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子腳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這是大唐天子最常說的一句話,也是大唐子民最引以為豪的一句話。
衝著這句話,小家村的宋甜兒做了今生最大的一個決定——
「甜兒,你可不可以聽娘的話!就別去了。」宋大娘苦口婆心地勸著女兒,卻怎麼也勸不動。
「娘,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怎麼現在又要反悔了?」甜兒忍不住歎了口氣。「我去去就回,不會待太久的。」
不過是去考個試,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她真不懂娘為什麼總要見她乖乖待在家裡才安心。照她看,就算她橫行街頭,村裡也沒半個人敢阻攔她。
「你說得可簡單,可是……從來就沒有女人參加過武舉啊,誰知道這樣會不會犯了什麼罪名……你就寧可讓爹娘擔心?」宋大娘眉頭緊皺。「當初你爹就因為看你生得比一般女娃大了些,力氣又大,所以才給你起名叫『甜兒』,希望你可以甜甜蜜蜜、嬌嬌滴滴,將來嫁個好人家,誰知道……當初真不該拗不過你,一個好模樣的女娃兒,學什麼舞刀練劍,學什麼兵法的,現在……都是為娘的錯……」邊叨念著,宋大娘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又來了!甜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娘——我真的要走了。」
她拿起背包,抄起長劍、把隨身的長鞭一甩,輕鬆地環在腰間上身雪白的勁裝與長靴,正是她平日最喜愛的裝扮。
打小,她就比一般女子高挑健美得多,力氣更比一般男人大得多,單手舉起一頭牛,對她來說都還是小事,再加上她喜歡做男裝打扮,大多數的人都拿她當男人看待,就這麼將錯就錯,時日一久,有時連她自己也弄不清女人和男人有什麼分別了。
「甜兒——」
「娘,你放心。人家不是說『大唐天子腳下沒有不可能的事』,我不會有事的啦。武舉是沒規定女人可以參加,可也沒規定不許女人參加啊,更何況,女兒的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我拿了個武狀元回來,那您和爹後半輩子不就可以好好享享清福了?」她露出一副志得意滿的笑容。
「甜兒——」
「娘,我走了!」
不待任何人回答,宋甜兒早已一個箭步逃得無影無蹤。
好男兒志在四方,好女兒亦如是。
今天她若不好好把握機會,就得永遠留在鄉下,嫁人、生子、種田,白白浪費了她一身功夫和本領。
女人又怎麼樣?難道男人可以求功名、求發展,女人就不成嗎?
她相信,老天給她天生的神力,肯定是有用的。
既然有用,就要好好用。
所以她決定——從今天起,她要改頭換面,揚眉吐氣地過日子。
宋甜兒!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這是她用來行走江湖的名號,總有一天,她會讓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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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朗,你攻打西突厥立下大功,現下班師回朝,卻又不進宮面聖,跑到這市集酒館來狂飲,我真不懂,你這為的是什麼?」獨孤焰話雖如此,卻仍是舉起酒杯,陪著好友痛飲一回。
李元朗聞言,捏碎了酒杯。「焰,人人都知道我李元朗每戰皆捷,『狂獅』的名號絕非浪得虛名,然而這次我還沒回京,就聽見父王準備在這次武舉中選出一名菁英,讓他掌領帥印,取代我狂獅的位子,你說這樣的安排我能服氣嗎?」
「原來如此。」獨孤焰瞭然地挑了挑眉。難怪他這位好友會如此悶悶不樂。「元朗,你有沒有想過,皇上會這麼做,必然是有他的理由。」他語帶玄機。
「什麼理由?!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他奪去我的帥印,漠視我立下的汗馬功勞!」李元朗拍案而起。
獨孤焰往後一靠,雙收環胸。「他當然有好理由,例如——要你接掌王位?」
這話一出,讓李元朗頓時安靜了下來。
「該死!」他怎麼沒想到會是這事。「我上有兄長,下有弟妹,不應該輪到我。」
「皇上的心思又豈是旁人所能猜測的?」獨孤焰好整以暇地回望他。
事實上,任誰都知道皇上最信任的就是他這個三太子,除非事出突然,否則王位的繼承人,絕對是他。只有元朗自己還抱著一線希望,死不承認。
「嗟!」要是這樣就糟了!「不管是不是,我得先回去一趟。」總不能待在這兒被父王暗算了都不知道。
率兵作戰是他擅長的、馳騁沙場是他畢生所繫,要是父王當真要他繼承王位,就等於是讓一頭獅子進了牢籠,他非誓死抗爭不可!
「嗯,你還是快回宮去比較好。」說著,獨孤焰喝下了另一杯酒。
他站起身,卻又停下了動作。「等等,你說得好像這事跟你無關似的,要知道,你可是我的表哥,別以為王位不可能輪得到你,要是我帥印被奪,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獨孤焰聳聳肩。「富貴於我如浮雲。」
「去你的浮雲,事不關己就給我說起風涼話——」他丟下銀兩。「這筆帳,等我辦完事再回來跟你算!」
獨孤焰舉起酒杯,遙敬好友一杯。
「元朗,好自為之。」
元朗舉起右手示意,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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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晴空、飄飄白雲。人生真是再快意也不過了。
宋甜兒大踏著步伐走在街上,京城的人和鄉下的人真的很不一樣。小家村裡,大家臉上的表情都差不多,做的事也是千篇一 律,可這兒就不同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得光鮮亮麗,臉上的表情複雜得緊,雖說不能算是開心,但也不算是不開心,總之,有趣得多了。
「閃開!閃開!大家快閃開!」突然,一個緊張的喊聲從背後傳來。
甜兒眉一挑、全身戒備。
真好樣兒的,城裡的生活真是太刺激了!
一輛滿載著鐵礦的多頭馬車發了狂似的在街心狂奔,車上的人控制不住失控的馬匹,邊拉扯著邊狂喊著大家閃開。
突然,掛在馬背上的勒轡與車身整個脫離,馬匹四散奔馳,而馬車卻整個兒失控地半拖在地面,以原來的高速衝向一間民房,而令人心驚的是,民房門口正站著一個手拿葫蘆糖的小女娃兒。
「啊——」眾人同時失聲驚叫。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黑影倏地衝向女娃兒,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娃兒從馬車輪下搶救而出。
呼——
所有的人大大喘了口氣。眼看著馬車直逼向民房,大家緊張地瞇起眼,只可惜一棟好好的房子就要被毀了。
吱——
就在同時,一陣刺耳的聲音震天價響,滿天塵埃引得所有的人皺起了眉頭、掩住了耳——原來房子被撞倒是這麼的驚天動地。
而待塵埃落定,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卻是令人目瞪口呆的景象——
一個白衣少俠單手就阻止了馬車的前進,恰恰好在馬車撞上房舍之前,硬生生將它停了下來。
嘩——
「天哪——」
驚歎之聲不絕於耳。
李元朗眼前一亮,放下手中的小女娃兒。
掌聲、歡呼聲,歡聲雷動。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這白衣少俠功夫了得,竟然可以只手擋下馬車!」
「佩服!了不起!了不起!」
「哪裡、哪裡!」甜兒一一向眾人拱手答禮,開心得不得了。
沒想到自己初到城裡就立下了大功,看來在這種地方想要出名也不是什麼難事呢。
就在她忙著答禮的時候,卻看見剛才救起小娃兒的男子向她走來。她猶疑了一下——這人,想做什麼?
「這位小兄弟好身手,在下李元朗,不知兄弟貴姓大名?」李元朗走上前去,抱拳以禮。
李元朗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看這小兄弟年紀尚輕,卻生得劍眉星目,英姿颯爽,還兼有一分斯文娟秀之氣。
載滿鐵礦的馬車,連他都不見得有把握能只手將它停下,沒想到眼前這小兄弟竟有這樣的功力和膽識。這般罕見的人才,如果可以將他納入自己麾下,必有大用。
「宋甜兒。」甜兒挺起胸膛,自信滿滿地回答。這人原來是來打招呼的呢,李元朗這名字聽來挺耳熟的,好像在哪兒聽過。
「『宋田爾』?!好身手。」李元朗點頭。「今年十五?十六?」只要他滿十五歲,說服他從軍,加以訓練,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甜兒皺眉。「我十九了。」
「十九?」上下打量著「宋田爾」,元朗心下暗忖——沒想到他已經十九了?若是十九,這「宋田爾」的身形是稍嫌瘦弱了些;只是,這樣的身形能有那般大的力氣,若是能再鍛煉得結實些,發展不可限量。
「你問這做什麼?」甜兒開始戒備。
這人雖然生得不壞。不,應該說生得俊美非凡,可打一開始他就問東問西,還用那種奇怪的眼神打量她,難保不會有什麼壞心眼。
說不定……他是在嫉妒她?!
他救了小娃兒,沒人給他鼓掌;可她擋下了馬車,就有這麼多人稱讚她,換作是她自己,心裡多少會有些不痛快。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元朗伸出一手,試試他胸前的肌肉。
嗯……有些飽滿,鍛煉得還不錯嘛。
〔啊!你幹什麼?!」甜兒反手一揮,立即抽出腰間鐵鞭,刷地橫掃過去。
這不要臉的男人工竟然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做出——
元朗一驚,縱身一躍,飛離至數丈之外。「鐵鞭?」
原來他還會使鐵鞭?聽這鐵鞭落地的沉重聲響,能將這般沉實的鐵鞭繫在腰間,還能將它使得這般輕靈,這叫「宋田爾」的,究竟是什麼來路?
「怎麼樣?怕了嗎?」甜兒插腰挑眉。
竟然敢對她動手?今天她不討回個公道,往日她宋甜兒要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宋兄弟,我只是想試試你的底子和肌力,沒有其他的意思。」這小兄弟反應也太過了吧,光是試試他的胸肌就要動起手來?
「肌力?」隨便摸人家的胸就叫試肌力?
元朗抬手。「閒話少說,一句話,你想不想從軍?」
他雖然想多瞭解「宋田爾」的情況,但眼前,他急著要回宮與父王理論,沒有時間與他多談。
「從——軍?」甜兒眼前忽地一亮,她還真沒想過這樣的事。
「沒錯!狂獅的李家軍。」元朗回答。
「狂獅的李家軍?!」甜兒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
就是那個所向皆捷,打遍天下的李家軍?
元朗微微皺眉,這小子像只鸚鵡似的,淨會重複他的話。不過也好,不善於應對的人是有他的好處的。既而,他扯下腰間的佩件,往空中一拋。「接著!」
甜兒盯著空中亮晃晃的東西,伸手接住。
「十日後,拿著這個到軍營來報到畫」
甜兒低頭一看,一個純金打造的金牌,上面刻著個「李」字。再抬頭,那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可惡的李元朗!他以為留下一塊金子就能抵銷他的一「摸」之仇?
等她考完了武舉,她一定要上李家軍找他討回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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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你這麼做太不近人情了!」元朗當殿咆哮。
「你這是對父王說話的態度嗎?」皇上拍案而起。「養子不肖!氣死我了!」
元朗雙手環胸。「既然孩兒如此不肖,還請父王收回成命,另立太子,還我帥印兵權。無論是哪個兄弟成為太子,我絕無怨言、誓死效忠。」
焰的推測果然沒有錯。事實上,沒有焰的指點,他遲早也會想到,只是怕屆時他已成了砧板上的肉。
「你……你……」皇上指著自已的兒子,氣得渾身發抖。「天下人夢寐以求的皇位,你就這樣拱手送人?!」
「天下人夢寐以求,卻不是我李元朗畢生所願。」
「畢生所願?你還有什麼不甘願的?!」皇上已是怒不可抑。
眾多子女中,只有這個兒子最成器。論武功學養、論智識膽量,沒有人可以及得上他,可偏偏,他那脾氣——
簡直跟他過世的愛妃一模一樣!
想到明妃,他的心跟著軟了下來。
「好吧。」他忍住了氣。「你說,究竟要什麼樣的條件,你才願意接下這王位?」
說到底,他仍是有私心的。
看著兒子臉上與愛妃酷似的神情,他很難不對這個兒子多花幾分心思。但沒想到的是,他這個兒子竟跟他娘一樣,總是有自己的想法和安排。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竟然要用條件交換才送得出去。
「父王,孩兒無意接掌王位。」接下王位等於失去自由,他無法忍受沒有自由的生活。「況且,我是父王的第三個兒子,如果要承位,也是大哥為先;若父王想禪讓,比我優秀的人多得是。」
皇上愀然變色,倏地站起。「你……你這分明是跟朕作對!」
「兒臣說的句句實言。」
父子兩人對峙良久。
終於,皇上坐回龍座。「三日後,朕欽點十名傑出的武舉人才上殿。這些人無論在武功、兵法、膽識上都有過人之處,朕要你當天出席。」
「我?」這事跟他有什麼關係?難不成父王當真要將他的帥印交給一個初出茅廬的武狀元?
「三日後,朕要你親自選出當今的武狀元,將兵權帥印支掌給他,然後以太子的身份督軍,攻打東突厥。」
「什麼?!」
「沒錯。如果敗了,朕就同意還你兵權。如果打勝,你就得回來接掌王位,不得再有異議。」
「這算什麼?!」誰都知道他李家軍所戰皆捷,要他打敗仗,簡直難如登天。可——如果要他為了自己的自由而棄國家安危於不顧,他怎麼可能做得到;父王這麼做,分明是要他進無路、退無步!
「不願意也行,三日後朕就當朝宣佈退位,王位由你繼承。」
這樣頑固的兒子,不使出撒手鑭只怕難以成事。
元朗咬牙握拳。
「好——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