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笨狗 第一章
    「你說什麼?!」

    「是……是這樣的……」樓下的王先生一副難以啟齒的語氣。「我剛剛把車開走的時候,看到你的車子……車窗好像破了……」

    昨晚回來時,發現車位又被佔了,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她只好把車停在路邊,不料,今天一早就接到房東的電話告知她停在路邊的車被人敲破了車窗。

    搬家的念頭在這半年來出現不只一次,打從她搬進這裡,她就發現了事情不太對勁,王先生是她的房東,當初說好了地下室的停車位有一個歸她,儘管租金比其他地方高了一些,她還是覺得挺合理,但最近幾次加班返家時,她卻發現她的車位被房東給佔了。

    她幾次跟房東抱怨,房東卻只是摸著頭,不好意思的回她一句:「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來,所以才把車停在你的車位上。」

    每次都這樣!只要她加班超過十點沒回家,她的車位馬上就被房東給侵佔。

    這事情根本就不應該發生的吧?怎奈房東一家人超過十點一定就寢,她又沒辦法叫醒他們請他們把車開走,再加上她回到家也累了,每回都只能把車停在街上接受日曬雨淋。

    後來她才經由鄰人口中得知,原來是附近宵小猖獗,經常敲破車窗偷走車裡的音響和財物,房東也曾受害,所以才會把車停進她的車位。

    但這回換她受害了!

    「媽的,要是真的出了事,我一定馬上搬家不可!」

    葉雪滋不耐煩的多按了幾次電梯鈕,電梯還是慢吞吞的往上,好不容易等到電梯門打開,她馬上往裡頭沖。

    她復仇女神的模樣在進了電梯後馬上走樣,她正要伸出一陽指按下樓層鈕,眼角餘光瞄見了一隻毛茸大怪,驚得她尖叫一聲,不假思索的從即將關閉的電梯門裡竄出。

    隨後一隻手指按上了開啟的按鈕,指頭的主人還出聲道:「沒事,它不會咬人。」

    葉雪滋手捂著胸口,一臉的驚魂未定。她並不是怕狗,這純粹是在她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之下發現一隻大狗所衍生的正常反應。

    她抬頭一看,媽媽咪呀!這男人長得還真是好看極了。

    一雙濃眉,不算大卻有些桃花的黑色眼眸,加上一副好體格,以及還算不錯的衣著眼光,整體看來就是個上上選的男人,但怎麼會出現在這種普通的中古大樓裡呢?

    「它很乖的,從來沒有咬過人。」男主人再度聲明。

    「我不是怕狗……」她曾在電視上看過這種狗,但親眼所見這種狗的SIZE還真超乎她所想的大。

    重新走進電梯裡,葉雪滋的注意力早從狗狗轉到了它的男主人身上。

    「你是新搬來的嗎?」她裝出親和力十足的語氣發問,以前怎麼沒看過這等好貨色出現在這大樓裡?不過既然給她碰上了,剛剛自己又發出不優雅的尖叫,現在她得好好重整自己的美好形象。

    「對。」男人點點頭。

    「哦,這樣啊。」果真是新鄰居。「我姓葉,我住六樓。」

    「我姓傅,住十六樓。」

    接著沒人講話,除了狗兒興奮的搖尾巴掃著牆壁的聲音外,電梯裡站著俊男和美女,居然還是一片靜寂,這太不合理了。葉雪滋決定繼續找尋可以聊天的話題。

    「其實看久了還滿可愛的,只是我沒想到成犬會這麼大只。」

    「黃金獵犬本來就算大型狗。」

    他言下之意像在告訴她:難道你以為這是馬爾濟斯啊?

    「你要帶它去散步嗎?」

    「嗯。」

    看來這男人不太愛講話,而且有幾分拒人於干甲之外的味道,葉雪滋也只能學著他抬頭盯著樓層顯示燈,等電梯到了一樓,門一開,她馬上想起了自己下樓的重要任務,連聲再見也沒說,便急忙衝出大樓找尋她已經不幸遇害的愛車。

    電梯裡的一人一狗互望了一眼,一頭霧水。

    ※    ※    ※    ※    ※    ※

    「怎麼一臉被倒會的慘樣啊?」

    號稱辦公室開心果的葉雪滋今天竟然愁眉苦臉的,大家都覺得不太對勁,午餐時間一群人全圍到了她身邊。

    「我的車掛了……」一想到她的愛車,葉雪滋就覺得頭大。

    「怎麼會掛了?」

    「還不都是我那房東……」葉雪滋把房東佔用她停車位的事說了一遍。

    大概是因為車裡沒放貴重錢財,小偷心有不甘的在車子的鑰匙孔裡灌進了快干膠,她沒有辦法插入鑰匙,後來只得請人來拖吊。

    「你那房東也太過分,你房租繳假的啊!」阿茗看不過去的罵道。

    「這情形已經不只一次了,但我是跟他租一年,還得租上四個月才能搬走。」

    葉雪滋想到以後每天早上得搭捷運再轉公車到公司就有氣,而且她還沒搞清楚應該要搭哪一路公車,所以她今天一下捷運就直接搭計程車來公司。

    「就忍著點吧,要不還能怎樣?」大馬只能這樣安慰她,有車的人多半會遇上竊賊,租房子的人難免會遇到惡房東。

    「你沒看我正在忍嗎?」葉雪滋抬起頭,沒好氣的看他一眼。

    「對啊!塞翁失馬焉之非福。」阿茗也跟著安慰道。

    「那句話的意思是之後會有好事發生好不好?你看我現在一臉帶衰的樣子,哪會有什麼好事啊?」

    話一說完,那名帶著大狗的男人影像突然躍進了葉雪滋的腦子裡。

    「耶!沒錯!」只是一兩秒的時間,那苦旦小臉竟然馬上綻出了笑顏。

    「看來,你已經想到了什麼好事羅?」大馬也發現了她臉上表情有了變化。

    「我住的那棟大樓搬來了一個超級大帥哥呢!呵呵……」

    平常她出沒的地點就只有公司和住處,加上自己開車,哪有什麼機會遇上帥哥,今早在電梯裡兩人雖然沒啥交談,但是偶爾和帥哥一起搭電梯的感覺也挺好的。

    「瞧你那得意的模樣,該不會是一見鍾情吧?」阿茗問道。

    「一見鍾情?哪可能啊!我才不相信什麼—見鍾情的事咧!那都是沒什麼戀愛經驗的人才會幹的事。只一眼怎麼能得知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壞人又不會把壞字刻在頭上,再說沒有經過深入瞭解,怎麼知道對方適不適合自己,就這樣鍾情下去難保不會誤了自己一生,再不然來場暗戀一樣也是沒搞頭,那種事情都沒好下場啦!」

    「那你有什麼好高興的?」阿茗點了點她的頭,「快把東西收一收,吃午餐了啦!」

    ※    ※    ※    ※    ※    ※

    愛情也有和平收場的時候嗎?

    都到了得收場的地步,還有什麼好說?

    有些人會用「不堪同居之虐待」為理由要求離婚,傅禮元卻找不到任何理由說明兩人分手的原因,他已經習慣了白蘭琪,甚至以為自己會這樣和她過一輩子,他不認為那有什麼不好,白蘭琪聰慧又大方,畢業後她投身空姐的行列,這工作很適合她,他也一直鼓勵她朝著自己的喜好去努力。

    雖然平常家裡只有他一人,兩人相聚的時間並不多,但這樣的生活他覺得很滿意,他們都不是會巴著對方不放的人,兩人在一起的日子相當自由,他一直覺得白蘭琪會是最適合他的女人。

    直到下著大雨的那天,他下了班回到住處,發現原奉說要飛東京的她竟然出現在屋裡,她帶著忐忑不安的神情向他坦白飛東京是騙他的,並告訴他,她和另一個男子在一起已經一段時間了,今晚她要跟那男人共度,所以才騙他說她要飛東京。

    「禮元,我真的不想傷害你。」白蘭琪再度重申。「但如果你夠愛我,如果你夠在乎我,你怎麼會連一點點的不尋常都沒有察覺呢?如果我可以,我會瞞你一輩子,但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你根本沒有發現我變了,因為你不曾注意過我,你甚至讓我有時候會忘了該對你感到愧疚。禮元,我再不把心底的話告訴你,總有一天我會崩潰的。」

    所以話說回來,是他的錯。

    他沒有發現白蘭琪變了,也沒有發現白蘭琪的外遇,而他的「沒有察覺」引發了白蘭琪的怒意,也消滅了她本來不想傷害他的念頭,所以她殘忍的向他坦承自己的外遇,順便通知他兩個人已經走不下去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無法再和她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所以他決定搬出去。

    直到要搬離住了五年的公寓時,傅禮元才發現這屋子裡沒有他的東西,白蘭琪一手包辦了整個屋子的佈置,讓他不用煩惱的住進宛如樣品屋一樣的房子裡,到了要離開時,他才發現沒有他似乎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唯一能帶走的,只有那只名為Baga的狗,而他會得到狗的照顧權,只因為白蘭琪經常要出國,沒辦法照顧它。

    Baga成了他唯一的行李,傅禮元隨便找了間公寓開始學著習慣獨居的日子,只不過他一直沒辦法習慣這樣的生活,半夜餓醒,打開冰箱才發現裡頭空無一物,衣服髒了還得自己找洗衣店的電話,剛搬進這裡的第一天,他甚至連沐浴乳、洗髮精都沒有……

    重新適應一個人的生活,這讓他很不好受,相對的讓他體會到了白蘭琪的好,至少和她在一起這五年中,即使她工作再忙,她依然替他把生活打理得十分妥當,雖然她坦白的告訴他她心中有了另一個男人。

    諷刺的是,「坦白」正是當初他喜歡白蘭琪的理由之一。

    傅禮元不知道自己該傷心還是該慶幸?至少他不用一輩子被蒙在鼓裡,他還不致因此而恨她,只是都離開了一個月,他仍不知道自己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習慣這樣的生活。

    狗兒安靜的趴在他腳邊,他一起身,Baga原本閉著的眼也跟著睜開。那一晚白蘭琪像是瘋了般的哭著朝他時而大聲咆哮、時而輕聲道歉,那樣的場景大概也嚇壞了Baga,那晚它不住地在兩個主人中間來回走著,像是不知道該幫誰才好,眼裡寫滿了不知所措。

    傅禮元摸摸它的頭,示意它繼續睡覺,Baga卻還是陪他走到房門口,然後乖巧的趴在門口守候。

    看著Baga貼心的舉動,傅禮元唇邊露出了一抹微笑,其實有隻狗陪伴,在這時候是很不錯的。

    ※    ※    ※    ※    ※    ※

    想到跟同事間的對談,葉雪滋忍不住哀鳴出聲。

    她一向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可是她發現自己真的煞到樓上新搬來的鄰居,即使她已經用遍了以往曾用來說服自己的話語,卻一點用也沒有,每次一想到他那張沒有笑容卻酷得一塌糊塗的帥臉,再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的表情,她就會發現鏡中人滿臉通紅,一副懷春少女的害羞模樣。

    不!她得想想辦法救救自己才行!

    首先列出對方的缺點:第—,他養了—隻狗,養狗的人家庭環境會有一定程度的髒亂,尤其是那麼人只的狗,尿騷味混著動物腥臭,她鐵定無法忍受。第二,他長得太帥,年過三十的模樣難保他還會是單身,就算是單身,但看他穿得那樣雅痞,也有可能是個同性戀,她最好不要存有太多幻想。第三,他是她的鄰居,雖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但是兔子不吃窩邊草也是聰明人該曉得的道理,她最好是不要對周邊的人下手,免得將來還得尷尬的碰面。

    好!就這樣,這三大要點已經完全顯露出兩人的不適合。

    扭開水龍頭潑了些冷水到臉上,葉雪滋說服自己千萬得冷靜,得沉著。

    記住啊!一見鍾情這種事是不會發生在知性的都會女子身上的。

    但是一到了倒垃圾的時間,她就把這些話忘得一乾二淨……

    「葉小姐,出來倒垃圾啊。」

    這台詞似乎在電視廣告裡聽過,廣告中的女子一身美麗打扮,卻提著垃圾等著垃圾車來,此時眾人眼前也多了一個翻版女子葉雪滋,傅禮元盡量不讓表情出現訝異,但這樣盛裝倒垃圾的場景實在少見。

    這跟前幾天在電梯裡遇到的她大相逕庭,那天她穿著一雙拖鞋,髮絲顯得有些凌亂,鼻子上還架著一副看起來沒擦乾淨的眼鏡,身上穿的衣服分不清楚是外出服還是睡衣,或許可稱做是「當成睡衣穿的外出服」吧。

    而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她怒氣沖沖的街進電梯裡,卻又馬上跳了出去,電梯裡除了他以外,就是他的愛犬Baga。由於Baga體型不小,也難怪她會嚇得衝出電梯外。

    不過當她注意到電梯裡有人時,她似乎就不那樣害怕了。傅禮元自然明白那做作的神態起因為何,但他—向對衣著邋遢的女子不感興趣,尤其是她剛進電梯時那副凶神惡煞樣,活像要去殺了哪個欠她五百萬的衰鬼,隨後又毫不掩飾她對他的驚艷,再走進電梯時,臉上已經換了個表情。

    通常像這種變臉如翻書的女人,他還能說什麼?打從她被Baga嚇著的那一刻起,他就給她打了個大叉,除了盡量不把眼神往她身上擺外,他實在沒有別的想法。

    葉雪滋拉了拉脖子上的絲巾,盡量不做出太奇怪的動作,怎奈她的打扮太隆重了,幾個歐巴桑臉上出現不以為然的表情,還有對街那個平常就打扮得很像老處女的眼鏡小姐的斜眼瞪視,唯一不知道該不該算安慰的是幫太太倒垃圾的肥肚佬,至少他看起來像是很欣賞。

    而那位應該要注意到她的男子……她一直沒有勇氣去看他的反應。

    看來自己發神經的突發奇想是大大的失策,但誰規定不能穿這樣倒垃圾呢!葉雪滋一直用這句話安慰自己。

    「葉小姐,你要去喝喜酒啊?」

    聞言,葉雪滋低頭望了一下自己,再抬頭看看其他人投注在她身上的奇異眼光,強笑道:「不、不是啦……我剛好等一下要出門。」還好她還拿了個手提袋放了點錢和鑰匙,本想順便去便利商店補點日常用品。

    「我就說嘛!哪有人出來倒個垃圾還穿這樣,又不是在拍廣告。」房東太太笑著和另一個鄰居說。

    果然,她真的失策了!

    葉雪滋鼓起勇氣望了眼離她十幾公尺遠的男子,見他低頭看他的狗,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她。

    唉,還能說什麼?她年紀已經不小了,她想戀愛,想引起好看的男人的注意,其實這也沒什麼錯吧?難道她要一輩子都穿得邋裡邋遢的,浪費她的青春歲月,苦等人來追嗎?而且那天她穿得很糟糕出現在他面前,她只不是想挽回一點形象,現在才發現自己這麼做顯得很蠢也已經來不及了。

    垃圾車的聲音由遠而近,大家紛紛將手中的垃圾袋丟人車內,葉雪滋也乖乖的把手中的東西丟進垃圾車內,然後——

    「啊!」她慘叫一聲。「我的包包!」

    她一時恍神,竟然把小提袋也扔進垃圾車裡,老天!

    「瞎咪?」清潔隊員操著台語口音問道。

    「我不小心把手提袋給丟進去了……」大門的鑰匙連同她的證照和皮夾全都在那個小提袋裡。

    「你找找看,應該還在。」清潔隊員一副她不小心的表情,等著她C己動手。

    她……她真得這身打扮在垃圾車裡找提袋嗎?她去喝喜酒都沒穿得如此嬌美,如今卻得在眾人面前,包括傅姓大帥哥眼前扒垃圾?但除此之外,又有什麼方法可以找回手提袋?

    葉雪滋深吸口氣,跟著差點把晚餐給吐出來,垃圾的味道實在恐怖,而她還得在那堆垃圾裡找回她的手提袋?!

    算了,誰教她衰!

    她伸出手,決定豁出去了,她可不想再打電話找鎖匠來開門,再說她的皮夾也在裡頭,既然還能找出來她能不找嗎?

    另一隻大手在她還在遲疑的時候先動起手,拿開幾個發臭的垃圾袋,再深入一探,接著拎出那只已經沾上了不明臭酸液體的手提袋。

    「在這裡。」

    葉雪滋睜大了眼,感激萬分的用雙手接過。還好,她不用去挖垃圾,雖然這是自己的錯,但如果她穿得邋裡邋遢的也就算了,她今晚精心打扮過丁才下樓的,這種扒垃圾的結局實在不是她所樂見。

    她抬起頭想向恩人道謝,卻怎麼也沒想到,那將手提袋從垃圾堆裡拾起給她的人,手裡牽著一隻有著黃金色毛髮的狗,臉上依舊是那酷到不行的無笑表情。

    「謝謝。」她愣愣的說著。

    「嗯。」傅禮元點了下頭,隨即牽著狗走了,沒打算和她多說幾句。

    葉雪滋呆站在原地看著他和狗一起離去,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

    「啊!傅先生人真好啊!」在場的鄰居們投以崇拜的目光。

    「對啊!」

    等葉雪滋腦子清醒過來時,人狗已經消失在路的轉角,垃圾車也已經駛向街道的另一端。

    她立刻衝回大樓,打算和管理伯伯借大樓住戶名單來看看。

    這等善良又有愛心的好男人,她決定就算錯殺也不願誤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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