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陰暗的長廊上傳來陣陣雜亂不齊、步調不一的腳步聲。
艾迪斯狂奔著,他頂著一頭冷汗,心急如焚地趕往黑之居,憂心忡忡的他忍不住低咒著:「可惡!該死!」
一幕令人怵目驚心的畫面隨著源源不絕的焦慮躍上心頭,泛蕾娜獨自一人待在幽暗的黑之居中等待救援的無助模樣讓艾迪斯心痛!
不安慢慢地占據他整顆心,艾迪斯下意識地直搖著頭,急於甩掉那份纏繞著他不放,令他感到慌亂不已的急躁。
不會的!艾迪斯試著說服自己,他的小泛蕾娜是個純真善良的小女人,老天爺絕不會捨得讓她喪生在那只畜生的利爪底下!
艾迪斯健步如飛,遠遠地將伊傑爾給拋在身後。
「我的小泛蕾娜,你一定要給我好好活著!」他邊跑邊喃喃自語著:「你若是敢棄我而去的話,就算是追你到陰曹地府,我也不會與你善罷干休,我一會狠狠地把你修理一頓的!你聽清楚沒?我是認真的!」艾迪斯信誓旦旦地說著,一股四竄在心中的狂亂不安使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瘋狂深淵中。
「皇兄——你等——等等我——」伊傑爾追趕在艾迪斯身後,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久未運動的他,被艾迪斯這種突來的異常舉動給操得不成人形。
凝望著艾迪斯,急於奔至黑之居的慌張身影,一抹滿意的笑靨在伊傑爾唇角邊漾起,伊傑爾笑得極為燦爛,打從心底深深佩服起那名能讓他大哥有此番「壯舉」的美麗小女人。
雖然他對她的認識下多,也還未曾正式跟她打過照面;不過,能讓他大哥如此狂愛著的女人,想必應該是個容貌、德行並兼的好女人吧!
只是,思及她這種不要命的瘋狂舉動,伊傑爾可以很明確地知道,他這嫂子根本就是個大麻煩!伊傑爾頭痛得緊,難道她一點都不怕會被黑之居裡的猛獸撕成碎片嗎?還是——他的小嫂子渾然不知這其中的危險關系?
從艾迪斯最初得知消息時,那抹面如死灰、焦慮不安的著急神態,以及現今狂亂擔憂、匆匆趕往黑之居方向的慌張舉動看來,伊傑爾再怎麼白癡也能猜想得到這個答案是肯定的——他的大哥一定未曾告誡過她。
趕至朝陽殿上的黑之居,滿頭大汗的艾迪斯失去了以往光潔莊嚴的一面;一頭如潑墨般烏黑長發正雜散地披在身後,如同不修邊幅的流浪漢般,衣衫不整的外表使他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一身由金銀絲線交錯編織而成、象徵南國之王的美麗華服,在奔跑的影響下顯得凌亂許多,氣派高雅的華服亂成一團,高傲難以接近的冰霜神色被急切的神態給取代,此刻艾迪斯向來的厲容不復,已無那抹狂妄不羈的氣勢。
艾迪斯那一身與身份不相稱的雜亂模樣,和他一臉焦慮不安的急切神色,引來不少衛士們呆愣訝然的表情。
但,眾多的訝異神色與怔愣也僅存於一瞬間。
艾迪斯狂奔至黑之居鎖緊的大門前。
衛士們紛紛朝艾迪斯下跪行禮。
艾迪斯沒有理會他們,僅是隨意地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全起身吧!」焦急的視線瀏覽了周遭一圈,問:「誰是這裡的負責人?」
一名衛士長打扮的青年男子挺身而出,兩膝及地,恭敬地說著,「是小人!艾迪斯陛下。』
艾迪斯一個大步來到男子跟前,急忙問說:「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回陛下的話,這扇大門——這扇大門就快打開了。」
衛士長答得有些遲疑,一抹因剛才而起的呆-神態說明了他仍處在之前艾迪斯所帶給他的震撼當中;他實在無法想像,一向最注重儀表的艾迪斯,怎麼會允許自己以這種頹廢的外
貌出現在臣下面前?
「這事是怎麼發生的?」眼角余光撇見了瑟縮在一旁柱邊的帕雪兒,艾迪斯的怒火更為火熾,他氣勢洶洶地來到帕雪兒面前,一臉凶樣地說:「又是你!帕雪兒!你怎麼老愛給我找麻煩?」倘若目光能夠殺人,帕雪兒已不知在艾迪斯陰狠的目光下死過多少回。「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艾迪斯……艾迪斯陛下,這……這是個……個預謀!有人想……有人想謀害泛蕾娜小姐……」艾迪斯難以招架的怒火讓帕雪兒忍不住泛起陣陣懼怕的顫抖。
面對著如此駭人的艾迪斯,她嚇得差點昏過去,但一思及泛蕾娜小姐還身處黑之居中與猛獸相瞪眼的恐怖畫面,帕雪兒不得不勉強鼓起僅剩的一點勇氣,將之前所經歷過的一切用微顫的聲調重新講述了一遍。
「大膽!」聽完所有過程,艾迪斯大喝一聲,如雷鳴般的斥喝聲嚇著了殿上所有人等,其中還包括尾隨而來的伊傑爾。
艾迪斯氣得直發抖,他緊握著雙拳,一抹難抑的怒火在他血液中流竄著。
是誰!是誰膽敢暗殺他的泛蕾娜?又是誰敢假藉他南國之王的名義,將純真無知的泛蕾娜誘進了黑之居?難道他們不知道泛蕾娜即將是他的妻,南國未來的王妃嗎?
是什麼人策劃了這一切?是邊疆地帶對他懷恨在心的異族?還是緊鄰著南國邊境,為了爭奪水源地而與南國結下仇恨的東帝國?
艾迪斯拚命在腦海中追查著可能是主謀的暗敵,不過,卻因為他所招致的敵人數目實在太多太多,以至於令他無法在一時之間,從紛亂的思緒中尋獲得幕後敵人的真正面目。
如果他們那群人真對他不滿,那麼,他們大可找他,大可沖著他來,他絕不會有任何的逃避之心!為何要牽扯到無辜的泛蕾娜,讓無辜的她受到傷害!
他們全都該死!艾迪斯堅決地心忖,他一定要讓那該死的人為他們這種愚蠢的行為而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思及此,艾迪斯滿腔的怒火就如同春風吹又生的野火般難以撲滅。
「眾衛士聽令!」他一聲令下,殿上所有衛士紛紛下跪接令,「傳我旨意,立刻動員所有衛士搜查皇城中的每個角落,若發現有可疑人物者,一律生擒捉拿之,當然,如有違抗者,一律殺無赦!」
言畢,衛士們個個異口同聲,神態恭敬且氣勢磅薄地答道:「領旨!』語聲未歇,衛士們皆立刻銜令而去。
不到一會兒工夫,偌大的黑之居外薄只剩下一些仍與門上大鎖相互抗爭的衛士們。
艾迪斯的命令讓身後的伊傑爾聞之一震。
無理的命令嚇白了伊傑爾的一張俊臉,他奔至艾迪斯跟前,苦口婆心地勸誡他說:「皇兄!你千萬不能這麼做!趕快收回你的成命吧!要不然——要不然會有很多無辜的人因為你的這道命令而喪生在衛士們無情的刀劍下。」
他的大哥一定是瘋了,他難道不知曉這道命令一執行下去,等於是默許了衛士們可以無理的隨便殺人?如此一來,惹怒眾生,他大哥在南國屹立不倒的地位會動搖的。
不成!他絕不能夠讓這種事情發生。「皇兄——」
「夠了!你不用再說了。」艾迪斯的視線越過他,直盯著那扇被鎖緊的大門不放,眼底的陰霾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既寒又冷,「我知道我在做什麼!膽敢傷害泛蕾娜的人,我是不會放過他的!」他冰冷的口吻令人為之發寒,「如果泛蕾娜只是受了驚嚇那還好,要是她真被裡頭的那只畜生給傷著了一分一毫,別說是皇城了,就算他們逃出了南國境內,躲進了某個國王的羽翼下,我也會不計一切代價發動戰爭,為她討回個公道來!」
話鋒一轉,艾迪斯斜睨著他,接腔說道:「還有,我也絕不饒你那只該死的寵物!倘若它真敢傷了泛蕾娜,你就等著替它造個墓吧!」
「但是——」伊傑爾仍不肯死心,想打消艾迪斯這道極為無理的命令。
無奈他話都還沒說出口,就夭折在艾迪斯的一記冷眼之下。
「怎麼?你還想說些什麼?」艾迪斯不耐地問,順便免費附送他一記「你再多說廢話就不讓你好過」的眼神。
一臉冰霜的艾迪斯讓伊傑爾戛然止聲,伊傑爾輕歎口氣,明白自己是動搖不了他大哥的決心;他這個平日冷靜過人、從不感情用事的哥哥怎麼會這麼-?為了一個女人而無端引起眾怒,甚至還為了那個女人不惜對外發動累民傷財的戰事。
「難怪有人會說,女人是禍國殃民的禍水!」伊傑爾喃喃自言著:「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哥犯下這種大錯!一定要有個人出面來阻止他的錯誤不可。」
當然,可想而知,這個人是非他莫屬!
「伍迪!」伊傑爾低喚他的貼身侍官伍迪-嘉德斯,他不但是伊傑爾隨行的侍衛,更是伊傑爾不可缺少的左右手。
「快傳我的旨意,嚴重警告所有皇軍旗下的各個衛士們,要他們千萬不可對城內無辜之人亂來,對於可疑份子只能生擒活捉,而不能予以加害。若是陛下怪罪,一切後果由我這個親王攬下!如有不服抗令者,一律以軍法處置!」
「領旨!」語聲甫落,伍迪迅捷的身影已消失在伊傑爾的眼前。
就在同一時間,負責開鎖的衛士們高聲嚷嚷著:「陛下,黑之居的大門已經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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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幽暗而泛著陰冷寒氣的黑之居,由於坐落在朝陽殿的最深處,長年來始終射不到溫暖陽光的原故,使得整個黑之居彌漫著一股異常冰涼的寒冷氣息。
從光亮處踏進晦暗不明的黑之居,外在環境的突兀改變令艾迪斯一行人有著視線上短暫的不適應;待適應屋內晦暗難辨的光線後,映入眼簾的畫面讓艾迪斯呼吸一窒,一顆規律而平穩的心髒也險些停止跳動。
黑之居是間極為平凡的居室,和其他宮殿上的房子一樣,有光潔明亮的窗欞,以及隨風抖動的紗幔;除了長年來照射不到陽光的缺點外,唯一不同的地方,在「黑之居」中並沒有所謂的地板存在。
深得伊傑爾寵愛的黑兒野性難馴,它向來討厭睡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上;疼愛它的伊傑爾了解到它排斥冰冷石板的習性,二話不說,馬上喚人來為它拆去黑之居中所有光滑、略帶點寒意的大理石地板。
然後就在石板拆除之處,重新命人植上翠綠柔軟的草皮,綠油油的草皮可以讓黑兒睡得更為舒適,不會再讓它徹夜難眠至天明。
此時,身軀壯碩、遍體漆黑的黑兒正端臥在由綠草交錯而成的小窩裡,它睜大一雙閃動著陰森光芒的琥珀色大眼,直盯著艾迪斯一行人不放。
而枕在它身上,那名體態嬌小、雙眸緊閉著的人兒,就是艾迪斯急於想摟在懷中細細呵護的泛蕾娜。
泛蕾娜的身子緊挨著黑兒碩大的身軀,黑兒霸道地把她整個人圈在懷裡,不時用它濕軟的舌頭舔著泛蕾娜白裡透紅的粉頰,似乎對泛蕾娜頗有好感,占有意味極為濃厚。
瞧見這一幕,艾迪斯嚇得連心髒都快跳出來了,他圓睜著眼,不敢相信他的泛蕾娜就這樣毫無危機意識地卷縮在那只畜牲的懷裡!
艾迪斯不對勁地心忖,這沒道理呀!泛蕾娜就算再怎麼沒神經,也不會遲鈍到連睡在黑豹的懷中都渾然不知,難不成——艾迪斯急急望向泛蕾娜微微起伏的胸脯,平穩的呼吸讓艾迪斯松了口氣,還好!他的泛蕾娜只是熟睡了而已。
黑兒的舌頭又再次舔過泛蕾娜粉嫩的頰,艾迪斯強忍住氣憤難抑的怒火;若不是現在情況特殊,他真想從那只畜生的懷中拉出泛蕾娜,狠狠地痛扁它一頓,然後再把它丟還給伊傑爾,要伊傑爾好好地重新管教它,教它從今以後別再接近他的泛蕾娜,對她亂來——
心念才一動,艾迪斯就著實地呆愣住了。他這是在吃醋嗎?好一會艾迪斯才回神;是了!他的確是在吃醋。
為了他心愛的泛蕾娜,艾迪斯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醋味,而且,他吃醋的對象還是一只低賤的畜生!艾迪斯低笑出聲,突來的笑容讓其他人吃驚不已。
示意身後的閒雜人等別輕舉妄動,艾迪斯緩緩走向前,他慢慢接近黑兒,想伺機從黑兒懷中輕輕抱出那個嬌嫩柔軟的小身子。
無奈天不從人願,黑兒聞到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陌生氣味,立刻將懷中人兒圈得更緊,似乎有想要攻擊艾迪斯的意味在。
黑兒進入戒備狀態的動作讓艾迪斯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想抽出佩飾在腰際上的利劍;然取劍的大手突然地撲了個空,就在這個時候,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的長劍被他遺忘在法政殿上。
「快拿劍來!」艾迪斯如此地命令著。
一會兒,身後的衛士遞來一把鋒利的長劍,艾迪斯接過它,與黑兒相瞪眼。
「你這畜生,快把泛蕾娜還給我!」若不是顧忌到可能會傷到的泛蕾娜,焦慮的艾迪斯老早就沖上去賞它一劍了。
見黑兒不為所動,艾迪斯氣得連手上的長劍都握不穩,「你這只該死的畜生——」懷中持有泛蕾娜這張護命王牌的黑兒,著實令艾迪斯不敢對它做出任何不利的舉動來。
望著黑兒一雙虎視眈眈的琥珀色大眼,艾迪斯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神傷之余,他聽到伊傑爾這麼說著:「別急!皇兄,這一切有我。』他可是這只豹子的主人呢!
艾迪斯聞言揚起一道眉,懷疑的眼神帶有濃濃「如果你敢亂來,我便會要你吃不完兜著走」的警語。
「你真有辦法能夠安然地救回泛蕾娜嗎?」
伊傑爾給他一記「全包在我身上」的眼神,說道:「當然!」說完,伊傑爾一個旋身,往前踏出一步,緩緩地朝黑兒的方向走去。
他慢慢靠近的動作又引來黑兒陣陣低咆聲,冷凝的低咆聲讓伊傑爾微皺著眉,而艾迪斯則膽戰心驚地微冒著冷汗。
隨著伊傑爾愈來愈接近的身影,黑兒也愈發不安地躁動著,直到黑兒准備起身撲向來人,蓄勢待發的龐大身軀極有可能會危害到身旁的泛蕾娜時,艾迪斯終於壓抑不住心底的懼意,連忙大喝出聲道:「夠了!伊傑爾,你就停在那裡不要動,不准再往前一步了!」
「可是——』艾迪斯凶惡的目光讓他戛然止聲,一個隨意地聳肩,伊傑爾接腔說著:「好吧!不過,我可不能確定在這麼遠的距離下,黑兒是否還能聞到我手中香椽子的香氣。」
不知何時,伊傑爾手上竟握有一顆香味濃郁的香椽子。
香椽子,一般俗稱枸椽,為一種圓形而不能食用的果子名;香椽子雖不能食用,但它香氣甜美而濃郁,就連野性難馴的黑兒也愛聞它,而他與黑兒間的情誼,就是源自於一片長滿香椽子的喬木林中……
伊傑爾十歲那年,首次跟著已是南國之主的艾迪斯到城外的郊區狩獵,那個地方伊傑爾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有一片結滿香椽子的林木生長在那兒附近。
最初,是香椽子的香味吸引他視線的佇留,而後真正勾起他的興趣、讓他驅馬進入林中的,是黑兒受傷後的陣陣低嗚聲。
嗚嗚低咽的聲音讓伊傑爾的心不再專注於這場狩獵大典上,他放棄了狩獵,策馬入香椽林中尋找那只能夠勾起他惻隱之心的負傷野獸;就在一棵香氣濃郁的香椽木下,伊傑爾瞧見了有生以來,他所見過的小動物中,最能討他歡心的小東西——一只遍體漆黑、有雙琥珀色美麗大眼的野生幼豹。
伊傑爾示意身下的馬兒安靜,自不遠處的距離外觀察它。
大概是幼豹還涉世未深的關系,使它喪失了豹子所有的機警與敏捷性,負了傷的小幼豹絲毫不察已在幾尺外打量它的伊傑爾,仍自顧自地橫臥在香椽木下,伸出它濕軟的舌頭舔舐著不斷從腳上湧出血液的傷口。
由傷處的大小,以及它受傷的程度看來,伊傑爾可以很清楚地確定,這只小幼豹之所以會負傷於香椽木下,完全是它不善於攀樹的原故,只因在它身上,全是些滑下香椽木後,被底下的石子枯枝所扎傷的傷口,亦即這只有辱「豹格』的小幼豹墜樹了。
伊傑爾再度驅馬向前,馬兒規律的蹄聲終於讓負傷的小幼豹機靈地豎起了小耳朵,小幼豹充滿戒備地望著來人,一雙讓伊傑爾為之著迷的琥珀色大眼中盡是凶惡的神色;小幼豹直盯著伊傑爾不放,帶著濃濃敵意的低咆聲讓伊傑爾胯下的馬兒不安地騷動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會拔足狂奔。
伊傑爾的坐騎就停在小幼豹足前,他俐落地翻身下馬,緩緩地接近它說:「乖!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要看看你受傷的地方而已,真的!不信你可以問問我的『宙斯」,它不會說謊騙你的。對吧!宙斯?」「宙斯」是一匹馬兒的名字,擔任伊傑爾出游坐騎的它,是一只黑色帥氣的小駿馬。
也不知是真聽得懂人話,還是湊巧的原故,在年幼主人的詢問聲中,「宙斯」竟然乖巧地點點頭,表示伊傑爾所言不假。
宙斯的反應贏來伊傑爾一抹得意的笑容。
伊傑爾笑得燦爛,挺起他的小胸膛,自豪地問:「如何?我的宙斯很聰明吧?」
小幼豹又低嗚一聲,繼而很不屑地將頭一轉,神氣驕傲的態度分明不把伊傑爾最引以為傲的宙斯給看在眼底,不過,戒心全無的小幼豹已不見先前凶惡陰狠的模樣。
見小幼豹除去了防備,伊傑爾微微一笑,小小的身子蹲在小黑豹跟前;他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金創藥膏,輕聲對幼豹說著:「乖!只有一點點痛,忍耐著點好嗎?」
仿佛真能了解伊傑爾話中的含意,小豹兒微點個頭,從琥珀色大眼中所流露出的信任眸光讓伊傑爾扶正它忘了要合上的下巴,他輕拍著豹兒的小腦袋,忍不住嘉許起豹兒靈慧的心性,說:「好孩子!」
伊傑爾收回小手,撕下華服的一角,在那塊柔軟的布料上抹上一些藥膏後,開始著手為豹兒包扎後腳上的傷口。
為傷口治療的過程中,小豹兒因為耐不住疼而低嗚不停,不絕的低咆聲引來伊傑爾不少的心疼,伊傑爾盡量放輕了手腕上的力道,一反常態地柔聲安慰著它,柔和的眼神中含有一絲平日鮮有的溫柔眸光。
事實上,平常伊傑爾不太喜歡與動物親近,除了他的愛駒宙斯外,因為他覺得每一種動物都長得極丑,沒有一種能夠迎合他的胃口。
裹上塗有藥膏的布料,伊傑爾笨拙地在小豹兒的傷處打上一個歪斜難看的蝴蝶結之後,他重重地吐出一口大氣,輕撫著它頂上柔順的皮毛,笑說:「好了!大功告成了!等過些天後,你就能再活蹦亂跳了。」
小豹兒又嗚嗚低咆幾聲,伸出濕軟的小舌頭,輕舔著伊傑爾的小手,一雙琥珀色的大眼中仿佛透露著感激謝意。
伊傑爾頗能會意地點點它微濕的小鼻子,一抹燦爛笑靨自始至終都未曾消退過,「甭謝我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不然,要是被我大哥那群狩獵隊給遇上了,即便你有十條命都不夠賠!』 :
伊傑爾用力推著它那與成貓相若的小身子,死命地欲將它驅回林中,以免遭到狩獵的下場,奈何它硬是不動分毫。
見小豹兒動也不動,伊傑爾氣餒地癱在地上,望著它一雙骨碌碌、眸光閃爍不定的琥珀色大眼,伊傑爾疑惑地猜想著:「怎麼?為什麼還不肯回去?是不是傷口疼得走不動?還是——」
和風輕輕拂過伊傑爾紅撲撲的面頰,清爽的風兒中略泛著香椽木的香氣,伊傑爾一個抬頭,深深地望了頂上的香椽子一眼,剎那之間,他知道小豹兒為何滯留不去的原因了。
「我知道了!」伊傑爾大喊一聲,小豹兒不回去的理由一定如他所猜測的那般,伊傑爾得意笑著,暗自在心中佩服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你是不是沒摘到最想要的香椽子,所以你才不願意離去?」
伊傑爾擅自為自己的猜想唐突地做下了決定。「好吧!我知道了,你等一會兒。」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塵後,伊傑爾再抬頭望向頂上的香椽子,臉上的表情一個換過一個,神情之豐富讓人不曉得他在思索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伊傑爾又是一抹輕笑;陡地,他一個跳躍,動作輕盈得就像一只善於爬樹的猴子般,輕易地就攀上了香椽木上細小的枝橙,穩住身子後,伊傑爾的身影便開始在枝椏上頭移動。
伊傑爾停在一處香椽子結得最為茂盛的枝椏上,抽出腰際上的短劍,用力一砍,一段上頭滿是香椽子的枝椏應聲而落。
伊傑爾見大功告成,不乖乖順著剛才的路線下來,又是一個跳躍,躍下樹椏,在空中連續做出幾個完美的空翻動作後,「唰!」的一聲,帥氣又神氣地安全著陸。
撿起落在地上的香椽木枝,伊傑爾微笑地將它拾給小豹兒,說道:「給你的!趕快回去吧!」
小豹兒沒有反應,仍是睜大一雙美麗的大眼直盯著伊傑爾瞧。
遠處傳來即將歸城的號角聲,伊傑爾自知不能再與這只小豹兒磨菇,便匆匆把結滿香椽子的枝椏遞至它跟前,然後牽來「宙斯」,急忙上馬。
離去時,伊傑爾還不忘回頭囑咐它道:「太陽都快下山了,你還是早些回去吧!」語畢,伊傑爾驅馬快奔,准備回獵場中與哥哥艾迪斯一行人會合。
不知狂奔了多少路,俯在馬背上的伊傑爾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些許怪異的聲響,於是收緊手中的韁繩,回過頭去——他驚訝地發現到,小豹兒就在他身後追趕著,它口裡還銜著剛才伊傑爾為它所摘下的香椽枝椏,正邁開它短小的四肢往他的方向慌忙追趕過來。
瞧它一臉想奔至他身邊,卻又頻頻跌倒出狀況的滑稽模樣,讓伊傑爾看了是又愛又憐,真想緊緊抱住它圓滾滾的小身子,好好地在懷中寵愛它一番。
小豹兒來到伊傑爾的足下,它口中仍銜著香椽枝椏,用美麗的琥珀色大眼眸默默地望著他,惹人疼愛的眸光簡直令伊傑爾恨不得現在就帶它回皇城。這只可愛的小豹兒實在是太合他的胃口了!
「為什麼要追來?』伊傑爾微微側個身,居高臨下地柔聲問道:「難道你無家可歸,所以想跟我回皇城,是不是?」
假如真是如此,伊傑爾今晚恐怕會興奮得睡不著覺,他一直想養一只像這般可愛的動物,只不過沒這個機會罷了;如今來了這麼一只能讓他看對眼的可愛小豹,伊傑爾怎能輕易放過。
它點點頭,幾顆成熟的香椽子隨之掉了下來。
「真的!」伊傑爾樂得快飛天了,「說好了就不能反悔了喔!來!」他拍拍前鞍上的一點空位,示意它跳上來,說著:「這裡,我相信你可以跳得上來,快上來!」
小豹兒銜著香椽木枝椏輕輕一躍,如伊傑爾所願躍上了鞍頭;伊傑爾小心翼翼地用斗篷將它的身子輕裹在懷中。接著,他扯動手上的韁繩,胯下的宙斯立刻邁步奔馳。就這樣,小豹兒與伊傑爾一齊回到皇城。
雖然一開始,艾迪斯很不能接受他將一只凶猛的黑豹帶在身邊的事實,深怕野生豹子性情陰晴不定,進而擔憂伊傑爾的安危,不過,在伊傑爾的堅持下,艾迪斯終於屈服,同意讓只有十歲的幼弟,養一只隨時都會「捉狂』的凶殘野獸。
自此後,得到艾迪斯允准的黑豹「黑兒」便正式介入了伊傑爾無趣的生活中,而黑兒的加入為伊傑爾帶來了無限的歡樂。
但歡樂的日子易逝,連伊傑爾他們這對形影相隨的主僕也不例外。
就在伊傑爾的成人之禮過後,艾迪斯立即將他送往貝裡多大公國念書,這是伊傑爾與黑兒相遇後的第一次分離。
在他遠赴外國留學的這段期間,縱然不能常與心愛的黑兒見面,但每逢假日休息時,伊傑爾總是會為它帶回許多美味的食物,以彌補他不在黑兒身邊陪它解悶的寂寥相思。
值得提到的一點,健忘的黑兒老是有「聞香認人』的壞毛病在!
也就是說,不常與伊傑爾會面的它總是會忘記伊傑爾身上的氣味;不過,香氣濃郁的香椽子味道,黑兒可不會遺忘一分,只要讓它聞一聞香椽子的氣味,黑兒就會想起當年那一幕為了要攀折香椽木而不慎跌傷腳的畫面。
接著,伊傑爾熟悉的味道便會浮現,黑兒便會欣喜地撲向主人,伸出它的舌頭,很親熱的舔舐著主人的雙頰,以示歡迎。
這是個只屬於伊傑爾輿黑兒之間的小秘密,也是個極為可恥的事實!
他堂堂南國親王,黑兒長年來的飼主,居然抵不上一顆香椽子的魅力?唉!伊傑爾重重地歎了口氣,誰教他的黑兒愛極了這種泛著濃濃香氣的香椽子味道,就連身為主子的他得要排在香椽子的後面,若傳了出去,他這個親王的臉要往哪擺?伊傑爾又接連地歎了好幾口氣,可憐喲!
這也就是為什麼伊傑爾會隨身帶香椽子的原因。
「快過來吧,黑兒。」
見黑兒不為所動,伊傑爾心想,奇怪,莫非是香氣不夠濃郁嗎?接著,他從懷中取出更多的香椽子,問說:「怎麼?你還記不起這氣味?還記不起我嗎?」
黑兒微抖動著耳朵,好似香椽子的香味已隨著空氣傳送至它的鼻中;它仍未改變先前准備攻擊的戒備姿勢,卻陡地一個前撲撲向伊傑爾,重重地將伊傑爾壓倒在地,只聽見眾人驚呼一聲,黑兒竟開始親熱地舔舐著他兩頰。
伊傑爾低笑著,他一邊接受黑兒熱情的口水攻勢,一邊還騰出手來輕搔著黑兒的耳後根,拉下黑兒的大頭顱在它耳邊低語著:「你這個大笨蛋!你差點就GAME OVER了,你知道嗎?」若不是看在黑兒是伊傑爾最疼愛的寵物份上,怒火中燒的艾迪斯早就一劍砍了它。
見黑兒已不具威脅性,在一旁擔心的艾迪斯早就捺不住性子地沖上前,大手扶起昏睡中的泛蕾娜。
艾迪斯輕拍她的粉頰,喚道:「我的小泛蕾娜,你快醒醒,我來救你出去了,快睜開眼來看看我。」
在拍打下毫無反應的泛蕾娜引來艾迪斯無限的恐懼,他慘白著臉,將她嬌弱的身子緊摟在懷中,對外頭的那群衛士大聲喊著:「來人!快傳御醫!快傳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