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蘭心!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竟然殺了蘭心!』成嘉一衝進房裡,看見孟蘭心橫躺在地上,一時悲憤,如喪考妣。
『成嘉,蘭心並沒有死。』唐雁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立刻體會到方才地誤會駱劍飛殺了成嘉時,那種既受傷又氣憤的感覺。她瞥向他,卻發現他臉上的神情冰冷至極。
『沒死?!』成嘉衝上前,抱起蘭心。『蘭心!你醒醒!是我,我來接你了!』他用力地搖晃著她,試圖讓她清醒。
『成……嘉……』蘭心悠悠轉醒,才一睜開眼,映入眼廉的,竟是她以為已死的成嘉?!『成──?!』
『是我!蘭心,我回來了!』他興奮地摟她入懷。
『成嘉──你沒死?』她恍若隔世,撲進他的懷裡。
『沒錯!我沒死!你也活著。我來帶你走,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身邊一步了!』
蘭心激動地緊摟住他。『我還以為你死了──』幸好,他仍活著。突然,蘭心像是想到了什麼,將成嘉輕輕推開。『慢著,成嘉,你考中了科舉?』
成嘉聞言,整個人愣了一下。『我……』
『你考中科舉。要當大官了,所以來接我?』
『蘭心,我……你聽我說……』
蘭心往後退。『別告訴我,你沒考中。』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冷。
『蘭心,我擔心你,我怕你受到駱劍飛的虐待,所以我一路……跟到了這裡。』他垂下頭。『我沒進京。』這四個字,越說越小聲,幾乎快聽不見。
然而,這四個字蘭心仍是聽進了耳裡。
『什麼?!』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蘭心,你先別氣,我這麼做,全是放心不下你啊。』看見蘭心臉上的神色,成嘉心慌。
『你──你沒考中科舉、沒有大官可以當,還來找我做什麼?!』蘭心起身,踉蹌地往後退。
『蘭心?』成嘉不敢相信她會這麼說。
蘭心是怎麼了?他來接她,難道她不開心?
『你走吧,用不著再來找我,除非你當上大官,否則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她別過頭,不想再看他。
他辜負了她的期望,也把她的未來一併斷送,她恨死他了!
『蘭心?!我是來接你的啊!』他不能理解,蘭心怎麼可能會不想見到他,他是這麼地愛她啊!
不,不可能!蘭心不可能這樣待他──
一定是因為駱劍飛的關係!
『回去、你回去,聽見沒有!』蘭心開始推他。
『蘭心,我不怕這姓駱的!你別為我擔心,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塊兒!』他心意已決,沒有蘭心,他是不肯走的!
駱劍飛忍不住冷笑。『她是怕你讓她當不成堡主夫人。姓成的,你的出現,是拖累她,而不是救她。』
成嘉一震。
『你胡說!蘭心不是這樣的人,你別想破壞我和蘭心的感情。』
『是嗎?』駱劍飛挑眉。
成嘉心一橫,捉住蘭心的臂膀。『走!蘭心,我要你現在就跟我走!』
『不要!放開我──』蘭心甩開他。『我不走!』
『蘭心?!』成嘉如遭雷殛。『你不愛我了嗎?』
『我……』蘭心無語。
她不愛成嘉了嗎?她想說『是』;但在她內心深處,卻又有一種她自己都無法忽略的強烈呼喊。
但,她可能就這樣放棄一切,跟著成嘉離開嗎?
『孟蘭心──』駱劍飛開口。『如果你要跟這姓成的走,我不會阻攔你。』
唐雁抬眼。
他改變心意了?!
為什麼?
『蘭心,駱劍飛都開口了,要不要跟我走,一句話!』成嘉拉住她。
蘭心回頭。『駱劍飛!你既然不要我,當初又為何要逼我下嫁?!還是,現在你有了唐雁,想乘機擺脫我?!』她來回望著唐雁與駱劍飛。『想甩掉我,讓你們倆雙宿雙飛?你以為我孟蘭心是個傻子嗎?』
她吞忍不下這口氣。
『蘭心,不是這樣的!』唐雁辯駁。她都已經離開青雲堡,要不是駱劍飛追上來,她根本不可能再回到這兒。
『蘭心,是我倆的未來重要,還是他們的姦情重要?』成嘉已怒火中燒,難道多年的感情比不上這一切。
『你住口!』蘭心打斷他的話。『就算我今天跟你走,你拿什麼養我?我孟蘭心不適合過貧賤的日子,也不願!要我放棄這堡主夫人之位,除非你讓我當上官夫人!』
成嘉整個人頹然地靠向牆。
『你──』他絕望地搖搖頭。『蘭心,你變了;還是,我從來就不曾認識過你?』
這話,令孟蘭心心口一痛。
『我絕不再過苦日子。』她咬牙。
不要的東西,她再清楚不過。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再將她推入貧苦的環境。
成嘉的眼神,由希望、失望轉為空洞。
他的愛,比不上名與利,他早該知道。
『好,我走──』他點頭。『蘭心,你知道我深愛著你,如果我的愛不能讓你幸福,我也不願你痛苦,好好當你的堡主夫人吧,我──祝福你。』說完話,他毫不猶豫地轉頭離開。
成嘉──
望著他離去的那一剎那,她在心底呼喊著他的名字。
為什麼?她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當個風光的堡主夫人嗎?為什麼在看見成嘉那絕望心碎的眼神時,她竟還會感到如此心痛?
她愛名利勝過一切,但為何當成嘉轉頭離去的那一剎那,她竟想放棄這一切?
再抬眼,她眼前已一片模糊。
迷濛的,是她眼上、心上的淚。
蘭心哭了?!唐雁睜大了雙眼。她從未見過蘭心流淚,而蘭心,卻為了成嘉而哭泣。
『最後一次機會──』駱劍飛開口。『如果現在不走,你就永遠會是我青雲堡有名無實的堡主夫人,除了這些,不會再有其他。』
這樣的女人,不配成為他兒女的母親。
孟蘭心一震,看向唐雁,再望向成嘉離去的方向,一陣心痛襲上她。
她皺起眉,咬住下唇。
『休書,我要休書。』她開口。
駱劍飛驚訝地揚眉。『你要我寫休書給你?』
他沒想到,她竟要離開?
『不,如果你要我離開,得要我寫休書給你,證明我不是因為被休而離開的!』蘭心昂起頭。
『你──現在是在跟我談條件?』駱劍飛瞇起眼。
愚蠢的女人!
『沒錯,而且我還要你賠償我黃金萬兩。』她要求。『這筆錢,對你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吧。』
駱劍飛大笑,笑聲震動胸膛。『孟蘭心,向來只有我駱劍飛開條件,從沒有別人跟我談判的餘地。你要走、要留,隨你的便!但想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麼……』他收斂笑意。『就要付出代價。』
『你──』蘭心恨恨地咬牙。
他竟然不受威脅?!
難道,他不想與唐雁雙宿雙飛?
『唐雁,你說話啊──』蘭心轉向唐雁。『你不是很想要我這個堡主夫人的位子嗎?我現在成全你,但你總不能要我平白無故讓出這個位子吧?』
有了這些錢,她就可以過著好日子,還可以想辦法幫助成嘉,等來年再進京應試。只要他還愛她,一切都有希望。
『蘭心,你愛成嘉嗎?』唐雁開口問。
對於蘭心的誤會,她並不想多作解釋。沒錯,她是對駱劍飛有感情,但她卻從未想與蘭心爭奪什麼。眼前,她關切的是──蘭心的真心。
孟蘭心突然愣住了。『你──這干你什麼事!我愛的是錦衣玉食、權勢名利,誰能給我,我就愛誰!』』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想拋下這一切,跟成嘉走?』唐雁逼問。
如果蘭心連自己的心意都否認,又如何能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我……我哪有拋下一切!』』蘭心囁嚅。『我只是……只是不想看他太難過罷了。』她倔強地否認,她怎麼可能為了成嘉拋棄榮華富貴,那是傻子才會做的事!
唐雁微笑。
『這不就是愛了嗎?若只是捨不得,又怎麼會有那些心痛和淚水?』唐雁點出真相。她本以為,蘭心真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無情;但事實上,她看到的卻不是如此。
甚至,連蘭心自己都沒有察覺對成嘉的愛有多深。
『愛?』
蘭心動容。
是嗎?她有這麼愛成嘉嗎?
『夠了!我不想再跟你們多說,把休書和銀兩送到孟家,我就讓出這堡主夫人的位子;否則。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她得快走了,否則要是追不上成嘉,她要上哪兒去找他。
說完,她順手將房裡值錢的東西掃進隨手找來的布包裡。『青雲堡的堡主、『北地黑豹』希望你不要輕易食言。』她撂下話,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
房裡,就只剩下駱劍飛與唐雁。
☆ ☆ ☆
他所擁有的一切,甚至留不住一個他不愛的女人。
財富、權貴,可以買到什麼?
連孟蘭心那樣的女人都可以為成嘉放棄一切,他除了財富與權貴,還剩下什麼?
如果他還有唐雁──
如果唐雁真如孟蘭心所說的愛著他,那麼,會不會有一天,她也會像他爹娘、像孟蘭心一樣,為著其他的人而離開他。
當然!那是當然!他自答。
他沒忘,她可以為了他殺了那姓成的而與他反目,甚至指責他是冷血的惡魔。冷血的惡魔!
他冷笑,她從沒見過真正冷血的他。
『滾。』
她一怔。
他是在跟她說話?
他叫她──滾?
『滾!』他抬眼,眼底儘是駭人的陰鬱。
她不害怕,卻感到心痛。
為什麼,他眼底會有那樣孤獨與冷絕的神情,她不曾見過他這樣的眼神。『駱──劍飛──』她只覺心疼。不由自主地伸手搭住他。
他渾身一震,如遭電殛般甩開她的手。『滾──給我滾──你們全都給我徹底地滾出我的視線!』他暴吼,恍如一隻受傷的野獸。
唐雁縮回手。
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他竟──這樣待她?!
所有的委屈與痛楚在瞬間襲上她心頭,她的淚,不爭氣地流下。
如果他不想見到她,為什麼又要強將她帶回這兒?
為的,就是要這樣羞辱她嗎?
她甚至還愚蠢的以為,他有一絲絲……愛她。
『我走──』她硬咽。『我馬上就走。』
她往後退,像是在逃避什麼似的,飛奔著離開。
望著她奔離的背影,他重重地□上桌面。
『該死!』
他什麼都不要。
尤其是女人的愛!
所有他愛的人,全都背叛了他;甚至,他以金錢買來的愛,也棄他而去。
從今以後,他不再為任何人付出。
也不再──愛!
☆ ☆ ☆
『表小姐。』
唐雁自房裡飛奔而出,淚水全然無法停止。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怎麼可以這樣待她;她明知道他不是屬於她的,但私心裡,她已經對他用了心、動了情。
當一個自己所愛的男人,用那樣殘忍的話語和眼神要她滾離他的視線,她幾乎無法承受。
『表小姐!』一個蒼老的聲音喚住了她。
是誰?
唐雁停下了腳步。
『表小姐,我是青雲堡的管家──老李,跟著堡主十年了。』老管家攔住她,阻止她離開的腳步。
唐雁抬眼,看見的是一個年近八旬、白髮皤皤的老人家。『李管家,我要離開這兒,請你讓一讓。』她強忍住淚水,不想讓外人看見。
這時,她沒有心思與他話家常。
然而老人家卻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反倒握住了她的手。『表小姐,請你聽我老人家說幾句,說完了,你若要走也不遲。』
唐雁不語,他卻自顧自地說下去。『十年前,我正好七十歲,因為年輕時好勇鬥狠、不學無術,弄得妻離子散,晚年身無分文,只落得在城門乞討。那年,堡主才十六歲,卻已經闖下了名號,有自己的產業。他恰巧路過城門,什麼也不說就收容了我這個無用的老人,還要我當管家。就這樣我跟著堡主已經有十年了。』
『你──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唐雁不明白。
『表小姐,堡裡,還有許多像我這樣的人。全是堡主收容我們,外邊的人都以為堡主冷血無情,可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表小姐,任何人都可以說堡主冷血,可這話從表小姐你口裡說出來,可是傷透了堡主的心哪。』老管家說著,眼底泛起了淚光。
『我──』聽見這樣的話,想起駱劍飛當時臉上的神情,她一顆心整個兒揪緊。
難道,她真的傷了他?
這老管家聽見了他們所說的一切嗎?
『堡主從十三歲起,就一個人北上……』
『十三歲?!』那還是個孩子啊?『他的爹娘呢?』
『這事,堡主從來不說,但多年前的一個晚上,堡主喝醉了。我聽見他喊著爹娘,問他們為什麼要為了自己的情人而丟下他……那天之後,我沒見堡主再沾一滴酒。』老管家說到這兒,忍不住拭淚。『堡主他,是個可憐的孩子。縱然看起來不羈,還有人說他冷血,可他的心腸比誰都好,也比誰都寂寞……』
劍飛──她在心底喚著他的名。
原來,他有那樣的過去。想起他被爹娘拋下的情景,她按住胸口。那是怎樣的痛啊!難怪,他不肯信任何人。
難怪,他要用錢買一門親事。
那麼蘭心的私奔和離去,豈不又再次觸痛他的傷口?!難怪他會那樣待她,如一頭受傷的黑豹!
她的黑豹──
突然,她的委屈和傷痛全都變得不重要了,她心疼的是他的傷、他的痛。
但,她該怎麼做?
『表小姐,自從你來了之後,堡主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他開始懂得笑,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
『是因為我?』唐雁雖因這話而心喜,卻不敢輕信。『不是為蘭心?』
他真的在乎她?
可,她是跟著蘭心一塊兒進青雲堡的啊。
『當然是為你。』老管家篤定地回答。『表小姐,我跟著堡主這麼多年,不可能看錯。他從來不曾這樣在乎過一個人,尤其是女人,難道堡主對你的情意,表小姐你不曾感受到?』
唐雁一怔。
不,她只是──不敢相信、不敢接受。
她突然領悟──如果她都不敢相信,那麼受過傷的他,又怎麼敢信任她,這是多麼簡單的道理,但她卻被自己的感覺蒙蔽了。她只顧著自已,卻從未真正瞭解過他的感受。
『但是,他娶了蘭心。』她抬眼。
蘭心不才是他要的妻子?縱然蘭心走了,但她怎知,他心中還有沒有蘭心。
老管家忍不住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連誰愛著誰都看不出?表小姐,我知道你深愛著堡主,光從你的眼睛我就可以看見;而孟小姐,她根本從未愛過堡主,但如果沒有她,堡主也不可能遇見你。現在孟小姐也走了,你真忍心棄堡主於不顧?』
『但他──是他要我走……』想起方纔的情景,她又忍不住心痛落淚。
『他要你走,你就走?』老管家再次搖頭。『表小姐,你會是那麼柔順聽話的女人嗎?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老李也不想留你了。因為你連自己的真愛、幸福都不懂得把握,這樣的女人,配不上堡主。』
她是柔順聽話的女人?他要她走,她就得走嗎?
是啊,她怎麼這麼傻。
她唐雁向來是勇往直前、無懼於一切的。
他愛她,她可以肯定。
連蘭心都可以為了成嘉放棄一切,留下了這大好的機會給她;而她,又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屬於她的幸福。
『老管家,多謝你這一番話。』
『表小姐,我都說了這麼多,你仍執意要走?!』
唐雁搖搖頭。『當然不,往後的日子,還要偏勞你了。』
老管家鬆了口氣,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他就知道,這表小姐會留下的。
唐雁望向駱劍飛的方向,忍不住微笑。
這頭難纏的黑豹──
除了她,沒有人可以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