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高高在上 第八章
    探訪的來客絡繹不絕,數日來,石妥當都是含著眼淚一邊說明新嫁娘祝旋玉的身子已經無恙,一邊忙著收取慰問禮金。

    忍不住竊喜啊!想不到這位祝小姐是個真財神,一嫁進門後郡王府不僅天天有禮金可收,現下連慰問金也有得收,完全不像那個突然消失蹤影的佟七樂,只會敗家。

    沒錯,自那一陣混亂過後,大夥兒竟然就沒再見到王妃的身影,而郡王也不聞不問。更離奇的是,那日王府內的守衛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個個都像是醉了酒似的,也就是因為糊里糊塗的,才會讓那名刺客有機可乘。

    幸好除了傷到祝旋玉以外,郡王府內並沒有其它的損失。他清點過密櫃裡的藏寶圖了,一卷都沒少。

    咚咚咚……

    「幹什麼、幹什麼?不做事,跑這麼快做什麼?」石妥當回過身罵道。真受不了這些老是大驚小怪的蠢蛋。

    匆忙奔至的羅冬滿身大汗,喘著氣道:「石總管,我要向您稟告一則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石妥當瞪住羅冬,他這回可沒有派他去打探小道消息。

    「這是一則很刺激也很精彩的小道消息喔!」羅冬獻寶似地道:「我方才跟廚房師傅一塊兒去採買豬肉,走累了,就進了客棧喝杯茶,我耳朵尖您也是知道的嘛,結果就聽到兩個武林人士在交談,我把耳朵拉長了,果然就聽見一段精彩絕倫的內容,還忍不住跟他們湊在一塊兒討論起來,甚至還打起賭,差點忘了回府哩!啊!」他慘叫一聲,好痛!

    一記爆栗當場砸中他的腦袋。

    「你到底要說什麼?快點說,別跟我東拉西扯的!」氣死人了。

    「嗚嗚嗚∼∼石總管,我原本還打算贏了賭金,要分個紅給您的,可您卻打我──」

    咻!拳頭又飛至他眼前。「你再不給我說個清楚,我就把你打成豬頭,再把你的賭金通通沒收,順便也要把你的薪餉給--」

    「我說我說!別給我掃光光,饒了我的荷包吧!我馬上稟報!那兩個武林人士說,有人見著咱們的王妃出現在沱江縣城內!」他一口氣說完。

    「什麼?王妃跑到沱江縣城?」

    「他描述了王妃的長相,聽來還挺像的。」

    「怎麼可能?沱江離京城有三日馬車之遙,王妃怎麼會出現在那裡?咦?」石總管一頓。「咱們這三天來都沒瞧見王妃,難不成……啊,快去向郡王稟告!」佟七樂逃家了!

    「石總管、石總管!」匆匆地,祝旋玉的婢女衝了過來,喊得比石妥當還要焦急。「石總管,你有沒有瞧見郡王?」

    「郡王?他沒在夫人身邊嗎?」

    婢女臉色鐵青。「沒有,一直都沒有。打從夫人受傷後,除了大夫外,誰也沒有見著郡王一眼。」

    「啥?」石總管嚇了一大跳。「你怎麼現在才說呢?」

    「是我家小姐不給說的。」最愛面子的祝旋玉怎麼敢把郡王連新房都不曾踏進的消息給洩漏出去呢?直到今日終於忍受不住了,才大吵大鬧地說要見他。「石總管,請你快去幫我請郡王來,夫人吩咐了,王府內若有誰把郡王請進『碧雲閣』,就重重有賞。」

    「有賞啊?那我們立刻就去找!」聞言,傭僕立刻一哄而散,四處找人。

    只是大夥兒遍尋郡王府,連「翠苑」的守衛都問了,就是沒人見到郡王。

    此時此刻,眾人才驚覺到郡王似乎也從人間蒸發掉了。

    琴聲,叮叮咚咚地彈奏輕柔清弦,唐井遙撫琴自娛著。

    空氣裡突然乍現一抹波動,不過並沒有打擾到唐井遙彈琴的興致,只是悠揚琴音倏地轉為激切。

    這是司徒迭世所帶來的波濤,他已站在唐井遙身後。

    唐井遙對他的現身絲毫不意外。

    「你來,是要感激我的吧?」唐井遙仍然撥弄著琴弦,激昂的琴音在書房裡迴繞著。「不必跟我客套,即便王妃宣稱是不小心闖進密道裡的,但我明白你的心意,所以也就直接把她送離開了京城。」

    司徒迭世斂下眼,輕輕說道:「我原本並沒有打算要麻煩你。」

    「不麻煩也麻煩了,況且我可做不到見死不救。」唐井遙望了他一眼。「對了,你怎麼會讓祝旋玉受了傷?憑你的身手,這事不該發生,難不成你是為了讓王妃逃過一劫,所以才甘冒著與祝御史決裂的風險,犧牲祝旋玉?」

    「是那名刺客身手太快,而我當時醉了。」司徒迭世淡淡帶過。

    唐井遙笑了。從司徒迭世的言談裡,更確定了他對佟七樂已然動了真情。「這回衝進王府的刺客又是哪方面派來的人馬?」

    「太子唐慈。」司徒迭世仍舊淡淡回應。「皇太子要拿佟七樂來試探我對他的忠誠度,你該知道,太子可不笨。」

    「他的確不笨,而且還異常狡猾,否則這麼多年下來,又如何能夠蒙蔽父王、欺瞞百姓,藏住了他荒誕不經的惡行、又能營私結黨地構築出自己的勢力圈子,把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變成了眾人口中的仁人君主,還被大肆傳頌著。」其實,看似安居樂業的唐氏皇朝,暗地裡是波濤洶湧的。

    在唐慈尚未登上太子寶座前,他便處心積慮地佈局收買各路人馬,為自身培植勢力,並且有計謀地宣揚他的仁愛之名,讓朝廷官員,乃至平民百姓,對他只有讚譽之聲。

    而如願坐上太子寶座後的唐慈,為免夜長夢多,也擔心他虛假的面目會被別的皇子給識破,進而被取代,所以還積極地布建一張誰都難以攻破的綿密網,好護住他所擁有的一切權勢。

    「但可以預知的,一旦唐慈太子真的順利繼任大統,掌握無盡的權力後,便會露出他的本性來,開始誅殺政敵、剷除異己、苛刻百姓。試想,一個喜歡被佞臣包圍的皇帝、一個奢靡荒淫的繼任者,又如何能讓富泰康強的唐氏皇朝延續下去?唐慈將是個禍國君主!」啪地一響,琴弦忽然斷裂,唐井遙一向溫和的低嗓亦變得冷冰冰的。

    司徒迭世卻是面無表情的,不知是否有在聆聽?

    唐井遙看著司徒迭世,冷嗓又變得暖和起來,笑道:「但幸虧有你,幸虧有你不計毀譽地潛伏唐慈麾下與他周旋,才讓他的心機能夠逐漸敗露。這段日子以來,唐慈所建立出來的英明美譽已經悄悄蒙塵,百姓們也開始質疑他的仁慈是否為真,即便父王依然相信他,但,只要再給他致命一擊,讓父王的疑心得到了證實,那麼唐慈太子的一切也就可以宣告終結了。」唐井遙緩緩歎了口氣,又敬佩地道:「只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你付出甚多,動聽的褒獎與刺人的貶抑通通匯聚在你身上,讓你吃盡苦頭,受盡委屈,本王在此謝謝你。」

    這回,司徒迭世笑了,卻是意味深長的。「倒是六王爺你能否維持著菩薩心腸,繼續救苦救難,讓黎民百姓們感恩你這位六皇子,進而把你拱上皇帝之位呢?」

    「當然可以。」此時此刻,唐井遙已不需要再隱瞞心事了。「我的菩薩心腸仍在,我更喜歡救苦救難,否則我也不會幫你送走佟七樂。」

    「你把她送往哪處去?」

    「沱江縣。」他頓了下。「怎麼?你該不會是要去找她吧?」

    「我不該嗎?」司徒迭世古怪地反問一句。

    唐井遙蹙眉。「是奇怪。你真的要去找回佟七樂?你不是決定把她送走,讓她遠離風暴嗎?現在又把她找回,豈不是要讓她再次陷入危險之中?」

    「原本為了保住她的性命,不願讓她陷入宮廷鬥爭裡,所以我才會不著痕跡地送走她。只是,似乎有人不願讓我稱心如意,非要把佟七樂逼死才甘心。」

    「什麼?」唐井遙一愣。

    司徒迭世意味深長地說道:「有人把佟七樂的落腳處傳回了京城,目的就是要她死。」

    「真有這事?那你快去救她。」唐井遙立刻說道。

    「我當然會去。而我來你這裡的目的,只是冀望你祈求上蒼保佑她能平安無事,否則的話……」驀地,司徒迭世的唇畔露出一抹陰詭的笑意,而後,走人。

    唐井遙靜靜地望著門外,半晌過後,才忍不住輕歎了起來。

    「都怪我不夠心狠手辣,還在善惡之間擺盪,結果給自己惹來了大麻煩。早知如此,就該當機立斷地把佟七樂給殺了,也不會讓司徒迭世對我起了疑心。」他搖了搖頭後,笑了起來。「不過這由白變黑、善變惡、佛變妖的過程,倒也有趣得緊,刺激到會讓人想繼續走下去啊……」

    命令大甲離開後,佟七樂換穿上男裝,獨自駕著馬車離開沱江縣,往泯州的方向而行。

    最終,她沒有往京城的方向走,依然按照原定計劃,因為司徒迭世並沒有現身找她。

    如果他在乎她,又怎麼會讓她離開?唐井遙的說法極可能只是戲弄的話罷了,她可沒忘記唐井遙與司徒迭世之間可是存在著曖昧關係的。

    所以,她決定去泯州,回去看看自己的家鄉,那個住了十七年的老家。哪怕她已決定與娘家決裂,可還是想再回去探望,就一眼。之後,找個桃花源地落地生根,不再與任何人有任何瓜葛。

    佟七樂駕著馬車,走山路往泯州的方向前進。

    叩!

    「哎呀!」馬車突然傾斜,她的腦袋直挺挺地撞上車頂,撞出了個包來。「好痛好痛!痛死人了!」她並不善於駕車,甚至還在蜿蜒的山徑上馳騁,所以顛得她骨頭都快散了。可是她必須學會自立自強,因為往後她也只能一個人生活了。

    看了看天色,已經正午時分了,難怪肚子好餓。

    「停!」佟七樂使勁拉住韁繩,終於把馬車停下。跳下車後,她找了塊空地坐下,開始猛啃乾糧。只要通過這座箭頭山,之後的泯州之路就好走多了。

    「怎麼愈來愈冷啊?」頭頂上的日頭突然被雲霧給遮蔽住,山嵐隨之飄散籠罩,四周開始變得霧茫茫一片,山間的天象真是詭譎多變。

    她歎口氣,看來得等霧氣散去後才能駕車走人了。一旁可是懸崖峭壁,要是稍一不慎跌落崖底的話,那可是必死無疑了——

    ……

    「咦?」佟七樂聽到後方似乎傳來腳步聲。

    奇怪,這一路走來並未看見其它商旅與她共行,哪裡來的腳步聲呢?

    回首一看,氤氳的山嵐裡有一條身著灰藍衣衫的人影正朝著她走過來。佟七樂倏地彈起,直覺告訴她情況不對勁,那名灰藍衣衫人的氣息十分詭異恐怖。

    「快逃!」毫不遲疑地,她開始拔腿狂奔。從小因為鑽狗洞、爬樹牆的本事,養出了她利落的身手。

    「啊!」她忍不住放聲尖叫,因為後方追逐的腳步聲愈來愈靠近她了。

    跑跑跑……跑跑跑……快跑快跑……氣喘吁吁的佟七樂穿過了一處不知名的樹林後,氣力終於用盡,筋疲力竭了。

    「哇!」她又驚叫一聲,因為赫然發現前面就是陡峭的山崖!好可怕、好可怕!

    「你還要再跑嗎?再往前,就是懸崖峭壁了,掉下去是絕對無法生還的。」灰藍衫男子邪惡的笑聲自後方傳揚開來,而且清晰可聞。

    「你追著我做什麼?」她一回頭,灰藍衫男子果然就在她身後。「你--」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朝著她的肩膀抓過來。「哇!」她大叫一聲,逃開,但衣衫卻已被抓破一個大洞。

    「救命啊!誰來救命--」她已經顧不得衣衫碎裂,拔腿狂奔。而灰藍衫男子也再度伸出魔爪,這回是撕裂了她的衣袖。

    「我的荷包!」荷包掉在地上,佟七樂大驚失色,藏寶圖就放在荷包裡啊!

    佟七樂彎下身去撿,而灰藍衫男子的五爪則乘機朝她的後腦勺擊下--

    死定了!

    電光石火間,佟七樂腰間倏地一緊,旋即就被一隻手臂給緊緊環抱住,然後整個人騰空而起。她又飛起來了?

    這股熟悉的飛翔、這股熟悉的感覺、這股傳進她鼻尖的熟悉氣味……

    司徒迭世!

    「你……」兩人落地後,佟七樂瞠目結舌,他的手臂依然環住她纖腰,而左手指則勾著她的荷包。「你怎麼……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司徒迭世凝視她錯愕又蒼白的臉蛋,笑了。「幸虧我出現,不然你豈有命在?」

    「可是、可是……」她仍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他不是不要她了嗎?那怎麼又會出現在她面前呢?「你該不會是因為宿醉未醒,所以才醉醺醺地跑到這裡來吧?又或者……根本是我醉了酒,神智不清、眼睛昏花,所以才會看見你?」

    「你們兩個嘀咕完了沒有?竟然無視我的存在,在我面前放肆,一塊兒死吧你們!」灰藍衫刺客無法忍受這兩個人竟然抱在一起喁喁私語,全然沒把他這個殺手給放在眼中,因此立刻出掌攻擊。

    「你先在這裡候著。」司徒迭世輕功一使,把佟七樂放在安全地點,然後回身對付灰藍衫刺客的疾厲掌風。刺客雖然招招致命,可他卻是游刃有餘地應對著。

    佟七樂看著兩條人影打來打去,那真實的身影、一道道掃過她肌膚的凌厲掌風,在在證明了眼前人是他,真的是司徒迭世。

    他來到箭頭山,而且是來救她的。

    好感動。

    只是……

    「明明是你害得我這麼狼狽,為什麼我卻忍不住想要感激你?」她低喃。

    望著前方交手的人影,她的腦子卻愈來愈混亂,混亂到連心都痛了。他突然的現身是為了什麼?他到底是喜歡她還是討厭她?

    愈想她頭愈痛。

    佟七樂忍不住放聲大喊--

    「司徒迭世!你不是不要我了嗎?現在為什麼又要把我從鬼門關裡拉出來?」澎湃的情緒讓她不想再忍受這種混沌不明的狀態,她承受不住了。

    司徒迭世揮掉刺客的掌氣,旋過身,竟也開口回答她。「因為放不下你。因為我捨不得你死,所以我來了。」

    她重重一震。

    司徒迭世這回直截了當地回答她,那是因為他已經清楚情勢的轉變讓他沒必要再隱瞞下去了。

    最初,他欽點她為妻,為的只是尋找樂子。爾後,他卻疼惜以及不捨她,希望她能平安快樂地活著,所以才會用盡心機讓她死心地離開王府,去尋覓新的天地。

    哪知天不從人願,敵人卻將目標轉移到佟七樂身上,開始以狙殺她為樂。為了她的安全,逼得他不得不再把七樂護在羽翼下,以免讓她成為代罪羔羊。

    「你說你放不下我?你說你捨不得讓我死?」她的心弦強烈地悸動著,嬌軀也忍不住發起顫。難不成唐井遙的話全部是真的,他趕她走,是因為愛她;他娶祝旋玉,也是因為愛她。他的殘忍,是為了保全她的性命。「真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

    「你去死吧!」灰藍衫刺客倏地出掌攻擊佟七樂。這個女人居然不把他放在眼中,臨死了還這麼吵,大吼大叫地問一些怪問題。

    「哇!」佟七樂慌亂地叫著。

    「你敢!」司徒迭世快一步擋住刺客的動作。

    佟七樂-著胸口退了幾步。雖然刺客很可怕,但更可怕的卻是司徒迭世的話。她似乎再度被司徒迭世給感動了,滿腦子淨是他的宣告。

    「司徒迭世,你真的捨不得我,真的放不下我?」她又一次放聲問著他,她一定要立刻弄明白真相與答案。「你該不會只是拿話來戲弄我,想把我哄上了天之後,再狠狠踢我一腳下地獄,好滿足你殘酷的遊戲吧?」前車之鑒忘不掉啊!

    「不如我替你解決他好了,殺了司徒迭世,他就不能再戲弄你、欺騙你了!」憤怒至極的刺客聽到佟七樂的吼聲,用著絕招與司徒迭世拚殺得昏天暗地。他堅信自己可以完成任務,把這兩個人都給殺死的!

    閃過刺客一掌的司徒迭世反問著佟七樂。「你想我怎麼證明才願意相信我的話?」

    「我……」她怔住。

    司徒迭世輕功一展,又避過刺客的掌風,再度對著佟七樂道:「我問你,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傷心難過?會不會就此願意相信我的話?」

    「你怎麼可能會死?」佟七樂一震。

    「誰說他不會死!」刺客突然發出一支暗器,朝司徒迭世的胸口射去。

    「唔!」司徒迭世悶哼一聲,突然-著胸口,跌退數步。

    「你怎麼樣了?受傷了嗎?」佟七樂驚駭地嚷著。怎麼會這樣?一定是跟她說話分了心,才會中了暗器。

    「去死吧!」刺客偷襲成功後立刻又乘機搶攻,砰地一響,竟然又打中了司徒迭世的腹部。

    「不--」佟七樂尖叫。他剛剛不是還居於上風嗎?怎麼轉個眼就被對方擊中了數掌?「你快擋住他呀,快點打退他呀!」

    「打退我?」刺客冷笑放話。「他中了我的暗器,非死不可了!」移形換位,砰,又一掌擊中司徒迭世的胸腹。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司徒……」

    「哈哈哈……你們兩個通通納命來!」

    佟七樂嚇呆了,愣看司徒迭世與刺客又纏鬥在一起,且戰鬥之激烈,全然是用性命在相搏。只是,司徒迭世為何愈來愈落居下風,愈來愈跌退到懸崖邊?

    驀然,她看見司徒迭世露出一抹絕俊的笑容,緊接著,淒厲的喊叫撼動整座箭頭山。

    「啊--」分不出是從誰的口中喊了出來,佟七樂只知道,她瞧見司徒迭世與刺客同時消失在她眼前。

    他們掉下去了,兩條人影一起掉進山谷,一同掉進萬丈深淵裡了。

    「不--不、不會的……怎麼會呢?」她錯愕地愣在當場,全身無法動彈。

    一道疾風吹過,把她的青絲吹得四處飛揚。

    許久許久過後,她仍然回不過神來,仍然呆站在原地,仍然讓強勁的山風吹得她的青絲四處散揚。

    終於,她喃念出聲。

    「司、司徒……迭世……你怎麼會掉下懸崖去?怎麼會呢……」她開始搖頭,不斷搖著頭,還是不敢相信。「你怎麼可能會墜崖?你怎麼可以掉下去?怎麼可以?怎麼會呢……」胸臆好痛、好痛啊!她全身上下都好難受、好難受……

    半天過去了,迴繞在她四周的依舊只有冷冷的風。

    「你快飛上來呀!都這麼久了,怎麼還不見你飛上來?難不成你真的掉進地獄鬼門裡了嗎?如果你死了,那我怎麼辦?我以後怎麼辦?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情來?藏寶圖還在你身上啊!你怎麼可以帶著藏寶圖一同葬身懸崖底下?太過分了,竟然把藏寶圖給帶走了,你怎麼這麼狠心呀……怎麼這麼狠心……」淚,突然撲簌簌地掉了下來,無法抑止地一直滾落。

    「或許我可以再回郡王府偷第二張藏寶圖,而這一回,你是沒有辦法阻止我偷藏寶圖的,更沒有力量搶回去,因為你死了……人鬼殊途,咱們再也碰不在一起了。」倏地,渾身無力的佟七樂跌坐於地,小臉仰望蒼天,赫然發現原本灰濛濛的天際竟然轉變成了靛藍。好美的藍天白雲喔,像在慶祝似的。老天爺是在慶祝修羅已死,從此再也不會為害人間了嗎?

    「可是……我想被他為害啊……」她慢慢地仰躺在地上,沒法子移動,目光渙散地望著藍天。「……我知道他總是欺負我,可我現在卻……卻好想、好想再被他欺負……只要他能活過來……活過來,我願意被他欺負……」沒料到司徒迭世的死竟然帶給她這麼大的衝擊,她的身與心好痛好痛,遠比被刀割、被火燒還要疼痛,還要難受。「我答應你,只要你能活過來,我就相信你的話……只要你能活過來,我就願意讓你繼續欺負我,而且不會再逃跑了,不會了……」她痛苦地對著蒼天大聲吼道:「司徒迭世!你方才問過我如果你死了,我會不會為你傷心?會不會為你難過?現在我就告訴你,沒有你的地方,哪怕是置身於桃花源地,我也不會快樂!因為沒有你的我,往後只會剩下悲傷、只會剩下痛苦、只會剩下愁滋味了……」再也抑止不住,淚如雨下。她好難受、好難受,難受到連呼吸都覺得好痛好痛。她癱倒在這荒山上,任由塵土掩埋身子,任由寒風欺凌身軀。什麼都無所謂了,都無所謂了……

    「這樣,會不會太折磨你?我會心疼的。」莫名地,一聲喟歎幽幽傳來。

    佟七樂倏地僵住,瞠大的杏眼一瞬也不瞬的,因為她的眼瞳裡映入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我發誓,以後不會再折磨你,讓你難過、讓你痛苦了。」磁嗓又一次傳來濃濃的誓言。

    佟七樂眨著眼眸,迷惑地看著眼前的面容,忍不住又眨了一次眼、又一次、再一次,所見的輪廓非但沒有消散,還愈來愈清晰,愈來愈明顯。漸漸地,那張俊美無匹的臉孔總算深植進了她的腦海中,生了根。

    佟七樂倏地彈坐起來!

    她幾番張口欲言,卻說不了話,只能把發抖的手伸向他,碰了碰他的臉孔,是溫熱的;滑上他的胸膛,亦是溫熱的;又將掌心貼在他的胸口上,怦怦、怦怦……平穩的心跳聲響應她,眼前的男人的確是真實的。

    一張小臉瞬間擰成一團,她好想好想大聲地斥罵他,然後用力捶打他。可是最後,她卻只是藕臂一展,將他緊緊擁抱住,緊緊地抱住。

    「司徒迭世……」她哽咽地喚著他的名字,那聲聲呼喚是打從心底深處破柙而出的濃情愛意,是失而復得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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