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祁氏兄妹太過專注於談話,以至於沒留意到有道人影正潛伏在窗欞下偷聽他們的談話。
半晌,人影悄悄離去,藉著夜色的掩護,無聲無息地躍進帝熙暫住的紫晶殿。
不久,只見帝熙的寢宮內驀然點起了燭火,紙窗上映出兩個交頭接耳的身影……
不一會兒的工夫,帝熙一個轉身,推門而出。
亥時一刻,這時帝昊應該還在御書房內批閱奏章。
穿過幾個蜿蜒曲折的迴廊,帝熙不經通報便直闖御書房。
「王兄,臣弟有急事察告。」
「帝熙,是你,太好了,快過來幫孤批閱奏章。」帝昊頭也沒抬地道。
離開景和宮後,帝昊便來到了御書房,想暫時遺忘祁憐那憤恨的眼神,沒想到堆積如山的大小奏折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如今帝熙來了,他當然不可能放過這個可以忙裡偷閒的好機會。
帝熙走近他,牛頭不對馬嘴地說:「王兄,您還記得祁丞相嗎?」
「祁丞相?」帝昊不解地皺眉,「那個反對孤建造新宮殿的糟老頭?好端端的你提起他做什麼?」哼!他當然記得,若不是因為那個老頭子的古板與死腦筋,他的登基大典哪會見血?帝昊現在想到都還有一肚子的氣!
「那對孿生子是祁丞相的遺孤……」帝熙將密探的發現一字不漏地全告訴了他。
「什麼?」帝昊聞言,如遭雷殛,手中的硃砂筆掉落桌面,弄污了批閱到一半的奏折。他激動地捉著帝熙,「他……他們是祁丞相的遺孤?」
如此一來,便可以解釋為什麼祁憐會突然消失,祁懷又為什麼會對他滿懷仇恨了。
帝熙強忍著手臂上傳來的疼痛,「是、是的,而且……」
「而且什麼?快說!」帝昊急急地問。
「祁憐在逃亡的途中因為大病一場,喪失了記憶。」
帝昊一臉錯愕地鬆開了手,「所以,她才會不記得孤了……」這就是他的任性妄為所招來的報應嗎?
「王兄,」帝熙的面色凝重,「您要下令緝拿他們嗎?」
帝昊反應激烈地揪住帝熙的衣領,惡狠狠地怒視著他,「你聽好,帝熙,沒有孤的命令,誰也不准傷害她分毫,當然也包括你在內,明白嗎?」
「可是他們兄妹策劃要刺殺您,您要如何處置他們?」
帝昊沉默不語,下令誅滅祁府的人是他、害她失憶的人也是他……他欠她太多了,即使她想從他身上討回應得的公道,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帝熙。」帝昊已有了決定。
「臣弟在。」
「如果孤有什麼不測,就由你來繼承孤的王位。」他已經有死在祁憐手中的心理準備了,只要她想,他的這條命就是她的。
「王兄……」帝熙吃驚不已。難道王兄當真那麼愛她,連命都不要了?
帝昊以手制止他的反對,「孤已決意如此,你就別再說了,還有,今晚的事一個字也不准洩漏出去,知道嗎?」
「是……」若是規勸王兄無用,那就換個方式,從祁憐的身上下手。
總之,帝熙絕對要阻止悲劇的發生。
「對了,傳孤的旨意,即日起加強王城周圍的戒備,孤不會讓他帶走憐兒的。」帝昊的眼中閃過一抹堅決。
「臣弟謹遵聖旨。」
「要是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被帝熙這麼一打擾,帝昊連最後一絲批閱奏折的興致也沒了,他現在滿腦子裡只剩下祁憐,他想見她!
「臣弟還有一事稟告。」
「准奏。」
「是,據『帝西』的探子回報,『反帝聯盟』已於日前正式和『弒龍會』結盟,謀反之意昭然若揭,請王兄定奪。」
帝昊冷哼一聲,「烏合之眾何足以懼?明日孤將在朝上受印於你,由你統領帝御軍一舉殲滅他們。」
「遵旨。」
帝熙正打算告退,卻被一臉深思的帝昊叫住——
「等等……」
「王兄?」望著不曉得在想什麼的帝昊,帝熙有滿腹的疑感……與不安。
「孤改變心意了。」
他需要做些事來發洩心中那股隨時會失控的情緒,所以……
「孤決定要率軍親征。」
☆ ☆ ☆
轉眼間又過了十天。
主帥營帳內的帝昊一臉煩悶,和逆黨對峙了幾天,兩方的兵力懸殊過大,叛黨節節敗退,帝昊軍班師回朝的日子指日可待。
不過,帝昊卻一點也不高興,他已經有好多天沒見到祁憐,離開她這麼長一段時間,不曉得她一個人過得好不好?會不會想念他?
帝昊越想越覺得火大,一股莫名的怒火便這麼狂燒起來。
他再也無法呆坐在營帳內等候捷報,肩上的披風陡然一揚,他抓起長劍,「可惡!他們還不投降嗎?牽馬來,孤要親自上陣。」
「大王,請三思啊!」受駐守王城的帝熙所托,要誓死護衛帝昊安危的副將司徒袁急忙擋在他的面前,「您是『帝央』之首、萬金之軀,應該為『帝央』的人民保重龍體……若您不小心出了差錯,這、這臣豈不是萬死難辭其咎嗎?」
帝昊瞪著司徒袁,克制住想一腳踹開他的衝動,「讓開!」
他上戰場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痛快地發洩一下情緒,不料卻被這些愛大驚小怪又多事的人綁住了手腳,不但沒達到目的,還憋了一肚子的悶氣,真是……氣死他了!
「大王……」司徒袁一臉的為難,違抗王令只有死路一條,可保護大王不周更是罪該萬死,他該怎麼做?
「哼!再不讓路,孤就把你移送軍法審判。」帝昊瞇起雙眼。
「大王饒命,慶親王有令,要屬下誓死守護大王。」
「住口!孤和帝熙……誰的權勢比較大?」他火大地瞪著司徒袁。
「當然是大王。」司徒袁趕緊答道。
「既然如此,還不快讓開!」
「這……」
急於宣洩積壓在胸口的悶氣,帝昊完全沒留意到一名士兵正偷偷地潛進營帳。
他不是別人,正是假扮成帝御軍,預謀行刺帝昊的祁懷。
只見祁懷慢慢抽出匕首,悄悄地接近了他……
「大王,小心……」就在祁懷打算將刀子狠狠地刺進帝昊的背脊時,眼尖的司徒袁推開帝昊,用自己的身體擋下這致命的一刀。
鋒利的刀刃瞬間沒入司徒袁的腰際。
「你……」帝昊及時扶住司徒袁下墜的身子,又驚又怒地看著祁懷,「你就這麼想要孤死?」
「沒錯,我恨不得能取你人頭遙祭我祁氏一族!」祁懷倏地從靴內取出另一把刀子,準備再次行刺他。「納命來!帝昊……」
剛巧,一名負責送茶水的小廝突然闖了進來,瞧見祁懷的刺殺行動,立刻放聲大喊,「來人,有刺客!快護駕……」
「該死!」祁懷眼見行跡敗露,忍不住低咒。他一個轉身,打算在最短時間內逃離現場。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祁懷一出營帳,立刻被蜂擁而至的士兵逮個正著。猛虎難敵猴群,祁懷好不狼狽地讓人擒伏於地,一名將領霍然拔出腰上的長劍,正想一劍解決他之際——
「慢著!」
帝昊站在祁懷面前,一臉莫測高深地看著他。
「孤不准你們傷了他。」對於祁憐僅存的親人、祁族的遺孤,他另有安排。
「可是,大王……」
帝昊眉一挑,「誰敢質疑孤的決定?」
眾人的頭全低了下來,縱使有所不滿,也全屈服在帝昊的龍威下。
帝昊這才展露笑顏,「很好,馬上傳喚軍醫來為司徒副將療傷。」他看向祁懷,「至於他嘛……交給成將軍押解回帝都,打入天牢。」
「成將軍?那由誰來指揮大軍?」一名將領訝異地問。
「你們全當孤是死人嗎?快替孤的愛馬上轡,孤要自親上戰場。」
驚呼聲接連不斷,「萬萬不可,大王……」
「大王,請三思……」
「夠了!」帝昊不耐煩地大手一揮,「誰要再敢多嘴,孤就割了那人的舌頭!」
眾人立刻跪了一地,「大王息怒。」
「哼!」帝昊的視線掃過跪在底下的眾人,「現在誰還有異議?」
眾人靜默無語,每個人都還想留著自己的舌頭。
「傳令下去,鳴戰鼓,孤要率軍親征。」
「是。」
☆ ☆ ☆
一個月後 王城.景和宮
輕歎一聲,祁憐推開覆肚的錦被,毫無睡意的她隨手披上一件外袍,緩緩地來到寢殿外的一座小亭台。
倚在亭台的欄杆旁,抬頭仰望高掛夜空的明月,祁憐不禁悲從中來,她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帝昊了,是不是在得到她的人之後,他對她便失去了興趣?
這樣也好,這幾天來她拚命地回想,卻一點也想不起以前的回憶,更遑論體會哥哥口中的仇恨到底是何滋味。一個是同族血親,一個是自己的愛人,不論哪一方受到傷害,都不是她樂見的。
幾經考慮後,祁憐最後決定與哥哥一道出城,遠離王城這塊是非之地。只是,哥哥曾說過兩天後要來接她出城,為什麼一個月過去了,到現在仍不見他的人影?
「莫非哥哥臨時有事,所以才耽擱了?」
「夜深露重,你不好好地回寢宮睡覺,該死的在這裡做什麼?」
祁憐猛然回頭,「大、大王?」一陣子不見,穿著一身戰袍的他看起來更加俊逸挺拔……
戰袍?為何他會身著戰袍?莫非戰事爆發了嗎?
帝昊朝她敞開雙臂,「我回來了,過來讓我抱抱你。」
徹底剷除了「帝央」百年來的心頭大患,他立刻將帝御軍給遠遠地拋在身後,風塵僕僕地趕回帝都含德,為的就是想早點見到睽違已久的她,以償一個月來的相思之情。
「您……」祁憐一臉的猶豫,若不是他戰袍上的血跡太過駭人,味道聞起來也有些腥臭,或許她會毫不猶豫地投入他溫暖的懷抱,畢竟他們分開了那麼久,說不想他是騙人的,但……
她的遲疑輕易地點燃了帝昊易躁的怒火。她已經是他的人了,為何仍固執地不願順從他?他越想越氣,伸手拉過她,使勁地將她攬入懷裡。
陣陣撲鼻而來的血腥味令祁憐感到十分不舒服,一股噁心感湧上喉頭,為了不讓自己吐出來,她開始奮力地掙扎,「不,放開我……」
帝昊沒料到她會反抗,一時怔愕住。
就在他驚愕的瞬間,祁憐逃命似的退出他的臂彎。
「你……」帝昊簡直怒不可遏,她就這麼厭惡他的擁抱嗎?
祁憐一點也無法忍受他身上稠膩的血腥味,「對、對不起,請、請您不要靠近我……啊……」分神之際,她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帶,眼看著便要跌倒。
「小心!」帝昊出於本能地想要接住她,不料卻被她一手揮開。
她重重地跌倒在地。
帝昊冷眼望著她摔疼的痛苦表情,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意浮上心頭。
活該!誰教她不聽話,老想違逆他。哼!她既然不願接受他的幫助,他又何必自討沒趣?這算是給她的一點小小懲罰。
「你還想賴在地上多久?起來!』』
祁憐乖順地起身,卻驚覺自己連一點力也使不上,她疑惑地舉起雙手,瞧見沾滿手心的大片血紅……她呆住了。
「為什麼……」
「怎麼了?」帝昊故意不正眼看她,「別以為你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就會原諒你的無禮。」
「不、不是的……」不斷從下腹湧出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裙子,直到這時,祁憐才覺得痛。「我沒辦法……站起來,我的肚子好……好痛……」
「你胡說些什麼……」帝昊走過去想拉起她,一靠近才發現她周圍的草皮上全是鮮血,瞬間,一股打從心底浮現的恐懼幾乎令他的呼吸停止。
「對、對不起,我想……站起來,但是……」
「別說話,我馬上帶你去找御醫!」帝昊立刻用披風包住她,「撐下去,憐兒,你一定要為我撐下去帝昊的聲音在祁憐的耳邊迴盪,漸漸地,她陷人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