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碰我!我還要喝酒……」她甩開他伸過來欲扶她的手。
「才喝了一杯就醉,你還要喝?」他搖搖頭。「來,我抱你進房裡去休息。」他是猜到她酒量可能不好,所以才買了冰酒來慶祝,但卻沒想到,她竟然喝一杯就醉。
望著她因酒精而變得酡紅的雙頰,他忍不住想笑。這情況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無視於她的抗議,他逕自將她抱起。
「唔!」她驚呼出聲,因酒力而酥軟的身子,整個兒靠向他身上。幾乎是在同時,她本能地偎向他。「你身上好暖、好香喔!」她貼近,深深地吸攝著屬於他的氣息。
好奇怪的感覺。偎在他溫暖的胸前,她覺得自己變得好奇怪。她知道自己應該用力推開他、不理他的,可是她卻一點兒也不想這麼做,反而本能地想接近他。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嗎?怎麼她的腦子變得不清楚了?
他深吸口氣,試圖平息她對他造成的影響。他是喜歡她,更喜歡她靠近他,但卻不想在她不清醒的時刻乘人之危。
「如果你清醒的時候也能這麼想就好了。」他苦笑。
「清醒?」她睜開迷濛的雙眼。「我很清醒啊!我知道你是討人厭的袁承飛!」
「討人厭?」他停下腳步。「欣心,你真這麼討厭我?」他忍不住開口問。臉上雖是笑著的,聲音卻不再輕鬆。
人說酒後吐真言。雖然,他對她的性子有著一定的瞭解,但聽見她在酒後說出這樣的話,卻不免令他心驚。
「對!討厭!好討厭!」她揮舞著雙手。「我討厭你長得這麼好看!討厭你老是讓我生氣!討厭你沒事就讓我覺得心跳加速!討厭你為什麼越來越讓我不能討厭你!」
她喊出一連串的字句,喊得頭都有些暈了。不過,喊出心裡的話,讓她覺得——好痛快!她忍不住瞇起眼,微微地笑。
他整個人愣住。緩緩的,臉上才又浮起一絲笑意。「我明白了。」他確定她是喝醉了,而且是酒後吐「真言」。
看來,他還真該感謝那杯酒,讓她對他卸下防備。雖然,他不確定她清醒後會記得多少,或是會有多生氣,不過至少他可以確知她的心意,這對他會有利得多。
「你明白就好!要知道,我湯欣心跟你是勢不兩立的!」話雖這麼說,但她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攀住他的頸項,整個人窩進他胸膛。「嗯——你連身上都香得令人討厭!呃!」順道,她還打了個酒嗝。
「是,我知道我很討厭。」他大笑,笑聲震動胸膛。「我總是讓你生氣,對嗎?」無論經過多少年,他的欣心仍是如此真切可人,如此……深深牽動他的心。
她抬頭,忍不住皺眉。「你這人真怪,我是說我討厭你,你高興個什麼勁兒?」
她真的覺得他越來越奇怪了。以前,她似乎沒注意到他笑起來是這麼迷人。是她看錯了嗎?她彷彿看到陽光灑在他臉上,讓她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
不,應該說,以前的他就很迷人,只是,她討厭他對所有的女人都露出一樣的笑容。可現在,他的笑似乎不太一樣了。
「你問我嗎?」他一腳跨上階梯,往她的臥房走去。「那麼,如果我告訴你答案,你準備要拿什麼回報我?」
她一怔。「回……報?」她的腦子有些混亂。
是不是她真的喝醉了?否則為什麼她老覺得跟他的對話怪怪的,他的反應也怪怪的。總覺得他好像心情很好,又好像是在耍著她玩?是她剛剛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是啊,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高興?」他揚眉,知道她一向好奇。
「呃……」她是很想知道。
而且,她還想知道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想知道他對她是怎麼想的?想知道他為什麼吻她?更想知道他為什麼吻了她之後又不來找她?
喔!她想得頭更暈了。她真的不該喝酒的,似乎,酒精真的會讓人神智不清楚。經過這麼多年之後,她確信自己是比以前聰明理智得多了,可不知為什麼,她怎麼覺得自己又像六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孩了。是因為喝了酒,還是因為他的笑容的緣故嗎?
「還是,你還想知道其他的問題?」他微笑。六年來,他知道她明顯地變得成熟了,包括外貌、學術上的成就和許許多多。然而他卻發現,面對感情,她似乎比他所想的還要純真得多。
或許是因為,在他眼裡,她始終是他的小女孩。
「我——」她倒抽一口氣,覺得腦子稍稍清醒了點。雖然她猜不透他怎麼會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但為了不讓他佔上風,她嘴硬地道:「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別說,少在那兒要脅我!」
「我並沒有要脅。」他逕自走上階梯,來到她的房門口,眼底卻閃過一抹笑意。「不如就當是個遊戲吧!猜一猜,說不定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當然,如果你不想玩這個遊戲,沒有人會勉強你。」
「遊戲?」然後他就會告訴她她想知道的一切?她任由他帶進臥房。
「對,不過是一個遊戲。」他將她輕放在床上,坐在她身邊,定定地望著她。
頓時,她竟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是因為他放下她,因為他沒再抱著她嗎?她幾乎有一股衝動,想伸手摟住他。
她眼底閃爍的光芒令他心動,但他心裡清楚,即使她喝醉了酒,即使他有多麼渴望,他都必須讓她自己採取主動。否則,等她酒醒後,她將會豎起更強的心防,而那並不是他要的。
「一個……遊戲嗎?」她躺在床上望著他,覺得自己是如此脆弱,卻又是如此的……充滿力量?因為她似乎發現,從他深邃晶亮的黑眸裡看見的,是她對他有著奇異的影響力,並不是只有他會如此輕易地影響她……
思及此,她的心跳加速。
「當然。」他俯向她。「還是,你連玩個遊戲都害怕?或是,我該在你沒有喝醉,腦子更清醒時再向你下戰書?」
「誰……誰怕誰啊!我腦子清醒得很!」她嘴硬地道:「好,你說吧!要玩什麼遊戲我都奉陪!」
「遊戲很簡單。」他微笑。「一個秘密交換一個秘密。如果不想說出真話,或是被對方發現說了假話,就要親吻對方一下。」
「這……」她一愣。「這算什麼遊戲?我覺得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
「是嗎?」他聳肩,露出深感可惜的神情。「我還以為你會想知道一些有關我的秘密……」
她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你保證你會說實話?」
「我保證。」他舉起童子軍的手勢。「那你呢?」他反問她。
她徹笑。「我也保證。」反正,她向來也沒什麼秘密,所以應該不會吃虧。倒是有些問題,她一直很想知道……
「好,那麼我先問了。」他揚眉。
她屏住呼吸。
「六年前,你為什麼要突然離開?」他單刀直入地問。
「啊?我……」她沒想到他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酒醒了大半。「都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那個……還不是因為想出國學點東西嘛,我覺得自己應該……」
「你說謊。」他提醒她。「別忘了你做過的保證。」
「我……誰說我……」她仍想辯駁,卻被他的眼神所震住。「好吧,算我沒全說實話好了,不過那本來就是我出國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為了……」
「嗯哼?」他等著她的回答。
「為了躲你。」她全盤托出。「這樣你滿意了吧?」
「為什麼要躲我?」他的雙眼熠熠生輝。
「喂喂!你已經問過一個問題,現在該我問了!」她抗議。這回她可學聰明了,才不會讓他佔了便宜。
他揚眉聳肩。「當然。不過,你還欠我一個吻。看是要現在就還,還是等會兒一併還都可以。」
她氣得坐起,一張俏臉在瞬間脹得通紅。「我都說了實話了,怎麼可能還欠你一個吻?袁承飛,是你說要玩遊戲的,你竟然還耍我!」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吻罷了。」他輕撫她的臉頰。「而且你別忘了,要不是我先發現你說謊,你怎麼會說真話?所以,依我們先前的約定,被發現說了假話,就要親吻對方一不,難道你想食言嗎?新上任的湯警官。」他刻意激她。
「我……」可惡!她推開他的手。這該死的傢伙,竟然拿她剛考上的女警身份來壓她!「親就親!反正又不會少塊肉!」她咬牙,心一橫,拉過他的手臂,在他頰上印下一吻。「好了!省得你在那邊囉唆!」
她語氣雖硬,可事實上,心跳卻是快得不得了。雖說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的「接觸」,卻仍令她受到極大的震顫。
「信守諾言是件好事。」他開口,眼底臉上儘是笑意。「身為人民的保姆,是應該這麼做的。」
「你——」她咬牙。「好了,現在換我問你問題!」
「問吧。」
「六年前你為什麼吻我?」事實上,她想問的是六年前他為什麼會那樣對她?不過她可學乖了,以他的奸詐,說不定會故意裝作聽不懂她的問題,所以她決定直接問個清楚明白。
「因為我想吻你。」他回答得乾脆俐落。
「因為你想?!」她幾乎氣結。「這算什麼回答?袁承飛!你太過分了!」
「我說的,句句實言。」他乾脆靠在床頭櫃上,雙臂環胸。「一個男人想吻一個美麗的女人,毋須任何原因。」
「我……」她為之語塞,頰上的紅暈更加深了幾分。一個美麗的女人?他指的是她嗎?「你的意思是,只要是長得還過得去的女人,你都會吻她?」
「這是另一個問題嗎?」他揚眉。
這下可惹火她了。她一個翻身,揪住他的衣襟,整個人跨坐在他身上。「袁承飛!你是故意要耍我的對不對?」
他高舉雙手。「冤枉,湯警官!我可沒有這個意思。你問什麼我答什麼,我們的遊戲規則你忘了嗎?」
在他看來,她溫柔可人的模樣,和她生氣時的模樣,都同樣地吸引人。
「我才不管你什麼遊戲規則,本姑娘現在不玩了!」她氣得滿臉通紅。「我要你說清楚,六年前究竟是怎麼回事?現在你又是怎麼回事?三個星期前你說了那些話後,為什麼又整整三個星期不見人影?」
砰!砰!砰!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
「你們不能隨便進去啊!」湯媽媽的聲音跟著傳來。
袁承飛皺眉。
說時遲那時快,房門應聲而開,衝進門來的,是一群群帶著相機、攝影機的記者。「湯博士,恭喜你考上女警!請向大家發表一下你的——」
待眾人衝進房裡定睛一看,頓時一片鴉雀無聲。
眾人所看見的畫面,是湯欣心整個人跨坐在一個男人身上,而那個男人則高舉雙手,似是完全屈服在她的「武力」之下。
卡嚓!卡嚓!緊接著,閃光燈四起。
「這位不是鼎鼎有名的袁承飛袁法官嗎?」一名眼尖的記者開口。「沒想到袁法官和湯博士警官是這樣的關係啊……」八卦的意味濃厚至極。
欣心的酒完全醒了,整個人飛躍而起,卻因體內殘存的酒精,使得身子失去平衡,一陣搖晃,險些掉下床去。幸而袁承飛一把摟住她,才避免她再次出糗。
「鎮定點。」他在她耳邊低語。
面對記者,尤其是台灣擁有緊追不捨能耐的記者,他的經驗不少。只是,他沒想到這些記者竟然會闖進私宅。
他瞥向站在門口,一臉心虛的湯伯母,心上有了個底。
想必是湯伯母一時心軟,放這些人進屋子裡,結果卻無法阻止他們一路衝進臥房裡來了。
「你們——」欣心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這簡直是太離譜了!怎麼會有這麼一大堆人闖進她房裡?而且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天!
她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請問湯博士,你要不要向我們解釋一下眼前的情況?你和人稱黃金單身漢的袁法官又是什麼關係?這裡是湯博士的家,我們想知道的是,你和袁法官這樣的關係是雙方父母默許的嗎?」
「各位!這裡是我的臥——」她氣紅了臉開口。
「各位記者先生小姐。」袁承飛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擋在身後。「我和湯博士本就是自小住在同一個社區的舊識,剛才你們所見到的,不過是我們兩人正在練習擒拿技巧罷了。我相信各位應該是為了採訪剛進入警界的湯博士而來。」他轉向門口。「湯伯母,我們是不是該請各位記者到外頭坐坐,順便喝杯茶休息一下?」
他太清楚欣心的個性了。如果這時他不出面,這些記者必定會惹得她惱羞成怒,到時事情就更難解決了。更何況,他還必須顧及她的女警形象。
「啊!是啊、是啊!大家請樓下坐……」湯媽媽開口,卻沒人理會。
「喔——原來袁法官和湯博士是青梅竹馬啊!那還真是良緣天定,郎才女貌啊!」捉住其中一句話的記者不肯離開。
「什麼?!」欣心整個人跳起來。這算什麼跟什麼?這些記者究竟是怎麼回事?不但隨便闖進人家的臥室,還在那兒胡說八道?!
袁承飛按住她。
「湯博士,我們大家都看得出來,你和袁法官本來就稱得上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這是件好事啊!你就坦白地告訴我們大家吧?」
「是啊、是啊,告訴我們吧!」
「對啊!這樣一樁佳話,實在是令人羨慕呢!」一位女記者以愛慕的眼光望向袁承飛。
「你們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欣心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袁承飛。「我跟袁承飛除了鄰居關係外,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而且,這裡是我的臥房,你們憑什麼闖進來?」
她簡直不敢相信,現在的人竟然這般囂張!
她望向袁承飛,卻發現他仍是一派氣定神閒的模樣,看得她心中有氣。
今天要不是因為他,事情也不會演變成這副局面。玩遊戲?現在可好,玩出大問題來了!
「湯博士,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們可是誠心誠意地登門採訪,也是湯媽媽讓我們進來的,不是嗎?」有人發難。
「媽?」欣心立刻望向母親。
「不是這樣的!我是說欣心在樓上休息,請大家到客廳坐坐。你們就這樣闖進人家的臥房,不太好吧?」湯媽媽皺起眉頭。
「湯媽媽,這是我們記者的天職。瞧,要是咱們不闖進來,怎麼會發現這麼令人……呃……驚喜的事。這樣的好事,身為公眾人物,湯博士,你們不該瞞著社會大眾,大眾是有知的權利。還是,既然當事人不肯說話,我們就請湯媽媽來發表一下意見好了。」
「啊?我?」湯媽媽立刻慌了起來。
「夠了!你們全都給我出去!」欣心大吼。「否則別怪我以私闖民宅的罪名辦你們!你們這些人,簡直是太過分了!」
「喲!湯警官的架子可真大啊!」有人開始表示不滿。「既然咱們這麼不受歡迎,我看我們還是趁早離開好了,省得惹毛了警官,要吃不完兜著走嘍!」
「就是啊!」另一人接著發言。「反正我們該拍的也拍到了,該知道的也知道了,別說我們記者不給面子,現在可是當事人不願意配合,那我們也只有把我們拍到、知道的東西寫出來了。」
「你們這是在威脅我?」欣心睜大了眼。
「唉呀!誰敢威脅一個警官啊!湯博士你這樣說就太嚴重了。更何況,如果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也就沒什麼好威脅的了,大家說是嗎?」
「各位記者先生小姐。」袁承飛站出來。「今天因為湯博士在家中慶祝考上警校,剛才吃飯的時候多喝了幾杯酒,有些不勝酒力,緊接著又練習了些擒拿技巧,情緒還沒穩定下來。所以,如果有什麼冒犯各位的地方,還請各位見諒。至於各位若還有什麼其他的疑問,或許我可以稍作解答。現在還是請大家先離開,讓湯博士好好休息一下吧。」
有了台階下,眾人也不是不知趣的,於是其中一人開口道:「是嗎?既然袁法官都這麼說,那我們不賣面子也不成了。好吧!反正從袁法官那兒也是有新聞可以寫,我們就先走吧。」
「大家這邊請。」袁承飛拉開房門。
眾人魚貫而出。
房門關上之前,袁承飛對欣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別再輕舉妄動。
欣心瞪著大眼,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將自己埋進枕頭裡,大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