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想讓你遺憾……
余-的話在這幾天總是不停在他耳邊響起,接著她又消失了幾天。
周尉博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認真的還是拿自己開玩笑,不過唯一能確定的是除了她的話在這幾天不停的在他耳邊響起以外,她的身影還出現在他的夢裡好幾次,不能否認的是余-的確是個讓任何正常男人都會垂涎的美麗女子。
接送勤元回家時,在校門口遇見了勤元口中的郭老師,郭雲箏則是另一種類型的女子,除了亮眼的五官以外,還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靈性,和亭芬有幾分相似,但是余-卻是完全不同的女子。
余-熱情而且大方的個性總讓他覺得有些吃不消,但是幾天不見她,又覺得有些奇怪,大概是她突然闖入他的生活圈子,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丟下一塊石頭,盪開的漣漪還沒完全散去,周尉博告訴自己情況很快就會回到一開始沒見遇她的時候。
郭老師幫忙介紹了一家音樂教室,她自己也在那裡學琴,周尉博索性在放學之後順便接送她和勤元去上小提琴課。
"郭老師和媽媽很像。"勤元笑著跟他說。
"但是她們還是不一樣的人。"周尉博試著提醒勤元。
"對了!"勤元寶貝的摸著手中的小提琴盒。"爸爸,你還沒被美美阿姨追走嗎?"
"還沒……"周尉博覺得這話題出現在父子對話裡總是讓他有點尷尬。
"如果美美阿姨把你追走了,她會變成我媽媽嗎?"
"呃……"周尉博有些接不下去。"那要看情況。"
"其實美美阿姨長得很像芭比娃娃,今天有個同學帶了一個芭比娃娃到學校去,我覺得長得好像……"
周尉博可以想像為什麼勤元這麼說,芭比的身材標準得離譜,而余-總是穿著足以露出玲瓏曲線的緊身衣服,連勤元都看得出她和一般女人的不同。
"而且她身體軟軟的,她那天抱我,跟爸爸抱我的時候都不一樣。"
勤元的話讓周尉博忍不住笑出聲,車子轉個彎來到住處車庫前。
"啊!爸爸,你看那是美美阿姨的車子耶!"勤元突然爆出了一句,整個人趴在車窗旁。"哈哈……她又來追你了!"
※※※※※※
沒錯!余-又出現了。
高跟鞋從車子裡跨出,畫面既優雅又養眼,美腿踏上柏油路後隨之立直,這畫面已經在他腦子裡重演了好幾次,這一次真實呈現在他眼前和夢境裡的朦朧就是不一樣,只是天色已晚,只能藉著路燈看清這一幕。
"周尉博!"她的聲音還是一樣的有活力。
周尉博用遙控器將車庫打開,將車子開進車庫裡,勤元早一步下了車,打開了一邊的大門看著門外的余-,周尉博隨後也走到他身邊,只見余-彎著身子鑽進跑車內,圓潤的臀部翹著美麗的弧度,周尉博一手撫著太陽穴希望自己不要想太多,這幾天他發現自己在夜裡有失眠的傾向。
余-從車子裡提出了幾個袋子,她穿著乳白色的連身短洋裝,外加一件同色系的薄外套,一頭又長又鬈的頭髮被風吹散,她一手撩開髮絲,踩著高跟鞋朝他們走來。
"我做了晚餐要給你們吃。"她像是在展示得意的作品舉起了手裡的袋子,一手摸摸勤元的頭。"嗨!小帥哥。"
"現在已經九點多了……"周尉博不得不提醒她。
"我不知道你們會那麼晚回來。"她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但是很快的就伸手將他們推進屋子裡,跟著大方的進駐廚房。"我有用保溫盒裝起來,但是可能有點冷掉了……"
"你在外面等了多久?"周尉博問道。
"我六點就來了,我想那應該是吃晚餐的時間。"余-聳聳肩。"不過沒關係,可以當消夜吃。"
"那……"原來她在外頭等了那麼久,周尉博看著她低著頭在袋子裡找東西的模樣,心裡有點不好意思,雖然並不是他要求她來的,他根本不用感到抱歉,但是一想到她竟然在門外等了那麼久,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余-倒是很識相。"沒關係啦!你不要想太多,反正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在外頭等的。"
"美美阿姨,我們今天晚上跟郭老師一起吃湯包喔!"勤元說道。
"郭老師是誰啊?"余-忙著從袋子裡將保溫盒拿出來,這可是她這幾天在家裡研習了許久才做出的超美味作品,保證周尉博吃了一定會愛上她。
"她叫郭雲箏,是我的老師喔!她教我美勞跟小提琴。"
拿保溫盒的手突然停止了動作,余-眨了眨眼睛,臉上掛著疑問,回頭望了站在一旁的周尉博,像是在問他怎麼會跟兒子的老師混在一塊。
周尉博倒是沒有回應,他知道余-臉上的表情是什麼,但他更清楚余-並不是一個他樣樣都得向她報備的女人。
"你很喜歡老師對不對?"余-眼看從周尉博嘴裡問不出什麼,將問題丟給小的,勤元的話總可以讓她推敲出什麼吧!
"對啊!郭老師跟媽媽一樣會拉小提琴喔!"一講起郭老師,勤元臉上除了崇拜還是崇拜。
勤元的話宛如一盆冷水直接從余-頭上淋下……
"拉小提琴?"余-覺得自己臉上的笑容開始僵硬。
"是啊!"勤元點點頭。"媽媽跟郭老師都會拉小提琴,美美阿姨,你會嗎?"
"阿姨不會……"余-的聲音掉了兩個音階。
原本的好心情全都破壞掉了,得知她在外頭空等待時,這對父子正與另一個女人一同吃晚餐,這她都還能容忍,既然是勤元的老師,跟她吃個飯應該也沒什麼嘛!只不過那老師是個女人,她不應該大驚小怪。
但是……勤元擺明了喜歡那女人,而且那女人跟勤元的媽一樣,她們怎麼那麼多才藝啊?竟然會拉小提琴!難道周尉博喜歡那樣子的女人?那她可怎麼辦才好?她一點才藝都不會,連做飯都是這幾天在家裡苦練出來的,事到臨頭,她要去哪兒找人來教她小提琴?余-整個人少了剛剛的歡愉,這很容易發現,周尉博連忙接話。
"不好意思,你大老遠的帶這些東西來。"
"沒……沒關係。"余-沒有回頭看他,只是全身僵硬,想著小提琴的事。"勤元,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眼看著勤元塞了一顆燒賣到嘴裡,臉上沒有餘-當初所想像的吃了一口就拍案叫絕的驚喜表情。
"冷冷的……"勤元皺著眉說。
"呃……是啊!"余-的心更冷。"這保溫盒好像沒什麼用。"
她搔了搔頭,雙手一下叉著腰,一下無措得不知道要擺到哪裡去,場面有點冷,而她不習慣面對這種情況。
"好了!我不打擾你們了。"急中生智,還是退場比較好,回家想想對策再說。"這些留給你們吃,我先走了。"
她的聲音再度上揚,但是卻少了陽光笑臉。
周尉博可以感應得到余-的所有反應,這現象有點少見,尤其是亭芬去世三年多了,這期間他再也不曾對一個女人有這種感應。
"拜拜了!周先生。"她低著頭從他面前走過,一股幽幽的芳香襲進他的鼻腔。
周先生……她好像本來是叫他周尉博的,雖然那也不算是個親暱的稱呼,但是周先生三個字,感覺上疏遠了很多。
"余小姐。"
在她要伸手開門的前一刻,周尉博竟然開了口,"謝謝你帶東西來。"
"哪裡,希望我沒有打擾你們。"余-連眼神都飄移不定,不像之前那樣直勾勾的看著他。
"改天我回請你吃飯吧!"他一定是瘋了……話才一說出口周尉博就後悔了。
"好啊!"余-嘴角出現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美美阿姨,你今天不追爸爸了嗎?"勤元在她要離開時突然發問。
余-整個人怔了一下,撩撩頭髮,一副尷尬的模樣。
"我今天有點累,恐怕追不上……"
※※※※※※
周尉博有點不能接受這種情況。
就像已經入了秋的楓林,余-每一次經過就掃起一些落葉,好不容易落葉在空中飄啊飄的要落地了,她又突然像陣旋風似的掃了回來,然後搞得他心裡有一大堆的落葉落不了地。
她說她累了,追不上,那是什麼意思?所以她要放棄了?他應該是很高興她要放棄自己才對,但心裡的焦慮卻騙不了人。
又是連著幾天不再出現,而這一次消失的時間比上次久。
周尉博將手上的顏料擦去,走到洗手台旁邊洗了洗手,望了眼牆上的鐘,時間不過是早上十點半,他才剛把勤元送去學校回到家沒多久,應該要開始作畫了,但是他的心卻無法像往常那樣平靜下來。
走到廚房裡打開了冰箱,卻看見冰在冰箱裡好幾天的保溫盒,周尉博打開盒蓋看了一眼裡頭因為冰凍而顯得僵冷的幾顆燒賣,拿出啤酒的同時也將保溫盒取了出來。
都已經冰了那麼多天,應該也不能吃了。
在丟進垃圾筒前,余-的笑臉再度浮現眼前,讓周尉博遲疑了一下,不過門鈐在此時響起,周尉博不再有時間多想,隨手將燒賣往垃圾筒裡一丟,拎著啤酒去開門。
身高讓他一眼就望見了那輛停在對街的紅色跑車,他的腳步停頓住了,考慮了一會兒才又走上前。
打開門,余-背對著他低著頭在包包裡找著東西。
從她的背後看她,可以發現她的頭髮很長,快要到她的臀部,沒有經過任何的染色,呈現純然的黑色。
周尉博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也許他真是太久沒有碰過女人了,突然出現一個活生生的熱情美女,他腦子就開始不受控制。若是將角色換成亭芬或是郭老師那樣的女子,他反而不會有這種反應,但是余-天生全身就是會散發出那種熱情的氣質,連她的笑臉都充滿了陽光,宛如來自熱帶國家的女郎,只是不搭軋的有著一身白裡透紅的肌膚。
聽見了後頭發出聲響,余-這才回過頭來,看著他的時候她的眼神縮了一下,不像前幾次那樣的鎮定。
"周尉博!"不過她又叫他周尉博了。"你說你要請我吃飯的。"
她的笑容也沒有像前幾次那樣的確定,這全都看在周尉博的眼裡。
"現在要去嗎?"現在是早上十點半,能吃什麼?
"你在忙嗎?還是……"余-看著他手裡拿著啤酒,大眼眨了兩下便垂下了眼瞼。"要不然改天好了!我只是剛好沒事就過來,我不打擾你了,拜拜。"
她放棄得一次比一次快,周尉博連忙叫住她。
"你要不要進來?"
"啊?"余-有點驚訝。
"你可以進來坐坐,我現在在休息,也許等一下我們可以一起吃午餐。"周尉博向她提出邀約。
"哦……"似乎已經習慣了周尉博的被動了,余-一時還不太能適應他主動邀自己入屋的舉動。
看著他往右退了一步,讓開了入口,余-突然想拔腿就跑。其實她不是這樣膽小的人,她都已經敢直接上門來追人了,怎麼當對方敞開門歡迎她進去時她又裹足不前?"進來吧!"周尉博側了一下頭,示意要她走在自己前面。
余-這才挪動腳步,而且她發現這一次只有他們兩個人在這屋子裡,那……她該講些什麼話題才好?右腳踢著了一個小凸起,余-一個不平衡差點往前撲去,站在她身後的周尉博大手一撈,拉著了她的手臂,幫她穩住腳步,然後又急忙鬆開握著她手臂的手。
"還好吧?"周尉博問道。
她的手臂很瘦小,他的手掌甚至可以整個環住她的手臂,而且那觸感就像帶著電一樣,儘管周尉博一再要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是每次看著余-,他渾身上下總是覺得不對勁,而且這狀況隨著見她的次數增多,更形嚴重。
"嗯,沒事。"余-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周尉博的房子很大,這附近全是一棟棟漂亮的別墅,而他的屋子是其中最顯眼的一間,造型簡單卻奇特,從外觀上看來給人極大的印象,而裡頭的隔間更是特別,客廳並不是特別大,但是畫室卻大得驚人。
雖然是第二次走進這裡,余-卻像是第一次進來一樣,上回她根本沒空好好看看四周有些什麼,這一次她總算仔細的觀察了一番,並確定了這畫室裡除了畫以外還是畫,左邊擺滿了大小不一的畫作,四周的牆全是白色的,只有一處是凹陷進去,打著燈光。
走近一看,裡頭掛著一個女人的素描畫像,而上面寫的年份是十年前。
周尉博又從冰箱裡拿了一瓶飲料走進來。"那是我太太。"
"你們認識很久才結婚?"
"大學時候認識的。"
"哦……"余-輕聲的應道。
畫裡的女人看起來很有氣質,雖然這只是一幅素描,但周尉博完全抓住了她的神韻,她跟周尉博一樣,他們都是很有氣質的人……
"她是學音樂的?"
"嗯,主修小提琴。"
"那你呢?學畫?"事實上余-對於周尉博的經歷並不清楚,她只知道他是畫畫的,但是她當初並沒有想太多,只要是個有工作的人,不是個無所事事的混混,她都能接受。
而她喜歡周尉博是因為他身上帶著一種她所渴望的氣質,成天和一屋子修車師父混在一塊,余-老早被那群男人幫的黃腔給訓練得刀槍不入了,在看到周尉博的那一刻她就確定了這男人和她平常所接觸的人層次不同,但是她沒有想過其他的……
比如……周尉博的層次對她來說會不會太高了點?"對,畫畫吧!"
"你是老師嗎?"畫畫能賺錢她當然知道,但是這似乎不是一棟便宜的房子,她當初怎麼沒想過這麼多,他是教畫的老師嗎?還是教授?教授應該賺得多一點,也許買下這棟房子不算太吃力,還有他那輛連老爸都愛的昂貴休旅車。
"上過幾堂課。"周尉博不太懂怎麼去提自己的職業,只能客氣的回道。
事實上他的畫作在世界各國都相當出名,而他猜想余-對於藝術這方面的瞭解應該不深。
"這給你。"周尉博將飲料遞到她面前。
接過他遞來的飲料,余-只覺得自己矮小了一公尺,雖然她踩著高跟鞋,而且她本來就不矮,但是站在周尉博旁邊,她還是覺得自己矮了一截,尤其是她慢慢的發現原來他是個藝術家。
藝術家……多麼讓人難以親近的名詞。
而且還是個會賺錢的藝術家……她呢?她不過是個修車廠裡的會計,而且那修車廠還是她老爸開的,說穿了她一點才能也沒有。
一種自卑感把她的肩膀壓得更為沉重,余-幾乎覺得自己是貼著地面的。
"你呢?"
"我……我什麼都不會。"事實上也是,她連牆上的幾幅畫畫的是什麼東西她都搞不懂,完全看不懂……
周尉博的妻子是音樂家,他自己是個藝術家,而她呢?她算什麼?她頂多只能算是個會計!
余-這才發現自己和周尉博的距離有多遙遠,她竟然異想天開的以為周尉博會喜歡自己,還以為自己只要努力一點就會讓他喜歡上自己,他需要的並不是像自己這樣的女人啊!
他應該是跟音樂家匹配的,還有勤元的那個老師,不但是個美術老師還會拉小提琴……那種女人才配得上周尉博,而她不過是個修車廠老闆的女兒。
"你客氣了。"
"我說真的。"余-轉過身看著他,周尉博英挺的樣貌映進她眼裡,她更確認了心裡的聲音說得沒錯。
像他這樣的男人應該會有不少女人喜歡,喜歡他的女人一定也很有才華,而她呢?她的夢想只是當個家庭主婦,每天起床幫先生小孩做早餐,白天買菜整理家務,晚上再為所有人做一頓豐盛的晚餐,雖然她以前沒有好好練習,但是為了贏得周尉博的歡心,她努力的學習做菜,可是她現在才發現……像他這樣的男人並不需要這種女人。
而她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會變成配得上周尉博的女人。
周尉博似乎看出了她眼裡閃動的情緒,她看著自己的方式和前幾次她溜走前的眼神模一樣。
"我買了禮物要給勤元。"余-快速的收回眼神,低頭在背包裡找出包裝精美的小禮物。"也許他不會喜歡這樣的東西……"
一般來說這年齡的小男孩應該都會很喜歡車子之類的玩具,但是她現在才想起來那晚看見勤元手裡提的是小提琴,真不愧是周尉博的兒子,連勤元的玩具都是那樣的高尚,她買的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大概不太適合他那樣有氣質的小孩子……
"謝謝。"周尉博接過她的禮物,看來余-已經忘了要去吃飯的事了。
"我想起來我還有事要辦……"
果然……她的話非常符合他的猜測。
"對了!你的保溫盒。"周尉博像是想起了什麼。"在廚房,我拿給你。"
"好。"余-跟在他身後走向廚房。
看著他高大的身影在廚房間移動著,周尉博打開水籠頭將保溫盒清洗了一番,拿起旁邊一個空的塑膠袋裝好,一轉身打算交到她手上,卻發現她的眼睛正盯著一旁垃圾筒裡的燒賣。
"我大概做得不是很好吃……對吧?"余-別開眼,臉上有著無奈的笑。
"不是……只是忘在冰箱裡,因為家裡不開伙,所以我們多半在外頭吃過晚餐才會回家,放在冰箱裡就忘了……"周尉博解釋。
"沒關係。"沒等他解釋完,余-便主動接過他手裡的袋子,看了看手錶,佯裝真的有事要辦。"我得走了。"
"你……"她不會真的要走了吧?"嗯?"余-懷疑的看著他。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吃飯?"
余-笑了笑,舉起手裡的袋子,搖了搖頭。
看來她是真的要走了,周尉博也得接受。"那改天吧!"
余-抬起眼看了他許久。"好啊!"
非常友善的對話,通常也顯露著彼此的疏遠。
一如余-秋風掃落葉的慣性,她又像一陣風似的掃出了這屋子,留下一大片的落葉飄浮在半空中,遲遲不肯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