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戲狂夫 第三章
    「人間絕色!」望著薛如鳳入內的背影,易風行已不住發出讚歎。「真是人間絕色啊!」

    「什麼絕色,不過是個稍稍擺得上檯面的女人罷了。」左子頎臉上的表情明顯地不悅。

    「嗯?」易風行一怔。「不是吧,如果這樣的女人只是擺得上雲貴,那麼其他的女人豈不像團泥?」

    這左子頎的眼光——該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吧?

    「難道你沒見到她那驕傲、頑固和該死的壞脾氣?任何女人只要佔上其中一種,都沒有資格被稱為絕色。你要是想染指這樣的女人,別怪我沒勸過你。」左子頎忍不住用力擲下酒杯,一股無名火不斷上湧。

    易風行望著他,沒有答話。

    染指?

    「事實上,我根本不以為她有任何值得驕傲的地方。」他咬牙。

    除了她那天生狐惑男人的本錢,左子頎忍不住在心中補了句。

    竟然連易風行這傢伙都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他幾乎可以想像,會有多少男人栽在她手裡!

    想到這裡,他的怒氣陡升。

    「子頎,你知道自已在說些什麼吧?」易風行雙手環胸,像是看個陌生人似的看著他。

    太不尋常,這真是太不尋常了!

    有必要為了薛如鳳的美醜而大發雷霆嗎?這實在不像是左子頎的作風。他不禁要懷疑,子頎與她——真有過節?

    難道他真是為了那首歌謠而記恨?

    可看來,又不像啊?

    聽得好友這麼一說,左子頎才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反應過於激動。

    為什麼,他會為了一個女人這樣激動?

    與其說是激動,不如說是對於有人覬覦她而感到氣憤。

    他為什麼要這樣?

    「沒事,等著吃吧!」他揮了揮手,不想再多說。

    易風行抬了抬眼,也沒再多說。

    「師傅,所有的材料都準備好了,大夥兒就等你上場了。」小廝站在一旁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打他自鄉下進城來,就期待可以有出人頭地的一天。這會兒可以做全城最出名的大師傅的助手,還在了不得的上林宴裡參上一腳,他真覺得光榮得不得了。

    「我……我不行啊……」師傅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在薛家酒樓這麼久,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躲在裡頭煮菜他行,但要他當著那麼多人面前煮三天三夜的上林宴,光是想都覺得害怕。

    「不會吧,師傅,小姐不是都將她的拿手絕活教給你了嗎?我知道你一定行的啦。」小廝邊說,邊掀開簾子察看外頭的情況。「師傅,我看再不開始,外頭肯定要鬧場了。」

    「好吧,事到如今,只得硬著頭皮上了。」師傅牙一咬。「讓開。」門簾一掀,他大踏著步子走出去。

    可,才一出了廳外,就聽見如雷的掌聲,大師傅整個人楞在當場。

    薛如鳳隨後跟上,一身雪白的廚衣,更顯出她的清麗,全場頓時一片讚歎。

    左子頎為此皺起了眉。

    「兩位公子、各位客倌,上林宴百八十道菜,三天三餐及點心,全是薛家走遍大江南北集各地珍餚之大成,如今這頭一道菜——羊頭簽,先讓兩位嘗嘗師傅的手藝。」薛如鳳在一旁解釋著,聲音如銀鈴般清亮悅耳,還沒吃到菜,就已經讓人酥筋軟骨了。

    只見大師傅一手拿刀、一手抄起羊頭,額際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羊頭已用滾水川燙過,羊頭上的毛也拉得一乾二淨,跟著刀光一閃——

    鏘!

    眾人驚呼出聲。

    不是師傅的刀法驚人,也不是羊頭飛出,而是主廚的大師傅竟然在刀起刀落之際——整個人昏厥倒地。

    一柄尖刀筆直掉落地面,發出鏘鐺的聲響。

    「師傅?!」薛如鳳上前。

    「師傅!」跑堂的小廝趕忙扶起師傅。

    「小眉!快去請大夫!陣掌櫃,你們快替我把人扶到房裡。」薛如鳳的臉色幾乎跟師傅一樣白。

    人群以他們為中心點,將人團團圍住。

    「走開啊!你們別在這兒擋著。」小眉擠不出去,急得大叫。

    「讓開!」此時,只聽得一聲低沉嗓音,圍觀的人群不自覺地讓出一條通道。

    「多謝公子。」小眉謝過,立即飛也似地衝出門。

    薛如鳳試圖和小廝抬起師傅,要將他送進房裡躺著。

    左子頎卻在此時按住了她的肩。「別動他。」

    薛如鳳如遭雷通,身子猛地一震。「你——」才想開口,卻愣住了。

    那——那是什麼?方纔他一碰到她的肩頭時,那股在她身上流竄的是什麼?

    「等大夫來後,再移動他也不遲。」他彷彿也感受到同樣的震撼,連說話的語調都變了。

    「是啊。」易風行跟著補了句。〔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看熱鬧的人請先打道回府,想看熱鬧的人,明天請早。」

    但,眾入仍遲遲不肯散去。

    「現在就走的人,酒菜錢算在我帳上,如果不走,先留下銀兩,而且——加倍。」易風行再補了句。

    這話一出口,人群一哄而散。剩下的小貓幾隻,也被左子頎的目光一掃,噤若寒蟬地拔腿就跑。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來了!來了!大夫來了!」小眉的出現打破了些許尷尬。

    「人在哪裡?」大夫一進門,旋即蹲下探看把脈。「沒事,這人一時心血不足,厥過去罷了,把他抬進去房裡歇著,我給他開帖藥,在床上躺個兩、三天就沒事了。」

    薛如鳳這才鬆了口氣,但旋即想起——兩、三天?

    抬眼看見左子頎臉上的神情,她不禁心一涼。

    先前的允諾,該不該算數?

    —     —     —

    「薛姑娘,夜裡這麼好興致啊?」後花園裡,左子頎的聲音驚動了她。

    「左公子?」她回過頭來,不由自主地後退。

    「是我。」他微笑地走近她。

    月光下,她的肌膚白裡透紅、吹彈可破。紡紗的衣裙隨風揚起,隱約顯出她玲瓏的身段。

    他可以感到自己體內的血液開始興奮。

    「左公子,夜深了。」她垂首斂眉,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是啊。尤其在朦朧的月色下,很容易讓人迷惑。」他抬頭,仰望用空。

    這是什麼意思?她蹙眉。「或許,公子早點歇息,就不會這麼「容易」迷惑了。」

    像他這樣的男人,一定是把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甚至,視女人如敝屐的男人。可偏偏,卻又有那樣多的女人會為這種男人著迷。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意圖。然而,她可不是他的「那些」女人。

    左子頎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逝的輕蔑。

    輕蔑?!

    「就不知,在薛姑娘裙下,見過多少容易被迷惑的男人?」他的唇角露出報復的快意。

    什麼?!薛如鳳猛地抬頭,杏眼圓睜,跟著上前,一揚手,就是「啪」的一聲劇響。

    旋即,他感到一股熱辣辣的痛,眉角微微揚起。

    「我……」她似乎也為自己的舉動所震懾。「你不該——不許你侮辱我!」

    「不許?」他上前。「還是怕我說中了你的醜事?」他以舌舔了舔頰內,淡淡的血腥味在他的味蕾泛延。

    「你?!」她幾乎是暴怒。再度抬手。

    「還打?」他接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將她狠狠拉近,鎖扣住她的纖腰。

    「你——放開我!放開我!」她的心跳如擂鼓,慌亂得不知所以。

    他的氣息直撲她的胸臆,他驚人的體熱和堅實得像鐵般的臂膀環扣住她。她從未感受到這般駭人的精製,足以令她察覺到男人與女人的差異。

    「道歉。」他命令。

    「為什麼?」縱然驚恐,她仍驕傲地揚起頭。「你才是那個應該為自己不當的言詞感到羞愧!」

    她承認,連她自己也沒料到自己會有這樣的舉動。但被侮辱的委屈和怒氣卻在當時凌駕了一切。

    但在他沒收回那些話之前!她絕不可能向他道歉。

    「薛——如——鳳。」他的耐心已經用罄。

    從未有過一個人膽敢在他面前撒野,更不可能是一個女人!

    如果現在是在海上、在他的船上.挑戰他的權威就等於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而她,竟不願為此道歉!

    他絕不能容忍一個女人對他如此的蔑視!

    「你想怎麼樣!」她不服輸。

    以前,爹爹就曾告訴過她,女人永遠贏不了男人。

    這話,觸動了她身為女兒的痛。

    因為爹爹就算再怎麼疼她,仍認為沒有一個兒子可以克紹箕裘是他終生的遺憾。

    而這也成為她心中的遺憾。

    似乎,無論她做得再多、做得再好,都不及一個兒子足以討爹爹歡心。縱然薛家酒樓在她的打理下,有著傲人的成績,卻始終無法彌補她內心的缺憾。

    如果爹爹在世,看到了這樣的情景。他會開心嗎?會以她為榮嗎?

    左子頎的強勢,勾起了她的抗拒。

    沒有人可以控制她的人生,除了她自已。

    「你就是不肯服輸,對嗎?」他咬牙。看見她眼底的倔強,他既恨又愛。

    如此有生命力的女子、如此強韌的堅持,足以跟隨他應付所有的一切。在海上,他需要的是一個溫柔的懷抱,卻也需要她堅強得足以照顧自己,不成為他的負擔。

    這樣的女子,才有資格留在他身邊。

    但為什麼,這樣的女子卻令他不由自主地要挫她的銳氣。甚至,想要徹底的征服她。

    他要她依然保有那樣的強韌,卻只將溫柔留給他。

    但……他的征服會不會折傷了她的羽翼?

    他突然猶豫了。

    察覺他的猶豫和鬆懈,她抓住時機猛地推開他,頭也不回地拔腿奔離這危險的地帶。

    「薛如鳳!」他猛然警醒,跟著縱身上前。

    一個前躍、一個鷂子翻身,他輕輕鬆鬆地落在她跟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震,轉身回頭跑向另一個方向。

    該兀!他詛咒著。

    她以為他是什麼?摧花狂魔嗎?

    他再次飛躍,縱身落在她身前,這回,他不再只是擋住她的去路,他扣住了她的手腕。

    「左子頎,你再不放手,我要叫了!」她開口,聲音裡是明顯的顫抖和慌亂。「放開我!否則我絕不會饒過你!」她仍不忘威脅。

    他要什麼?

    他究竟想做什麼?!

    她從未遇過這樣充滿力量、充滿威脅性的男人。他究竟想在她身上得到什麼?

    隱約間,她似乎認為他不是一個會強迫女人的男人。

    但她卻直覺地知道,他是唯一可以真正傷害她的男人。她不想冒險,也不敢。是以,她決定避開所有與他相關的事。

    「我不在乎你放不放過我。」他邪肆地笑。心底卻對她的驚恐感到生氣。「你應該擔心的是——我要不要放過你。」他撂下話。

    「你要什麼?要錢,我可以給你!」她的心蒙上一層憂懼。只要他放開她、離開這兒,他要什麼她都可以答應。

    要什麼?!

    他突然為她的話語所震驚。

    是啊,他要什麼?他想在她身上得到什麼?

    他望著她如星的眼眸、嬌美如花的容顏,這樣的一個女人,他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

    他要她看著他時眼底有著愛意、他要她在他身邊盡情的歡笑。他要的是,一個充滿活力、生命的、如陽光般絢麗的女人。

    「我不缺錢。」他勾起一個笑意。

    突然,所有的一切在他腦中清晰了起來。

    「你不——」這樣的答案令她心驚。

    一個用錢收買不了的男人?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她整個後退,卻被他勾住。

    「想知道我要什麼嗎?」他逼近她。

    他的臂膀扣住她的腰身,她的臉龐為了避開他的逼視,直覺地後退,身子卻因他的鎖扣而往後弓起。

    然而,她卻未察覺這樣的姿態有多迷人。

    她的衣扣早已不知在何時因掙扎而鬆脫,露出她雪白的肌膚、如凝脂般的頸項,和隱約可見的胸脯;而她的腰肢不盈一握,柔軟似水蛇;而她的姿勢卻讓她的臀腿與他的貼近。

    一瞬間,全身的血液彷彿都集中在一處。

    「不!我不想知道!」她幾乎是尖叫著喊,進而用力推開他。然而,他卻絲毫不為所動。

    「不想知道?」他挑眉。「那就——算了。」

    陡地,他放開了她。

    啊?!她住後一退,險些站不穩步子。

    「夜色太美,真是容易令人迷惑呢!」他留下話,轉身瀟灑地離開。

    只留下她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他身上的氣味、他驚人的熱度,在他走後,仍久久不散……

    「走人?」易風行不解。「咱們一道菜都還沒吃上呢。」

    雖說師傅是病了,可薛如鳳的主廚功夫亨譽已久,現下恰好有機會嘗鮮,怎麼子頎卻突然說要走了呢?

    那麼這二天三夜的上林宴該何時吃?怎麼吃?

    「薛家酒樓就在這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左子頎斜瞥了他一眼。

    依他看,這小子八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吃?欣賞美色還來得恰當些。

    「話是沒錯,可我怎麼搞不懂你究竟在想些什麼?說要吃的是你,要走的也是你,而且還是不說聲就走,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易風行不以為然地道。

    也然,事實上他對吃並沒有這麼大的興趣。但可以留在這兒與佳人朝夕相處,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何不妥呢?

    「風行,你我行事,何曾顧及過規矩、人情?」他揚起一道濃眉。

    這話,倒教易風行有些尷尬。這分明是挑明了說,他意在佳人不在佳餚。

    「好吧,就算我是為了薛小姐想留下吧。那你又是為了什麼要走?不過三天的時間罷了,難道你真對她有心結?」突然,他開始後悔自己不該把那樣的市井傳言告訴子頎。如果他當真介意此事.而對薛如鳳……

    「你對她有興趣?」左子頎直言不諱。

    易風行一怔。「可以這麼說。」

    左子頎點點頭。「可以,那從今天起,咱們各憑本事。」

    「什麼?!你——」易風行不敢相信他方才聽到的,子頎不是批評薛如鳳是一個——

    突然,他明白了。那些批評只是因為他的讚美。

    原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易風行跟著露出笑容。「好!咱們各憑本事。」

    他就不信!像薛如鳳這樣出色的女子,會捨他這個好男人,而看上左子頎那樣的男人。

    左子頎卻認為,像風行這樣的男人,是壓不住薛如鳳那如火的性子的!

    只有他,可以看穿她的內心,點燃那隱藏在端莊舉止下的微星火焰。

    就像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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