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壞,所以——千萬不要愛上我。」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鄰座響起,這樣的話讓坐在一旁的夏童忍不住嗤地笑出聲來,引起那男子一陣瞪視。
察覺到對方銳利的目光,她抬起頭,報以一個微笑。在看見她的反應後,那男人竟露出些許的驚異。夏童聳聳肩,從容地低下頭,繼續看她的書。而那抹笑卻仍忍俊不禁地在她嘴角泛開。
well!她不得不承認,說這話的男人的確是個少見的美男子。
一身剪裁合身、價值不菲的皮衣皮褲,襯出他結實健美的身段,黑亮的卷髮不經意地披在額上,顯出他的瀟灑和自信。當然,他那雙大而深邃的黑眸、充滿英氣的劍眉、閃亮的一口白牙,絕對是女性為之心醉的首要原因。
也正是因為如此,那些話才會自他口中出現。
唉,可惜啊!她不禁歎息。
很少看見那樣英氣的男人了。夏童再次抬眼,冷眼旁觀鄰座男女的動靜。
可惜,這般出色的男人竟是——自大的男性沙文主義豬。
瞧,他對面的那女孩聽見他的話時,眼底閃爍的全是崇拜和愛慕,實在很難教人相信他說的話有萬分之一的作用。或許,這就是壞男人之所以受歡迎的原因吧,她想。
他是很壞,也很誠實地告訴你他很壞,所以啦,如果你還執意地要愛上他,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可偏偏,這樣工於心計的誠實卻讓多少純情少女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可以想見,等他膩了、厭了,拍拍屁股走人時,他仍會這樣告訴她:「我早告訴過你,我很壞,不要愛上我。」然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嗤,真令人不齒!夏童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有沒有聽過殺人犯在說過「我是殺人犯,我會殺人」之後殺了人,還認為可以獲判無罪的道理。原來他所持的理由不過是:我已經警告過你,誰要你自己不聽。
呵!她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但浩一……你怎麼可以在跟我交往的同時又和其他人約會……」那女子激動起來。「你知道我對你是全心全意的,而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是什麼感受?」
男人毫不在意地搖搖頭。「婉婷,我早告訴過你,跟我在一起,沒有所謂全心全意,更沒有所謂一輩子的事,大家好聚好散,否則,就是分手。」
一句話,宣告了他的想法,讓對方立即沉默下來。
「我……」她無言以對,半晌,才抬起迷傅乃眼開口道,「我懂了,浩一,是我不對,我不會再犯了。」
他笑。「婉婷。」伸手扶住她的下巴。
她抬起頭。「那……我還可以是你的情人嗎?」
什麼?有這等事?!夏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男人笑笑。「有何不可,只要——你不愛上我。我可不想和任何女人牽扯太多感情,這你應該明白吧?」說罷,在她唇上輕啄一吻。
「荒謬!」聽到這裡,夏童終於忍不住了。
聽聽他們說的是什麼話?!一個是自大無恥到極點的垃圾,一個是將自己的尊嚴送出去給人踐踏的蠢女人!天!這是什麼世界! 彷彿聽見了她的咒罵,那人抬起了眼,朝她射來足以殺死人的目光。
偏偏,她夏童不吃這一套! 他笑,笑容頗具深意,讓夏童幾乎想在他臉上揍上一拳。
他不介意她的怒視,逕自收回了目光,將注意力轉回到身邊的女伴。「婉婷,你回去吧,我待會兒還有事要辦。」話雖這麼說,眼角餘光卻盯牢了一旁的夏童。
「可是浩一……我……」
「要你先回去聽不懂嗎?」明顯的不耐寫在他臉上。
「好……我這就回去。那……你明天要來接我喔?」
他皺眉,不置可否。這樣的反應卻已讓那女人開心不已。「你答應了?」她傾身吻了他的唇,喜上眉梢。「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在家等你,拜。」說完,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他點頭,卻也不起身,只是目送她離開。
直到她的身影走遠,男人才緩緩站起身來,離開座位。不多時,一個壯碩的身影遮住了夏童所有的光線。
「小姐,沒人告訴你偷聽別人的談話是很不禮貌的嗎?」他的聲音低沉,且明顯地不悅。
喔!敢情是興師問罪來了! 夏童這才緩緩放下手上的書,抬起眼,不疾不徐地道:「先生——沒人教過你在公共場所不該大聲喧嘩嗎?偷聽?」她輕哼。「你們談話的聲量,只怕我不想聽也難。」說完,仍又低下頭看自己的書,當他完全透明。
「你——」
他不怒反笑,勾了張椅子堂而皇之地在她對面坐下。「這樣吸引男人的方式,我倒是從未領教過,不過……恭喜你成功了。」他朝她伸出手。「我姓林,林浩一。以前沒見過你,第一次來?」
什麼?興師問罪不成,竟然吊起膀子來了?還說出那些鬼話?!這人簡直是徹底地不可救藥! 夏童不答,伸手招來了服務生。
「夏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我受到騷擾,請把這個無聊男人驅走。」她神情凝重。
從頭至尾,都沒有正臉瞧他一眼。
「這……」服務生突然為難起來。
「怎麼,在這全國首屈一指的店裡,連客人最基本的權益也無法保障?」
「夏小姐……」服務生面有難色地看看她,又看看那男子。
「沒關係,我來處理就行了。」坐在她對面的男子朝服務生點點頭,示意他離開。沒想到,服務生竟如獲大赦般,三步並作兩步地逃離了。
「你——」夏童轉頭。「你是什麼人?這兒還有沒有王法?老闆?叫你們的老闆出來!」她氣極了,大聲召喚。
豈有此理,大五星級飯店還遭到這種待遇,非得申訴不可。
「小姐,稍安勿躁。」他敲敲桌面,吸引她的目光。「老闆——在這兒。」他笑。
「你?!」
他微微揚眉,嘴角仍帶著那抹戲謔的笑。
好吧,她認栽。收拾起包包,她站起來走人。
「嘖嘖嘖……不戰而逃,原來現代女性的志氣不過如此啊!」
她猛地回頭,單手插起了腰。「先生,你也真看得起自己。請你聽好,不是每個女人都吃你這套,我呢,軟硬不吃,你省省吧!」說完,把錢往桌上一丟,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門。
有趣!林浩一望著她窈窕的身影,嘴角泛起了笑意。
平日大魚大肉吃多了,偶爾來點清粥小菜也不錯。
???
人倒霉的時候,真是什麼事都會碰上。
夏童站在屋簷下望著天空麵筋似的大雨,看來,這場雨是暫時不會停的了。瞧瞧腕表,已經快七點了,身邊沒帶傘,四周沒電話,叫不到半輛車,更氣人的是,連個7-11夏童都找不著,看樣子,亦儒今晚肯是要氣炸了。
郭亦儒是她相識了三年的男友。當時初出社會,在一個偶然的朋友聚會中認識了他;那時,她還年輕,為他迷人的丰采和自信所吸引,而他也是唯一一個在受到她多次拒絕之後仍不放棄的男人。
或許,他是真的愛她的。
在別人中,亦儒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對象,英俊、多金、尊重女性。只是……市儈。
她就是無法忍受一個男人可以把金錢以及權勢放在第一位。
其實她也知道,郭亦儒真正喜歡的,是那種嬌得可以滴出水來、美得令人誘惑的女性。而她,偏偏不是這樣的人,至今她還是不懂,他為什麼會選上她。
她想要的,也只不過是個像男人的男人;不要太帥、也不必太好,但一定要愛她。偏偏這年頭,連個正常的男人都很少了。
像這樣的天氣,她仰起頭,她的男人應該不顧一切地衝來,將她自這場大雨中解救出來,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呼!她的白馬王子——在哪兒呢?
叭——叭——
她驚異地抬眼。難道,老天聽見了她的心願?! 「讓我載你一程吧!」林浩一的身子從窗口探了出來。
呵!好極了!夏童忍不住朝陰晦的天空翻了個白眼。原來這就是老天要給她的白馬王子?那她還不如上吊自盡算了。
「不用了,謝謝你。」她勉強地笑笑,禮貌性地婉拒了他的好意——如果他懷的真是好意的話。
聽見她的回答,林浩一卻未離開,反倒從容地走下車來,完全無視於後面開始停滯的車潮。「夏小姐,相信我,在這種天氣,還是讓我送你一程比較好。」
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做。他就這樣任車子擋住所有人的路,卻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對?! 「這位先生,我已經說不必了,你這人不懂什麼叫拒絕嗎?」看著越來越多的車潮和叫罵聲,她忍不住急道:「你快把車開走吧!」
「林浩一。」他慢條斯理地笑著說道。
「什麼?」
「我說我叫林浩一,」他笑。「你就叫我浩一吧。」
他瘋了! 「現在,夏小姐,我們可以上車了嗎?」他極紳士地拉開車門。
「你——」她氣極了,但一連串喇叭和咒罵聲逼得她不得不坐進他那輛大車。「快開車!」
坐定的林浩一笑笑,車子立即呼嘯上路。
車內維護著令人無法忍受的靜默,至少,她無法忍受。瞧他那副自得的模樣,雖然在氣頭上,她仍不得不承認,他是她所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沒好氣地問。
他笑,似乎對自己的耐性感到滿意。
第一回合,林浩一勝。他在心底道。
「問哪,小姐,既然你經常出現在我的店裡,我自然可以從員工口裡問到。」他單手握住方向盤,一手自車前取出一方藍色手絹遞給她。「來,擦擦頭髮,都淋濕了。」
天下只有他看不上的女人,可沒有他追不到的女人。
她瞥了他一眼,接過了手絹。
不用白不用!她可不想因為一個自大的蠢男人而感冒發燒。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還知道你是個小兒科醫師,而且——未婚。」他偏過頭,衝著她笑。
她停下撥弄著短髮的手,斜睨著他道:「那麼,我相信你的員工一定沒告訴你,我還有個外號叫『男性殺手』吧?」她刻意威脅。
「哈哈哈——」他突然爆笑出聲。
「你……笑什麼!」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笑聲令她覺得非常不快,似有輕視的意味。
見她柳眉倒豎,他不得不勉強地壓抑自己止住笑。
「抱歉,無意冒犯,我只是——哈哈——我只是很難相信你說的話。哈哈哈——」
這夏童,是美,但絕非那種庸俗的美,乍見時,會讓人有一種見著了小女孩的錯覺。但仔細一瞧,卻又蘊藏著無限風情,這種女孩和女人的綜合體,絕對會令男人心動。但「殺手」?算了吧,恐怕會被生吞活剝的——是她。
「哼!」她別過頭,不再說話。沒想到她的威脅竟被人當作笑話,讓她是又羞又氣。
「美麗的女人,即使是生氣,也特別美。」他收斂笑意,發出讚美。
這樣露骨的話卻讓她整個臉燒紅,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上哪兒去?」瞥見她的反應,他揚起了唇角。
小白兔也想跟大野狼斗?
這女人,看似精明,卻像個孩子似的,才一句話就可以讓她羞紅了臉,若是讓她知道他腦子裡真正在想什麼,那豈不是要出人命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出聲。
她有些驚異,斜瞥著他。
「青蘭飯店。」她答,心裡卻不免警戒起來。若要說花花公子,他應該是當之無愧了。用那種方法吊女生膀子,又毫不在意地說出那些肉麻的話,要不是她對這種人根本免疫,恐怕就因為他的搭訕,樂得飛上天了。
他點點頭,單手一轉,車子便往青蘭飯店行駛而去。才要不了多久就將她送到飯店門口。他停下車,卻仍不將車門打開。
她推不開車門。
「怎麼樣?」他匐在駕駛盤上,側著臉問。
「什麼怎麼樣?」這人說話怎麼老是沒頭沒尾的?「謝謝你送我,我要下車了。」她扯著車門,卻怎麼也打不開。「喂!」她回頭瞪視他。
他露齒而笑,潔白晶亮。
「你究竟想怎麼樣?」她挑眉。
幹啥?以為她夏童好欺負?
「我——沒想怎麼樣。」他盯牢她,眼底帶笑。「只是想問你,願不願意當我的女友?」
她愣了一愣,幾乎要被他那深邃的雙眼所眩惑,但隨即地,她回過神來,臉上漾出個冷冷的微笑。
「林大少,承蒙你看得起我,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三叩謝謝你的垂青,然後迫不及待在加入你後宮的行列?」
他的唇角勾起一個弧度。如果說眼神可以殺人的話,他現在恐怕早已被她刺得千瘡百孔了。令他不解的是,她是真的這麼討厭他,還是在玩欲擒故縱的遊戲?
「小白兔,我不是皇帝,也不會真的吃了你,你有必要如此拒我於千里之外嗎?」他以極惑人的低沉嗓音道。
小白兔?!他竟然膽敢叫她「小白兔」,還暗示她膽子小。
「你!」她杏眼圓睜。「你給我聽好!林浩一,我姓夏,單名一個童字。跟兔子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且,我從來就沒把你放在眼裡,更不可能怕你!」她接住車門把手。「請你立刻把車門打開。」
「如果我說『不』呢,小白兔?」他雙手環胸,完全無視於她的威脅。
哦?
她二話不說,立即搖開車窗伸出頭大喊:「綁架!救命啊!綁架!」
該死!「嘿!」他趕緊抱住她的腰往回拉。
「夠了!算我怕了你了!」
真沒見過這樣拚命的女人!可是……她的腰倒是挺細的,抱起來很柔軟、很舒服,他不由得陶醉起來。
「請問,可以放手了嗎?還是要我再繼續叫?」
他這才回過神來鬆開手。「OK、OK,我投降。」隨即,他按開了門鎖。
「很好。」她拉開車門。對付這種人,就是要以暴制暴。
「喂,等等。」她正要踏出車門,卻又被他按住了手。她回視他。這人是準備被打死是吧?
「你——真的不考慮?」看見她充滿殺氣的眼神,他還是忍不住問,「連做個朋友也不行?」
她倏地踏出了車門。「作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門,砰地一聲被關上。
???
今天肯定是她的大凶日!流年不利加遇上瘋子! 氣呼呼地走進飯店門口,才一抬眼就看見亦儒坐在大廳等著她。
「亦儒?!」她十分驚奇。沒想到他竟還會在這兒等著,看看時間,她已經遲了一個小時了,他臉上卻仍有著笑意。真是太奇怪,不會……又有什麼事吧?
「等你很久了。」他起身,上前吻了她的頰。
「對不起,外邊下雨,一時攔不到車……」
「沒關係,因為等的是你,再久我也心甘情願。」他笑,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
她笑。明知他只是甜言蜜語,卻也有些開心。誰教她是個女人呢!當初不宵是因為他這些體貼的舉動吸引了她,只水過,她後來才知道,他對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
「好了,有什麼事你就說吧。」他約她到這兒來,不就是有事找她嗎?剛才遇見瘋子的事就甭說了,反正也不會再遇見他。
「童,還是你最瞭解我。」他拉起原就握住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找一個通情達理的女人就是有這種好外。你根本什麼都不用說她就能瞭解你在想什麼,省下了不少麻煩。不過,換個方式來看,這也是個缺點。大家對彼此太過瞭解,什麼事也就失去了神秘感。有默契,但卻少了激情的愛,還不如做個普通朋友算了。
幸好,夏童是這麼的美,即使外頭這麼多女人,她仍是最特別的,否則他不會跟他相處了五年卻仍能受到她的吸引。她的美,很特別;有深度,還有一種淡淡的優雅。
有時他常想,她那若即若離的態度究竟是為了牢牢捉住他的手段,還是她本性就是如此?但不管怎樣,她仍成功地吸引了他。
男人嘛,越要不到的,自然就越想得到嘍。
「童,今天晚上林氏舉行一場義賣晚會,你陪我參加好不好?」他靠近她的耳邊低聲說道。
她忍不住輕歎。所以,她就知道他這麼甜言蜜語必定是有原因的。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參加什麼晚會的。」她皺起了鼻頭。
參加那些名流的宴會簡直是無聊至極,男人們比財力、比勢力;而女人們,當然是比美麗、比穿著,還有一定不會少的,就是那些急著把自己的女兒推銷出去的尷尬場面。
「別皺你的小鼻子了。」他輕點她的鼻頭。「我知道你不喜歡,但……這次的晚宴真的非常重要。而且,我父母出會出席,你也知道,他們一直想見你一面,今天恰好是個機會,你就幫幫我,也見見我父母,好不好?」
他都這麼說了,她能說不嗎?可是——「但……亦儒,我真的沒有心理準備……」
「童,」他拉住她的手。「你不必擔心,我父母一定會喜歡你的。」他所選的女人可是萬中選一的,爸媽絕不可能不喜歡她的。
「唉,我不是這個意思……」說實在話,她從來沒想過要見他的父母,她始終覺得,她不會嫁給他。雖然她是個醫生,家境也算小康,但比起亦儒那種金馬玉堂的身家,她也算是小家碧玉了。
他曾跟她提過幾次要見父母,但都讓她給推掉了,總覺得還沒到那個程度。
當然她並不自卑,只是齊大非偶。兩個差距太懸殊的家庭若結合,問題絕不會少。更何況她一直以來都是自食其力,或許不會習慣大戶人家的生活。
大概是她想得太多了吧。只是,她不想在確定自己的心意之前,就見過對方父母,省得為彼此帶來太多麻煩。
「童,你就答應我這一次嘛。反正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你說是不是?」他笑。「而且這次的晚宴對我來說真的重要,關係到公司的一筆大生意,如果我單獨赴宴,對我的形象也不好。童……」
「好好好,我去就是,你別再說了。」她點點頭,不想再聽他說下去,要是不答應他,只怕他說到明天早上都說個沒完。
「你答應了?」他喜出望外,忘情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我這就帶你去置新裝。」
新裝?她又皺起了眉頭。但看見他那雀躍的模樣,她又不忍心掃他的。也罷,就隨他吧!