臨時變動,每個人的髮型都不一樣,到時可能還會有改變。」小箴簡單的解釋。
「那荒唐先生呢?」
「不知道。」一提到那個人,小箴的眉頭不知不覺的就皺了起來。
「吃完飯以後呢?」圈圈已經知道了好友曾和湯湟一塊吃中飯的事。
「只不過是一頓午餐而已。」小箴簡單的說。
「你的表情最近很多變哦!」眼尖的圈圈早已看出小箴的異樣。
小箴斂起臉上的表情。「怎麼說?」
「不再像以前那麼淡然了。」圈圈一副像是看出了什麼似的說。
「我有嗎?」
「有,以前你在人群裡卻像待在外太空一樣,現在就比較像凡人了。」
「我又不是仙女。」
「哈!只是那種表情,舉個例子來說,以前跟你一起去偷看湯湟,明知道你是有些「欣賞」他的,但是他一出現,你看著他的神情不像是看著一個喜歡的人。」還好圈圈識相的用了「欣賞」兩字,否則一定又會引來小箴的抗議。
「欣賞已經消失了。」小箴漠然的說。
「看你,馬上又恢復那種表情,到底怎麼了?不是喜歡他嗎?」
「是欣賞不是喜歡。」小箴抗議道。
圈圈翻了翻白眼。「好,「欣賞」怎麼消失的?」
「因為距離的拉近。」
「原來湯湟先生也是屬於「近看嚇死人」的類型啊?」
「唉,不是啦!」小箴一臉的無奈。
「到底是怎麼了?」
「是距離讓美感消失了。」而且最糟的是那讓她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反正你什麼借口都有,我只是不認為你在「欣賞」一個人五年後,能輕易的把那種感覺磨滅。」
「我當然……」話還沒說出口,一個讓小箴毛骨悚然的聲音突然出現了。
「小箴。」
「啊!」圈圈和小箴嚇了一跳,只不過小箴首先回過神。
「湯先生。」小箴的聲音裡讓人嗅不出任何情緒,心裡則波動得厲害。
她不記得她何時允許過他喊自己的名字,而且湟水工作室裡的人也都喚她的英文名字,不會有人喊她小箴,而他卻喊得如此自然。
「真巧,你們也在這兒吃飯啊!」
來餐廳除了吃飯還能做什麼?「湯先生也跟朋友約在這兒嗎?」小箴佯裝鎮定的問。
「沒有,我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吃飯很寂寞的哦。」圈圈反應極快的說,「我們也剛來不久,既然認識就一起坐吧。」
湯湟自己送上門來,一起吃飯也好知道小箴說的美感是怎麼消失的。
「好啊!」不等小箴做出反應,湯湟很自然的坐進她身旁的空位。
「我先自我介紹,我是小箴在青絲的同事,我叫圈圈。」
「青絲的人似乎都有很可愛的名字,像小箴的名字也是。」
「對啊!可是她不喜歡人家叫她小箴。」
他們兩個就像是熟識多年的朋友一樣聊了起來。
「小箴是個很可愛的名字,你為什麼不喜歡人家這麼叫你?」
湯湟就坐在離她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小箴覺得整個人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尤其是身體的左側甚至可以感應到他那方傳來的溫熱。
天啊!她和湯湟不應該同時出現在此處的。
「叫我VICKY我會比較習慣。」
「看吧!她就是這麼的固執,真要她講個理由出來她又講不出來。」圈圈笑著說,以眼神暗示小箴的眼神像在說:放自然一點。
小箴深吸口氣,壓下忐忑不安的心情。
「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小箴是因為那讓我覺得自己年紀很小。」
「我以為女人都巴不得自己年輕一點。」
「我想……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想的吧。」小箴開始覺得自己連講話都有點結巴了。
「我知道你很特別。」
該死的湯湟,沒事講這句幹嘛?
坐在對面的圈圈像是逮著了什麼似的,眼神發出光芒。
「湯先生,你先點個東西吃吧,我們接下來可以慢慢的聊。」
聽完圈圈充滿暗示的話,小箴大感不妙。
「我敢打包票他百分之九十九對你有興趣!」圈圈興奮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