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味期限 第二章
    「放他媽的屁!」

    隱忍了許久,皮爾斯終於在回到車上後咒罵出聲。

    雖然他不信邪,但是有人當著他面直指他有血光之災,令他老大不舒服,心裡也跟著莫名的產生不安,即使他明明不相信那些,但在開車回家的途中,就算車裡播放的是讓人寧靜舒暢的心靈音樂,總消解不了他的惡劣情緒。

    回到家中洗了個澡讓自己清爽些,皮爾斯還是覺得渾身不對勁,走進書房裡翻了兩頁最近正研究的書,心神不寧的感覺依舊跟隨著他。

    將毛巾丟在一旁,他坐進大皮椅中,腦子裡突然閃過今天在樓梯口聽見的談話,想起了那個一臉笑容的女子,還有她說的那間沙龍。

    說來有趣,他不過是見了她一眼,但她的臉卻像在他心裡烙了印一樣的清晰。

    還有她臉上的笑,他從來不覺得女人的笑特別好看,他欣賞女人的角度很少是從表情開始,畢竟關了燈之後摸得到的只是身體,誰管她笑起來好不好看,只要對方的臉還能看就行了。

    可是那女子的笑卻是那樣的令他難忘……

    皮爾斯呆坐在椅子上想了許久,被那算命仙指著說有不幸要發生的不悅慢慢消退,另一個有趣的點子跟著浮現,也許他最近真是太無聊了,他應該要去找些新鮮的事情來做做才對。

    他臉上浮起誓在必得的表情,至更衣室換上休閒卻充滿時尚感的最新一季外出服,不到一小時他便抵達那間近來城裡最紅的沙龍。

    近年來PUB已經被玩爛了,在那種地方找妞的確是不太入流,三十幾歲的男人還進PUB扭腰擺臀更是不成體統,而這樣新興的沙龍才是他們這種時髦又優雅的男士出入的場所。

    相對的,來這裡消費的女性顧客也比PUB裡全都露的花癡小女娃要來得成熟可人,看見了這兒成群的美女,皮爾斯開始想不透這陣子自己悶在家裡苦讀又是為了哪樁?人生本來就應該及時行樂才是啊!他不是一直都抱持著這種理念嗎?一定是近日他在家窩了太久,少了陰陽調和才導致那兩光道士說他印堂發黑,一副氣血失調的模樣。

    不停的為工作做準備並不能是種生活常態,他不也認為平常應該多注意且妥善經營自己的感情生活嗎?

    「皮爾斯!」他才一走進店內,馬上有一堆人認出了他,驚呼聲跟著不時傳起。

    「怎麼這麼久沒來啊!」幾個明明只是點頭之交的人,也跟著圍上來熱給地與他招呼。

    其實皮爾斯心裡明白,像這樣的「朋友」,如果只是一起喝過一次小酒,之後就會以自己的死黨自居,無非是因為他是皮爾斯,有點財力有些勢力,才有人主動招呼,要是今天他不是皮爾斯,或是他事業一敗塗地,失意落拓,又有幾個人會如此慇勤的對他?

    「過來這邊坐坐嘛!我們今天一夥人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面對於如此熱情的邀約,皮爾斯也不反對。

    一堆人忙著要和他聊天,甚至爭先恐後的要坐在他身邊,除了想從他口中打探最新的賺錢妙招,也想刺探一下最近當紅的金控公司有沒有什麼開發計畫,好讓他們撈一筆。

    只是皮爾斯的眼柙老是東飄西瞄,擺明了是在找尋最新獵物。

    「皮爾斯!怎麼有空來?」一個頂上發光的半禿男子擠進了皮爾斯身邊的空位對他笑問道。

    「閒著也是閒著。」皮爾斯總算遇到一個還算熟的友人,收回了梭巡的目光。「怎麼?春風滿面?」

    老紀頭雖然已經禿了一半,還是挺會梳裝打扮,畢竟從事的是媒體廣告業,老是跟些光鮮亮麗的人在一塊,久而久之自然有品味。不過今晚他看起來特別容光煥發,活像是中了獎似的。

    「前兩天中了一張五星。人家說結婚前、生子後運氣特別不錯,好像是真的,連你也看出來了啊?」老紀臉上的笑更大了。

    「你要結婚了?」雖然老紀的發量日漸減少,但他泡妞的手法一向高段,也沒見他斷過女友,可是結婚……這倒令皮爾斯意外。「什麼樣的女人居然讓你想定下來?」

    「罐頭型的!」老紀笑著回應。「罐頭至少可以保存上幾年,如果依你的賞味期限理論,我想,跟我結婚的應該算是罐頭類的吧。」

    「罐頭啊……」皮爾斯跟著重複了一遍,點點頭。

    老紀接著說:「我年紀也不小了,而小平人很不錯,她年紀也差不多了,我們兩個都有共識。我想這年頭除了上床以外,面對面還能讓你想跟她說話的女人已經不多了,再說我跟她已經在一起半年,應該是可以定下來。」

    「幾年過了以後呢?」皮爾斯問道。

    「那就看造化了。」老紀聳了聳肩。「也不是滿地都有鑽石可以撿啊!你以為鑽石級的女人那麼多啊?你自己也沒撿著半顆不是?」

    皮爾斯笑了笑,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是舉起杯子朝他敬了一下。「還是恭喜你啦!」

    「謝啦!我兒子還有三個月就要出生了。」

    「兒子?」皮爾斯腦子裡倏地停止了運作。

    「嗯,已經到醫院檢查過,是個帶把的咧!」老紀滿臉儘是得意,看來為人父要比結婚更令他感到興奮。

    「有個孩子似乎很不錯。」皮爾斯也到了適婚的年紀,但是結婚這項他並不考慮,不過有個孩子又跟結婚有所不同,難道他真的老了嗎?光是想像自己抱著自己的孩子,他居然有所憧憬。

    「那可不!像我們這種人,什麼該玩的都玩過了,只有抱著自己的小孩,那才是最真實的。」老紀頗有同感。

    不過就算要小孩,也得要有女人肯生吧?皮爾斯很清楚自己的情況,他更不願意因為那樣就娶一個女人回家,那只是讓情況更加複雜而已,還是單純的實行他今晚的計畫就好。

    「最近有什麼好玩的嗎?」說著說著他的眼神又往四處飄去。

    「有啊!今天來了個笑臉迎人的小妞,看來還滿正點的,一堆人都圍在她身邊呢!」

    笑臉迎人……實果!那就是她了!

    ※    ※    ※    ※    ※    ※

    長沙發上三三兩兩的坐著一些人,只有轉角處圍了一群人,異常熱鬧。

    人群當中傳出一串銀鈴般的清脆笑聲,皮爾斯馬上確定那笑著的女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他記得那笑聲總像是有種魔力,會牽引其他人跟著揚起嘴角。

    「皮爾斯!」其中有幾個人認出了他,向他打招呼。

    很自然的,人群挪出了一個位子,與亞冬隔著兩個人的距離,不過皮爾斯倒認為這距離很恰當。

    「我來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台北社交界最有名的皮爾斯公子!」

    一個男子隆重的介紹著,其他人紛紛笑出聲,皮爾斯覺得情況有些怪異,因為他們的笑容裡似乎帶著點陰謀的味道,只有亞冬那雙大眼睛裡寫的是好奇。

    「你不是想知道嗎?可能得親自問問皮爾斯才曉得喔!」其中一個男子對亞冬扮了個鬼臉。

    「問什麼?」皮爾斯聽出他們剛才的話題似乎和自己有關。

    亞冬對他笑了笑。

    「皮爾斯先生,你覺得我的賞味期限有多久?」

    她也沒想過自己單槍匹馬來到這兒會有什麼結果,不過打從她進門至今,倒還沒發生什麼讓人不快的事。

    這兒的男士個個都很有格調,也不會有什麼太大膽的話題讓人難以接受,不過剛才有人提起一個有趣的賞味期限理論,眾人便熱烈的開始討論了起來。

    而眼前這個全身上下散發著貴族氣息的男子,正是眾人口中那個怪異理論的創始者。

    果然。皮爾斯忍不住想翻白眼,他那賞味期限理論實在不應該在小姐面前談論,尤其現在的女孩子即使看起來笨笨呆呆,骨子裡卻奉行著一套所謂時代女性主義論調,哪知道眼前這位開朗的女子會不會也是那種女性主義的支持者。

    「你怎麼會對這種話題感興趣?」皮爾斯反問她。

    「是我們全部的人都對這話題很有興趣。」其中一個人替她回答。「皮爾斯,你的賞味期限理論是經典啊!既然小姐有興趣,你這個創始者就幫她評評看有多久嘛!」

    「我還不認識她,我怎麼知道她能撐多久?」皮爾斯淡然應道。

    聽他這麼說,大伙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接話。

    這時,亞冬突然開口。

    「你好,我叫林亞冬。」她眼裡閃耀著慧黠的光芒,大方的自我介紹。「你需要我提供你什麼資訊嗎?」

    ※    ※    ※    ※    ※    ※

    皮爾斯從來沒見過這麼喜歡笑的女孩子,她的笑容是很自然的,而非那種虛偽的假笑,或許這也可以說是她富有幽默感,但是一看到她開心,其他人也很會覺得高興,這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所以我至少應該有一個月的程度吧?」

    她露出了得意的笑,畢竟這在皮爾斯的眼裡算是相當高的成績,似乎還沒有多少女人可以在他身邊待那麼久,如果連他都認為自己有一個月的能耐,應該表示她是個不錯的女人。

    「你不覺得一個月很短嗎?」皮爾斯試著想對她的笑容做些抵抗,他不想每次當她對著自己微笑時,自己也跟著傻傻的笑著回應,他試著讓自己沒有太多表情,可是卻不能否認自己就算不笑,表情仍是和緩親切的。

    「不會啊!我如果只待在一個人的身邊一個月,那也表示我可以和更多的人在一起不是嗎?」她微笑以對。

    「這算樂觀嗎?」皮爾斯本以為她會對這話題反感,怎知道她越聊越起勁,一點也沒有出現任何不悅。

    「只是聊聊,其實無關於現實。」她一樣是笑了笑,輕描淡寫的帶過。「不過你真的滿有名氣的,我今天是第一次來,幾乎每個人都拿你當話題。」

    「我有那麼多話題可以聊嗎?」

    「有啊!很有爭議性不是嗎?」她點了點頭,望了篁四周,剛剛圍在兩人身邊的人已經悄悄離開,也許是她和皮爾斯單獨對話太多,其他人覺得有些被冷落,因此紛紛離去吧。「人突然變少了?」

    皮爾斯老早察覺到她身邊的蒼蠅們已經識相的走人,他並不是對自己特別有自信,而是在這樣的場合,尤其眼前的美女和他相談甚歡,其他人若是賴著不走也只是突顯自己的受冷落,那又何必呢?

    「夜深了,倦鳥也得歸巢,你呢?」

    亞冬舉起左手想看看手錶,才想起自己手上空無一物。

    皮爾斯直接告訴她此刻的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了。」

    「還好我今天沒穿玻璃鞋出門。」亞冬俏皮的望了自己腳上的鞋,跟著拿起皮包,然後起身。

    見他還待在自己身邊,亞冬回過望著他,眼裡少了些靈活的流動,只是顯露出她的疑惑。

    她主動的來到這地方,本以為自己會和這裡格格不入的,不過運氣倒還算不錯,一進來就有人來與她攀談,只是不知不覺的,原本那一群人只剩下她和眼前這個今晚才認識的男子。他很有名,看起來也有點錢的樣子,長得又好看……

    那她該怎麼辦?

    亞冬不否認她的確是想來釣凱子的,她承認她的想法太過天真,也承認這樣太過現實,但她一開始只是想試試而已,並沒有想到真會有人理她,而現在該是站起來說再見各走各的路,還是……

    「你……」她才一開口,對方便接了話。

    「我跟你一起走。」皮爾斯帥氣的側了一下頭,接著一隻大掌便伸向亞冬。

    他很明白這樣的邂逅該如何收場,她從頭到尾都不掩飾對他的欣賞,而她是個大方爽朗的女子,不是什麼未成年少女,這樣的夜晚,通常兩情相悅的男女會有其自然的結束方式。

    亞冬張開嘴,像是想說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說,最後她還是將手放進了他的掌中。

    其他人看著他們兩個手牽手的離開,不約而同的露出會意的笑。

    至於那個突然出現在此的甜笑美女,她真能和皮爾斯撐多久,沒有人知道。

    ※    ※    ※    ※    ※    ※

    「你要不要再喝點什麼?」

    皮爾斯低下頭來看她。這情況出乎他所預料,他不算是閱人無數,但他至少瞭解她是個不做作的女子,甚至她的每一個笑容都是真心的,這樣坦率的個性很少見,但是她在他懷裡卻微微發抖。

    如果她不想,他也沒興趣對一個女人霸王硬上弓,但她都已經跟著他回到他的住處了,有必要這時候才反悔嗎?皮爾斯實在搞不懂。

    難道是他太久沒約會,所以忘了這種約會的規則,但離他上次愉快的約會至今也不過才一個月而已,他的記性應當沒有這麼差才是。

    而皮爾斯是真的很不想就這麼草草結束這一晚,因為他還滿喜歡她的,不管是她的人或是她的性格,她是不給人壓力的那種女子,就這麼放她走,他又覺得太浪費。

    皮爾斯心想,也許她是太過緊張,讓她喝一杯也許可以消除她的緊繃。

    「我們今晚應該已經喝得夠多了。」亞冬有些尷尬的撥撥頭髮,然後她的手摸著自己的唇,感受剛剛的那一吻,眼裡則有著輕微的歉意。

    任何人看見她眼裡的歉然都會原諒她的,皮爾斯心想。也許是他太急了,所以才忘了一切都應該慢慢來才對。

    「我想也是……」

    皮爾斯換個方式,引誘她跌進自己的陷阱裡。

    其實他也不願再將這步驟重來一遍,喝杯酒再慢慢培養情緒太浪費時間,他們今晚在沙龍裡已經喝過了,再喝一次未免太無聊,而他一點也不想跟一個渾身是酒味,喝得爛醉的女人做那種事。

    低下了頭,他再度吻上她已經被他吻得有些紅腫的唇,接著將她往自己身上攬去。或許是她也覺得剛剛那輕微的掙扎有些不解風情,所以她不再出現那種像是反抗的動作,皮爾斯也稍稍放了心。

    其實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任何男人都會慶幸能有這種女子相伴,而她吻起來的感覺很甜,擁抱時的觸感又是如此的柔軟……還好她不是那種新時代女性,總喜歡和男人爭奪主控權,皮爾斯喜歡這一切由自己主導。

    他輕輕的褪去她身上的衣物,她閉上眼,呼吸跟著不穩。

    她在他身下顯得如此柔弱,這個愛笑的女子有種讓人想貼近她甚至是疼愛她的天賦,這倒是皮爾斯以前不曾在任何女人身上發現過的驚奇。

    「你還好嗎?」事實上他已經有點厭倦這樣的慢動作,但他並不想在第一次就讓衝動破壞原本該美好的一切,欲速則不達,他很明白這道理。

    「嗯。」她點著頭,身體因他微微的碰觸而顫抖。

    「我不希望你太緊張。」他吻著亞冬的唇輕聲說道。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她睜開了眼,在昏黃的燈光下望著皮爾斯的臉。他臉上有著壓抑,不過他的動作卻是很溫柔的,這對她來說已經夠了,她應該要感謝他的。

    「你不覺得好情人比較適合用來形容我嗎?」皮爾斯對她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我知道,你是個好情人。」亞冬點頭承認。

    但她眼裡的笑意已經消失,皮爾斯心想,也許是自己已令她意亂情迷,不過等他開始了動作,到一切喘息跟著平靜之後,他才明白她眼裡的笑意為什麼消失。

    他們離開了彼此的身體,面對面互相凝視,沒有人說話,只是沉靜的望著對方,想著該怎麼開口才好,最後還是她先開了口。

    「我希望你不會介意。」她眼裡有著歉意,但嘴角卻是帶著釋然的笑。

    「如果我說我很介意呢?」皮爾斯問道。

    她不應該到這年紀還是第一次,這年頭十八歲的女孩都可能已經不是處女了,她又是這般引人注意,令人欣賞的女子,這樣……算不算是種「犧牲」?尤其她明知道自己只是跟她玩玩而已。

    不……她不會是當真吧?

    皮爾斯眼裡閃過不安,但他很清楚,她不是那樣的女人,他看得出來她不是那種會耍心機的人,她眼中從未閃爍著想使什麼詭計的光芒,而她的視線甚至仍停在自己臉上,不曾躲避他探詢的目光。

    「那……對不起。」既然他說他會介意,那她又能怎麼樣?亞冬說了聲抱歉,跟著拉開被子起身。

    「很晚了,我也累了,我沒辦法在這時候還送你回家。」皮爾斯躺在凌亂的大床上看著她動作。

    「沒關係。」她聳了聳肩,拾起被他扔在床腳的衣物。「我可以搭計程車。」

    身後有隻手將她拉回到床上,使她驚呼一聲。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留下來。」皮爾斯將她拉至身下,眼對眼鼻對鼻的貼著她說。

    好半晌,亞冬說不出話,忖度皮爾斯托裡的真實性,接著她沉默了許久,只是看著他。

    在暈黃的燈光下,她的眼裡流轉著千百種思緒,而皮爾斯並不打算猜測她的目光所代表的含意。

    「你希望我留多久?」她臉上出現了微笑,但看得出來有些緊張。「等我過期嗎?」

    皮爾斯忍不住跟著笑出聲,「有何不可?」

    她真的很可愛,這麼近距離的看著她,總讓他有種想親吻她的衝動。

    「那……是多久?」亞冬細看著他,輕聲問。

    「先別問多久好嗎?」他不想給她答案。

    「皮爾斯,我必須問。」亞冬閉上了眼,深深的歎了口氣,但臉上沒有悲哀。

    「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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