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兒,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媛媛驀地從樑柱上跳下來,擋住興高采烈奔馳在長廊上的曲兒。
嘻嘻一笑!她獻寶地揚了揚手中的精緻錦袋。「荷包袋子啊!很漂亮吧。」
「拿來我看看。」袋子上繡的是雙雁歸來圖,繡工甚為精細,雙雁圖式栩栩如生,只消一眼就可以判斷出繡此荷包袋子的人,手工是如何細巧了。「是很漂亮,秦伯母送給你的呀?」她遞還給她。
「不!」曲兒搖首。「是李畫意姑娘送的,莊裡上上下下甚至連傭人、小廝、人人各有一個呢。這位李姑娘真是有心、待人真好,而且你瞧瞧,這手工簡直是一流的,不愧是受過薰陶的名門千金。」
忿怒的情緒反射性地直衝腦門,原本的笑意瞬時被陰鬱的顏色給覆蓋上去。
「大哥也有嗎?」媛媛冷冷地一問。
「應該吧!」曲兒愛不釋手地把玩荷包袋。「秦老爺和其他管事身上也都佩掛一個,李姑娘應該不會漏掉莊主才對。」
聞言一愣!前日她才答應柳隨風不去跟李畫意計較的,可是一遭逢刺激她又立刻忘得一乾二淨,腦海裡所盈滿的全是那李畫意怎麼可以送大哥禮物?她怎麼可以去討好大哥,她憑什麼?
「討厭!」她突然大吼一聲,把曲兒嚇一大跳。「不許你喜歡這個荷包袋。」
「什麼?」曲兒傻呼呼地。
一氣之下,她直接從曲兒手中搶來荷包錦袋,將它扔在地上拚命地踩。「討厭 !討厭!討厭。」一陣亂踩洩憤,眼眶開始凝聚淚水。
「小……小姐——壞了。」曲兒氣急敗壞地看著被踩爛的袋子。她好心疼,一抬眼,卻見她的媛小姐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她會刺繡難道我就不會嗎?」她用衣袖將快淌出來的眼淚一抹,決定化悲憤為力量。「曲兒,你等著看,我一定會還你一個比李畫意繡得還好看十倍,不!是百倍,也不!是一萬倍的荷包袋子送給你。」說完後,一個轉身,立刻奔向編織房去。
「小姐——」倒楣的曲兒一臉無辜,到現在她仍然搞不清楚媛媛究竟在發什麼瘋?看著地上的荷包袋變成一團爛布,鼻涕眼淚一吸,她到底招誰惹誰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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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包裝精美的小盒子擺在桌面上,媛媛充滿期待地站在柳隨風面前,抿著小嘴兒,細聲細氣地對他說道:「這是我送給大哥的禮物,大哥打開來看一看喜不喜歡?」
不待柳隨風說話,不改頑性的秦觀山立即跳了出來。「媛媛好偏心,只想送莊主禮物,那我呢?」他存心促狹地逗弄她。
沒好氣的!她雙臂一展,比劃了個大圈圈。「秦叔叔放心吧!趕明兒個媛媛送您一個這麼大的禮物,用來報答當年秦叔在鳳樓花廳裡送我的贈言,我還保證這禮物一定讓秦叔叔永生難忘。」
永生難忘?秦觀山聞言一驚!趕快嚷道。
「不用送了!別麻煩,我剛才是開玩笑的。」他心驚肉跳地連忙推辭,媛媛臉上那抹此仇不報非君子的神色讓他不寒而慄!當下決定噤口不再多言,也暗罵自己竟傻得惹禍上身。
解決掉多嘴的秦觀山,媛媛滿心期待地重新催促柳隨風打開禮盒。
「大哥快打開來啊,裡面的寶貝可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的,看看做得好不好?我還要麻煩大哥指點一、二呢。」她慧黠的眼眸充滿著期待。
柳隨風輕輕一笑!審視那只盒子,在打開前,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不要被錦盒裡突然蹦出來的怪物嚇上一跳!她經常如此惡作劇的。
結果,當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以後,並沒有想像中的怪物蹦出來嚇人,盒子底層只擺著一塊粉紅色的絲絹,柳隨風拿起來仔細瞧看著!絲絹上頭似乎繡了……繡了……繡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鬼東西。一向精明的他橫看豎看還是看傻了眼!根本分辨不出這上頭繡的究竟是什麼圖樣?
話雖然如此,他仍然得點頭假意欣賞著。
「媛媛繡的很漂亮、也很別緻,大哥很喜歡。」儘管看不出那一團糟的圖樣是什麼,更甭提那慘不忍睹的繡工是如何粗糙,但適時的鼓勵是必須的,至少她已經一反常態地肯拿繡針學習女紅,無論如何都該嘉獎她。
媛媛甜甜一笑!心窩暖烘烘的。「謝謝大哥的讚美,我繡的很好看對不對?那大哥一定明白我這上頭繡的是什麼意思嘍?」
完了!他一個頭兩個大。這問題簡直是在為難他嘛,但難得她如此有心,是不可以掃她的興致的,可是……可是他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什麼嘛?大哥快說呀。」媛媛催促著答案。
「這是……是……」他從來沒這麼慘過。
「我看看。」才決定噤口不語的秦觀山又按捺不住了,一把搶來絲絹攤開細看後,呵呵一笑。「這很清楚嘛,我一看便明白上頭繡些什麼。」
「真的?連秦叔都看出來了。」媛媛歡喜極了。
「是啊,這花樣繡得很清楚呀。」他胸有成竹地指著絲絹道。「烏鴉放屎圖嘛。」
「烏鴉放……」媛媛面色一僵!講不下去了。
「秦叔——」柳隨風不禁一歎!
凝重的氣息在室內不斷流轉,突地——
「討厭!」爆發的聲音顫抖著!媛媛倏地從秦觀山手上搶回絲絹,指著被說成烏鴉的圖樣道:「這不是烏鴉,它叫老鷹,這是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老鷹。」她氣得淚眼汪汪。「下頭那一圈是一條蛇,蛇呀!這絲絹上面繡的是老鷹戲蛇圖,可是竟然被你說成……說成……烏鴉……放屎圖。」她委曲地嚎啕大哭起來。
完了!這下他又闖禍了,秦觀山搔搔腦袋沒轍了,只能欲哭無淚地再三歎息!他怎麼總在無意間和媛媛唱反調。在柳隨風用眼神示意下,他只好退了出去。
「好了,別哭了。」柳隨風歎口氣,對著媛媛低聲道:「這幾日見你總是淚眼汪汪,小心弄壞身子。」執起她的手。果然,指頭上全是被針扎傷的細孔。他憐惜地包握著宛若白玉的小手,好生不捨。 「瞧瞧你,手都弄傷了,大哥不是告訴過你別去勉強接觸你不愛的那些女紅刺繡嗎?」
「我是不愛呀,但誰叫大哥喜歡,若我不學著點,難保大哥哪天就會拿此事嫌棄我。」她嗚咽著,卻也說明內心的不安全感依舊存在。
思索著她的話意,柳隨風瞭然地理出線索來,想必這件刺繡風波與李畫意可能有關係,奇怪,這小妮子對她似乎異常敏感。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去和李姑娘比較的?」
「我是答應過,但是大哥口是心非。叫我別學,自己卻又收了李畫意親手所製的荷包袋,現在我終於明白大哥原來是喜歡那種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女孩兒,你以前說的話全是騙人的。」她相當認定自己的看法。
「媛媛……」對她,有時真是沒轍,雖然明明知曉她偶爾會犯上執拗固執的小毛病,但也不曾像這回一樣,簡直草木皆兵。
「大哥怎麼不解釋了?是不是被我猜中心事了?」晶瑩的眸光全是難過之色。
心事?他啼笑皆非,他哪來的心事。
正欲解釋,媛媛卻搶先一步大聲哭嚷道:「我就知道,你喜歡那個李畫意對不對?討厭!」她一喊完,捂著臉兒,一陣風似地奔出去。
天!她這話讓柳隨風差點跌落椅子,經過一陣震驚與錯愕後,他終於弄清楚這些天來媛媛的反常舉止究竟是為了什麼。
原來——原來這個小妮子是見不得他與別的姑娘有交情,她的這種表現也正意味她的愛情因子已在萌芽,只是,這一切怎麼會來得這般突然與快速,而且還發生在李畫意的催化下。
老天,原來自己和媛媛早就跌進愛情泥沼裡卻猶不自覺,若不是秦叔的及時提醒,那麼他和媛媛豈非一直被困在泥沼中,不知何時才能翻身而出。
自嘲一笑,狂狷自傲的柳隨風,竟是差點就讓掌握在手心中的幸福悄悄溜走,成了天下間最可笑的癡愚者。
幸好這一切都還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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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這個人在我家小姐房門外鬼鬼祟祟幹些什麼?我要叫人來嘍。」李畫意的貼身女婢容兒手端菊花茶,沒好氣地對著踮起腳尖向她小姐閨房探去,不知在瞧些什麼的媛媛出聲警告。對這位當日在花廳內沒品沒狀、彈奏嚇人樂曲的野丫頭,她可是討厭得很,最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會是個女孩兒,瞧瞧她現在男女不分的裝束。
哦,老天!
「你叫啊,我怕你呀,這是我家大哥的產業,我喜歡站在這裡東張西望關你什麼事?」媛媛理直氣狀地回頂她一句,繼續她的「觀察」行動。
「喂!媛小姐,你懂不懂禮數啊?即使你是這裡的主人,也沒有資格站在我家小姐門外偷窺,我看你根本心懷不軌、另有所圖。」容兒潑辣地吼道。
「心懷不軌的人是你家小姐,你以為我不曉得,她故作溫柔婉約,其實一肚子的壞水,我今天就是來揭穿她的廬山真面目。」在媛媛偉大的構思下,她第一個步驟就是捉住李畫意任何不端莊的行為舉動。若讓她查獲,她就可以立即向柳隨風打小報告,如此一來,她的大哥就不會再理會這個美人兒了。
此時的柳隨風若能洞悉她的構思,那他就可以稍感安心了!至少經過連番刺激之後,她不是選擇消極性的逃避策略,而是決定了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放棄的積極做法。
果然,小魔星的思考模式總是叫人匪夷所思,絕對無法預料。
對於媛媛惡意批評她家小姐,護主心切的容兒這下子也不客氣地反駁了。
「像你這種不知禮節、沒父沒母的野丫頭,我真弄不懂柳莊主為何要收留你?」對於媛媛,她早已經問明清楚她的底細。
「你竟敢說我是沒父沒母的野丫頭。」彷彿被人擊中最脆弱的傷處,媛媛臉色瞬間一片慘白。
「難道不是嗎?」
「你——」
「你本來就是野……」
「容兒,住口!不許胡說,快請媛姑娘進來偏廳喝茶。」李畫意輕吟地叫喚阻止了容兒的口出惡言,卻止不住媛媛心坎底開始淌下的自卑之血。
「是!小姐。」容兒惡狠狠地斜睨她一眼後,才不甘不願地帶領媛媛走進內室。隨手倒了杯茶水給眼珠子直冒火的她,就退到一旁去,但直勾勾的雙眼仍然目不轉睛地監視著她,以免這個頑劣出名的鬼丫頭又耍弄花招。
李畫意雍容優雅地起身以示歡迎,一襲淡藍羅衫,盈盈姿容宛若飄逸的柳條,說有多柔就有多柔。
李畫意故意忽視媛媛那對噴火的眸子,也不去提及剛才她和容兒的唇槍舌劍,只是把話切入主題,她同樣好奇,媛媛古怪仇視她的背後是何種原因。
「這裡沒有外人,媛姑娘有話請直說吧,畫意洗耳恭聽。」她有禮卻生疏,對媛媛她同樣沒有好感。
「既然你開門見山,那我也不客氣了。」她自懷中取出從柳隨風書桌抽屜內偷來的荷包袋,丟在桌面上,凶巴巴地對她警告道:「從今以後,你別再送這種爛布給我大哥用,也不要再去熬什麼湯汁給我大哥喝,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叫做多此一舉。」
「這些話是柳大哥要你說的嗎?」李畫意平靜地反問。
媛媛抬起下巴,示威道:「大哥做人宅心仁厚,就算他討厭你的荷包袋子、不屑喝你的湯汁,他也會委曲自己勉強接受的,所以我是來提醒你,請你自己識、相、一、點、的。」
「既然不是柳大哥親口所言,我想我不會聽信你的話,媛姑娘,你如此挑撥離間未免有失厚道。」她雖不屑聽之,但不知怎地,那一股沒來由的心悸卻是愈來愈強烈。
「我是柳隨風身旁最親近的人,他心裡想什麼我當然是最瞭解的,我說他討厭你,就是討厭你。」媛媛見她無動於衷,自己也急了。
「喂!你這個人當真可惡至極,竟然無事生非想挑撥我家小姐和柳莊主之間的感情,好!就算你仗恃著是莊主收留的又如何?我家小姐可是未來的莊主夫人,你說說,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朋友、和一個同為一體的夫妻比較起來,誰比較親近?」容兒忍不住跳出來代替主子反擊。
「你少危言聳聽,我才不信大哥會娶她做妻子。」但媛媛的心可「咚」了好一大下!
「由不得你不相信,我家小姐和莊主青梅竹馬、感情甚篤,莊主至今猶末娶親,其實就是在等待我家小姐點頭答應。再說當年柳老莊主還贈送我家老爺一隻羽毛令箭,言明用此令箭就可以換得柳家人實踐一個諾言。不過想想看,既然兩家都快結為親家了,又何必區分彼此呢?所以我家老爺打算等小姐和莊家成親的那一天,就把令箭歸還柳家呢。」容兒為求媛媛別從中作怪,什麼死人骨頭的事情都全部吐出來。
什麼羽毛令箭?又什麼承諾的?媛媛煩上加煩,卻也不願在李家主僕面前先行示弱結束這場戰爭,她立即火爆開口回擊。
「你們打算威脅我大哥是不是?」
「何必威脅,想來莊主早已做好選擇。你說說,除了我家小姐之外,有誰夠格坐上柳瑩山莊莊主夫人寶座的。」
「誰說沒有,我就配得上我大哥。」她脫口就道。
「你——」容兒哈哈一笑。 「可別笑掉人家大牙,娶妻當娶賢淑,而你……」
「我怎麼?」
「羞死人了!」容兒死盯著她的花容月貌,卻極為刻薄地說道:「你呀!真是辜負了這副好長相,這張臉怎麼會長在你身上呢?老天,瞧瞧你的行為舉止,它跟你的樣子完全搭不上,真的是搭不上呀。所以,莊主才不會喜歡上你呢。」
「誰說不會!他說他就喜歡我這種個性。」
「他真這麼說過?」李畫意傻了。
「是呀!」媛媛得意地,隨意一編的話,當場唬得她花容失色。
「小姐,別信她,她故意氣你的。」容兒趕緊安撫主子。「這種野丫頭的話豈能相信。」
「喂……」媛媛還想反駁,李畫意卻突然出聲。
「請你離開,這裡不歡迎你。」她面帶怒容地道。
「走就走,了不起啊,我看你也不過如此,什麼淑女風範全是裝出來的,竟然敢對我出言不遜,哈!這下被我捉到小辮子了。」
「滾!」
哼!媛媛鬼臉一扮,掉頭離去。
「小姐,你沒事吧?」容兒趕緊扶著花容失色的李畫意坐了下來。
「沒事。」她無力地輕搖螓首,傷心地道:「容兒,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子?」
「小姐,你先別急,事情絕對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沒有那麼糟的,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她安撫著她。「想想看,我們根本不能確定柳莊王是不是喜歡那個媛媛,小姐若是自個兒亂了分寸,豈不是落入那丫頭的陷阱中。」
對啊,事情根本才是個開始,憑她和柳隨風的交情,她該放心。
「為了預防萬一,容兒還有個方法,我們試試看。」她附在她耳旁獻計道。
***************
怎麼辦?李畫意的溫柔嫻淑已經夠麻煩了,怎麼又多了個羽毛令箭來湊熱鬧。
這一點都不公平,父債子還?完全沒道理嘛,她才不准這種事情發生在大哥身上,絕對不許的,可是——萬一……大哥有時候固執起來跟條牛一樣,萬一他執意替李家完成心願,那可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從李畫意房內出來後,媛媛一張絕美的五官就擰皺成一團,五爪牙猛搔著黑頭髮,還不時地敲敲小腦袋,看看可否敲出個辦法來,無論如何,她不能讓李員外有機會夾恩求償,她一定得想個法子來制衡。
走著走著,腳步突然頓住!一泓明淨似水的眼眸泛起一抹無法言喻的詭譎來,興奮的眼波射向正在換班的守莊護衛身上,一副比玉更白的牙齒慢慢地嶄露出來。
寒毛突然豎起——這四名護莊武士一塊兒起了雞皮疙瘩,面面相覷之後,四人小心翼翼地同時轉頭,迎上一臉得意笑容的媛媛。
「媛小姐。」他們小小聲地喚一句,竟有拔腿快溜的慾望。
「嘿!嘿!你們辛苦了。」媛媛笑得好可愛。
「辛苦、辛苦,大家都很辛苦。」他們跟著客套回應,順著媛小姐的語意來回話,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但她卻道:「你們全說錯了,像我,一點也不辛苦,完全比不上你們彪炳的功勳,護莊的守衛可是山莊的棟樑、人民的希望,這天下和平等於全靠你們維持。」
哇!好可怕的讚美詞。
「小姐言重了!小的只是恪守本分,沒有小姐說的那麼偉大,小姐抬舉了。」四名護莊武士只差沒蹲下來撿拾掉落滿地的寒毛,從這媛大小姐的眼神看來,肯定有慘事要發生。
「你們就別推諉我的讚美之詞嘛,我說你們偉大就偉大。」
完了!要來了。
媛媛上前一步,笑瞇瞇地道:「既然你們有捍衛大眾生命財產安全的責任,我有件事想請你們幫個忙。」
「小姐找莊主去吧,我們很笨的,一定幫不了小姐的忙。」他們居然異口同聲地將災禍往柳隨風身上推。
「殺雞焉用牛刀,何況這只是件小事情,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妥妥當當辦好它的。」她極為堅持。
「可是……我們……」這下真的毀了。
「難道你們不願意?」媛媛邪邪地睨看他們。
完了!算了!聽天由命了。
「請小姐交代吧!」四人面如死灰。
「好!附耳過來。」媛媛興奮地蹦到四位護莊武士的耳旁嘀嘀咕咕說了一長串話,就見那四名武士個個大驚失色,猛搖頭。
媛媛不死心地發出邪惡笑臉再試一次。四位武士蒼白著臉,依然面有難色。
媛媛火大了,終於送了個你們敢不答應,就準備吃不完兜著走的陰森表情。
漲成豬肝色的四張臉,終於緩緩點頭答應了。
成了!這下別怕李家人對大哥使用詭計,她終於替大哥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她太厲害了。媛媛自吹自擂地想著。
***************
眩目的陽光高高掛在雲際,雖是暖春,但放射出的光芒照樣曬得人汗水淋漓。
李員外不畏烈陽,獨自一人來到柳瑩山莊後方十里外的綠巖地勘察石礦,這一帶雖然怪石高低起伏,甚為嶙峋不平,一眼望去宛若不毛之地。殊不知,這些岩石塊塊是珍寶,經過挖掘之後的底層深處全是特殊的石頭,只要經過加工琢磨雕刻後,所完成的珍品,件件晶瑩剔透地叫人愛不釋手。
雖因世局紛亂政治不穩,國與國之間劍拔弩張的情勢彷彿隨時可能爆發戰爭,但在亂世裡,一般平民百姓仍得求生存、過生活,所以商業活動仍然繼續保持頻繁狀態,而這種精雕出來的細品,就深受著外族人的喜愛,也因而獲取不少利益。
綠巖地隸屬柳瑩山莊所有,經上任莊主柳世詮的同意下與李員外共同合作,由他全權負責開採、製造、與販售,再將盈餘所得部分提撥一半給予山莊做為濟世之用,所以李員外每年來到山莊做客時,都會順道來到綠巖地探探情況如何?
「嗯!看來今年的成績應當會不錯。」他摸了摸山羊鬍,滿意笑說著。又巡視過幾處後,這才抹了抹額上的汗珠自喃道:「該回去了。」
甚為強健的身子平穩地越過起伏的巖地後,正欲向山莊走時,倏地——
「站住!」 一聲暴喝高起!四條人影突然從岩石後方現身圍繞成圈,阻去李員外的去路,不單如此,四把銀閃閃的彎刀還示威般地高高舉起,故意在李員外眼前晃過來晃過去,威脅之意,非常明顯。
「你們是誰?」李員外遲疑地一問。一臉不解地瞪視這四名用黑色勁裝、黑色面罩,將全身上下包裹成密不透風的高大漢子。但怪異的打扮讓李員外看不清他們的長相,唯有從他們臉上所露出的貪婪之眼,稍微判斷出這四人似乎來意不善。
「別管我們是誰,你只需回答我們,你是不是李榮民?」粗魯的舉止更證明他們絕非善類。
「在下正是。你們……」
「叫你別問那麼多,你還多嘴,小心我割斷你的舌頭。安靜點,乖乖跟我們走,否則……」黑衣人手中的彎刀在空中比劃兩下。「後果你自行負責。」
「這裡是柳瑩山莊,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這裡撒野。」李員外見苗頭不對,趕忙抬出山莊威名阻嚇他們的綁架行動。
「嘿!嘿!別人怕柳瑩山莊,我們可不放在眼裡,外頭傳說柳隨風有多可怕、多厲害,我看也不過如此,只是個欺世盜名之輩罷了!今日我們綁了你,這柳瑩山莊必定聲名掃地、讓人看笑話了。」黑衣大漢步步逼近。「別做無謂抵抗,快跟我們走,只要柳、李兩家肯付出贖金,我們不會傷你一根寒毛。」
李員外一面後退、一面試圖尋找救兵,但是除了高聳崎嶇的岩石外還是岩石,這十餘年來,綠巖地裡風平浪靜,從無人膽敢在山莊境內捋其虎鬚。這是哪來的匪徒?居然異想天開地跑來和柳瑩山莊做正面衝突。
「年輕人,聽老夫一言,回頭是岸啊,奪人錢財遭天譴的,乘山莊還無人發現你們的不義之舉時,快走吧!今日之事我不會宣揚出去。」老實人就是老實人,面臨危機,依然勸人回頭。
「我看你的腦袋大概被嚇傻了,敢跟我們說教。」黑衣蒙面人哈哈狂笑!銀色彎刀再次揮呀揮地,刀面經陽光的反射,刺眼地叫李員外合上了眼睛,老人家見勸解無效,此時又求救無門,身子不禁微微發顫起來,開始害怕。
「你……你們……」
「別你呀我的,少囉嗦,快跟我們走。」一個箭步,歹徒衝上前去。
「救人啊……救人啊……」李員外嘶聲呼救!
「還叫!該死!」眼看彎刀就要削中李員外的山羊鬍……
「大膽!居然在太歲頭上動土,全部給我住手!」驀地,一句尖嫩又刺耳的吼聲毫無預警地衝入眾人耳膜裡,然後,從半人高的山巖上飛躍縱下一位同樣也是蒙著臉孔、也是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風的神秘客,差別的只在衣服顏色和前者不同,後來者是個白衣人。
他趾高氣昂地指著四名黑衣歹徒嚷嚷喝道:「你……你們立刻給我滾蛋。」
「叫我們滾蛋?」黑衣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發出輕蔑爆笑聲,這個又瘦又乾的小傢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先稱稱自己的斤兩,竟然就敢強行出頭妄做好人。「小傢伙,識相一點別礙事,否則連你也一起斃了。」
「你們說得什麼話?」
面罩下的秀眉高高揚起,媛媛大姑娘一時間有些個茫茫然,排定的劇情發展,不是這四個人應該要立刻夾著尾巴逃之夭夭嗎?怎麼跟她唱起反調來了?
情況有點不對勁,這怎麼回事?或者是說……對了!肯定這四個衛兵想讓劇情更豐富、更逼真些,這才有了反駁她說話的對白,這樣才能博取李員外的信任。
他們真是聰明呀!
「喂!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們,本少爺命令你們立刻摸摸鼻子給我滾開,否則休怪我無情。」
「你什麼東西?大呼小叫地命令我們,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可知我是誰?」
「是誰?」哇!他們實在太會演戲,簡直可以登台表演。
「江湖鼎鼎有名的粉面殺手——陳、租、分。」他得意洋洋地報出名號。
「什麼?陳豬糞。」
「是陳租分,可惡!我何必跟你解釋這麼多,你這臭小子。」名字被亂改,這粉面殺手氣得直跳腳。
「好了,好了,不管你是豬糞還是牛糞,這個遊戲玩完了,你們可以走人了。」媛媛晶亮的眸子猛朝他們使眼色,暗示他們別太入戲,見好就收。
「眨什麼眨?哪怕你把眼珠子給眨下來,我們也不會放過你。」老大被這臭小子侮辱,其他三人同仇敵愾地全衝上去。
媛媛低呼一聲!這未免太誇張,就算不想玩也別那麼凶啊!居然拿真彎刀砍人,這太過分了吧!
混亂中,她猶不忘身先士卒地保護李員外不致受到傷害,又不死心地朝那四名黑衣人又眨眼又怪叫地,期待能喚回他們盡失的記憶。
不過顯然失敗,他們仍一意孤行。
「等等!」媛媛再度大喝。
「如何?想求饒啊?別作夢了。」匪徒譏諷道。
「求饒的是你們。」她將雙手合掌擺於胸前,深吸一口氣,一副武學宗師的派頭,接著準備說出他們事前套好的暗語。「如來神掌,看我的厲害!」
小巧的雙掌翻外推出,往那四個人身上虛發一招,心中暗自叫道:倘若這四名山莊武士不停止攻擊,立刻假裝受傷退走,讓她完成救人大業的話,她一輩子跟他們沒完沒了。
「受我一掌。」她高喝。
「啊——」哀呼一聲!四人同時面容朝下趴跌於地,終於應了媛媛的計劃,有志一同地跌成狗吃屎。還因為臉部撞擊到堅硬石塊,全摔成鼻青臉腫,好不容易爬起來之後,個個又抱著大腿發出殺豬似的哀嚎聲。
哈!哈!媛媛暗笑在心頭,這場演出實在是逗趣,而且表情精彩、動作逼真、多完美無缺呀,瞧瞧站在一旁的李員外正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她呢。
接下來就是收場好戲嘍。
「喂!本少爺菩薩心腸,見不得血腥,所以不殺你們,饒你們一命,不過……馬上給我滾,否則還會有更好玩的事發生在你們身上。」她狂傲地哈哈大笑。
「是……我們走……別……別殺我們……」見鬼般地,蒙面人抱著腿一瘸一瘸地跳出綠巖地,她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們四人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狼狽不堪地逃離現場,隱約中,他們的黑色束裝上似乎有濃稠的血跡沾附在上頭,滴落成行。
天!這四個武士太有心了,太值得嘉許了,居然連道具都一應俱全,回到山莊之後,她一定要好好慰勞慰勞他們。
媛媛拍了拍沾染上白衣的塵埃,嘿嘿兩聲!側身回首,特意發出低沉假音問候驚嚇不已的李員外。「老丈無恙否?」
李員外不知是沒聽到?抑或是被嚇呆?一對眼睛直勾勾盯著白衣人瞧,並未答話。
「老先生,你沒事吧?」她再問,這次改採白話文,這李員外大概沒念什麼書,才會聽不懂這種艱深文詞吧?
李員外呆愕愕地打量一襲白衣的蒙面人,他那粗嗄的問候嗓音極似鴨子叫,那姑娘家似的身段更彷彿風一吹就會倒,只有那對綻放星光的眸子顯得精靈無比,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令他訝異的是這種身材的人竟能練就一身好武功,瞧他只用一掌就把四個高頭大馬的漢子給殺得落荒而逃,真應驗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老先生,我問您話為何不答腔?老用一對傻呼呼的眼珠子往我身上瞧,嘿!嘿!您是不是在研究我是何方人物呀?」變調後的聲音依舊怪裡怪氣的。
李員外總算恢復正常地朝他點點頭。
「既然您想知道我是誰,那就要有禮貌地出聲請教我呀,不說話,要我自報姓名,豈不顯得我很沒份量。」她不忘耀武揚威一番。
「是!是!」高手大都有怪癖,想必此人喜愛受人褒揚,既然他對自己有恩,理當尊敬。「剛才是老夫失禮,請恩人莫見怪。老夫現就懇請恩人告知尊姓大名,回去之後,立即會為您立下長生牌位,潛心膜拜。」
「此話當真?」
「當然!」
「那好,老先生你就仔細聽來!」她輕咳一聲,道:「我……姓蒙……名面人。」
「蒙面人?」李員外意外一愣!隨後啼笑皆非,這恩人要他慎重其事記下他的名和姓,分明有心想求取報償。這原本也是無可厚非之事,但他卻又說出這種怪名字來。哎!算了!江湖高手的脾氣一向古怪、而且難以捉摸,他實在不須大驚小怪。「恩公既然不願告知真實姓名,想必另有苦衷,老夫也不勉強。要不這樣,我身上有張千兩銀票,就致贈予你,聊表感謝之意。」
他出手可真大方,可惜她並不稀罕,要論家產,她大哥比他還多的多。
「我不要你的銀票。」她揮手搖頭。
「恩公不要銀兩,那……」
「我要你答應替我做一件事。」她挑明重點,這是她辛苦計劃下的最終目的。
「何事還請恩公明示,老夫能力所及必當全力以赴。」
「別焦急,這件事不急著立即去辦,何況我現在也沒有想出來……等我想到的時候,再請您來替我實現。」她突然將一記寒芒射往他臉上,帶著強勢的語氣威脅道:「您老人家,是個重承諾的人吧?」
「是!我李榮民一諾千金,話說出口一定辦到。」見他眼神凌厲,心裡突感毛寒。
「你可不許反悔。」
「恩公放心。」他掏出李家珍藏玉珮贈給了他。「這是我李家傳家寶物,我和你之間的承諾就用此塊玉珮當為證物。」
「很好。」媛媛不客氣地收下玉珮,嘴巴則再次提醒他道。「你千萬記住,今生今世對蒙面人的承諾可不許忘。」
「當然!」李員外頭一頷!再抬起時,白衣人已不見蹤影。
李員外長長地吁口氣!幾十年來從未聽聞有盜匪公然來與山莊作對,今兒個卻讓他碰個正著,為了避免再有人受害,得提醒柳侄兒加強防備才行。
心意一落,連忙離開這塊綠巖地。
呀呵!呀呵!呀呵!媛媛手甩玉珮,興高采烈地朝著天空大喊三聲!幾經辛苦,終於成功地撈到李員外許下的承諾,這下子她就不怕李家人對大哥施加壓力了,她完成未雨綢繆的意義,她實在太聰明了。
心情愉悅地往山莊行去,四名身著黑色勁裝、卻已拿下面罩的大漢再度現身,他們一見媛媛就立即圍了上去,臉上儘是誠惶誠恐的表情。
「小姐,真對不起,我們來遲了。」
「不遲不遲,你們四個表現得很妥當,我滿意極了。」她嫩白的臉龐出現興奮紅彩。
「我們……」
「你們唱作俱佳、表演得盡善盡美,真是一流,沒想到你們有做戲子的天分,真叫我大開眼界,不只嚇得李員外目瞪口呆,連我都差點被你們唬了去。」
「不是這樣子的,小姐……」四人吞吐著。
「什麼意思呀?」她不解。
「我們……我們四個人現在才趕來這裡。哎呀!都怪我們早點吃壞了肚子,結果跑了一個上午茅房,這才來不及配合小姐作戲,對不起呀!」四人垂眼認錯。
「什麼?你說你們沒有現身?」媛媛杏眼圓睜。「那……那四個人是?天啊!他們真是來綁架李員外的。」一陣錯愕後,她舉起自己的雙掌仔仔細細瞧看著。「我剛一揮掌,那四個壞人立刻受傷倒地,個個嚇得屁滾尿流地逃出綠巖地……怎怎……哇哈哈!我怎麼不知道自己身懷絕技?一道掌氣就可以打跑四個人。」銀鈴似的笑聲清清脆脆地流瀉出來,高揚著。「我們快回山莊去,我要告訴大哥這檔子事,如來神掌,哈!哈!哈!我有絕世武功,我有如來神掌。」
媛小姐嘰哩咕嚕的到底在說些什麼?又笑嘻嘻地在開心些什麼?沒有陪媛媛完成這齣戲碼的正牌蒙面人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事情狀況,卻又不敢問,就怕這位刁鑽姑娘生起氣來治他們的罪,那肯定是吃不完兜著走。
聰明一點,乖乖跟隨媛媛回去山莊就沒事了。
五條人影,迅速消失了。
在綠巖地上,陽光自頂上灑落,恰似幹道金光奔放。
柳隨風宛若一座推不倒的山嶽,傲然不搖地站在岩塊上。
風,清涼拂來,白色衣袂隨風飄飄,熠熠生輝令人驚異,一張俊逸的臉孔儘是既生氣又好笑的表情。
「設計拐誘一個承諾,這小丫頭竟然連這種餿主意都想得出來。」
苦苦一笑!若不是他尾隨偷偷摸摸溜出山莊的她,然後出手懲治那四名膽大妄為的歹徒,這場陰錯陽差的擄人案真不知她要如何去收場?
輕輕一歎!不禁又忖道:對自己而言,喜歡上她絕對是件苦差事,想來這一輩子大概永遠得跟在她後頭替她收拾惡作劇之後的殘局。
想來也奇怪,一向嚴肅律己的他居然會對一個專事搗蛋的刁鑽女孩動心。
背道而馳的心性卻總能協調地相處一塊,造物者,果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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媛媛小心翼翼地呵護寶貝一般的雙手,喜孜孜地直往書房方向沖!她急著找尋柳隨風,急得要告訴他一個天大的消息,沒想到她居然身懷絕技,擁有一雙掌氣一出,即可打跑四名匪徒的神功。這一定是傳說中的如來神掌,如來神掌耶!從現在開始,她擁有著一項比那弱不禁風的李畫意還要強上百倍的能力,她有本事和大哥站在第一線上,一同為保護柳瑩山莊的安危而奮鬥。
每次與李畫意相較,各方面總處於劣勢的她,這次為這個突如其來的發現而欣喜若狂。
「大哥……」一陣旋風,她衝進書房。「大……喂!你們倆個在我大哥的書房做些什麼?」所有的好心情在見到這兩個惹她嫌惡的李畫意主僕後全數飛走。
「真像麻雀。大老遠就聽見你吱吱喳喳亂叫亂竄,沒規矩就是沒規矩。」容兒看不慣地斜睨她。
「你……」媛媛正想破口大罵,臨時又給吞了回去,想了一想,何必呢!孔老夫子不是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不必跟她一般見識,這才能顯示自己的氣量超人。
她還是總忘記自己也是個如假包換的女孩兒。
「喂!你還沒回答我,在我大哥書房幹什麼?做賊呀?」說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壞壞地加上一句。
「賊?哼!天下竟有你這種人!自己太平食糧吃多了,就不去管外頭人民的死活,這幾日我還左思右想,柳莊主為何留你這種只顧玩樂以外,什麼事都不會的野丫頭,留你這種人究竟有何用?」今日的容兒卯起勁來一味攻擊媛媛,似乎要地自慚形穢這才干休。
一直低頭不語的李畫意這回任憑女婢大放厥辭而不加以干涉,這是她們倆人事前說好的,不管柳隨風對她是何種感情,她們都要叫媛媛知難而退,最好能夠逼退她、讓她離開山莊,而攻擊她沒有身世背景和頑皮成性的舉止是最佳的方法,因為她們看得出來,媛媛非常在乎這些話。
「喂!別再跟我打哈哈了,你們快點說,究竟在我大哥的書房裡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連番的侮辱,媛媛終於動怒吼道。
「那麼想知道啊?其實告訴你是無妨,只不過你聽了之後又能如何?我很懷疑你能不能解決?」容兒極其輕視著她。「黃河氾濫成災,百姓流離失所,我們李家正準備捐贈十萬兩黃金賑災,再加上柳莊主的二十萬兩黃金,一共捐贈三十萬兩的贈金濟難,而我家小姐現在就是在幫忙柳莊主做統籌分配的工作。好了,全告訴你了,你想怎麼幫忙?你媛媛是有身家財產可以捐贈呢?還是你有能力替莊主分憂解勞?我看你全都不行吧。」她冷冷笑道:「據我所知,你上山莊這一年來,除了調皮搗蛋四處捉弄人外,其他的可毫無建樹。」
「你亂講,我可以幫助大哥的,只是大哥不喜歡我過問而已。」媛媛氣得全身發顫,小小聲的反駁。的確,柳隨風很少讓她插手山莊內部的事情,為什麼會這樣 ?難不成大哥的想法和容兒一樣,認定她一無是處。
一陣悲哀緩緩襲上心間!好痛!
「我才沒亂講,其實柳莊主並不是不喜歡你過問事情,我看他根本就是不想讓你知道,對一個沒爹、沒娘、沒親、沒戚、沒受過教養、什麼事都不懂、然後又打扮得不男不女、個性調皮成性,做事完全不知輕重、成天只會追著玩的人。嘿!嘿 !說了何用,徒增煩惱罷了。」容兒順口溜似地列舉她十大缺點。
瞧她臉色一片蒼白,容兒是擊中了她的弱點,這席話讓媛媛眼前一片黑。
下意識地,她雙手環抱住胸前,骨子裡透出的寒意讓她不禁打起哆嗦來。
仔細回想,真如容兒所言,她似乎從未做過一件對柳瑩山莊有利的事情來,相對的,她是在幫倒忙。就是因為如此,大哥這才不願她接觸山莊內務,是不是這樣子的?是不是?
「明白自己是個累贅的話,就趕快滾,千萬別等到柳莊主受不了親自開口趕你走,這可是很丟臉的事。再說,你這種人留在山莊一天,就多丟山莊一天的臉。」
「我真有那麼糟嗎?」她喃喃自問,字字被擊中弱點的她沒有爭辯的餘力,一直置放於心底深處的恐懼讓容兒全部挑上檯面來。
「你要是還有一點腦子,就該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糟。」她不客氣地打量她。「就瞧瞧你現在這種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能見人嗎?竟還妄想跟我小姐比,真是天壤之別啊。」
反常地,媛媛竟然沒有抗辯、也沒有流淚,失神的眼波淡淡掃了李畫意主僕一眼後,隨即轉身出去。
是的!她身上沒有任何值得大哥疼愛的優點,她怎麼好厚著臉皮繼續留在山莊裡,容兒說得沒錯,自己應該識相一點,早點離開的。
「容兒,我們會不會說的太過分了?」李畫意終究有些不忍,以前的她從來不曾如此傷害人,總覺得有些良心不安。
「小姐,我說的話全是事實呀!又沒有加油添醋,她想不開是她的事,與我們又有何干?」容兒笑了笑!安慰她這位心性善良的小姐道:「不用替她擔心,你應該多煩煩你自己,撥空多做幾件新嫁裳,看情形,那丫頭很快就會自動離開山莊的,而柳莊主一定馬上來向小姐提親,小姐安心等著做莊主夫人吧。」
一抹嬌羞的酡紅染上臉兒,喜上眉梢的李畫意欣喜地垂下了頭,這麼多年來的付出,也的確到了開花結果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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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裡一片空茫,媛媛退出書房後,腦海所浮上的,全是她進入山莊後所有的惡行惡狀。真的,和容兒所說的一樣,她從來沒做過一件好事。沒做好事就算了,她竟然又沒有李畫意那種顯赫的背景。沒有背景也罷了!她居然也連一個親人都沒有……都沒有……
突地!她撞進了一堵寬厚的肉牆裡,一仰首,是大哥。心窩不禁一擰!眼看所有的委屈就要傾瀉而出。驀然,又極力忍住!她已經夠糟的了,怎麼可以又替大哥增添煩惱,如果真要離開山莊,她應該選擇悄悄離去才對……
悄悄離去……
「無精打彩的,不舒服嗎?你的臉色不太對勁。」柳隨風捧起她的臉兒,關懷之情溢於言表。剛剛他在綠巖地幫助她打退匪徒後,並未立刻回到書房。他先去召集所有護莊武士,狠狠訓斥一回,讓匪徒登堂入室地闖進山莊管轄範圍來行兇,可見眾人的警覺性是如何不足,柳瑩山莊豈能容許同樣事件再次發生,所以他重新分配暗樁卡位,這才沒趕上剛才那場媛媛與李畫意之間的大爭執。
「大哥……我想出莊走一走。」不願讓他看出心中所思,媛媛勉強擠出笑容。
「出去?有事嗎?大哥陪你去。」心細如髮的他也感覺媛媛的不對勁。
「沒事,大哥還有公事要辦,不用陪我了,我出去走一走就回來。」
「那叫曲兒……」
「不要!大哥就答應讓我一個人去好不好?一下下而已,求求你,不會有事的。」她極力推辭,既然決定悄悄離開,又怎能帶人下山呢?這樣豈不是洩底了。
「好吧。不過快去快回。」他不再勉強,當下決定派個護衛跟在她身後保護。
「謝謝大哥。」她貪婪地看著他的臉龐,眷戀不捨地打算將這張面孔永遠印在心房,或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出莊前,大哥能不能再幫我做件事?」
「當然能。」柳隨風笑道。
「那你先把頭低下來,我要說悄悄話。」
小孩兒就是小孩兒,總喜歡神神秘秘,柳隨風含笑地順從低下頭。
驀地,媛媛小嘴兒湊了上去,出奇不意地重重吻上他的唇。
她要一輩子永遠永遠記得,這種能她忘卻煩憂的親密滋味。
她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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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拭了,又流下來。流了下來、又再拭去,一路上媛媛一直重複著這個動作。
用嘴巴說離開是很容易,但是實際行動起來才發覺困難重重,從山莊下山來到小鎮上,平常不到半個時辰的路程她卻足足花費一倍時間才到達,她真的好不捨。
鎮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景像一如往常,只有她……不一樣了,從此時此刻起,她又將回復到從前的身份,一個乞丐兒。
怔忡茫然。
「媛小姐,你站在門口幹什麼?快進來坐呀,一路從山莊下來,累了吧,喝一壺上好烏龍茶,歇歇腿啊。」客棧的店小二眼尖,立刻招呼在門外依依難捨的媛媛,這位柳瑩山莊莊主的寶貝、美貌驚人的小姑娘、老愛做些驚世駭俗舉止的小妮子,這店小二可熟悉得很。
不發一言,她走了去,腿是走累了,眼睛也擠不出淚了,那就再喝一次烏龍茶潤潤喉吧,否則往後可能沒機會了。
「媛小姐,王老丈今兒個又來說故事啦,待會兒你一邊喝茶、一邊聽說書,很有意思的。」店小二慇勤招呼,等媛媛滿意後,他才去忙別的去。
喝茶、聽說書、她最愛的消遣。所以這一坐,竟又坐上一個半時辰。
等到喝完了茶、聽完了故事、日頭漸漸西斜,嬌俏的身形出了客棧。
來時的頹喪氣息神奇般地突然消失了,無神的眼眸居然又泛起一層希望光彩來,她全然恢復正常了,會有這番大轉變,全是剛才在客棧裡,蒙受了一名高人的指點,這才讓她重新燃起一絲希望來,也許……也許她該試試這種方法的。真呆!她怎就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項利器的,如果大哥真喜愛她,或許一切又將變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