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色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
想到謝法柔看見她躺在黎眩的床上卻毫無反應,這只證明了一件事──她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中,完全不認為她有勾引黎眩的本事。
事實上也是如此吧!
尤其黎眩還要求她離開黎家,這代表著他最後選擇了支持謝法柔,看來「池畔藝廊」跟他的合作案岌岌可危了。
這下子該怎麼跟馬凌先生交代呢?怎麼辦?
整夜,安一色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第二天,安一色硬著頭皮、頂著一雙熊貓眼前往藝廊,準備跟馬先生報告這則不幸的消息。
但,在她走進辦公室之前,卻先一步聽到裡面傳出來的討論聲。
「要跟黎眩合作?」駱希問。
「是的,一旦和黎眩合作,對『池畔藝廊』的知名度絕對有正面的提升作用。」馬凌向他報告擬定的計劃。「這件事情原本該在昨晚就向你報告的,不過你臨時取消約見,我又聯絡不上你,才會延遲到現在。」
「沒關係,現在知道也無所謂。既然我爹地把藝廊交給你管理,就是信任馬叔你的專業能力,你的任何決定我都沒有意見,也傾全力支持,你就放手去做吧!」駱希當然清楚黎眩目前在國際藝術圈的名望,畢竟他倆曾經是「蔚藍學園」的同學,而且仇怨也是在當時所結下的。四年前,他看不起黎家,更不以為黎眩擁有藝術才華,沒想到他卻在短短的四年間急速竄紅,甚至還揚名國際畫壇,真不知道那些人的鑒賞力出了什麼問題。
只是,黎眩的成名既然已經成為事實,他也只能忍氣吞聲,並且把握機會,利用他的名氣來為自家的藝廊奠基。
「謝謝您原諒我的事先保密。」沒有怪罪他秘而不宣的做法,教馬凌總算鬆了一口氣。
「不過,在辦妥黎眩的畫展後,我有個重要工作要交代給你。最近我簽了一位新生代畫家,也打算力捧他,在『池畔藝廊』展完黎眩的畫作後,你立刻安排這位新畫家接手後面的檔期,並且全力支持,把他的名氣打響出來。」
「是的。」少東既然交代了,他自然得遵從。
「對了,一色呢?」駱希問道。
「她……她在門口。」馬凌一轉頭,恰巧看見她。
駱希看向她,笑了。
「一色,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找你。」他喜孜孜地說著。
「喔。」不知在開心個什麼勁兒?還是跟他拉開點距離好。雖然從他「強押」她去欣賞猛男秀後,是沒有再出現什麼奇怪的舉動,可他「神經兮兮」的本質應該沒有太大的改變吧!「找我有什麼事?呃,應該是不重要的事情吧?那好,我們還是先解決眼前一個比較重要的問題,是關於黎眩的,他──」
「一色,你做得很好!黎眩一大早就跟我通過電話,他決定跟我們合作了!」馬凌開心地搶話。
「啥?!」安一色愣住。
「我還想問你是怎麼一回事呢?昨夜才剛送草約和企劃案去給他過目,怎麼他就立刻答應要跟我們合作了?你是不是跟他做了什麼溝通?」
「溝通?我……」她還是無法回神。
「怎麼啦?」
她牽強地笑笑,道:「沒什麼。黎眩答應要合作,真好,他答應就好,這樣就對藝廊有了交代……」她糊塗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她還以為無望了呢!不過黎眩既然答應簽下合約了,她也別多嘴再重述昨日之事了。
駱希也很滿意地說:「你做得很好,幫藝廊立下了大功勞,我很開心。只是,他為什麼會答應呢?」他倒是想問問其中的原由,藉此探究安一色是怎麼看待黎眩的。
「黎眩自然是認為跟『池畔藝廊』合作才會成功,所以才同意的。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選擇對他最有利。」她回道。
駱希又道:「我聽馬叔說,黎眩跟謝法柔連手讓你吃了不少苦頭──」
她搶話道:「這事不重要,總之他答應了,我們就是勝利者。現在該要研究的是,如何讓這次的畫展成功,為『池畔藝廊』打造記錄。」
「好……」駱希也樂意改變話題。安一色口口聲聲都在維護藝廊的利益,對黎眩挺不屑的。看來,四年前的作廢宣言狠很地傷透了她,她是徹底地把黎眩摒除在心房之外了,這現象對他而言可是好事一樁。「我們把重點擺在如何利用黎眩的知名度為藝廊創造價值。」他看著安一色,露出了抹討好的笑容。「還有,等黎眩的畫展結束後,我會送你一個大驚喜。」
「驚喜?什麼樣的驚喜?」她暗驚。駱希又要出什麼鬼主意了?
駱希神秘兮兮地道:「先不告訴你,等時候到了,你就會明白。」
「我不想等,能不能麻煩你先透露?我現在就想知道。」她可不想被他嚇死。
「不好。」他繼續丟出神秘兮兮的笑容,還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就是要你心裡有著懸念與期待,到時候答案一揭曉,你才會比現在開心一萬倍。」
才怪哩!她只覺得好可怕!駱希的神情分明像只心懷不軌的大野狼。那個驚喜到底是什麼東西,她才不敢期待。
「請用咖啡。」
「謝謝。」
馬凌的笑容一直沒有中斷過,而對於兩位貴賓,也絲毫不敢怠慢。
待一番寒暄過後,謝法柔也不再客套了,直接轉入主題上。
「我仔細研究過馬先生所擬的企劃案了,我跟黎先生對你的安排都很滿意,在你的規劃之下,我想是可以為黎先生開發出更多的畫迷來。而廣告與宣傳預算的排定以及使用方式,我也沒意見。」她終於不得不承認馬凌的能力確實高竿。不過,她先前對「池畔藝廊」的排斥也沒有錯,不就是因為她的挑剔,才能讓馬凌更加用心嗎?說到底,她才是鞭策者與勝利者。
馬凌鬆了口氣,道:「謝謝你的稱讚,謝小姐年紀雖輕,但在這幾次的交談中,我同樣也感受到你在經紀人的這個身份上,表現得相當出色。」
「是嗎?」謝法柔淡淡一笑。她早就知道自己本事驚人,不需要別人多嘴。
在一旁悠閒地啜飲咖啡的黎眩完全沒有任何表示,但謝法柔相信他跟她是站在同一陣在線的。
叩叩!敲門聲響起。
「請進。」馬凌道。
門一開,露出安一色焦躁的小臉來。
「怎麼啦?」馬凌問著。
「馬先生。」安一色朝他招了招手,把他喚到身邊後,附在他耳畔道:「糟糕了!楊律師昨晚送來的合約書不見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不得已之下,我打了電話麻煩楊律師再重擬一份,可是楊律師現在不在事務所,她的助理已經幫忙找人了,可是現在怎麼辦?怎麼跟謝法柔說?」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馬凌也傻眼了,他請來兩位貴客就是為了簽約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合約書明明就放在櫃子裡的,可我找遍了整間辦公室,就是找不到!」
「是不是合約書出了問題?」謝法柔問道,耳尖的她聽到了幾句話。
「呃!」她的耳朵也太靈了點吧?
「合約書不見了是嗎?」謝法柔瞄著安一色的表情,忍不住搖起頭來。「我跟黎先生是從百忙中撥空過來跟『池畔』簽合約的,這麼重要的程序現在卻出了差錯,你們這麼粗心的辦事方式,又讓我開始放心不下了。」她露出一副「早知道會出問題」的表情。
安一色面紅耳赤,尷尬地道:「請兩位等一下,我馬上去處理這件事,請等我一下!」說完後,她立刻奔了出去。
「到底是怎麼辦事的?」謝法柔忍不住又搖搖頭。與她相較起來,安一色的愚蠢真是令人受不了,果然是一株上不了檯面的野草。
「黎──」她回首,卻看見黎眩站起來,往門口走去。「你去哪兒?」她錯愕地問。
黎眩回頭,疑惑的表情彷彿謝法柔問了個白癡問題似的。「不是要去簽約?」
「可是合約書不見了呀!」
「那就走一趟律師事務所。你不是說我們趕時間嗎?那就別耽擱了。」說完後,他走出去,留下不明所以的馬凌與謝法柔。等到謝法柔回過神追出去時,黎眩已經開著車子飛馳而去了。
「快快快!」安一色攔下出租車,報上律師事務所的地址後,催促著開車的胖司機趕路。「麻煩你開快一點好嗎?我趕時間!」
「好,沒問題,看我的!」體型圓滾滾,塞滿整張駕駛座的胖司機爽快地回應。他的外號叫「台北一陣風」,多年來開著小黃橫行台北街頭,可是通行無阻,開遍天下無敵手呢!「你坐好了!」咻,油門猛力一踩,飆過黃燈。
「哇!」安一色嚇一大跳,胖司機車子也開得太猛、太狠了吧?
「看我的厲害!你坐穩了!超級大轉彎──」
「哇!」安一色白了臉,緊緊抓住椅子。司機回轉後開始蛇行,一輛接一輛地猛超車。
他的開車技術十分勇猛,難怪拜託他開快時會兩眼發亮,一口氣就答應下來。
可是……她現在好後悔!
她是急著趕去律師事務所,可是,在這種狀況下萬一出了車禍、賠掉性命,那可不是一個衰字了得啊!
「司機先生!不、不用了!我……我不趕時間了!麻煩你開慢一點兒、開慢一點……」
「來不及了!」
「啥?」
胖司機突然驚恐地道:「我慢不下來啊!」
「什麼?,為什──哇!」
砰!
尖叫聲與車輪磨地的聲音同時響起,接著,衝撞聲驚天動地地響徹台北街頭!轟隆一聲巨響後,出租車終於停了下來。
「啊!痛!痛、痛……好痛喔……」安一色在撞車的一瞬間,雙手緊緊護住腦袋瓜子,而且全身縮在後座上,這才減緩了衝撞時的力道。
一會兒後,安一色慢慢地探出頭來,驚惶地問著首當其衝的胖司機道:「你、你……你有沒有怎麼樣?還好吧?」
「啊啊啊……還、還好……啊……」噢,腰好痛!肯定扭到了。
喀!
後車門突然被打開來。
是救護人員嗎?他們來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吧?
安一色抬眼一瞧,看到車門外的人時,大吃了一驚!
「你……黎、黎眩?!」他怎麼會在這裡?
黎眩冷寒的面容在瞧見她吃驚的表情後,終於稍稍緩和下來。
「你沒事吧?」他的問話依然緊繃。
「我……還好。」奇怪,他幹麼擺出一張生氣的臉孔?拜託,出車禍的人是她耶!他氣什麼啊?
「我扶你出來。身體可以動嗎?」黎眩伸出手,謹慎地問明她的狀況。
她咬了咬下唇,道:「可以。」把手伸出去,交給他。
黎眩立刻彎身將她抱出出租車外,並且住另一輛車子走去。
「等一等!喂,先生!你也救救我啊……」一百五十公斤重的司機看見有人挺身相救,也哀聲祈求道:「麻煩你也抱我出去吧!救救我,我被塞得好難過啊……」
「你等救護車!」黎眩冷冷地撂話。
「啊……我的腳被夾得好痛!喂……抱我出去、救我出去啊!喂……先生、先生──」
黎眩壓根兒不理會身後的求救聲,只抱著安一色回到自己的座車。
一路上,安一色又成為被注目的焦點。被大帥哥抱住,羨煞了一群圍觀的女性,扼腕的她們好氣沒有搭上那輛出事的出租車,然後被這位帥到爆的帥哥搭救。
「我送你去醫院做檢查。」黎眩把她放在副駕駛座上,說道。
「不、不用了!我沒事,不必上醫院了!」呃……腳踝怪怪的,但她不想說。
他頓了下,道:「不去醫院,那我送你回去。」黎眩望著後視鏡,掃了眼因撞上電線桿而凹毀的出租車車頭,眸光森冷。
當他親眼目睹車頭撞上電線桿的那一-,差點沒肝膽俱裂,那抹恐懼滋味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嘗到的,幸虧她人平安,否則的話……
冷厲地再掃過那輛出租車一眼後,黎眩踩下油門。
癱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安一色看著行車的方向,愈想愈覺得不對勁,似乎有什麼事給忘了……「等等!我不能回家,我還不能回去!我得去律師事務所,我的合約書還沒處理!對了,你怎麼會在車禍現場?你不是該待在藝廊等我把合約書拿回去嗎?」
「我沒時間等,決定跟你走一趟律師事務所,車子就跟在你後面,親眼看著你搭乘的出租車撞上了電線桿。」那一-那的驚恐,他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
「……原來如此。」她還以為他有心電感應,臆測到她會出車禍,才會現身出來英雄救美,原來,是她想太多了,他不過是在爭取時效而已。
「到家了。」黎眩慢慢地把車停進停車格。
安一色卻賴著不動。「我不是說還不能回去嗎?你開車送我到律師事務所吧,咱們還是把合約的事情定下來,以免又節外生枝。」
他看著她。「怎麼,你很怕我跑掉?」
「我……」她斂下眼,不敢直視他咄咄逼人的眼眸。
「放心,我不會跑掉。」悅耳的磁嗓傳來他的保證。
聞言,安一色莫名地感到渾身燥熱,總覺得他的話裡似乎包藏著另一層涵義。
呀,討厭討厭!她想到哪裡去了嘛!黎眩只是在談公事而已,她怎麼能夠自行演繹他是在對她許下承諾呢?
「你就安心地返家休息,這紙合約,我絕對會簽下的。」他慎重地允諾她。
「你說的喔!」心一喜,安一色抬起眼面對他,迎上那兩道深邃的眸光,她差點沈醉了。
「是,我說的,我保證。你可以安心回家休息了吧?」
她點點頭,道:「好。」打開車門,右腳一著地,一股疼痛卻倏地襲上心窩。「呀!痛!」她縮回腳。
「還是讓我送你上樓吧!」黎眩乾脆下車,繞到她身邊。
「不用了!」她緊張地拒絕他,嘗試再踩地。「嘶……好痛啊……」
「就別再逞強了。」黎眩不容她拒絕地直接扶起她,小心翼翼地把她帶回位於三樓的安家。
倚偎在他身上,安一色情緒緊繃。
打開家門,進了屋。又跟他同處一室了,而且這種情況還是由她自己製造出來的,並非黎眩糾纏她。
「家裡沒人?」黎眩把安一色安置在沙發上,問著。安宅的樣子跟四年前一模一樣,只是氣氛變得冷清許多。
她回道:「現在家裡就我一個人住,我爸媽跟朋友合夥到南投開民宿賺錢,我弟現在念高中,住了校,也在學畫,每天都很忙碌,只能偶爾回家一趟。」
「這麼說來,這屋子裡就只剩下你跟我嘍?」他意味深長地說著。
「是、是呀……」心跳的速度不自覺地加快起來。「你回去吧,萬一讓謝小姐知道我跟你同處一屋,她會誤會的。」
「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跟法柔走在一塊兒的?」他不理會,反倒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還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安一色的身體顫了下,不自覺地咬住下唇。她承認,她很想知道,可是卻不敢開口追問,因為她沒有資格啊!
她沒開口,黎眩卻主動答道:「在我出國後沒多久,就在巴黎遇見了法柔,她也在法國留學,還選擇了藝術方面的課程,這四年來,更對藝術經紀產生興趣,積極地要加入這個行業。」
「於是你就跟她結伴遊走各國,一邊談戀愛、一邊兼顧學業與工作,演起夫唱婦隨的幸福戲碼來。」她啞聲接道。
「你羨慕了?」他突然一問。
她嚇一大跳。「為什麼這麼說?」
黑眸瞅住她不放。「因為我發現你非常顧忌謝法柔,甚至還很怕她。」
安一色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哇,好痛!倏地又跌坐回去,可她顧不得疼痛,為自己辯解更重要。
「黎眩,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對她有所顧忌,也不是害怕她,而是尊重。我尊重她的專業,尊重她是你女朋友的身份,所以才會對她避而遠之。」她不斷地解釋著。「我怎麼敢忘記你們是一對,而且還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的金童玉女呢……」
「好酸的口氣,我愈聽倒愈覺得你似乎在妒忌法柔呢!」
「我妒忌?!我……咳咳咳……我妒忌?咳……呃……」被口水嗆到,她狂咳,而且一時忘記,右腳又踩了地,痛得她哇哇大叫。「咳咳咳……痛痛痛!我怎麼會妒忌呢?我妒忌個什麼勁兒呀?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幹麼去妒忌謝法柔?我又沒有這種資格,啊……痛痛痛……」
「但我總覺得你把法柔當成第三者在討厭。」
「冤枉啊!」她又跳起來。嘶……好痛!「胡說!你胡說八道,你亂給我扣帽子!我怎麼會把謝法柔當成第三者呢?跟你交往的人是她,我才是局外人耶!」
「既然如此,那你的眼睛為什麼紅了?」黎眩問她。
「我眼紅?」她一驚,立刻揉著眼睛。「一定是腳痛的關係啦!我腳痛,痛到流眼淚了。」她一蹦一蹦地跳到櫃子前打開抽屜,找出眼藥水要點上。
「不是心虛?」黎眩卻沒有停止對她的諷刺,還把話愈說愈重。
「你夠了沒?別一直誣賴我!」
「我沒有誣賴,我倒覺得像是說中了你的心底事,把你給嚇哭了。」他看著她濕潤又紅透的杏眼道。
「你又胡說了!誰說我在哭?你沒看見我剛剛點眼藥水嗎?我剛才點了眼藥水消腫!」她拚命搖晃著手中的藥水瓶證明。「這是眼藥水!我點了眼藥水,你看到的是眼藥水,才不是淚!不是淚……」
「那串淚珠已經滑落到你的唇邊了。」他輕歎道。
「你給我閉嘴!」她咬牙迸話。
「要不要我幫你擦掉眼淚?」他起身。
「不要靠近我!」她的聲音粗嗄到不行,她的心糾結到痛了。
沒錯,她是嫉妒謝法柔,但她不能也不敢承認。怎能承認呢?當初是她自己放棄黎眩,四年過去了,她以為自己會遺忘的,但,他的身影卻盤踞得愈深,根植得愈厲害!怎麼會這樣?她也不明白啊!
她閉了閉眼,逼自己鎮定下來。「好了,到此為止了。我沒事,你可以回去了。我想睡覺,你可以走了。」
「要不要我扶你回房間?」他的唇瓣悄悄地勾起一抹微笑。
「不用你扶!」她拒絕道,一步一步吃力地走回臥室,上床,拉起被單就蒙頭蓋住,悶聲趕人。「你回去吧!快走、快走、快走──」
「真要我走?」
「快走!」她吼,用盡全力地嘶吼道。
四年前,黎眩傷了她的尊嚴,所以她強勢地趕他走。
四年後,她又同樣地為了自己的尊嚴而趕走他。
但,兩者之間的心情不一樣,心態也不同了,她比誰都明白的。
四年前的她,驕傲又自大,是以拒絕者的姿態面對著黎眩。
四年後的她,則是不敢面對自己既羨慕、又嫉妒的心情──
丟臉的心情……
想必安一色這段時間會夜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哪怕在睡夢裡也會煩惱與掙扎吧!
想到這裡,黎眩不由得笑了。這個彆扭女孩終於得正視自己的感情了。
當年他決定以時間換取空間的做法果然正確,他所預期的答案果然顯現出來了!
回溯當年,他若是執意與一色糾纏下去,那麼性格強悍、鬥起氣來什麼都不顧的她,最終只會把他推到天邊外,並且再沒有挽回的餘地。
這也是他四年前當機立斷地決定放手的原因。他要讓她喘口氣,讓她在沒有他的日子裡重新思考,思考與他之間的感情、思考與他在一起的得與失。反正他們都還年輕,有得是時間可以消磨。
四年過後,他再度現身在她眼前,並且故意讓她面對謝法柔,果然,一色慌了、亂了,而且無法漠視對他的感情。現在的一色,驚慌不已。
接下來,為了讓她「覺醒」,也到了該下「重手」的時候了。
「在想什麼?」謝法柔端著咖啡過來,溫柔地放在茶几上。她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向來都是被傭人服侍慣的,誰敢勞駕她動手泡咖啡?唯獨對黎眩,她卻非常樂意伺候,因為跟他在一起就會有面子,也才能立足於頂點之上。「覺得開心吧?這次的畫展果然空前成功。因為不曝光策略所營造出來的神秘感,不僅吸引了更多畫迷對你產生注意力,也讓畫迷在觀畫的同時用心去體會你畫作裡的意涵、你作畫時的心情,以及你想傳達的意念。黎眩之畫在這十天裡,儼然成了焦點話題,成為全台灣談論的重點。」
「是啊,這回的畫展確實辦得相當成功。」黎眩啜飲著咖啡,臉上並未有得意之色。
「雖然我當初並不看好『池畔藝廊』的能力,但馬凌也算是及格了。說到底,也是靠我把每一項細節都仔仔細細地做了安排,才能讓他把任務順利完成的。」她想證明的,是她厥功甚偉。
「辛苦你了。」他笑了笑。
「為了你,再辛苦也無所謂。」謝法柔坐下。「我可不像『某人』,只會搞破壞。」她嘲弄地一笑,還直搖頭。「我真是不明白,馬凌怎麼會選擇她當助理?一個連簡單工作都做不好的助理,要來何用?那天她把合約書搞丟了,結果說要找律師處理,卻是一去不回,直到今天畫展都已經結束了,也沒再見她出現過,看樣子她是逃避責任,躲起來了。」
安一色車禍受傷後就在家中休養,因為她的腳傷需要一段時間復原,而她受傷的原因除了馬凌與他外,沒人知道。應他的要求,馬凌讓一色休假,並且保密不對外公佈。
雖然馬凌不明白他為何會特別關注安一色,但沒敢多問。況且,對「池畔藝廊」而言,只要能順利與他合作就夠了。
「你很不欣賞安一色?」他看著法柔不屑的眼。
她冷冷地笑:「我沒有不欣賞她,而是從頭到尾就沒把她放在心上。」她看著他一臉深沈的表情。「倒是你,對她……似乎特別的關注。」她提出疑問來,即便覺得不應該,也認為黎眩的品味沒那麼低,可女性的直覺還是警告她──情況有點兒詭異。
「你不是說下午兩點有記者要做專訪嗎?」黎眩忽然改變話題,問道。
「是的,午餐過後我們就直接去報社。」她答道,笑了。看他一點兒都不想談安一色,可見得是她多心了。
「那走吧!」他起身。
「現在時間還早。」
「我們先去接個人。」黎眩卻逕自走出門。
「接人?接誰?」謝法柔急忙拿起包包,跟著出去。
黎眩沒回答,只是一徑地走,謝法柔無奈,也只能跟著他的腳步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