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個棄婦。
一個剛拜過堂就被丈夫拋棄的女子。
坐在寫著大紅喜字的床帳前,她不禁要為自己所處的情景感到可笑。才剛被娶進門就變成棄婦的新婦,她大概是千古第一人吧。她苦澀地自嘲著。
這會兒,她的夫婿應該是和那個與她一塊兒被迎進孟家門的新妾在一塊兒;但對於這點,她並不覺得悲傷,只覺得有些難過,還有一些——可笑。
這是一樁政治婚姻,結合北方首富慕容家與南方霸主孟家的聯姻。
照理說,這可是人人稱羨、家家讚歎、門當戶對的好姻緣呢。「北地芙蓉」與「南方霸主」的結合,在任何人眼底都應是再好不過的配對了。只可惜,想像與事實總是有一段差距。
身為慕容家的長女,她有責任背負起慕容家的興衰;這是她自小就明白的。她並不厭惡父親這樣的安排。事實上,在看到她未來的夫婿。哦,不,應該說看到她的夫君孟浩天之後,她甚至有些滿意這樣的安排。
她從未見過那樣俊朗風流的人物。
在她家的迴廊下,她偷偷地瞧見了他。
他就站在那兒,顧盼自若、英姿勃發。雖然在和爹爹談話時,那雙劍眉微微不滿地揚起,唇角也帶著一抹譏誚的笑。但就在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將他放在心上。如果嫁給那樣一個男子,也不算辜負了她的才情和美貌吧。
本來,嫁給什麼人對她來說應該都不具任何意義的。因為她知道,她那視錢如命的爹爹,只會將她嫁給對慕容家最有利的人。然而,出乎意外的,爹爹為她選中的,竟是那樣一個人中之龍。
於是,她開始對這樁婚姻有了期待。
「呵。」她揭開頭上的喜帕忍不住輕笑。
早該知道對人生不該有太多期待的。期待越多,傷害也越大。這樣簡單的道理,她老是學不會。
她站起身來,走下床榻,坐在擺滿食物的桌前。「唔,這棗子挺好吃的!」她舔了舔唇,心思飄得老遠。
沒有人告訴她孟浩天並不願意娶她——直到今早。
坐在大紅花轎裡,滿心的期待與緊張,就在另一隊迎親的喜樂響起時完全灰飛煙滅。原來,就在她進孟家大門的同時,另一座花轎也由側門被抬進孟家。
雖然那張僅兩人抬著的花轎並不起眼,跟她的八人大轎比起來自是顯得極為寒愴。但那小小的轎裡載著的,卻是孟浩天心中真正所愛的女人——柳如湄。
直到那時,她才明白孟浩天是在他母親的威逼下娶了門當戶對的她。
照理說以他那樣的身份和性格,不該是會接受威逼利誘的人;但相信是他孟家唯一男子和身為南方霸主的身份,讓他無法拒絕這樣有利的一門親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讓他答應成親的交換條件——迎娶出身貧寒、父母雙亡、名滿京城的花魁女——柳如湄! 所以,在孟浩天眼中,她慕容雲是個奪人所愛、不受歡迎的女人。
因為她,他不能讓他心愛的女人風風光光地進孟家門,自然,在這新婚之夜,他也不會出現在他們的新房裡了。
難怪,有人要說「千金難買心頭願」。他和她的身家何止千金,然而,誰又得到真正的幸福了呢?
瞧瞧現在已是三更天了,他約莫是待在柳如湄的新房裡不會進來了吧。
也罷。他要是進來,她還真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只是,他大可以不必做得這麼難看吧?逼他娶她的人並不是她,她也是被逼的人啊。
或許,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示他的不滿吧。
算了。她索性脫了一身鳳冠霞帔,落個輕鬆。過了今晚,只怕未來的日子更難熬呢。
她笑笑,舉起筷子夾起她最愛吃的小菜。
突然,房門被砰地推開,一個昂藏七尺的大男人出現在她眼前。
她愣住了,小嘴兒張得開開的,欲送進口裡的菜就這樣停在嘴邊。
「嗯……呃……」她有些尷尬地放下碗筷,聳肩笑道:「我以為你不會來了,所以……」她瞄瞄桌上的飯菜。「要一塊兒吃嗎?」
「慕容雲。」他踏進新房,順手關上了房門,眼底並無一絲笑意,充滿英氣的劍眉不滿地微微上揚。
她的確如傳聞中那樣美。艷而不嬌,清俊靈秀,有北國女子的英氣,亦不失南國佳麗的柔媚,「北地芙蓉」果然名不虛傳。
「我是。」她笑答,望著眼前的男人。
那樣俊挺的臉上,卻明顯地寫著對她的不滿。
她聳聳肩。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多笑一點應該是沒錯吧。
「孟浩天。」他望著她,冷冷地蹦出三個字,完全無視於她的友善。
「我當然知道你是孟浩天啊。」她很自然地答著。
這男人真是寡言呵。當霸主的人都像他這樣嗎?她垂眸淺笑。古人說「吉人之詞寡,躁人之詞多」。不知話少如他,是不是有異於常人的優點或特質呢?嗯,應該是這樣吧,否則,他也不會早在七年之前,以二十歲的年紀成了「南方霸主」。
他走到桌前,坐下。
不動聲色,他冷冷地看著她。
這女人若不是太笨,就是心機太深。迥異於一般女子該有的反應,讓他對她起了更大的反感。
知道了如湄的事,知道他刻意這樣待她,她卻仍完全無動於衷?甚至在面對他時仍笑得出來?
「我根本不愛你,更不想娶你。」直視著她的雙眼,他冷冽地道。他的話讓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直到今天她體會到誠實未必是件好事。雖然從他眼底的厭惡不難揣測出他想說的話,但這樣的話真一出口,卻仍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
惡言一句六月寒,這話她真體會到了。
「真巧,你跟我的感覺怎麼正好相同。」她望著他輕聲道。「所以說,做人總是有許多情非得已,對吧?」
他跟著揚起一道濃眉,像是不滿於她的挑釁。這女人,忒的大膽! 「怎麼?我的話,讓你驕傲的男性尊嚴受到了傷害?」她揚眉一笑。霸主果然是有些霸氣的。
就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能說的話,她為什麼不能說。
「你好大的膽子!」他不悅地低吼。沒料到這女人竟敢反駁他。
「孟浩天,我的夫君。」她故意這麼稱呼他。「你不必這麼氣憤,相信我,在這樁婚姻交易裡,你並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你——」她的話讓他愣住了。
是的,他並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在這樁婚姻裡,受到最大傷害的,是他深愛的如湄。為了他,她委曲求全,拋棄一切成為他孟浩天的妾,只為與他長相廝守。他所能做的,除了愛她,仍只是愛她。
因此,他把如湄所受的委屈與苦處全歸咎在慕容雲身上。他自私地認為,如果沒有她,孟家少夫人的名份應該是屬於如湄的;但他卻從未想過,慕容雲可能也是這樁婚姻中另一個無辜的犧牲者。
若不能迎娶如湄,他本打算終身不娶。然而,身為孟家的男人,他有責任傳繼香火,更必須為孟家的事業負責。於是他妥協了,在娶進慕容雲和她那身家的同時,迎娶了如湄。或許,這些帳該算在他身上。
「親也成了,我人也在這兒了,你打算怎麼做?」看見他臉上的歉意,她才稍稍平了心中的怨氣。她慕容雲也不是隨便任人欺侮的。
她對著他道:「過了三更才進新房,你的想法已經表達得很清楚。只是我不知道,既然不滿,又何必要進來?反正我這新婦的臉是丟盡了,你現在來,不是又徒惹另一個女人傷心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暴吼。
她只是忠實地說出她心裡的想法,然而這樣的一番話在他聽來卻成了極刺耳的諷刺。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替如湄抱不平嗎?還是故意在譏刺他,報復他對她的輕忽?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實話實說。」
這樣的回答讓他的眉心整個糾結。這女人當真不怕他?
「慕容雲,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也不想知道。但我要你聽好,若不是為了如湄,我不會答應娶你!」他拍案而起。「我很抱歉娶了你,但你我都明白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我可以向你保證的是,在孟家,你正室的地位絕不會受到威脅,更沒有人敢虧待你,只要你牢牢記住,如湄若是因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我絕不會輕饒你!」
原來,他的話也可以很多——在捍衛他心愛的女人的時候。
望著他眼底的怒火,她不禁有些羨慕。
被這樣的男人深愛者,柳如湄應該是很幸福的吧。一個女人畢生所求的,不也只是這樣嗎?
她本來以為,當霸主的人都想要三妻四妾呢。她是不贊成男人娶妾的。雖然,她無法阻止大多數男人的這種想法,但在婚前她就打定了主意,管他是北方還是南方霸主,她會讓他只愛她一個女人。
只是沒想到事情總是出人意外的多。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開始有些欣賞。
像他這樣的男人,要多少妻妾應該不會有人敢反對的。然而,他卻願意只忠於自己所愛的女人,這表示,她並沒有看錯人。
「慕容雲!」她的不語激怒了他。她竟敢用這樣的態度對他?! 她一怔,這才回過神來。
「你說的我都聽見了。」她垂下眼睫,玩著手中的茶杯。「如果你怕我欺侮柳如湄,這你可以放心。我並不習慣跟人爭風吃醋,也沒有虐待丈夫小妾的嗜好。」她笑,為掩飾心底的一抹淒涼。「你我都是為了慕容與孟家的利益而成婚,所以,誰也不欠誰。你和柳如湄的事,我事前並不知情,若是知情,我說什麼也不會應允這樁婚事的。不過——」
她抬眼,眼底有些朦朧。「孟浩天,對於怎麼傷害一個女人,你倒是做得很徹底。」
他一震。幾乎不敢迎視她迷傅乃眼與無奈的笑。她事前不知道他要娶的是如湄?這——難道她爹娘沒告訴她這件事?
既然如此?她為何能這麼鎮定?
「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做?」
他本來以為她是在知情的情況下嫁入孟家的。為了保護如湄,他必須先跟她說個明白,但他卻完全沒想到她從頭至尾都被蒙在鼓裡。這樣一來,他得好好想想如何安置她才行。畢竟這些事不能全算到她頭上。
她揚眉一笑。「我希望你怎麼做?事實上,我倒想先聽聽你打算怎麼做?」
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這樣的情況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總得先弄清楚自己在孟家的地位才好說話。
他挑起一道濃眉,表示對她態度的不滿,然而,他仍是回答了她的問題。你我兩家為什麼要聯姻,相信我們都清楚。因此這樁婚姻是不可能不舉行的。」他道。
「這我當然明白。」她回答。
「我的心裡,只容得下一個女人。」他瞥向窗外,神色有些赧然,彷彿平日不習慣對人說出心底的話。
然而這樣的表情出現在男人臉上,在她看來卻是相當吸引人的。她笑道:「我想,這點你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所以呢?」她問。
她不是在問他愛的是誰,而是問他想怎麼做,他跟她說這些話的意思就讓她有些不太明白了。
他頓了一頓,又清清喉嚨道:「我——是個言行合一的人。」他欲言又止。
他並不是柳下惠!這樣一個絕色的女子擺在他眼前,他並不是完全不動心的;以前的他,跟一般男子並沒有什麼兩樣。對於女人,他可以將愛和情慾分開。
然而,自認識了如湄之後,他的心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一個女人。直到那時,他才明白,當一個男人真正愛著一個女人的時候,他不會想再要第二個女人! 「那很好啊,言行——啊——」突然間,她終於明白了他真正想說的是什麼,一陣紅潮在瞬間泛上她的頰。
他的意思是……
「很抱歉我必須這麼說,但我不願背叛如湄,不願違背自己的心意,也不希望毀了你終生的幸福。」他接著道:「如果可能,我會設法讓你離開孟家追求自己的所愛,當然,該給你的,該負的責任,我孟浩天絕對會負責到底。」她真不知該以什麼態度來面對他的這番義正辭嚴。說他薄情,他卻又對柳如湄情深義重,說他寡義,他卻又處處為她著想。怪只怪,嫁了個不愛她的丈夫。
「我並不想和任何人共事一夫。」她皺起了眉頭。「我什麼都不想要。就像你說的,你愛的不是我。而我,也未曾愛上你。沒有感情基礎的……『夫妻關係』,我並不需要。」也不屑要!但這話她卻未曾說出口。「我不會要求你什麼,至於我的未來,我自有打算,不會賴著孟家不走,你用不著替我操心。你要保護柳如湄,可以;你想為她守身,我成全你。我慕容雲從來不與人爭。咱們把一切談個清楚,也省得彼此猜忌,徒惹煩惱。」
「慕容雲你——」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那麼你的意思是——」
她真是她所說的那樣想?之前就曾聽人說過「北地芙蓉」慕容雲不同於一般的尋常女子。他原以為,那是因為她的美貌。如今才知,她的不凡是因為她特殊的性格與見識。這樣的女子,的確太不平凡了。
「我同意你的提議。」她明白地表達了她的想法。
或許柳如湄願意和別人共侍一個夫婿;但她,絕不。不是全心全意的愛,她寧可不要。
這樣的回答讓他鬆了一口氣。
他斂眉,發覺自己的反應並不恰當,他輕咳了一聲,才又道:「很高興我們能有共識,那麼……我們可以和平相處,在替你找到出路之前,或許可以是朋友?」
這樣的話脫口而出,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本來他是來表明他的立場,與她劃清界線的。然而,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原先對她的怒意和厭惡,全都轉為激賞。
甚至他開始覺得,能識得這樣一個奇女子,應是他的榮幸。是以,他情不自禁地說出了那樣的話。
朋友?慕容雲真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在新婚之夜與自己的夫婿成為朋友?
她笑。「至少,不會是敵人。」說著,朝他伸出了手。「那麼……」她學著他的口氣道:「我們就要——相敬如賓?」
既然立場相同、目標一致,她還是把他當成朋友好了。無論她何時可以離開孟家,但相信在未來不算短的日子,她是必須與他朝夕相處的。那麼,就做朋友吧。
假夫妻,真朋友,聽起來不壞。
「相敬如賓。」他握住她的柔荑,望進那明如秋水的眼眸,心底湧上一抹奇異的感覺。
這慕容雲,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
一雙秋瞳翦秋水,流波顧盼到盡頭。
說的就是像她這樣的女人吧。
甫進大廳拜見婆婆,看到站在一旁怯怯的柳如湄,同樣身為女人的慕容雲都要不禁讚聲「好」。
好一個惹人愛憐的傾國之姿! 難怪,難怪孟浩天那樣的男人會為了柳如湄不惜一切。換作是她,也很難不想保護、疼惜那樣一個瓷娃娃般嬌弱的女人。
相較之下,她就顯得粗糙多了。
孟浩天站在一旁,深邃的眼底盛滿愛憐;她不禁失神地望著他。那樣動人心魄的深情注目,換作是她,只怕早已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她瞥向柳如湄,也看到了同樣的回應;他們兩人必定是深愛著對方的吧。她不禁羨慕地想。
只可惜,她還沒找到能那樣看她的一雙眼眸。
或許,永遠都找不到。
「雲兒,快過來,讓為娘的好好看看你這個乖媳婦。」孟老夫人熱絡地對慕容雲招呼著,卻對同樣站在她面前的柳如湄不聞不問,明顯地是想將柳如湄排除在外。
慕容雲上前接過婢女遞上的茶水,帶著笑捧至婆婆面前道:「娘,媳婦給您敬茶。」
這是新婦必須給婆婆上的第一杯茶,若是能討得婆婆歡心,孟家媳婦的位子並不難坐;而依眼前的情勢看來,她是太受歡迎了。
「好、好!我的乖媳婦、好雲兒。」孟老夫人笑開了眼,伸手接過了茶水。「瞧,我這媳婦兒出落得多麼大方,舉止既優雅又端莊。這大戶人家的女兒,果然和常人不同。」說著,雙眼一溜轉到了柳如湄身上。「這樣,才配得上我們孟家嘛。」
這話,聽入其他三人耳中,就各有不同的反應了。
柳如湄立刻紅了雙眼,微微顫抖的身軀顯示出她所受的傷害;而孟浩天則握緊了雙拳,一副恨不得立即將柳如湄收入他的羽翼密密守護的模樣。
那麼,慕容雲扮演的角色應該是什麼呢?欺侮丈夫小妾的惡婆娘?
「娘見笑了,媳婦還有許多事不懂,要向娘多學習呢。」慕容雲笑著打破僵局,順著孟老夫人的手,被拉坐到了她身邊。
「浩天,你瞧你這媳婦多懂事。」孟老夫人拉過兒子的手,將兩人兜在一塊兒。「現在可好了,有了這樣一個好媳婦,你們倆就好好給我生個白胖孫子為孟家傳後,那樣,我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慕容雲萬分無奈地瞥向孟浩天。
這——可真有些強人所難了。
然而此時的孟浩天卻無心顧及慕容雲的反應,只是擔心如湄見了娘這樣的態度,是不是會受到傷害。他早知道娘不會喜歡如湄,因為她出身青樓。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娘會當著他和如湄的面說出這些話。「娘,您別忘了如湄也是您的媳婦——」
「媳婦?」孟老夫人頓時表情嚴厲起來。「我孟家只有一個明媒正娶的媳婦,其他的,我一概不承認!」要她承認一個煙花女子做孟家媳婦,比登天還難! 「娘,您——」
「怎麼,我說得有錯嗎?要不是雲兒肚量大,容得下你娶小妾,我頭一個就不會答應讓柳如湄進我們孟家大門!」
她肚量大?聽見這話,慕容雲忍不住暗笑。應該說是被騙進來,再加上個逼不得已吧。
要不是爹瞞著她這事,她也不可能會肯嫁給孟浩天。壞就壞在爹太瞭解她的個性,所以事前的保密功夫做得到家,讓她這回是騎虎難下了。
「娘!若不是為了孟家、為了你的私慾,如湄根本不會成為小妾,而該是我正正式式的妻。」
孟浩天話一出口,孟老夫人的臉色立即青一陣白一陣,整個人氣得發抖。「好……好啊!你有本事……」
「我——」
「浩天,別說了!」柳如湄出聲制止他。「求你。」她倏地在孟老夫人跟前跪下哀泣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娘、浩天,請你們別為我傷了母子和氣。如湄願意為妾,心甘情願服侍浩天和娘,對於雲姊姊的地位,如湄從來不敢妄想。」
為了她,浩天已經跟他娘起了多次的衝突,再這樣爭執下去,不但會傷了他們母子的感情,也會讓浩天他娘對她的成見越來越深。她不要這樣的情況發生。
「如湄,別這樣,是我辜負了你——」浩天跟著單膝跪下扶住她。「娘,如湄雖然出身青樓,但她始終是冰清玉潔的好姑娘,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願自己出身在那樣的環境啊。娘,就請您老——網開一面吧。」
「你——」孟老夫人眼見這樣的情景,脾氣也發不起來了;一向倔強的兒子竟向她下跪,這——
同樣身為女人,孟老夫人不會不明白柳如湄的苦處。可她是孟家之長,讓柳如湄這樣不名譽的女人進門;已經讓她愧對孟家列祖列宗,她當然不能在柳如湄進門後待她如媳啊。更何況,兒子這樣一心向著小妾,那他明媒正娶的媳婦雲兒又該如何自處?
「你們統統給我起來!」孟老夫人無奈而生氣地吼著。「你們這副樣子,雲兒的面子要往哪裡擺?她才是浩天的妻,八人大轎抬進來的孟家媳婦兒!」
話雖是在罵人,但老人家畢竟是老人家,話裡擺明了在試探雲兒的態度,也為兒子找個台階下。總歸到頭,母親還是為著兒子的。
聽見這話,柳如湄水靈的大眼望向了慕容雲。
「北地芙蓉」!眼前這個浩天明媒正娶的慕容雲,的確是堪與浩天匹配的。慕容雲那雍容華貴的丰姿,嬌艷柔媚卻不失清靈的神采,連同為女人的柳如湄都會深受吸引,那麼浩天——他沒有一絲心動嗎?
直到現在,柳如湄仍然一直在懷疑自己的決定究竟是不是對的。她愛浩天,本來這輩子她是不打算嫁人的。但自從在雨夜的破廟中遇見他後,她卻不得不被他所吸引。他一直是正氣凜然,對她敬重有加的;就算後來知道她是個青樓女子,他也從未改變對她的態度。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但卻無法阻止自己愛上他。
在這世上,只有他真正憐她、愛她,也只有她才瞭解,在他堅毅的外表下,有著多麼深重的溫柔。
和另一個女人共侍一夫,並不是她所願意的;但浩天信誓旦旦只要她一人,雖然她知道這樣對慕容雲來說並不公平,但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浩天就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不能失去他。
昨夜,浩天要了她之後,仍不得不進到慕容雲的新房。直到五更天,他回到她身邊,告訴她慕容雲願意成全他們,願意和浩天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她驚愕得不知該如何相信。這種事,真有可能發生嗎?
但如今見到慕容雲,她才知道,浩天所說的都是真的。她明白,像慕容雲那樣的女子,是不願,也不屑和另一個女人共侍一夫的;尤其是和像她這樣出身的女子爭奪一個丈夫。
那麼,她真的可以完完全全地擁有浩天嗎?
「婆婆,如湄還等著向您敬茶呢。」慕容雲這一句話,當場就化解了所有的緊張氣氛。不單是如湄和浩天安下了心,就連孟老夫人臉上的神色也柔和了起來。
本來嘛,如果慕容雲都可以接受,其他人就更沒什麼話好說的了。
「瞧,茶都快涼了,娘您就快趁熱喝了吧。」說著,慕容雲將婢女端著的茶水遞到如湄手上,牽起她完成了敬茶的動作。
終於,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這樣尷尬的氣氛若是再不化解,連她都快受不了了。慕容雲笑著。
只是,慕容雲對自己扮演的角色覺得有些奇怪;好像眼前這一切就該由她來收拾似的。怎麼都把責任給推到她頭上來了?沒法子,她看了看柔弱的柳如湄,再看看神色緊繃的孟家母子。要是她不出面轉圜,豈不是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得了這樣的機會,孟老夫人就算再不心甘情願,看在兒子和媳婦的面子上,也還是接下了茶,承認了柳如湄。
不過——邊喝著茶,孟老夫人還是邊想著。她得找個機會好好教教雲兒這個傻媳婦兒。再怎麼說,雲兒也還是明媒正娶的孟家少夫人,自然應該要有少夫人的威儀。怎麼看來挺聰明的一個人,卻還幫著自己丈夫的小妾說話?真是傻孩子! 但就是因為雲兒這份傻,讓孟老夫人對這媳婦更有了好感。怕就怕,雲兒心腸太軟,將來難保不被如湄騎到頭頂上去。這點,她可得好好提點雲兒才成。
「如湄見過雲姊姊,姊姊請喝茶。」順著這勢,如湄以妾的身份向慕容雲敬茶,望著她的眼底儘是感激之情。
柳如湄沒有想到慕容雲竟會幫她;她轉頭望向浩天,他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
「起來吧,妹妹,你我以後就以姊妹相稱吧。」慕容雲攙起柳如湄,想給柳如湄一個笑容,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大約是看他們吵架看得累了吧,心裡總像有什麼東西壓著似的開心不起來。
孟老夫人開口道:「雲兒,往後這個家就交給你打理吧。我年紀大,管不動事了,你就幫著浩天管著這個家,有什麼大小事情只管做決定,用不著問我。」她拉住慕容雲的手道。「但是,雲兒,若是你受了什麼委屈,或是有人膽敢仗著得寵騎到你頭上,你儘管來找婆婆我,再怎麼說,我還是這個家的長輩,自然有我會替你主持公道。明白嗎?」
老人家笑著說話,卻是當著兒子和柳如湄的面撂下了話。
雖然兒子明著袒護那女人,但她這個做娘的可不會不聞不問的。一個青樓女子,怎麼比得上她替孟家千挑萬選的名門千金。
「娘的好意媳婦明白,謝謝娘。」慕容雲的心中憂喜難辨。
在孟家,她得到了婆婆的支持。而丈夫——卻永遠屬於另一個女人。
這樣的情況,是好?還是壞?她也不明白。
算了,不想了。慕容雲搖搖頭,反正她也不準備在孟家待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